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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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向錢金銀,正要令他自去忙自己的,便忽的頓住,正經(jīng)看了錢金銀好半響兒,“挽個發(fā)髻,戴了冠,你這忽的一番新,我打眼一瞧你的眉眼,仿佛在哪兒見過似的?!?/br> “可能是物有相類,人有相似吧。”錢金銀道。 周氏也沒往別處想,遂點點頭,揮手趕他。 錢金銀自去,周氏帶著洛瑾瑤并一眾丫頭婆子便往沁園來,帶著興師問罪的氣勢。 沁園里頭,三夫人得了消息,一點也不見她著急,竟還悠哉悠哉倚著門框嗑瓜子,地上如雪一片。 王燕佩傻愣愣坐在椅子上,眼睛紅腫,顯然是哭了一夜的模樣。 待周氏和洛瑾瑤進(jìn)來,王燕佩“嚯”的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 周氏實不想做一個趕走客人的惡主人家,便對三夫人道:“她做的事情,沒有你在前面鋪路架橋,定然是做不成的,畢竟是親戚,后面的話別讓我說出來撕破了你的臉皮。” 洛瑾瑤語氣就要輕緩一些,“嬸娘,讓王家人來把王姑娘接回去吧?!?/br> “不必你們趕我,我自己走。”咣當(dāng)一聲,門猛的被打開,王燕佩將一個大包袱狠狠投擲在地,一抹眼淚道:“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我貪財,我厚臉皮,可我就是想嫁進(jìn)你們家?!?/br> 王燕佩擺出一副“你們能拿我怎么樣的臉”,惡心的周氏氣血上涌,揚(yáng)聲就想下令讓人把她扔出去,可又一想,她一旦將王燕佩扔出大門,立即就會傳出魯國公府惡毒趕走窮親戚的流言。 自從經(jīng)過三老爺?shù)氖虑?,魯國公府的名聲已然是一落千丈,此番若再有這個傳聞,魯國公府哪里還能在燕京立足。 便生生忍住了,壓抑著語氣道:“王姑娘既然已收拾好包袱了,我這就給你派轎子。” “我這就走。”王燕佩把自己的包袱抱在胸前,望著洛瑾瑤哭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你家世好,長得好,還嫁了一個那么有錢那么寵愛你的夫君,你高高在上的看著我向你卑微乞憐,你心里一定看不上我吧,可我從來都不覺得我哪里做錯了,我就是沒有你的家世好,就是長得不如你,就是想方設(shè)法的嫁入豪門巨族,怎么了?我家的親戚就屬你家最豪貴,不來你家來誰家。” 王燕佩梗起脖子,臉色漲紅。 “我不如那個孫姑娘,我耍不來你們那種文縐縐的計謀,也不懂什么徐徐圖之,我就用我自己的法子,我沒有害人?!蓖跹嗯弪湴恋耐χ北臣?。 “你害了,你會害了我大表哥?!甭彖幍馈?/br> 王燕佩氣的跺腳,“你這人,怎么這么沒趣兒,我正傷心,就要走了,就不能讓我過過嘴癮嗎,還當(dāng)你是個心軟好欺負(fù)的,你也這么膈應(yīng)人,哼。” 洛瑾瑤撇嘴,白天鵝似的昂起頭,輕蔑的望著王燕佩,“誰告訴你我好欺負(fù)的,我才不好欺負(fù),我欺負(fù)你還差不多?!?/br> 王燕佩也撇嘴,她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抹了一把鼻涕眼淚,低下頭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我就要走了……” 此時,眾丫頭婆子在旁環(huán)飼,隨時準(zhǔn)備撲上去將人趕走,“惡毒”的周氏母女“兇神惡煞”,王燕佩又故作瑟瑟發(fā)抖模樣,使得她看起來實在可憐,洛瑾瑤有些許的動搖,周氏冷眼看著,對這個王燕佩另眼相看起來,知道利用阿瑤的善心,這個王燕佩不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傻。 王燕佩偷覷洛瑾瑤,見她這番模樣,立即道:“那你把你頭上戴的步搖送我做臨別禮物可好?” 忽的氣氛一變,王燕佩整個人市儈貪婪起來。 洛瑾瑤:“……你個小騙子!” 