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洛文儒一聽心里就先生了三分的氣,他也是好面子的,俗語說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這砸的哪里是錢金銀的鋪子這明明打的是他的臉,當即就道:“是何緣故,你細細說來?!?/br> 錢金銀遂道:“今兒個小婿去鋪子里盤賬,那些地痞沖進來就砸,我嚇的了不得,躲在一邊由著他們砸,砸完了我還捧上銀子給他們壓驚,我就問是誰和我過不去,那地痞我之前也是打過交道的,他一時大意就露了口風,道是受了宣平侯府的銀子。” 宣平侯哪里還坐得住,當下就站了起來,“這不可能,要是我們府上做下的,我今兒個怎么會來給你們賠禮道歉?!?/br> 錢金銀一抹眼道:“誰知道你是不是兩面三刀。” “放肆。”洛文儒一聲喝,錢金銀跪在地上不吱聲了,委委屈屈的低著頭。 “既有人證,老侯爺,莫不是府上人沒經(jīng)過你同意干的?您還是回去查問查問吧,來人啊,送客?!?/br> 宣平侯再厚的臉皮也有點掛不住了,忙道:“我家的孩子我知道,萬沒有這樣不講理的,我今兒個先回去,明日再來討?zhàn)垺!?/br> “起來坐著吧?!比艘蛔?,洛文儒端坐上首端起茶來要喝,發(fā)現(xiàn)茶泡的都沒味兒了,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就道:“你的鋪子真被砸了?莫不是和你岳母商量好的吧?!?/br> 可見真是知妻莫若夫了。 錢金銀左右一瞅,見高幾上有個瓷瓶,瓷瓶里插著幾支海棠,忙一步過去將花拔|出來扔了,把里頭的清水倒在手心里就往眼角上抹,不注意,一根尖紅的辣椒從他袖子里掉了出來。 洛文儒禁不止嘴角上揚,為了維護威風忙又隱去,敲敲桌子道:“看你像個什么樣子。” 錢金銀笑道:“這不是為了逼真一些。不過,今日是真有人去砸小婿的鋪子,只不過是小婿和那地痞有些交往,他提前透露給我了,不僅如此,還買了我的命?!?/br> 這就不是普通的泄憤了。 洛文儒沉下了臉,“想必你已先見過你岳母了,但凡不觸犯律法,你們做什么我不管,也別告訴我。宣平侯自有我來應(yīng)付。” “多謝岳父成全?!?/br> 浮云卷靄,明月流光,華燈初上。 “家里男丁我都問過了,這事都不是他們做下的?!毙胶钭潞蟮?,“你那里問的怎么樣了?” 宣平侯夫人道:“我也問過二兒媳婦了,她說她一個婦道人家沒有那樣的本事。” 宣平侯捋了捋自己的羊角胡沉吟半響兒后道:“筠哥兒被辱最氣惱的莫過于二兒媳婦,可她說的也對,她一個婦道人家是沒有機會認識外頭的那些混賬男人的,但是難保她手底下的陪房不會鉆營,我明日再去一趟魯國公府陳情,魯國公洛文儒但凡不想和咱們府上鬧絕,這一次也該妥協(xié)了?!?/br> “唉,也只能如此了。都是二兒媳婦鬧的,若不是她非要把筠哥兒送到她娘家養(yǎng)那幾年,也不會和人家小姐產(chǎn)生私情,若無私情,哪里有今日的事兒?!毙胶罘蛉藲獾膿嵝?,又道:“也是他們府上的小姐不知自重。最混賬的還數(shù)二兒媳婦,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小兒女,又是她的親侄女,娶了家里來又怎的,人家魯國公夫人,堂堂一品的誥命,親自來給她下跪,她還拿捏著……” “你說什么?”宣平侯摳了摳耳朵。 “我說什么,我說要怨就怨二兒媳婦不會做人,人家都那么求她了,那還是她的親嫂子呢,但凡發(fā)點善心,哪里又有今日的罪受?!?/br> “怎么求的,你方才說魯國公夫人給二兒媳婦下跪了?” 宣平侯夫人呆了呆,點頭道:“是,二兒媳婦恨不得讓全燕京的人都知道,她嫂子給她下跪了,狠狠下了魯國公夫人的臉面?!?/br> 宣平侯原本憂色的臉一下子雨過天晴了,重新拿起蟋蟀草來掃弄蟋蟀的觸須,并哼起了曲子,把個宣平侯夫人看的一愣一愣的,推他胳膊一下道:“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說說?!?