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我記得那年的雪一直覆蓋到我的脖子,道路已經(jīng)完全沒法行走,學校通知我們緊急停課一周,師傅見我傍晚沒有上山,就來到家里要把我接過去,那時候他踏在將近一米高的雪地上,身后只留下一片淺淺的腳印,我問師傅我什么時候才可以這樣,師傅說現(xiàn)在就可以。 他把我提到雪上,然后松開了我的手,我竟真的如履平地一般在雪上行走,母親看得驚奇,她高興壞了,以為我終于學會了一樣道術,那時候電視里還在放83版的《射雕英雄傳》,母親就說我以后可以像裘千仞那樣水上漂了。有一次她非要把我提起來放在一處深雪覆蓋的石渠上表演給她的牌友看,那石渠是鎮(zhèn)上給王家村修建用以發(fā)水灌溉莊稼用的水溝,大概有兩米深,好在那時候石渠里面沒水,母親把我扔上去之后我徑直鉆了進去,接著她們扒拉半個小時才把我從下面拖出來。 剛開始和師傅學習道術的時候,母親還會每天接送我上下學,然后再把我?guī)У綆煾的抢铮髞韼煾蹈赣H說以后不需要再接我,讓我上下學都跑著回來就可以,他還讓母親給我縫了兩只沙袋綁在腿上,母親一想正好也有時間打牌了,也就欣然同意。 師傅的這個餿主意可就苦了我,我雖然吃了龍魚之后身體強壯得像只小老虎,但是突然一下子如此負重也不太適應,每次跑到師傅那里都會累得半死。 師傅每次也都會早早地燒好一鍋水,讓我泡進去,那水guntangguntang,里面還飄著難聞的藥味,要不是知道師傅喜歡吃素,我還真以為他要把我煮了吃了。 師傅說,道術和功夫一樣,都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日都不能斷,否則練出的一口清氣會接不上,以后再練,難上加難。 我那時候比較著迷于武俠電影,看多了里面眼花繚亂的武功,就一邊給師傅揉肩一邊問師傅:“師傅啊,您老人家能不能直接把我任督二脈給打通,這樣我學起來道術也就事半功倍?!?/br> 師傅愣了半天像是沒聽懂,我就手舞足蹈地跟師傅解釋了一下,師傅說:“容易。” 他把我領到外面,來到一棵老槐樹下,一掌拍到了樹干上,樹干的背面啪的一聲掉下來一塊樹皮,前后樹洞通透,師傅說:“就是可能有點疼,打通一個你起碼得修養(yǎng)半年才能通第二個?!?/br> 我吐了吐舌頭,也就知道了學道的路上沒有捷徑,哪怕是天才也要花上比別人多幾倍的功夫才能在某一方面立有建樹。 在那一年里,師傅沒交我任何道術,只是讓我每天重復的跑步,泡藥浴,背一些拗口難懂的口訣,或者干一些在我看來是沒有多大意義的事情。 雖然師傅沒讓我學習道術,可是他卻時常讓大傻到他的道觀里幫忙,教他一些七零八散的手上功夫。 大傻在喝了我給他的魚湯后,腦子變得越發(fā)好使起來,可他的那股憨厚勁兒卻一點也沒有改,看到我依舊是老大老大的叫個沒完,他的身體也越發(fā)壯實,力氣大得嚇人,收麥的時候別人一人扛一袋麥子,他卻扛五袋都不嫌多。 父親看他憨厚老實,又踏實肯干,手腳也挺麻利,古玩生意日漸順手的他也就讓大傻跟在他身邊,隨他跑起了古玩的活計。 大傻那時候才剛滿十五歲,但是個頭已經(jīng)是一米八,壯得跟一頭牛一樣,加上師傅又教了他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大傻也就充當了父親保鏢的角色,有一次父親賣完一件剛出土的青頭被三個人攔了道,你三人被大傻打得嘴歪眼斜,要不是父親攔著,估計也就把人捏殘了。 