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蟬楚珍離開。

    院內(nèi)的凡霜看著楚蟬給出的答案站了好一會，才拿著竹簡繞過層層走廊來到一安靜的院內(nèi)。

    房里傳來琴聲，清越，婉轉(zhuǎn)。

    凡霜上前敲門，琴聲驟停，里面響起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進(jìn)來吧?！?/br>
    凡霜推門而入，房間的牖窗都開著，房里很是敞亮，干凈，素雅，竹席鋪成的地面上，盤腿坐著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女子，女子不似平常女子的打扮，而是學(xué)著男子的樣子束發(fā)，穿著一身墨色綢袍，面容清俊，一雙眼睛極亮。

    這女子便是澹臺公子。

    凡霜上前笑道，“公子，您的高山流水彈的越發(fā)有韻味了?！?/br>
    “可別再夸我了，省的我得意忘形了。”澹臺玉笑瞇瞇起身把琴包好放入箱中，又回頭問道，“前院的姑娘們可都走光了？倒是比預(yù)期的晚了一些時辰，可是被什么事兒耽誤了？”

    凡霜把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澹臺玉神色冷淡下來，“人要有自知自明，何必同她們講那些，還出題考驗(yàn)？直接趕出去就是了！”

    凡霜道，“公子，我注意的不是這事兒，方才通過的兩個姑娘，其中一個姑娘的面相極為奇特，隱透著相國之貌，實(shí)乃奇也，第一次在一個姑娘家身上瞧見這種面相……”

    澹臺玉也露出幾分詫異，“哦，竟在個姑娘家的面前瞧出這種面相了？”

    凡霜點(diǎn)頭，“這姑娘兩眼黑白分明，眼睛清亮，眼珠黑如漆，眼白如玉，是個有福之人，不過看面相也會做出狠戾之事，又是這種面相，也不知日后會如何?！?/br>
    澹臺玉推開房門朝外走去，“你這樣一說，我倒是對她有了幾分興趣，想來這樣的人聰慧了得，我出的題對她來說也沒什么難度，怕是要成了我的學(xué)生，不過又是這種面相，必要心善，倘若心不慈，我也不會收的，你且派人去打聽打聽。”

    凡霜道，“是?！?/br>
    楚蟬楚珍兩人在食肆吃了飯，楚蟬又在后院對了這幾日的賬本，瞧見沒什么事兒才打算回去鄴城的宅子休息。

    不想剛出了食肆，就瞧見門口有幾個穿著布衣的少年正在推搡著一位老者，那老者穿的破舊，身上背著一把琴，旁邊還站著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孩童，哭哭啼啼，“你們莫要欺負(fù)我阿爺……”

    那幾少年一看就是在青龍巷長期廝混的混子，專找老弱坑害。

    其中一混子笑道，“你阿爺撞了我們，賠點(diǎn)銀錢給我們不是應(yīng)該？你這小兒若是再吵，就把讓阿爺把你賣了！”

    小兒哭道，“你胡說，阿爺才不會賣我。”

    少年哈哈大笑，“他若是不賣，我就湊他。”

    小孩的哭聲越發(fā)大了。

    老者慌忙將孩子互在懷中，“我不是故意撞上你們的……”

    其中一少年推了老者一把，老者站立不穩(wěn)，同孩子一塊摔倒在地，惹的幾人又是大笑，老者躺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懷中緊緊的摟著孩子，孩子也是抱緊老者嚎嚎大哭。

    周圍人群來來往往，有富貴之人，也有庶民，卻無一人上前去。

    楚蟬站在原地打量了幾眼，心中有了想法，正要上前，楚珍一把拉住她，低聲道，“大姐，這些混子怕都是常在這條街上廝混的，若是過去會被他們?yōu)殡y的，我們兩個弱女子如何斗的過他們？”

    ☆、第38章

    楚蟬并不如此認(rèn)為，第一這幾個混子不過是畏強(qiáng)凌弱，不足為懼，且她觀察過，幾個混子雖動老者動手動腳，卻并無想傷他，推他時都控制了力。第二，對她來說，入眼的事兒又是力所能及的，幫一把又如何？結(jié)一個善緣是好事，有因必有果，今日種下的因，日后自會結(jié)果。