/br> “這事和咱沒關(guān)系,是人家姑嫂斗法呢。但咱們是筠哥兒的祖父祖母,該為他做的還是要做,我明兒照樣去魯國公府,你照比昨日,增三成的禮。” 宣平侯夫人點頭應(yīng)是。 便聽那宣平侯拉著五音不全的調(diào)子唱道:“那個人呀,無,百日好;那個花呀,無,千日紅……” 把個宣平侯夫人直接唱跑了。 芭蕉葉上,露水被漸漸升高的朝陽一曬羽化成煙,這又是清新明媚的一日,洛瑾瑤推開窗子,伸個懶腰,深吸一口香氣氤氳的晨息,轉(zhuǎn)過身去在梅瓶里抽|出一根孔雀翎,坐在床沿一下一下的搔弄錢金銀的鼻子,他睡夢正酣,情不自禁打個噴嚏,一下子醒了,腦袋還處于混沌中,平素看起來犀利直穿人心的眼也似蒙上了一層霧嵐,流光溢彩。 洛瑾瑤捂著嘴笑,一把扔了孔雀翎,提起裙子笑著跑開了,他這才徹底清醒,翻被子跳下床,只穿了一條褲衩就去逮人,“臭丫頭你給我回來?!?/br> “傻子才回去呢,啊,你別過來,你沒穿衣服。” 他所過之處,正端著洗臉水進來的丫頭們皆臉紅紅的低下了頭,唯獨秋夢淡淡瞧著,唇角有笑,美目里有羨慕卻沒有嫉妒。 用過早膳,洛瑾瑤跟著周氏看她是怎么處理家務(wù)的,半途有丫頭來報宣平侯又來了,周氏揮退正在稟事的媳婦們,道:“走,咱們娘倆去宣平侯府。” 那日宣平侯夫人是怎么打上魯國公府的門,這日周氏便是怎么打上宣平侯府的門。 宣平侯夫人得了宣平侯的囑咐,態(tài)度十分的好,周氏待他人也并不盛氣凌人,唯獨對洛琬寧,她直接低睨著她道:“昨日我女婿的綢緞鋪子被人給砸了,我原說過,不管誰動了我那女婿,我只找你說話,現(xiàn)在你既做了初一我就做十五,明兒一早我就把債條子呈給順天府,我就告趙筠一個聚眾豪賭,那三萬兩的白銀就是鐵證!依律,犯賭者一律砍手,我倒要看看沒了手趙筠何能給你個狀元娘當當,二姑奶奶,該怎么做你自己看著辦?!?/br> “你、你這是要毀了筠哥兒一輩子,你怎么忍心,那可是你外甥?!甭彗幱只庞謿狻?/br> “當初你怎么不也想想阿瑤是你外甥女?現(xiàn)在又跟我提親戚的情分了?做夢!阿瑤,咱們走?!?/br> “噯?!甭彖庬懥恋拇饝?yīng)一聲,娘兩個雄赳赳的走了。 坐在車上,洛瑾瑤便道:“阿娘,看見姑母那個樣兒我心里可痛快了,哼,當初竟然那么羞辱你?!?/br> “羞辱了我的,我都讓她十倍還回來。”周氏冷笑,渾身一股傲然氣。 洛瑾瑤整個小身子都貼在周氏的身上以表示她此時佩服的五體投地之情。 作者有話要說:11點還有一章。么么噠。 ☆、第52章 以牙還牙(二) “老太太,您可要給咱們筠哥兒做主啊?!甭彗幑蛟诘厣峡薜?,“您聽聽,她狂的這個樣兒,是打定主意要毀咱們筠哥兒的前程,老太太您倒是說句話呀,筠哥兒不也是您的孫子嗎?!?/br> 彼時大廳里還有洛琬寧的大嫂張氏,也跟著勸道:“是啊,不管怎么樣兒,總不能讓人毀了筠哥兒一生的前程,老太太您想想法兒。” 宣平侯夫人不急不緩淡淡然道:“老二媳婦,你是真傻還是裝傻?當初你怎么對的人家,自己好好想想,能救你兒子的只有你自己,你求我也無用?!?/br> 洛琬寧揪扯著帕子恨恨道:“想要我給她磕頭那是不可能!” 宣平侯夫人一聽氣笑了,“行,你有志氣,那就等著你兒子被毀了前程吧。” 洛琬寧咬牙切齒道:“我就不信她敢!” 宣平侯夫人徹底無語了,納悶的問:“你怎就知道人家不敢?我知道的魯國公夫人,滎陽大長公主的掌上珠,還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你當初把一個那么傲氣的人羞辱到那個地步,你還覺得她不恨你恨到骨子里?你只生了這一個兒子,她想對付你,拿你兒子先殺殺氣你又能奈何的人家?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硬氣,你硬氣給誰看?論出身你有人家高貴?論嫁的夫君,人家夫君是世襲罔替的公爵,對圣上曾有過救命之恩,是簡在帝心的人物,你的夫君呢,不是我看輕自己的兒子,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捫心自問,你的夫君能跟人家的夫君相比?