這種枯燥的學道生活我整整熬了一年,一年后我見師傅還沒有教我道術的意思,我就有些埋怨地問師傅什么時候才教我真本事。 師傅問我:“你覺得什么才是真本事?” 我脫口而出道:“當然是能打?!?/br> 師傅沉吟了半晌說:“一個人再能打也打不過一萬個人,自古以來能打的大都早早成了別人手下的亡魂,道術博大精深,三教九流,處事做人都算是道,不戰(zhàn)而勝才是上上之道?!?/br> 我看著師傅撇了撇嘴,師傅看我一臉幽怨的表情,嘆息了一聲,把我?guī)У介T口的石桌旁邊,讓我去拿兩塊青磚過來,讓我拍斷一塊試試,我將青磚取來后,將一塊青磚搭在另一塊青磚上,然后拉開架勢大喝一聲,猛地一掌拍下來,手掌疼得要命,青磚卻絲毫無恙。 師傅拿起另一塊磚說:“你看好了,要是你哪天能拍成我這樣,也就不需要做這些無聊的事情了。” 師傅說完,輕輕地揚起手,在青磚上輕輕拍了一下,那樣子就像是拍人家的肩膀一樣。 然而,并沒有然而,打蚊子都不一定打得死的力道,磚怎么可能斷? 我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我說:“師傅啊,你就是個老騙子,也就些眼花繚亂的把戲耍得還行,拍人板磚這活還是我來的多!” 師傅聽我這話拿起手邊的一把青尺就要來打我屁股,我哈哈大笑著跑開,一邊跑還一邊罵師傅是老騙子。 第二天當我再次氣喘吁吁地跑到太陰觀找?guī)煾禃r,我的眼角無意間瞥了石桌一眼,卻發(fā)現(xiàn)石桌上只放著一塊青磚,在這塊磚的旁邊,還有一堆被風吹散的青磚粉。 完全的齏粉。 第052章第一筆交易 師傅的這手掌劈青磚著實震撼到了我,我不明白那塊青石磚為什么當時沒有碎,卻在第二天碎得這么徹底。 后來師傅跟我說,人活一口氣,把這口氣練好了,就是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由此用這口氣可以做出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將自己身上的氣以太陰秘術的法門拍進磚里面,當時是看不出來什么的,氣也就暫時被儲存進了青磚里,第二日青磚里的氣長時間沒有了主體的控制,就會在某個特定時間忽然迸發(fā),將青磚爆成粉末。 師傅叮囑我說,這手粉石碎玉的功夫他練了七年才練會,這一招太過歹毒,殺人于無形,不到萬不得已,讓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他人施用。 我點頭答應,于是就學起了師傅手拍板磚兒的功夫,可是我拍了半個月的磚也沒見成效,反倒是把手都要拍斷了。 忽有一日,師傅一大早來到道觀門前吐氣晨練,見到石桌上的青磚變成了石粉,他驚得眼珠都要掉下來了,下午我放學到了道觀時師傅還得意讓我在他新拿的青磚上拍了幾下,我煞有介事地在青磚上拍了兩下,然后拂袖而去。 第二日清早,師傅起床觀察青磚,他再次亮瞎了雙眼,石桌上的青磚竟然又碎了! 那天傍晚師傅來了脾氣,就又拿了一塊青磚放在石桌上讓我拍,他坐在石凳上仔細觀察我練了一年才練出的一丁點的氣拍在青磚上,臉上露出深深的疑惑。 “莫非是陳摶老祖那樣的人轉世?”師傅小聲嘀咕起來。 