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他卻不屑于多理她們,復(fù)又冰冷著眸光松開力道。 是個不好馴服的奴隸。 蕪姜看到那男人射過來一道審視的目光,原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這樣年輕。她的眼前莫名浮起一張模糊的臉。蹙了下眉頭收回眼神。她對他沒有好感。煙青色的衫子被風(fēng)吹得向后鼓起,身子微微前匍,往回家的方向趕。 一股清風(fēng)從身后拂面,慕容煜的幕籬被吹起一角。他很玩味地回過頭來,想看看那個傳說中百戰(zhàn)不殆的蕭大將軍此刻有多狼狽,卻看到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正在往自己方向疾馳而來。 她的臉容被吹散的發(fā)絲撥開,十四歲就有了這樣嬌美的顏,濃密的睫毛下一雙眼睛像古井,鼻子也可愛得似要勾引人啃她,哦呀~她咬著朱紅的小唇兒看起來還很倔強。 許是風(fēng)沙迷蒙了雙眼,她微閉了下眼簾,左眉尖下一顆小痣便被他發(fā)現(xiàn),紅艷艷的,可人兒心口疼。慕容煜很認真地看了蕪姜一眼,略皺了下眉頭,但還想要再看清,她卻已經(jīng)側(cè)過臉,一幕柔軟的秀發(fā)又將她的容色遮蓋。 正覺得有什么不對之時,卻忽然間聽見刀劍出鞘的利銳聲響,下一秒便見那戰(zhàn)敗的家伙已從兵士身上抽刀割斷了繩子,一躍跳上姑娘的馬背。 “啊啊啊——師哥——師哥——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跑??!”身旁一空,繩子另一頭的胖子頓時沖著男子離去的方向大聲嚎啕,跺著腳想要跟在他的后面跑。 “你好生呆著,我會來救你!”但那個男子只是回頭看了一眼,然后就把蕪姜的胸脯狠狠環(huán)緊。 “駕——”天際下他的聲音喑啞而無情,頭也不回地迅速馳馬而去。 該死。 慕容煜眸中精光一逝,磨咬著唇齒恨聲道:“快點,給本王追上去,兩個都別放過?!?/br> “是,七皇子!”幾名精衛(wèi)應(yīng)聲而出,高大的馬騎箭一般掠過眼前。 “師哥——師哥你沒有情義——”胖子的聲音嚎得驚天動地,天空中南飛的大雁都被驚擾了隊形。 吵死了。 七皇子慕容煜厭煩地跳下馬來,那梁國皇帝給出三座城池讓自己結(jié)果蕭孑性命,所有帶出去的軍餉事先都被梁皇做了手腳。本來可以趁蕭孑暈厥之時輕而易舉將他一腦袋割下,但慕容煜跟他有仇,想把他一點一點折磨死。卻不料那家伙簡直狡詐得不像個正常人,又被他跑了。 慕容煜一瘸一拐地走到胖子跟前,半傾著身子,眼神陰郁地看著他哭。 “師……呃……”胖子打個了咯,扯了扯嘴角,立刻收聲不敢再往下繼續(xù)。 慕容煜眼里就有了鄙夷,他額心畫著一個叉,當(dāng)然,這是為了更突出他冠絕當(dāng)世的美艷。他覺得自己和剛才那個眉尖有一顆小紅痣的丫頭還挺般配。 “撲——”他手上拿著一柄鐵做的假手,打了剛才被抽到的領(lǐng)兵侍衛(wèi)一巴掌,然后幽幽然道:“這都能讓他跑了,哼~,來人,給他賞賜。”聲音也陰陰涼。 屬下應(yīng)了聲:“是”,頃刻端過來一個盤子。盤子里是條扭擰的雙斑錦蛇,慕容煜叫他生吃。 領(lǐng)兵侍衛(wèi)整張臉都開始變形,但是看到主上那只假手又要煽過來,只得抽搐著膝蓋跪下地去:“……是?!?/br> 掐住蛇的七寸,眼睛一閉張口就往下咬。 “嘶——”蛇痛得吐出了血腥子,五花八扭地在侍衛(wèi)手中掙扎。 “啊——”美人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忽然失聲尖叫。 慕容煜回頭瞪了一眼,一個個又趕緊收斂了神色。 “嗤嗤嗤~~你怕?