    “小妹，我有法子，不必?fù)?dān)心。”楚蟬看著楚珍的雙眼，瞧見她眼中的怯弱，“既能拉一把，便伸手拉一把就是?！?/br>
    楚珍猶豫，“大姐，管這種閑事作甚？”不過是兩個乞兒罷了，這句話，楚珍自然不會說出口，她望向地上的老者和幼兒帶了絲嫌棄。

    楚楚收手，不同楚珍多言，走至老者身邊，把老者同幼兒扶起。

    那幾個混子顯然沒料到會有人上前來幫這老者，這種事情他們做過很多次，青龍巷挨著大王的王宮，都是非富即貴，也有貧苦之人在此討生活。他們便挑選老弱下手，撞上去訛錢，每日都能訛到不少，足夠他們吃飯喝些小酒了。

    這種事情就算被人撞見也不會有人管，貴族和大富之人豈會管這種丟面兒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庶民，他們當(dāng)然不怕，也沒有庶民敢上前管這種事情。

    幾個少年并沒有瞧見楚蟬的容貌，只見這比他們挨上一頭的小姑娘穿著布衣，從背后看很是瘦弱，她認(rèn)定為普通庶民家的小姑娘，上前喝道，“哪兒來的姑娘？是不是想替這老頭給錢？”

    楚蟬扶老者和孩子才轉(zhuǎn)身面向幾個少年。

    少年沒想到轉(zhuǎn)頭過來的姑娘會生的如此一副好容貌，有些被驚艷到，一時之間怔在哪兒不說話。

    楚蟬笑道，“見過幾位大哥，只是不知這老人家如何了，讓幾位大哥如此生氣？”

    其中一少年哼道，“他撞了咱們，自然要賠了銀錢才能走，莫不是你這小姑娘想替這老者賠銀錢？”

    老者站在楚蟬身后抱緊孩子，沖楚蟬道，“多謝姑娘了，不過姑娘還是快走吧，我沒事兒……”

    楚蟬回頭，“老人家不必驚慌。”又看向幾名少年，笑道，“我是這東來食肆的掌柜，這會兒瞧見幾位大哥并無大礙，倒不如讓老人家離開？我再請幾位大哥進(jìn)去吃飯如何？”

    “你還是這食肆的掌柜？可莫要誆我們了，你才多大？瞧著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這食肆如何會讓你這么個小姑娘做掌柜的！”幾個少年看了眼前的食肆，明顯不信，這小姑娘長的不錯，奈何年紀(jì)太小，掌柜的可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若真是這食肆的掌柜他們也是惹不起的。

    楚蟬笑道，“如何敢誆騙幾位大哥，若是不信同我進(jìn)去一趟便是。”

    這幾個混子也就只敢在大街上訛詐人，如何敢進(jìn)入這種食肆，況且這食肆最近在青龍巷極為出名，誰都曉得這是蘇老開的食肆，里頭的菜式都是鄴城沒有的，凡是進(jìn)出的無一不是大富大貴之家，若是進(jìn)去不少心沖撞了貴人，直接打殺了他們都無人敢說什么。

    這會兒里頭的彭老聽見動靜出來，瞧見楚蟬，上前說道，“阿蟬姑娘，怎么還在這兒？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楚蟬笑道，“一點(diǎn)小事兒，不勞煩彭掌柜了?！?/br>
    少年嗤笑，“原來這才是東來食肆的掌柜，你這小姑娘還敢誆人，說自己也是這食肆的掌柜？”

    彭老笑道，“你這小兒，阿蟬姑娘的確是我們食肆的大掌柜?！?/br>
    幾個少年呆住，臉色都變了，自然不敢再找楚蟬和老者的麻煩，說了聲抱歉后就溜走了。

    彭老眼看沒什么事了，這才回了食肆。

    老者拉過孩子跟楚蟬道謝，楚蟬見老者背著琴笑道，“老人家可會彈琴？”

