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為云梁踐行，所以多飲了兩杯?！甭鋬A塵垂著眼自己解釋說，手里還拿著空茶盞。

    盧闕點點頭，“嗯，喝多了酒晚上就不要吹風(fēng)了，今晚就在房中用飯吧。我這次正好帶了些云萊的醋栗，那東西酒后吃，對打開胃口有不小的功效?！?/br>
    落傾塵抬頭看了看盧闕，他戴著眼鏡的樣子斯斯文文，神情也十分恬靜，無論怎么看都很無害。

    “盧闕，夏侯期以前叫過你師尊嗎？”落傾塵突然問，“他不是也是你的學(xué)生嗎？”

    盧闕一愣，沒想到會聽到夏侯期的本名，不過論輩分落傾塵是承曄老師，也算是夏侯期的長輩，確實可以叫，況且這是他們兩人的私下談話，太講究禮數(shù)反而顯得生分。

    “自然，叫過一陣的，但是登基后他貴為皇上，多稱我為國師，畢竟我們之間商談?wù)聲r是君臣的立場。”

    盧闕說著看了看落傾塵，“怎么大虞的皇帝如今還叫你師尊嗎？”

    落傾塵嘆了口氣，“我也快和你一樣了?！?/br>
    說完他忍不住用手使勁按了下作痛的眉心。

    盧闕淡淡笑開，“孩子們總會長大的，以前皇上是太子的時候，也很聽我的話，他小時候身體很虛弱，為了怕皇后加害他，我總是把他帶在身邊，甚至睡覺的時候都要用手臂護(hù)著他，做夢都在擔(dān)心他會遭遇不測。

    盧闕輕嘆了口氣，笑得有些滄桑，“那時候我一心盼他快些長大，快些變強(qiáng)。如今他終于成了一位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明君，雖然有時霸道了些，但這終歸也是我的心愿?！?/br>
    落傾塵卻起身走向窗扇，手里還捏著茶盞，“可我們不一樣啊。”

    是啊，他和盧闕是不一樣的，這才是落傾塵痛苦的點。

    盧闕心思淡然一心只有皇上和社稷，可他呢，他是個自私的人啊，怎么能夠接受自己像個老母雞一樣，每天小心翼翼的守在承曄身邊，而且還畏懼他。

    他握緊了手中的茶盞，望著窗外的月色不甘地說：“我落傾塵自師尊死后就無牽無掛，無親無故，行走在這世間全依著自己的心性，哦，雖然有個小拖油瓶，但也沒什么大要緊，可現(xiàn)在呢——”

    他不敢想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一眼能夠望到頭的日子是他這輩子最不想要的，可現(xiàn)在他卻幾乎能看見自己的結(jié)果。他將會像盧闕一樣鞠躬盡瘁，一直到自己被掏空，遍體鱗傷后還要大度的讓位……他不想再往下想了，現(xiàn)在就有退休的欲望。

    他回頭看向盧闕，若是……若是這日子是他和喜歡的人一起過的，那他還能接受，可事實偏偏不是這樣，他們的立場不允許。

    “傾塵，”盧闕走過來，“你只是太累了，相信我，好好休息一陣，把事情往寬處想。你是強(qiáng)于我的人……最不濟(jì)也就是像我這樣嘛。”

    盧闕突然一笑，有些自嘲但也溫暖，“我雖說如今天眼完全被關(guān)，但托你的福我還能看見東西，若有天你也要辭官，咱們說不定……”

    盧闕說著口氣有些不確定了，落傾塵的眼睛卻亮了亮，開口道：“那時怎樣？”

    盧闕笑笑，“你如今在大虞朝內(nèi)正意氣風(fēng)發(fā)，我說那干什么呢?！?/br>
    “哪有怎樣，我的心不會一直在朝中，不是我不想效忠大虞，只是我心性如此?！甭鋬A塵說，然后又目光灼灼看著盧闕，“不如我定下一個目標(biāo)，等大虞和承曄足夠強(qiáng)橫，將來的太子也定下，朝內(nèi)沒了憂患，我就辭官不干回到近仙島去，等承曄再有事找我時我再出來?！?/br>
    落傾塵突然想開了，本來嘛，以他的身份留在承曄身邊也未必是安全的。

    “到那時，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嗎？”落傾塵問。

    盧闕驚呆了，近仙島，那里是歷代島主成長修行的地方，也是傳說中最好的修行圣地，只是島主們都很注重自己的隱私，從來不讓外人進(jìn)，落傾塵能這樣說也是真的沒有把他當(dāng)成外人。

    “我……”盧闕卻猶豫了。

    “怎么了，反正到那時我們都無官在身了，近仙島也不是一個國家，在那里你的皇帝也該放心啊?！甭鋬A塵說，“到那時你可以在島上好好修行，那里靈氣旺盛，說不定你能重開天眼。我也會為你煉丹調(diào)息身體，閑來我們可以下下棋，你不是喜歡種菜嗎，我的島上就種了好多菜，我喜歡喝羊乳，還可以再養(yǎng)一些羊，夜晚那里的星空也比別處清楚……”

    落傾塵說著已經(jīng)完全放下矜持，眼睛都閃閃發(fā)亮，神情一派天真。

    盧闕反倒覺得愧疚，他出聲，“傾塵……”

    落傾塵一愣，雖然覺出自己有點失態(tài)，但腦門一熱趁著這股沖動向前一步道：“怎么，你愿嗎？”

    盧闕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沒想到落傾塵是如此熱誠的待自己，真的把他當(dāng)成知己朋友。

    可他卻……

    見盧闕沒回答，落傾塵眼神微冷，“你還是放不下云萊和那個小皇帝？你上半輩子都搭在里面了，還不夠嗎？再說你天眼都沒了，留下也什么都做不了，還會讓將來的國師忌憚?！?/br>
    盧闕垂下眼，凄楚一笑，“我知道，可我就是放心不下……不如這樣吧傾塵，若新的國師有足夠的能力擔(dān)當(dāng)重任，云萊也沒了憂患，我就去你的近仙島小住段日子，到時你別嫌我就是。”

    雖然不是特別滿意的答案，但落傾塵還是重燃起希望，“那說好了，我們做下約定?！?/br>
    盧闕笑笑，“那么遙遠(yuǎn)的事，你說的好像明天就會發(fā)生一樣。”

    “怎么遙遠(yuǎn)了，若是我奮發(fā)突進(jìn)，說不定幾年就能達(dá)成目標(biāo)，倒是你，”落傾塵不滿地瞟他一眼，“別到時候說放手又總也放不開?！?/br>
    盧闕搖搖頭，“我今生，一定努力爭取機(jī)會去的近仙島一次，哪怕只有一次?！?/br>
    落傾塵目光灼灼，“那說好了？”

    盧闕點頭，“說好了。”

    落傾塵高興得晚飯時又差點要飲酒，被盧闕攔下勸了兩句才作罷，但興致依舊不減。他像個天真的少年一樣，在飯桌上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以后的計劃，丟下筷子后還拉著盧闕去院中散步。

    “盧闕，你們盧家不是也注重后代傳承嗎，怎么你這個年歲還不娶妻生子？”落傾塵側(cè)身看著盧闕，歪著頭捻起手邊一枝收成骨朵的白色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