裝什么裝,總比上次吞爛蝎子好。” “你不也是在裝嚒,你還想勾引剛才逃跑的那個漢人將軍~~” “少來~~主上不碰你,我就不信你不想~” 頃刻又打鬧起來。 ☆、『第五回』梁狗 一切的畫面都似乎慢到靜止,卻又頃刻之間爭分奪秒起來。 “快,追上他們!兩個都必須活捉,主上要那個小妞!” “咯噔咯噔”,馬作的盧飛快,鐵蹄將塵沙飛揚,十幾騎侍衛(wèi)如利箭一般緊追而來。說的是胡語,穿的卻是漢裝。 一股夏夜艾草的甘冽,夾雜著嗆人的塵土沁入鼻端,蕪姜只覺身后重重一沉,尚不及回頭看清男人的臉,手中的韁繩便被他奪過。 “駕——”他將下頜骨抵在她的肩頭,呼吸熱而沉重,幾乎與她臉貼著臉。 應(yīng)該是受了很重的傷,整個身體的重力都附著在她的后背。五指不自覺地并捻著,把她用力地往身體深處狠揉。 蕪姜被他箍得胸口鈍痛,只覺后腰處暈開一片兒濕,哦,她竟然想起來他被刺穿的肋骨,剛才把繩索割斷,此刻應(yīng)是血從傷口涌了出來。 “咻——”一支利箭險險擦過耳畔,筆直地刺向前方。 在大漠上,奴隸的命堪比一頭牛還輕賤,倘若逃跑的抓不回來,射死便射死了,如同踩死一只螻蟻。 “唔……”蕪姜掙扎起來,試圖掰開男人緊箍的手臂:“放開我……你這個壞家伙,你要把我連累死了!” 但那指骨根根蒼勁,她絲毫扳他不動。他的肩膀也又寬又硬,把她整個兒環(huán)在懷里,她就變成了他的附屬。她想他或許聽不動胡語,急得張嘴就咬下去。 伶牙俐齒,一股血腥味蔓延。 “啊嘶——”痛得蕭孑咬緊牙關(guān),下顎骨用力抵上蕪姜的耳畔:“別亂動,再動別怪我掐斷你脖子!” 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的是漢話,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 她看起來年歲尚小,生著一張清凈的小臉兒,眉目被亂拂的碎發(fā)遮掩著,只看得清一汪憤怒的黑瞳。但他可沒有精力管顧她。 他的傷口流了太多的血,沒有時間與她浪費。和蕪姜對視了一眼,又頓地把精神集中去應(yīng)對前方。 “站住——”身后追兵似乎因著二人的一眼對視,迅速拉近了距離,兩只利箭如梭般飛射而來。 該死!蕭孑迅速偏過箭風(fēng),整個兒把蕪姜往前一軋。 蕪姜只覺腰間一空,下一秒便看見她的小彎刀被他彈開刀鞘,頃刻將最前面一名侍衛(wèi)的脖子釘出血洞。 “噗!”一股鮮紅頓時從那破開的喉頸里洶涌而出。蕭孑趁機猛一打彎,箍緊蕪姜拐去了一旁不起眼的岔道。 “吖——”幾滴臊腥之血噴濺到臉上,蕪姜險險擦過侍衛(wèi)側(cè)撲而來的尸體。 這個男人好可怕,他連殺個人都能眼睛一眨不眨。 蕪姜便不敢說話,只是一目不錯地仰看著蕭孑的側(cè)臉。他把她的頭枕在他的頸側(c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前方,清削顏面上有陽光曝曬的亮澤,鼻梁也英挺。倘若不是一雙鳳眸里折射著冷光,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俊美的奴隸。 ……像哥哥。 蕪姜想起幼年時的太子哥哥,那時總喜歡這樣帶著自己在林場跑馬,忽而越過一棵果樹,撲簌簌掉下來幾顆櫻桃,把她高興得咯咯咯笑。 但是太子哥哥已經(jīng)死了。 當(dāng)年的那場屠宮中,被圍困在回廊上的晉國太子身中數(shù)劍,看到小蕪姜從燕姬身旁被亂兵拎走,忽然抽出一刀砍斷了抓在她肩上的手臂。 血花四濺,黑紅染濁了夜色的凄惶。 “快走——!”他嘶聲竭力,然后迎著劍將一眾亂兵往廊后抵去,一起栽入了靜掖池中。 從此蕪姜便再不知他后事。 空氣中傳來“淅淅瀝瀝”的細微聲響,蕪姜這才想起來,一定是她的鹽袋被射穿了。白換了兩張漂亮的小皮毛,她本來還想留著冬天做個圍脖。 