第二天,大概五點鐘的時候,天才麻麻亮,師傅早早地爬起來,貓在門后面,他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偷摸著從山下跑來,不用說那個小小的身影就是我了,我偷摸著來到石桌前,手里拿著鐵榔錘,一五一十地把桌上的青石磚敲碎,并且去除一些很難敲扁的碎石,為了做出很自然很和諧的樣子,我還特意將敲碎的磚粉胡成長方形,然后輕輕地往上面吹了口氣,大功告成,這樣看起來就完美了,這是我這些天以來總結出的心得。 當我轉身準備跑下山的時候,師傅卻不知道什么時候陰沉著臉站在我的身后,他的手里拿著那把青尺,二話不說就往我屁股上打,我撒腿就跑,口中求饒,師傅氣得險些岔了氣,他哭著老臉說:“王陽啊王陽,我知道你是個不要臉的人,但是我沒想到你會不要臉到如此地步!” 作為師傅的關門弟子,師傅生怕我學藝不精毀了他的名聲,自此以后對我就更加嚴厲,常常把我練得是眼淚一把鼻子一把地求饒。 師傅嘆了口氣說:“你天生是個惹事簍子,將來到了社會上你不招惹別人別人也要招惹你,忍氣吞聲倒也罷了,一旦你咽不下那口氣還了手,自然就會惹來更大的麻煩,所以為師干脆就照著應對最大麻煩的程度來錘煉你,你可別指望著將來我救你?!?/br> 所以從那天起,我就開始了日練體,夜練氣的地獄式訓練,我常常被師傅練得連腳都抬不起來,晚上也沒法自己走回家,母親心疼我怕我身體被練壞了就跟師傅求情能不能把強度減小一些,師傅哼了一聲說:“難道等他哪天真沒命了再來求我救他?” 母親被說得臉通紅,從那以后也就沒敢再提。 母親怕我營養(yǎng)跟不上,又是買牛奶又是買牛rou,還買了一大堆的補品,但是師傅卻格外叮囑我少吃那些合成的補品,他也常常會弄一些稀奇古怪的藥給我喝,偶爾有縣里或者是其他地方的富人有求于他時送給他幾株生長幾十年的野山參,他也一股腦都弄給我吃了。 那段時間我正迷上了《圣斗士星矢》,常常覺得身體里有一股爆發(fā)不完的小宇宙,不破壞點東西心里就怪癢癢的。 說起這些有求于師傅的富人就不得不讓我想起我的第一次下山出師,我記得那年是爺爺消失的第四年,也是我學道的第四年,那一年我十一歲。 那時候剛好師傅有事要回一趟臺灣,飽受他日夜摧殘的我也就終于落下幾天清閑的日子,別看我那時候年紀不大,但是洗衣挑水,劈柴做飯樣樣都很拿手,雖然我在家里的時候母親從來都不讓我干半點活,而且家里也早就買了洗衣機和煤氣灶。 那時候我基本上都常住在山上了,父親在發(fā)了一筆小財后就在縣城里買了一套房,他在縣城里開了一間小的古董店,忙的時候根本就沒時間王家村,母親有時也會去做飯給父親吃,倒是把給疏忽了。 那時我是上小學五年級,一個星期也去不了幾堂課,我不明白為什么這么簡單的幾門課,我三五天就能把一本書背的滾瓜爛熟的內(nèi)容其他人卻要學半年,我有時候坐在教室的最后面看著大家苦思憫想也想不出來的二元一次方程解法,就有種想要大聲感嘆的沖動:有時候,無敵也是一種寂寞。 也就是我有了這種想法的第二天,便遇到了那個前來太陰觀求救的人。 我記得那天我正坐在太陰觀門口的樹蔭下煉氣,學道四年以來,我的一口清氣倒也練得有模有樣,可以模糊地附著在我的體表,看起來就像是一層保護膜,不過練到現(xiàn)在我倒也沒有練成什么大的本事,簡單的紙鶴尋xue之術還好,一旦用起稍稍有難度的道術來總會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幾年前師傅的招魂術讓那二十七個稻草人復活的場景我至今歷歷在目,可是要我使出招魂術的話,就算念破了嘴皮子也沒招過一只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