老二媳婦,你哪一樣又比人家強?你怎么就不知道個眉眼高低呢。” 洛琬寧嘴硬的辯解道:“我有,我有一樣比她強,我生了兒子?!?/br> 宣平侯夫人覺得已經(jīng)沒法兒和她溝通了,遂道:“是,你也就這一點比她強,可明日過后,你生的那個兒子有和沒有就沒啥區(qū)別了,一個廢人。” 洛琬寧氣的兩眼淚流,瞪著宣平侯夫人道:“我的太太,那可是您的親孫子,縱然你最疼的是允哥兒,可也不能厚此薄彼至此啊,難道是因為二老爺常年在外為官,沒在您跟前盡孝,您就全然把他忘了?看那真真的是您的親兒子親孫子啊。” 宣平侯夫人連連冷笑,重重的以拐杖敲擊地板,“我原本是不疼他的?可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事兒,竟然給人家下那種下三濫的藥,若非他被人做了局吃了苦頭,你看我,甚至侯爺打不打死他。就這樣也還不算完,等他好些了,侯爺已開口了,讓他到祠堂里跪上三日三夜,抄寫一百遍的家規(guī)?!?/br> 這一下子可把洛琬寧打落谷底了,但她還不死心,抹去眼淚道:“你們不管筠哥兒的死活,我管,我不求你們?!?/br> 遂草草收拾了自己一番,乘車來魯國公府見老夫人萬氏。 早上還是個大晴天,午后太陽就被陰云給擋了去,到了此刻,天際滾起響雷,并伴隨著閃電,風乍起,落雨如針,行人紛紛舉起袖子或往家里跑,或在別人家的屋檐下躲避。 雨打梨花,落地染泥,殘紅片片。 慈安堂里,洛琬寧趴在老夫人懷里幾不曾哭到斷氣,“娘,你要為我做主,當初我私心里是愿意娶阿瑤的,可您不讓,說什么要先搓弄死了小的,再搓弄老的,可現(xiàn)在呢,不管小的還是老的,都活的好好的,不僅如此還來氣我。我不管,娘,這事是你惹出來的,你必須給我做主?!?/br> 老夫人氣的捶她,推開她道:“你現(xiàn)在又埋怨起我來了,當初難道是我要你折騰著她下跪羞辱的?” 洛琬寧張口欲辯卻生生無詞,賴道:“那也是您不讓筠哥兒娶的,早知如此,還不如順其自然娶了阿瑤回去,有阿瑤在我手里,她周蕙娘還不任由我搓揉捏扁。再至后來阿瑤沒用了,我有的是法子讓她無聲無息的病故?!?/br> 老夫人氣的肝疼,秀容忙端了參茶來喂給她,老夫人喝了一口緩過氣來,道:“我還能害筠哥兒不成?你個傻子,女子頭嫁重要,男子的頭娶難道就不重要了?哪個正經(jīng)八百的名門貴女愿意給你兒子做繼室?她眼瞅著就是活不成的,白白讓她占去了筠哥兒正配的位子?你同意我還不同意呢。” 洛琬寧無話可說,又哭道:“反正我死也不去給她下跪。” “那你就去死?!焙薜睦戏蛉艘部诓粨裱粤?。 洛琬寧一聽心涼了大半,本就哭腫了的眼睛瞇成一條縫,渾身顫抖道:“我就知道你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你心里最偏的還是那個和你沒有半點血緣關(guān)系的大哥?!?/br> “啪”的一聲,整個慈安堂都安靜了。 老夫人望著自己揮下去的手,老淚縱橫,卻忍耐著道:“今日你死也要去給她磕頭,你求不到她手里的債條就別認我?!?/br> 洛琬寧硬氣道:“不認就不認,反正你也從沒真心疼過我?!?/br> 眼瞅著談話又要僵持,秀容出來打圓場道:“二姑奶奶,現(xiàn)在不是講志氣的時候,人都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咱們小女子就更該如此了,誰能知道往后您沒有找補回來的機會呢?您說呢?一切都是為了表少爺。”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哪里不知道她,老夫人冷笑道:“撐著趙彰升了從二品的巡撫了,她尾巴就翹起來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在陜西你可能是第一夫人,可在這皇親國戚遍地走的燕京,你算個什么東西。盡快收起你在陜西的那一副做派吧,想稱王稱霸,還早著呢,心里有什么都給我忍下去。” 