周氏搖搖頭,滿是不滿的瞪了洛瑾瑤一眼,直接道:“送客?!?/br> 王燕佩雖有不甘,但也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只得灰溜溜的離府。不過,她默默一數(shù)從三夫人那里得來的首飾,裂開嘴笑了,這趟來可沒吃虧。就是可惜沒能從傻兮兮的洛瑾瑤那里拐出點什么東西來。 三夫人連忙追上去,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低聲道:“回去告訴你娘,我可是盡全力了,是你們母女的法子不管用。” “你就等著我娘鬧上門來吧?!蓖跹嗯逍睦锖苁强床簧先蛉恕KX得三夫人能嫁進(jìn)國公府簡直是走了狗屎運(yùn)。 “你!”三夫人惱恨之極。 回去的路上,周氏緩緩教道:“你別看她們可憐,在可憐的表象下皆打著自己精明的算盤,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栽到她們的算計里頭去??蓱z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的便是這些人。阿瑤,要學(xué)會狠心?!?/br> 洛瑾瑤笑道:“阿娘,《孟子》上說達(dá)則兼濟(jì)天下,窮則獨(dú)善其身,用在我身上,我賦予這句話的解釋是,如今我擁有的比她多,正如王燕佩所說,我家世好,長得好,還有一個寵愛我的夫君,在她沒有對我的親人造成傷害的時候,若她的所作所為還在原諒的范圍之內(nèi),我便饒恕一回; 阿娘,我不是心軟,我只是成全自己的本心。就拿王燕佩來說,我放她一馬,不是為了得到她的感激,王燕佩這個人她也不懂得何為感激,她只知道索取,僅僅就是她所做的事情不足以我用什么厲害手段懲治罷了。 阿娘,你可知業(yè)障? 我們生來干凈,非到不得已,手中不要沾血,心中不要動惡念。為王燕佩得業(yè)障不值得。我退一步心安,敵進(jìn)一步,自以為占了上風(fēng),我再退一步,出言警告,敵得寸進(jìn)尺,我退無可退,心無掛礙,我便拿起屠刀,手起刀落,敵人頭落地。我手中無血,衣衫干凈,心無業(yè)障?!?/br> 這一番道理把周氏說的一愣一愣的,半響兒才反應(yīng)過來,不禁戳洛瑾瑤一把,怪責(zé)道:“你小小的人兒,胡說八道些什么。娘可不怕什么業(yè)障,那王燕佩可不能就這么便宜了她,咱們不能越俎代庖懲治客人,她那個祖母可是個立身嚴(yán)正的人,我早已令人把王燕佩的所作所為告之了,王燕佩回去后必將受到該有的懲罰?!?/br> 洛瑾瑤笑道:“是,所以我的言論只適合我自己罷了?!?/br> 隔了一日,那王李氏果真吵上門來。知道聯(lián)姻無望,也把周氏給得罪了,怕引起周氏的報復(fù),王李氏直接借著吵鬧把當(dāng)初三夫人陷害洛瑾瑤的事情抖落了出來。 這王李氏也貫會做人,她就站在魯國公府門口,掐著腰大吵大鬧,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人家國公府的二小姐,多乖巧孝順的一個姑娘,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她,大伙都來聽聽,這個她就是這府里頭的三夫人,也是我的大姑姐,為了陷害二小姐,就在老夫人壽宴的時候,趁著人多,把什么艷詩yin詞塞到人家二小姐的詩稿里頭假作是二小姐所作,毀人清白呦,不得好死。 還有呢,聽我大姑姐說,后頭搞事的主謀就是這府里頭的老夫人,這老夫人可不是親生的,是繼祖母。你們聽聽,這復(fù)雜的,莫不是有什么陰謀不成?這大宅門里的事兒呦,真開了咱們這些小門小戶的眼界。 可憐二小姐,本是那皇子王妃的命格,硬生生被扭曲嫁了商人……” 待王李氏被驅(qū)散之后,心頭惴惴的想:我都這么為二小姐說話了,依著周氏那護(hù)短的性子,肯定得感激我吧。不,不感激也沒關(guān)系,只要這國公府把燕佩所做的事情忘了就行。 如此,經(jīng)過王李氏的一番宣揚(yáng),知道當(dāng)年真相的越來越多,往后再也沒人敢以此奚落洛瑾瑤,此為后話。 周氏一掃心頭陰郁,滿面花開似的,后面竟真的幫襯了一把王家有出息的后生。 