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可信
故事的起初便是欺詐,信了,就是真的。 ——《欺詐后記01》—— 沉重的腳步踢踏,邁向石門。如從淵藪爬上天堂,蘊(yùn)含希望。 “全員——止步?!?/br> 這音色低沉詭譎,帶些輕佻的邪氣,卻讓在場的人無不信服,停下步伐。 “我們排除了98%的地點(diǎn),犧牲了兩個同伴,就即將勝利了。背叛者,出來吧,日后好相見?!?/br> 為首講話的男人眼睛深邃,閃著睿智的光,如黑水晶一般神秘。 大家一時竊竊私語,對身旁的同伴疑神疑鬼起來,互相低罵那個之前惹了事、不知是誰的背叛者。 一挑九的游戲,還求什么獨(dú)勝啊,乖乖束手就擒好了! 男人長眉揚(yáng)起,眉尾卻凌厲,薄唇似乎帶笑,凝視住其中一人。語含親切:“抱歉,你,出局。” 一聲響指,回蕩在石廊間,清脆地敲擊在每個人心弦上。 “記憶!不是……”那人話還沒說完,就轟地一聲,被微型電子彈炸成了碎骸,留下一地薄薄的殘粉。 背叛者就這么出局了。其余人心想,能活到最后,也算是他厲害。 有人驚駭,有人感慨,還有人拍手稱快:“記憶,牛逼!不愧是代號玩家!” 被稱為【記憶】的男人略略搖頭,推開最后一間石室:“進(jìn)吧?!?/br> 【記憶】待人親和還謙遜,博了大家極好的印象。 全員進(jìn)入。 一聲輕響,石門被“記憶”合上,還道了一聲蠻喜悅的祝福:“恭喜啊,幸存者們?!?/br> 他最后一個進(jìn)入,背對著人們,描摹石門的紋路,似乎在耐心地數(shù)什么。 滴滴——滴滴——不明信號的叫聲。 有人聽見這不詳?shù)穆曇簦懻撈饋?,疑惑至極:“之前的炸彈也是這個聲音,可不會吧?” “不會啊,別的不是都被記憶排除了?” 滴滴滴! 電子音越來越急促而尖銳,催命一樣重度壓迫每個人心里的焦急,不安蔓延在這小小空間里。 “不對……這是真的,要炸了!” “怎么可能,出錯了嗎!” 一個人撲過石門這邊,拼命地捶打要逃,口里喊著:“不對勁!快!快出……” 隨即,他是第一個無助地被吞沒在火光里的人。 轟隆隆—— 爆炸聲徹底響起,宣告著一場背叛。 角落的人在血量見底之前,掙扎地爬到那個紋絲不動的“記憶”身邊,不可置信地說:“救……” 男人本來背對著人們,又轉(zhuǎn)過了身,扇去口鼻前的煙與塵,又吹了吹肩頭的飛粉。 他瞧著腳邊的人,嘴角笑意蔓延:“大家,抬舉我了,我并沒有真正的【記憶】那么厲害?!?/br> 【恭喜代號[欺詐]玩家,戚謀,以背叛者身份獨(dú)勝,評級s,相關(guān)獎勵請查收。】 叮咚。 一枚金色的s徽章掉落在地,落在瓷磚上發(fā)出清脆一聲。白紙黑字的結(jié)算報告也在半空翻飛。 又沒找到修復(fù)破系統(tǒng)的材料。 戚謀丟垃圾似的隨手一彈那紙,不屑一顧,戳戳通訊器的屏幕,半天無響應(yīng)。 他就把老年通訊器撂到一邊,讓它冷靜冷靜,又蹲身用右手去撈徽章。 那一枚小徽章卻沒撿起來。 灰白的屏幕轉(zhuǎn)動圓圈,顯示加載中的字樣。 戚謀目光略沉,低低呵笑一聲,也不去管。 這個破系統(tǒng)死太久了,如今也只能進(jìn)進(jìn)野本,算算積分,聊聊通訊。 一年前就這樣了。 那時因意外進(jìn)了個懲罰副本,出來人廢了不說,還丟了不少記憶,伴生系統(tǒng)近乎報廢。 