”閉上眼。“

    他溫聲對她說道。

    ”嗯?！?/br>
    她應(yīng)了一聲，聽話地閉上了眼。她和他在一起濃情蜜意的時候，幾乎都是腦子沉浸在其間，無法思考。

    他一只手從兜里掏出一個精致的紅絨盒子，打開后是一枚鑲著一粒圓鉆的戒指。

    他取了出來，一只手托著她的右手，一只手將戒指套進(jìn)了無名指上。

    她仍是和他額頭抵額頭，閉著眼聽之任之，另一只手卻微微顫抖地抓著他的一只胳膊。她似乎知道他在干什么，可是又不能肯定，畢竟，從回來至今，他并沒有和她提過任何的關(guān)于他和她之間的事。她也一直不敢問，此時卻又不敢睜眼，擔(dān)心她看見的和聽見他說出的，會是和她心里想的另外一番樣子來。

    她等著他的開口讓她睜眼。他卻遲遲未說話，只是握著她的手在手心里，暖暖地團(tuán)了起來，她的心里，也是暖暖的，好像手心的暖，傳到了整個胸腔。她的頭已經(jīng)靠在他的胸膛，安然得閉眼要睡著了。

    “你這是要睡著了嗎？來，起來！“

    他依然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扶著她的肩，坐在了臨窗的長沙發(fā)上，看著外面的燈火闌珊。

    “這是什么意思呢？”

    燈光里，她手從他手里抽出來，舉起右手問他。

    “訂婚的意思?！?/br>
    他笑笑說道。

    “為什么你要這樣對我？說你要和別人結(jié)婚的是你，現(xiàn)在說要和我訂婚的也是你，到底我是你心里的什么呢？你怎么決定我都得無條件地聽嗎？”

    溫柔的她這次卻急了起來，眼里含著淚，忽然覺得很是委屈。

    他有些措不及防，這是她第一次朝著他大聲說話的樣子。

    “你要和別人結(jié)婚，不和我結(jié)婚了，我不問你，怕你傷心怕你難過，可是傷心難過的人里也有我好不好？現(xiàn)在你說要和我訂婚，這終于是和我有關(guān)了吧，那你是不是該告訴我，為什么可以和我訂婚了，還是說只是這樣哄我高興一番，過不了多久就又告訴我說結(jié)不了婚了，別人要和你結(jié)婚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一下，讓我明白些呢？”

    云鋒是淌著淚一股作氣說完的，她一邊在心里其實是明白沙南通給她戴上戒指的意思的，但不知怎么的，這一段時間來的傷心難過的情緒都變成了委屈，被他給她戴的這枚戒指引爆了。她原本釋然了的心情呢？原本放下了的情感呢？似乎又都遁身隱去，讓給眼前突然爆發(fā)的情緒。

    沙南通看著她滿臉是淚，想起前些天去樺城一中時被田微微罵時說的話，心里驟然又巨疼了一下，他以為她會因此而高興，卻沒想到，自己做得不夠好，倒是令她又是傷心了。

    這樣也好，終歸他在她身邊。他便將她又是一攬入懷，任她鼻涕眼淚地嚎啕大哭一場。

    等她哭聲漸緩，他便徐徐說道：

    “云兒，是我不對，我沒有告訴你事情的原委。也是我的錯，只顧著自己的心情，沒有體會到你的感受。我現(xiàn)在都告訴你，你別難過了好嗎？你如果難過，我就說不下去了。”

    她靜默了一下，額頭抵在他懷里點了點頭。

    “其實事情很簡單，就是大年初一那天，我和林明還有林花蕾在團(tuán)隊聚餐后，一起出去走了走，結(jié)果發(fā)生了車禍，是林花蕾推開了我，結(jié)果她被撞了二十多米遠(yuǎn)……”

    沙南通說起那天的車禍，還是心有余悸。

    云鋒在他懷里一顫，伸出雙手攥緊了他的腰，抬著下巴望著他，一雙眼睛淚汪汪地滿是擔(dān)憂。她千想萬想，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緣由。事實上，沙南通說不說下去，接下來她都知道為何沙南通要和林花蕾結(jié)婚了。

    “幸好她被救過來了，當(dāng)時是去了iu的，顱內(nèi)出血，輕微腦震蕩，雙腿受傷嚴(yán)重，重度昏迷。一周后，她醒了，恢復(fù)得也很好，但是雙腿癱瘓了。你知道，她的確是一直都喜歡我的，我爸媽也過去看望她了，因為，她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我日夜照料著她，可是，云兒，你知道嗎？我寧可當(dāng)時受傷的那個人是我，由你來做選擇，而不是由我來告訴你結(jié)果?！?/br>
    “我原本是一直堅持著以恩報恩，我也相信你是會和我一起去照顧她的，我們可以把她當(dāng)成我的親meimei來看待，我爸媽也是這樣說的，我甚至讓林明去關(guān)心她，可是，她知道我不愿意和她一起后，竟然割腕……云兒，你知道嗎？當(dāng)時流的那一灘血，在她的床褥里，觸目驚心，連著幾天幾夜，我都無法閉眼入睡。一閉眼就是那灘紅色的血，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我真的很希望你在我身邊，可我知道，我不能告訴你，如果你來了，你也會和我一樣痛苦，受不了的！既然我已經(jīng)受不了，就不要把你加進(jìn)來了。所以，我答應(yīng)了和她結(jié)婚的要求。爸媽也很難受，但他們也沒辦法，只是讓我好好兒地告訴你，別讓你太傷心了。我才找到王里之，讓他讓林信來告訴你我當(dāng)時的決定?！?/br>
    沙南通說到這里，也是不能自持，那種當(dāng)時的劇痛，仿佛又開始在他心里撕裂開來。他，也是心傷如裂帛的。