    老者慌忙點(diǎn)頭，“會的會的，就是靠這個討生活的?！?/br>
    楚蟬笑道，“不知老人家可會彈古琴吟，慨古吟，石上流泉這樣的曲子？”

    老者點(diǎn)頭，“會一些的。”說著已經(jīng)從背后取下親來，席地而坐，波動琴弦，琴聲悠揚(yáng)，宛如流水，雖不能同一般的大師相比，可明顯已經(jīng)很不錯了，楚蟬不懂古琴的都覺得聽起來不錯。

    楚蟬知曉老者就是在各種食肆酒坊里彈琴討生活的，一般的酒坊和食肆是不允許他們進(jìn)去的，只有少數(shù)的允許，卻也會收取高昂的費(fèi)用，所以所得的銀錢并不多。

    楚蟬道，“看老人家一個人帶著孩子，孩子爹娘了？”

    老者沉默，過了會才低聲道，“孩子爹娘早已不在人世，就是我?guī)е@孩子了……”

    楚蟬雖猜楚這么回事兒，聽見還是忍不住看了那孩子一眼，才道，“抱歉……”

    老者笑道，“無礙，這孩子很是乖巧的，平日我出來賣藝，他就跟著一塊，也不亂跑?！?/br>
    孩童眼巴巴的看著楚蟬，楚蟬想了想，說道，“老人家琴談的不錯，若是不嫌棄，可以去東來食肆彈琴，不過衣飾必須干凈整潔。”老者到底穿的有些破舊，若是在食肆彈琴，只怕有礙那些貴族的眼。

    老人有些窘迫，楚蟬從身上掏了一包圜錢遞給老者，“老人家跟孩子買件好些的衣裳，明日就可以來食肆彈琴了，我會給你們安置好位置的，這圜錢老人家賺了銀錢在還我就是了?！?/br>
    老者歡喜接過，眼看著要拉著孩子跪下，楚蟬攔下，“老人家莫要如此?！?/br>
    食肆平日用食并不嘈雜，若是能夠有些琴聲反而是美妙，不過琴聲也分高低，這老者彈的琴的確不錯。

    老者帶著孩子離開，孩子回頭看了楚蟬好幾眼。

    楚蟬讓彭掌柜在食肆門口內(nèi)側(cè)一些的位置安置了一個琴案，老者席地而坐即可彈琴。

    待看著彭掌柜安置好，楚蟬才同楚珍離開。

    大街上不遠(yuǎn)處，衛(wèi)鈥同衛(wèi)珩正好瞧見楚蟬救下老者的一幕，衛(wèi)鈥失笑，“人倒是好心，可這世人貧苦之人千千萬萬，她一個人又如何救的過來？這次救下這老者給他進(jìn)入食肆？下次若是在碰見一個該如何？這姑娘心腸還是太軟了?！?/br>
    衛(wèi)珩看著楚蟬離去的背影，沉默不語。

    回去的路上楚珍也是不解，“大姐，你這次救下這老者，下次若是碰見別人被欺負(fù)，莫不是也要讓他去食肆？”

    楚蟬笑道，“自然不會，讓老者進(jìn)食肆賣藝，也是因?yàn)樗俾暡诲e，能為食肆帶來盈利，至于下次在碰見這種事情，若是能幫，幫上一把又何妨？卻也不會所有人都往食肆里送?！?/br>
    楚珍沉默，覺得大姐糊涂，何必搭理這種事情，若是別的貴族落難，救上一救又何妨。

    回去時，楚蟬還是有些感嘆的，她借由這食肆掌柜的身份便能讓那些混子懼怕，不過是因?yàn)檫@食肆是蘇老開的，倘若是她這樣一個無名無勢的人，只怕這些混子根本不會在意，這便是名和利能夠帶給人的方便，也正是因?yàn)檫@樣，才會有人漸漸沉迷于這種名和利的追逐之中。