戚謀光榮地成了八方世界的黑戶。 卡頓已久的信息終于出現(xiàn)。 【滴——徽章已拾取?!?/br> 戚謀:真快呢。 【有您的消息。】 【戲劇】:“救急。” 戚謀來了興致,猖狂地笑了兩聲:“戲神在哪翻車了?” 代號玩家【戲劇】,也是在蕓蕓眾生里不到千名的代號玩家之一,顧名思義,是特殊類代號,和【欺詐】一樣。 【戲劇】:“玩家自制的野本,《無人可信》,在里面見到了一千個你?!?/br> 戚謀:“喲,這么想我啊?見誰都是我?” 【戲劇】:“處處騙子,玩家npc都是。去吧,票給你?!?/br> 戚謀:“那還真得試試,讓我們戲神落了難的關(guān)……” 通訊已被掛斷。 “……卡是多有趣?”戚謀噙著笑意堅持說完了嘲諷。 玩家殿堂里記載著代號玩家的成就,也有用于吐槽的論壇。 “簡直是出門踩狗屎,天降大惡,我遇到欺詐了!”論壇里常常流傳著這句話。 【欺詐】之名,名不虛傳。所坑之人,遍及副本。 偏偏玩家如云海之眾,被坑過的,再相逢的概率就像大海撈針,副本內(nèi)也可能有變裝,防他簡直防不勝防。 若是這副本真那么能騙人……戚謀提起了莫大興趣。 何況他現(xiàn)在也只能玩玩野本了。 叮咚,來自戲劇的邀請函已傳到他的系統(tǒng)。 加載中,導(dǎo)出成功—— 他笑了一聲,低唇輕吻黑底金漆的邀請函。 失去傳送功能的戚謀跟著碧藍(lán)的副本引導(dǎo)線,徒步走到八方世界中的西方城,又穿過十幾條街道。 入口才在他眼中顯現(xiàn)。 他來到一座古樸的教堂前,來時日頭明媚,這方的天空卻灰蒙蒙的。越來越暗,透著一片古典又寧靜的深藍(lán)。 百合淡香,讓方才闖過驚險副本的人沉靜了不少。 戚謀舒展了眉,俯身,要去碰一朵百合。 灰鴿們被驚動,振翅飛遠(yuǎn),靜止的畫面流動,打破了一場默劇。 在他修長的手指要觸到花枝時,兒童們空靈的童謠在他腦海響起,層層疊疊。 機(jī)械音突兀地后來居上,流暢得讓他羨慕。 老邁的代理系統(tǒng)暫時關(guān)閉。 取而代之的,是副本系統(tǒng)。 【歡迎代號[欺詐]玩家戚謀來到《無人可信》,正在匹配……】 【還差一名玩家。】 【集合,游戲開——】 【有玩家退出,還差一名玩家,正在等待?!?/br> 混沌空間里,戚謀十指交握,微微后靠,笑道:“耍人玩?” 系統(tǒng)并未回應(yīng)。 【集合,游戲開始?!?/br> 一片黑魆魆中,唯有亮光在指引。 【系統(tǒng)提示:我是系統(tǒng),沉眠者。歡迎你們的到來,有兩點(diǎn)賽前提示。】 【一,在本次游戲中,將采取預(yù)選拔制度,唯有四名玩家能正式進(jìn)入?!?/br> 戚謀直問:“總共多少人?” 【不予回答?!?/br> 戚謀嘁了一聲:也太小氣。 這是個野本。 是代號玩家用伴生系統(tǒng)自制的,多半用來娛樂大眾的。 【二,不要輕易相信一切人,無論npc還是玩家?,F(xiàn)在進(jìn)入前景導(dǎo)入——】 古樸的泛黃繪卷在戚謀眼前展開:這是一個幻想國度,由傳說、故事與人民編織而成。 “設(shè)定很新鮮啊?!逼葜\挑眉自言自語。 【虛謊之國,人們虛假jian惡,戴著面具生活。從統(tǒng)治者到國民,都以謊言度日。真相一直被謊言掩蓋,四處彌漫著罪惡。】 