    “對不起，南通，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是這樣的事情，我只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地丟下我和我分開的，我相信你是有難言之隱的，從沒怪過你，從沒，只是我真的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事情發(fā)生?！?/br>
    云鋒的淚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為自己剛剛的抱怨而懊悔，她的心也是疼的，她沒想到，事情的真相，來得超乎她的想象，她無法想象當(dāng)時的情景，如果換作要面對的人是她，她是否能如他般支持得住。他心里的痛苦，當(dāng)時的，此時的，都更為真實地在她心里映照出來，讓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是和他一樣的崩裂得出血。那種面對來自另一個生命、另一個家庭完全的重壓，生死未卜中的煎熬，恩情與至愛之間的取舍，那都是非一般人能承受的。她，此時此刻，無比心疼著他。

    “云兒，不是你的錯，不要說對不起，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即使是那位肇事司機，也非他所愿的，也都按照法律的規(guī)定處理了?！?/br>
    沙南通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將剛剛的劇烈情緒就此平息了下來。他抬手幫著將云鋒前額亂了的劉海理順，愛憐地低頭用下巴蹭了蹭云鋒的額頭，劉海再度被弄亂，他又再度幫著她理順。

    “你應(yīng)該告訴我的，這樣，我起碼能和你一起去面對，這也是倆人間該有的坦誠，不是嗎？”

    云鋒伸手撫著他的眉頭，幫他舒展。

    “是，我的云兒說得對。只是當(dāng)時，我也是亂了方寸，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一邊照顧著她和她的家人，顧不上你的心情，只是想當(dāng)然地覺得自己該承擔(dān)應(yīng)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對她對你都是，所以，就自作主張地決定了。”

    沙南通將頭依在她的手掌心上，像個疲憊的孩子終于得以喘息了一樣，放松地瞇了瞇眼。

    “你無論怎么做，我都不會有絲毫怪你怨你的，剛剛，我只是忽然不知怎么地，就覺得委屈了。但也只是一陣情緒，過去就沒了的?！?/br>
    ”嗯，我知道的，云兒，你知道嗎，我常常就在想，我是怎么想的，你都能理解。是嗎？“

    他望著她。

    她望著他，清澈如水，點頭。

    ”但是，你在密歇根的時候我看見你了，在畢業(yè)典禮會場的觀眾席，但當(dāng)時沒想到真的會是你去參加我的畢業(yè)典禮。我想見你，剛好艾倫也同意我回廣州來，我就飛回來了，結(jié)果找不到你，我當(dāng)時覺得自己好像就是失去你了，那種感覺，就是心被挖空了，沒有了，我才知道我不能沒有你，我的生活，只能和你一起的，后來在一中找到田老師，才知道你的痛苦，甚至是絕望，云兒，你知道嗎？當(dāng)時，我恨不得自己去撞墻來彌補對你的傷害。所以我才終于醒悟過來，一生很長，遇到事情也很多，還是要在一起的是真愛才行。不然，一日如同一年，漫漫一生，如何熬過？更何況是三個人的漫漫長生呢？“

    沙南通此時說起來，也是眉眼緊蹙。云鋒手撫著他的臉，心疼得很。相愛，本就都是替對方想得多。他的話，她懂，或者說，他無論怎么做，怎么選擇，她都能理解，她也都會一樣地愛他，只是愛的方式不同而已。她自己這樣的心，在她獨自的密大之行她就已然通透。

    不過想到自己在密大他的畢業(yè)典禮里被他看見了，自己卻并未看見他，心里又是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如海溫柔。

    ”那你打算？”

    她還是問他道。

    “我的打算，就在這里。”

    他握著他給她戴上戒指的右手舉到她的眼前，認(rèn)真地說道。

    “我們結(jié)婚，但我繼續(xù)幫著給林花蕾治療腿傷和照顧她?！?/br>
    他望著她，很堅定地說道。

    “嗯。聽你的，我們一起照顧好花蕾?！?/br>
    果然，云鋒和他是心意相通的。而云鋒心里既感激著林花蕾，也能理解沙南通，而且，她也的確不認(rèn)為因為救了就要以身相許這樣的古代做法是合適的。

    “呃，那個，你都知道了呢？“

    她又欲語還休地問他。

    ”嗯?！?/br>
    他捂著她的肩膀點點頭。他知道她指的是密大。

    窗外，不知什么時候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雨滴的嘀嗒聲終于將云鋒心里的迷霧徹底地洗了去。她的心里，清透了許多，也堅定了許多，她很感謝沙南通，無論是前一個選擇還是后一個選擇，都并沒有辜負(fù)她對他的信任和愛。

    她和他相偎依在一起聽雨，驟然間窗外竟然升起了煙火，照亮了她手中那枚戒指里的鑲鉆，閃現(xiàn)出七彩光暈，卻安寧靜謐。

    這是2007年的1月1日。她和他，就這樣算是私定終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