    可不的確就是讓人向往嗎？

    回去宅子，楚珍抱著書簡待在房里讀書，楚蟬則是繼續(xù)練字，她如今的字體并不算好看，這些日子一直在練著，比前段日子好多了。

    晚上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兩人才過去澹臺公子的住處。

    這會宅子外來了不少嬌嬌女們，相對昨天而言已經(jīng)少了不少，昨天大概有千人，今日只剩兩百人左右了。

    宅門很快被打開，還是昨兒的凡霜出來了，“人可都到了？跟著我進(jìn)去吧?！?/br>
    眾人隨著凡霜進(jìn)入院子里，卻瞧見院中站著一個穿著墨色綢袍的女子，束發(fā)，容貌清俊，雖是男子打扮，一看卻又知這是個女子，除此之外，院中還擺了不少小桌案，桌案上放著算盤同一卷竹簡。

    這女子想來就是澹臺公子了。

    眾位嬌嬌女們第一次見道澹臺公子，有些忐忑，都乖巧的站在原地。

    澹臺公子環(huán)視一圈，目光在楚蟬面上多停留了一分，轉(zhuǎn)而又落在其他人身上。

    澹臺公子道，“今日不過是第二關(guān)，題目不難，考算術(shù)?！彼穆曇粑⑽⒂行┥硢〉统粒爸窈喩鲜穷}目，所以人題材相同，前三十名最先算出正確答案的便留下，其余人離開。”

    “開始吧?！卞Ｅ_公子話音一落下，眾位嬌嬌女便席地而坐，翻看起小書案上的竹簡。

    楚蟬左側(cè)坐著楚珍，右側(cè)竟是那穆家少女，倒也算有幾分緣分。

    楚蟬翻開竹簡，上頭并不是昨日凡霜出的那種題目了，而是一本賬單，看樣子應(yīng)該是一間鋪?zhàn)右荒甑馁~單了，需要清算出這一年間鋪?zhàn)拥谋窘?，盈利和支出?/br>
    楚蟬有些感慨，這中考題倒真是便宜她了，她懂算術(shù)法，又會心算，這賬本對她來說實(shí)在簡單。她知曉這時代算術(shù)都幾位繁瑣，一間鋪?zhàn)拥馁~本往往要看上整整一日演算好幾遍才能算出正確結(jié)果來。

    反而是對算盤，楚蟬用的還沒那般利落，昨兒她都未曾用算盤，今日自不必掩飾，在心中一遍遍的推算，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便把一年的賬目全部心算出來了。

    看她落筆，澹臺公子神色微動了下。

    澹臺玉并不會觀面相，只有凡霜才會，所以昨兒凡霜說她聰慧自己還存了一絲質(zhì)疑。這會兒一瞧，可不真是聰慧，普通人用一天看的賬本，她不到半柱香便能演算完成了。

    ☆、第39章

    凡霜說這姑娘面有相國之貌，澹臺玉自然是瞧不出了，只覺這姑娘面相極好，神安，氣清。心中又覺這姑娘光是算術(shù)都如此了得，放眼這秦國，怕也找不出個她這樣的，光是自己，要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時間才能算出，能有這種才能，她倒是隱隱有幾分相信這姑娘的相國之貌了。

    楚蟬答案寫下后便停了筆，卻也不急著交。

    明明已經(jīng)十月了，天氣涼爽，旁邊的楚珍都出了一頭冷汗，指下的算盤撥的飛快，心中也一陣陣發(fā)慌，告誡自己一定要通過這關(guān)，一定要比大姐厲害。

    如此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還是無人算出，楚蟬便起身交了書簡。

    聽見動靜，有人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見這面如芙蓉的小姑娘竟演算出來，心中驚訝，又覺不太可能，她們中有不少都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將來嫁的人家也不會低，這些后宅的庶務(wù)一般都有人教導(dǎo)的，自然包括演算。她們自然看出這上面是一間鋪?zhàn)右荒甑馁~目了，想要演算清楚，至少也需要兩三個時辰，這姑娘竟連半個時辰都未用到，可莫要是裝腔作勢吧。

    楚珍抬頭，瞧見楚蟬交了竹簡，臉色都白了兩分，咬咬唇，又慌忙低頭演算。

    在場有不少人都想看楚蟬的笑話，想看澹臺公子當(dāng)面說出這都是演算的什么東西，不通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