慈安堂里,老夫人聽到王李氏把她也吵鬧出來的消息,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她一口一口吃著rou糜,狼吞虎咽,精神卻越見頹然,猶如大廈將傾一般。 ☆、第84章 挾恩 “阿瑤你說王李氏那對母女,是精明還是憨傻?”站在廊檐下,周氏搖著團(tuán)扇若有所思的道。 后頭洛瑾瑤端著一個瑪瑙盤走來,里頭盛著切成塊的乳白色果rou,旁邊放著一根三寸長的水仙頭玉針,便聽她緩緩道:“說她們憨傻呢,王李氏心知得罪了咱們,便以鬧上門來的方式,廣為告知的為我澄清,以此來討好您;若說精明呢,王燕佩玩的那一手小把戲又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依我說,那對母女是務(wù)實,毅然放棄得不到的,把能撈到手里的都撈到手里來?!?/br> 周氏心事重重,根本沒有心思吃東西,推拒了,繼而道:“要我說,那對母女是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做起事情來,藏首露尾,瞻前顧后,怕這兒怕那兒?!?/br> 此時紅薇過來了,周氏便道:“國公爺呢,這個時辰該回來了。” 紅薇便道:“方才奴婢令壽兒去前頭詢問,壽兒回來說,國公爺散值回來了,待聽說了王李氏吵鬧的事情,神思不屬的,又出門去了。” 周氏抬頭瞧了瞧天色,見落日西斜,情不自禁便嘆了口氣,“打從你爹小的時候,外頭人就知道,魯國公府,哦,那個時候已經(jīng)不是魯國公府了,到你祖父那一代爵位已降至伯,整個家族已然式微,若不然也不會在已破落兩代的萬伯公府娶主母,縱然是填房也是他們?nèi)f家高攀,如今的魯國公府是你父親因救駕有功重新得回來的,是豁出命去僥幸沒死得到的,你父親膀子上那個疤至今還在,觸目驚心。 外人都知道娶回來的這個填房是個善心的,待繼子比親生的還疼,時常有流言傳出去,這個填房為了繼子把親子怎么怎么樣了,你爹走出去,總有人時不時的告誡一聲,要你爹不能忘恩負(fù)義,一定要孝順老夫人云云。 一開始的時候,依著你爹的性子自然感激不盡,后來,比你爹還有出息的二老爺死了,就有人傳言說是你爹給害死的,真是可笑,那明明就是意外,與你爹何干。但老夫人似乎不是那么想,和你爹鬧了一場,罵了很多不講情面的傷人話。 再到后來老夫人依舊對你爹疼愛有加,但這些‘好’不知怎么就成了他心頭的負(fù)累,孝順老夫人成了他的執(zhí)念似的,仿佛對老夫人說一句重話都是萬死難辭其咎的。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老夫人說一句‘我最疼的是你,我的親兒子也比不上,我為了你我的親兒子怎么怎么樣’之類的話,他就只能順從、順從、還是順從,你爹心里也是有苦難言?!?/br> “她這是挾恩,她用‘疼愛’的名義把阿爹挾持的一動不能動。那這一次也將不了了之嗎?”聽著父親被脅迫,洛瑾瑤不禁氣惱。 周氏搖頭,又是深深一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逼也逼過了,想不想得通但看你爹如何做吧?!?/br> “那還了得,她豈不是如同有了‘丹書鐵券’似的,縱然殺人放火阿爹也不得不饒恕。哼,真是好計謀?!?/br> 望著飛檐斗角上的落日余暉,周氏郁郁不得展顏。 氣氛一時凝滯。 街市上行人如織,沿途的小販,有的依然在招攬生意,有的已開始收拾扁擔(dān)鍋子準(zhǔn)備回家。 一個滿面臟污,頭發(fā)半黑半百的老乞兒跪在街市當(dāng)中,端著一個破了三個口子的陶瓷碗,在向每一個路過的人討要。 “大爺行行好,給兩個子吧,老爺,您大富大貴,做做善事吧。” 行人匆匆,多是漠然的眼神,只有那么幾個懷里有閑錢的,有一絲善心的,隨手扔在地上。 洛文儒立在老乞丐身邊,摸了摸袖子,沒有,恍然想起香囊里還塞著幾顆銀裸子,這是用來打賞下人的,便都給了他。 老乞丐千恩萬謝,洛文儒卻漸漸走遠(yuǎn)。 “餛飩,熱騰騰的餛飩——” “燒餅,又薄又脆的大燒餅——” “……” 吆喝聲一聲接著一聲的入耳,熱鬧非凡,置身在這喧囂中,背手走在路上的洛文儒卻是愁眉不展,走一步嘆一聲,不禁想到:生而為人,若能無情那該多好。