這讓她又繼續(xù)討厭起這個男人。 咯噔咯噔,棗色駿馬繼續(xù)往前奔跑。他好像很是熟悉這里的地形,在荒漠里左轉(zhuǎn)右轉(zhuǎn),身后的追兵聲便逐漸遠去。 動作慢下來,蕪姜終于看見蕭孑涼涼地瞥了自己一眼。鬼剎一般,呼吸卻熱得灼人。 她的身子已經(jīng)被他軋得直不起來,他整個兒附著在她的身后,兩個人就這樣側(cè)著臉斜視著。 蕪姜的眼睛就紅了,蠕著嘴角說不出羞憤。腦袋里都是剛才那個侍衛(wèi)脖子上的血洞。她又怕他又討厭他。 蕭孑凝著眉,這天下他最頭疼的就是女人哭。動了動發(fā)麻的肩膀,這才終于看清自己的手覆著在哪里……一個十三四歲的小胡女,身子還沒有完全長開,像一對初熟的梨兒,被他捻的不是形狀。 修長的指尖略微一滯,便肅著臉把手移開:“你可以下去了?!?/br> 他啞著嗓子說,好像并不對剛才的事有什么抱歉??雌饋硪稽c也不計較做個惡人。 “這是我的馬……喂!”蕪姜才剛想伸出拳頭,身體便被他拋去了地上。 “駕——”他手中長鞭一揚,墨黑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絕然飄散,竟然搶了她的馬一個人跑了。 蕪姜摔得腰都快要斷掉,掙扎著爬起來,跟著跑了兩步?jīng)]追上,氣得兩指并入口中,吹出一聲長哨。 “迂——”不遠處的棗色駿馬忽然前蹄一揚。 “呵……”蕭孑發(fā)出一聲沉悶的痛吟,身體冷不防被重重地掀翻在地上。 肋骨和膝蓋的鈍痛頓時讓他整個人蜷成一團。 蕪姜迅速沖上來,搶過他手中的馬鞭,“咻、咻”就是幾鞭子:“可惡,你忘了我才是馬的主人嗎?” 她抽得氣喘吁吁,這會兒他落馬爬不起來,她可不那么怕他。但還不敢太多靠近。 入夜涼風(fēng)把及腰的發(fā)絲吹來拂去,蕪姜用一條彩繩把頭發(fā)輕綰,兩手插著腰:“好在本姑娘毫發(fā)無損,我也不同你計較,你陪我的青鹽,我就放你一馬!” 蕭孑兀自仰躺在地上喘息,斜襟長袍上布滿斑駁的血痕,肋骨都像要斷掉了,但聽這話卻覺得好笑。 莫說她幾鞭子力氣一點點大,就算他現(xiàn)在受了傷,對付她也還是錯錯有余的。 然而正想奪過蕪姜手上的鞭子,怎么微仰起下頜,卻看到她輕咬著朱朱粉潤的唇兒,黛眉尖輕點一枚殷紅,俏生生讓少女的骨魂靈動。 “咻——”蕪姜抽著空鞭子壯膽,蕭孑眼中的畫面卻靜止了,任由她接連打了幾下也沒躲開。 ——“哥哥,我娘親她不要死?!迸ОУ钠砬笤诙线b遙回蕩。 一個值七座城池的女孩兒。 蕭孑微蹙了一下眉頭:“你是漢人?” 蕪姜木木然一怔,看不懂他眸中的深幽,但他突然安靜下來的樣子俊美得不像樣,顏骨精致得就像是璞玉雕琢。她手中的鞭子就抽不下去。 蕪姜羞忿地說:“是不是漢人都與你無干,我叫你還我的青鹽!” “你過來,在我的右側(cè)胸口,我掏不動?!笔掓葺p喘著,目光真誠并鼓勵。 蕪姜才不信他,怕過去后被他擰斷脖子。這種男人應(yīng)該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蕭孑便沒有耐心,就著蕪姜的鞭子把她往懷里用力一拽。 “嗯……”蕪姜措不及防整個兒撲進他清寬的胸膛。一股艾草的甘香混合著血腥的味道,奇怪竟也不難聞,他應(yīng)該是個愛干凈的男人,和她從前以為的奴隸完全不一樣。 他用臂膀環(huán)過她的腰,蕪姜尚不知他要干嘛,他卻已經(jīng)從她的腰間解下了水壺,一勁地往口唇里倒。 卻滴水也無,她早在下午發(fā)呆時候喝光了,不然也記不起來要回家。 他顯然失望,空空抖了兩下,用力往旁邊的空地上一扔。 “我沒有錢,但你若是送我回雁門關(guān)漢軍驛站,我賠你十袋?!笔掓莞珊灾ぷ诱f,然后用手肘托起蕪姜的下頜,把她的臉正對著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