萬氏可比宣平侯夫人這個婆婆罵的還狠,對洛琬寧來說不啻一次醍醐灌頂,一屁股坐在氈毯上,整個人都有些傻。 自己的女兒自己疼,萬氏讓秀容把洛琬寧攙到自己身邊坐著,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古今成大事者都是能忍的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忍一時賺一生,你自己好好想想。” “今兒老大休沐,他在家,我讓他陪著你去,有老大在,周氏不敢太折磨你。秀容,你親自去請。” “是?!?/br> 秀容穿上木屐,打上青花紙傘來至瑞華堂,在正堂上拜見了,擺出一副貼心偏愛的模樣來。 “姑娘坐?!?/br> 秀容只在繡墩上坐了半個屁股,左右瞧瞧無人,便道:“大夫人,您一定知道二姑奶奶來了吧,正向老夫人告狀呢,老夫人發(fā)火了,要過來質(zhì)問,我好說歹說給攔下了,這會兒又要找國公爺過去說話,怕是要用國公爺來轄制您,您小心著點?!?/br> 周氏笑道:“多謝你的好心,正巧,國公爺會友去了,說是明兒一大早回來?!?/br> 秀容臉色不變,拍怕胸口道:“那可好了,我真擔心您吃虧。咱們那位二姑奶奶張狂的太過了,您是該狠狠收拾她一頓?!?/br> 說罷起身道:“老夫人那里離不開我,大夫人,那我就回去了。我是被老夫人派出來找國公爺?shù)??!蓖铝送律?,故作嬌憨?/br> 紅薇笑著把秀容送出院門,回來后便撇嘴道:“這一位的心難不成是左右各兩個?” 周氏淡笑道:“且看著吧,忠的jian的總有分出來的那一日?!?/br> 慈安堂,秀容站在后面給萬氏捏肩,萬氏道:“看來老大心里是對我起了疑了?,F(xiàn)在也沒法子了,想救你兒子的前程你就去跪著,若是擎等著你兒子變成一個廢人,那你就繼續(xù)硬氣?!?/br> 洛琬寧梳洗了一番,用冷水潑了臉,這會兒已清醒了,一咬牙就道:“我去跪,當初她給我磕了三個頭,我大不了還她?!?/br> 說罷,頂著雨就去了,一路風風火火,令后頭跟著的打傘丫頭都跟不上。 卻不想,她到了,院門卻緊閉,洛琬寧摸一把臉上的雨水,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砸門一邊喊道:“嫂子,你給我開開門,我錯了,求你原諒我,給你外甥一個活路吧?!?/br> 聽著聲兒,周氏吐口葡萄皮,笑了,涂著蔻丹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敲擊著桌面,“紅薇,我小睡一會兒,一個時辰后叫醒我?!?/br> 紅薇笑的那個樣兒,將薄毯子蓋在周氏身上,輕輕應(yīng)聲。 山明水秀閣的地勢高,站在回廊上遠遠就能瞧見瑞華堂的光景,自然也能瞧見跪在雨里的洛琬寧的慘樣兒,洛瑾瑤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阿娘那個性子,也敢想羞辱她,我真不知該怎樣評價這位姑母了?!?/br> 錢金銀將披風披在她身上,笑道:“這還只是個開始?!?/br> “是啊,還只是個開始?!甭彖幓仡^對他一笑,仙容玉貌,明凈似水。 他渾濁的心便覺一清,眉眼俱笑。 雷聲陣陣,雨水越下越大,洛琬寧凍的嘴唇烏紫,身子顫顫發(fā)抖,此時院門開了,打著傘的紅薇道:“呦,二姑奶奶您這是怎么了,何故跪在咱們院門口,看您凍的,趕緊屋里請?!?/br> 洛琬寧踉蹌?wù)酒饋?,猛的推開紅薇就闖了進去,周氏就站在廊檐上等著她,笑盈盈道:“淋的自己跟個落湯雞似的,二姑奶奶,有何貴干啊?!?/br> 洛琬寧心里恨死,臉上還要強撐出笑來,“嫂子,原諒我這一回,您高抬貴手就放筠哥兒一馬吧?!?/br> “我瞧這雨啊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索性回去再睡一腳。”說著還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