【國度的統(tǒng)治者是一名女王,她想舉辦一場故事祭,便號召全國人,選出四名有創(chuàng)作欲的小作家來書寫——童話故事?!?/br> 書寫。 “虛謊的國度,童話的故事?!逼葜\握了握手指,抿嘴笑,“可以?!?/br> 在等待空間里,他瞧不見別人,所有玩家互不相知。 【那么——能聽到女王號召的人們!去,成為小作家之一吧?!?/br> 光亮消失,周遭變成西式復(fù)古的學(xué)院課堂。 數(shù)十個黑影閃現(xiàn)在戚謀身邊,是其他玩家。 講臺上,嘭地跳出來一個戴眼鏡的小妖精,窗外一些孩子依然在唱童謠。 戚謀直起了身,凝神聽童謠。 “第一個小作家,最愛讀天書了,可只認(rèn)識一個作家呀。 第二個小作家,最愛記筆記了,可考試總零分呀。 第三個小作家,最愛提問題了,可老師嫌他笨呀。 第四個小作家,什么都會啊,可沒人聽過他呀!” 小妖精也用筆在木板上寫下了這四行字,并說:“以上四位同學(xué),站出來,去為女王陛下寫故事!” 頓時有人舉手,小妖精讓他站起來。 那人道:“老師!我最愛看天書了,是……天神寫的!” 妖精老師很生氣:“在胡說什么!逐出課堂?!?/br> 那名玩家瞬間消失,出局。 這種笨蛋惹的鬧劇,不會影響戚謀的思路。 戚謀手指輕輕叩桌,已舉起了手。 題目太簡單,先發(fā)起搶答的訊號,好占領(lǐng)先機(jī)。 “嗯,這位同學(xué)!你是誰呀?” 戚謀站起時很緩慢,微笑望著妖精老師,心中卻還在默想。 線索從點(diǎn)成線,最后在他腦里連成一張網(wǎng)。 “老師好,我……” 天書的含義就是讀書讀不懂。既然不懂別人的,那認(rèn)識唯一一個作家,只能是他自己。 第一個小作家有失讀癥。 記筆記還考零分,重點(diǎn)突出了“記”,就是筆記有問題。 連卷面分都不給,肯定是鬼畫符吧。 第二個小作家有失寫癥。 愛提問題,老師卻嫌他笨,那應(yīng)該是講了很多遍,他也聽不懂。 第三個的小作家有失聽癥。 什么都會,也就是沒有前人的缺點(diǎn)。 重點(diǎn)是,沒人“聽”過他。 第四個小作家必是失說。 身為【欺詐】,不能失去聽和說的能力,只剩讀和寫可選。 幾次三番提了女王要他們“寫”故事,聽起來寫才是破關(guān)的關(guān)鍵,所以—— 戚謀站直,撕碎了面前的書,皺眉撇嘴:“這本書寫的什么啊,一點(diǎn)也看不懂,讓我來編吧?” 全場嘩然,有幾個人瞬間舉手排隊。 妖精老師眉開眼笑:“哦,是小讀呀,別編書了,去給女王寫童話吧!” 【角色——失讀,已被玩家戚謀占據(jù)。】 【恭喜第一個轉(zhuǎn)正的玩家,獲得特殊獎勵,請稍后打開。】 戚謀壞笑,在一眾矚目下站到了門口,等待他的“隊友”們。 他拈拈指頭,心里卻一陣好笑。 一個看不懂,一個聽不懂,一個寫不了,一個說不出。 戚謀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低語:“四個語言殘障寫故事,比摸黑找路還可笑?!?/br> 唯有系統(tǒng)附和。 【你說的對,所以不拆拆看第一個的獎勵?】 戚謀:“做了出頭鳥,就別再惹人艷羨。” ※※※※※※※※※※※※※※※※※※※※ 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