若不能無情,若能選擇情意該多好,她好時,我和她有情,她不好時,我轉(zhuǎn)頭便忘了情。也好過現(xiàn)在,輾轉(zhuǎn)折磨。 多年在官場沉浮,他從來就不是糊涂的人,他若糊涂平庸,他也不會在六部之中最為波云詭譎的吏部呆那么多年,還成為了吏部的領(lǐng)頭人。 想到惠娘數(shù)落他的話,洛文儒不禁苦笑。在對待親人上,果真和女兒阿瑤是半斤八兩??砂幉哦啻蟮哪昙o(jì),閱歷淺,自然不能狠心。而他呢,年紀(jì)活了一大把,還是如此不能痛下狠心。 真像惠娘罵的那般,婆婆mama不像個男人。 可他也不承認(rèn)的,在公事上,他哪一次不果斷,哪一此不是快刀斬亂麻的。 唉…… 又是深深一嘆。 德勝樓上,趴在窗戶上看人景的祿親王早一眼就看見洛文儒了,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兒,便命下人來請。 洛文儒往上看了一眼,無可無不可的跟著上了樓。 這是祿親王常來的包間,里頭正有一老一少兩個說書人正說書,洛文儒坐下,聽了一耳朵,說的竟是繼母包藏禍心的故事,他不禁心中更加煩悶,起身要走。 祿親王攔下,戳他一下子,“老伙計,你這是遇上什么難事了?跟哥哥說說,哥哥雖是個閑散宗室,但到底在皇帝侄兒那里有幾分臉面的?!?/br> “不是公事?!?/br> “那就是私事了。家里頭周氏又難為你了?”祿親王不禁調(diào)笑道。 洛文儒搖頭,吃了口酒,一指說書人道:“和這故事差不多。” 祿親王詫異,“不會吧,你家的老夫人對你可是真好,這在燕京誰不知道。若論哪家填房最心善,是個人都要稱贊你家老夫人的,你家老夫人為你做的可沒人比得上。就說新昌坊白翰林學(xué)士家吧,那可是以家風(fēng)家長的人家,前些日子不還曝出繼母克扣原配嫁妝的丑事,在說那個誰……”祿親王使勁想了想也記不清楚是誰家了,就道:“誰家的那個繼母把原配所生的嫡子給捂死了,還有誰誰的,小門小戶的我也記不住人家,說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把原配生的嫡女給折磨死了?!?/br> 祿親王一番嘖嘖,又斜睨洛文儒,“瞧一瞧,比一比,你攤上的繼母又算得上什么,你別不知足啊。別的不說,人家把你健健康康的養(yǎng)活這么大,這么有出息,這就是她的善心,她的功德,你合該好好孝順人家的?!?/br> 洛文儒還能說什么,滿嘴里發(fā)苦,勉強(qiáng)笑道:“是啊,她是最好的繼母,她為我付出了所有,舉世皆知?!?/br> 祿親王深知洛文儒的為人,知道若非遇上實在難以抉擇的事情,他不會這么苦悶,便拍了拍他的肩膀?qū)捨康溃骸澳愕募沂挛也槐阏f話。若你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你那繼母,可以去祖陵看看,和先輩說說話。我母妃死的早,無人看護(hù),每每遇上難事我都去哭我母妃。那里安靜,可以讓人想清楚很多事情?!?/br> 洛文儒點點頭,又陪祿親王喝了會兒酒,隨后又借了祿親王的馬,真的直奔祖陵而去,臨行又托付祿親王幫忙在皇帝那里請一日的假。 他這一走便是一日一夜,魯國公府卻安靜之極。 周氏在等洛文儒想通,老夫人也似乎在等什么。 仿佛海嘯之前的寧靜,整個府里的主子們都蟄伏了起來。 正午的陽光直射,把青石板小路都曬的燙人。夏蟬一聲一聲的叫,火上添油似的惹人燥熱。 主子們都有歇午的習(xí)慣,這個時辰連伺候的下人也都找個陰涼的地方打瞌睡去了。 這一處,除了夏蟬的鳴叫,空無一人。不一會兒來了兩個丫頭,在假山后頭會和,片刻傳來說話聲。 一個道:“真的只是巴豆粉?” 另一個道:“我的好meimei,我還能騙你不成。你若不信,便還給我。我不管你了,由著你在二等丫頭這種位置上伺候到嫁人。” “不,給我。國公府的一等丫頭放出去,外面的大地主窮秀才爭著搶著要納為妻,可二等丫頭呢,差了一等丫頭不是一星半點,我不服氣,我自問樣樣比那個喜鵲出色。我、我要趁著我年紀(jì)還輕,抓緊爬上一等丫頭的位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