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琬寧“嚯”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周蕙娘冷笑道：“你說我找茬，我還說你女兒是個沒廉恥的*呢，這世上是沒了男人還是怎的，她就巴巴的纏住我兒子不放了！”

    “洛琬寧！”周蕙娘猛的站起來往前跨出一步，一巴掌扇了出去，她這一手又快又疾，洛琬寧壓根沒防備，登時半邊臉就麻了，這洛琬寧可不是個肯吃虧的，眼睛一瞪，乍翅似的就拱了過來，將周氏拱倒在羅漢床上，揪住她頭發(fā)就是狠命的一扯。

    “夫人！”紅薇綠蘿幾個丫頭登時慌叫，紛紛上來一個抱住洛琬寧的腰往后扯，另一個則去扶周氏。

    那洛琬寧帶來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窩蜂的開始打周氏的丫頭。

    “洛琬寧，你嘴里給我放干凈點?！敝苁嫌痔哂纸小?/br>
    “你還我兒子來?！?/br>
    奴才們打做一團，兩個主子也都掐了起來，場面一時混亂，一忽兒撞倒了桌椅，一忽兒摔碎了花瓶，一忽兒踩到了人，一忽兒你抓破了我的臉，一忽兒你踹了我的腰，一忽兒你拽了我的頭發(fā)，哀號慘叫，嘰嘰喳喳，轟轟隆隆，真好一出熱鬧。

    “天么，天么，你們這是作的什么死?！贝藭r幾個花團錦簇的丫頭擁著一位發(fā)鬢斑白，發(fā)戴點翠金頭面的老婦人走了進來，一見屋里這般亂戰(zhàn)慘狀就驚訝的喊了這么一聲。

    “老夫人來了，大夫人，二姑奶奶，你們還不快來拜見更待何時?！崩戏蛉松磉叺囊粋€丫頭道。

    都是有頭有臉的當(dāng)家夫人，一時氣怒忍耐不及打了起來，她們也自覺丟人，只是開了頭，就不能示弱先丟手，遂就這么持續(xù)打了起來，這會兒老夫人來了，正是一個臺階，周氏并洛琬寧相視互瞪一眼，“嚯”的雙雙撩開手，這會兒下人們早跪在一處不敢造次，見兩位夫人也分開了遂各自攙扶起來，有幫整理鬢發(fā)的，有幫著找落在地上的釵環(huán)珠翠的，還有給撫平衣上褶皺的，各自忙碌片刻，再來見過老夫人時，那兩個又都成了體態(tài)萬千的貴婦。

    丫頭將老夫人扶上主位，周氏并洛琬寧便自覺的跪在了下手，老夫人看了跟前大丫頭一眼，這丫頭便道：“大夫人和二姑奶奶想是都累了也渴了，你們隨我出來置辦置辦。”

    兩方下人們都看向自家主子，周氏朝著紅薇點了點頭，洛琬寧道了一句，“都跟著秀容丫頭出去吧?！?/br>
    “是?！?/br>
    待伺候的人一走，瑞華堂只剩下了三個女人，老夫人萬氏便惱怒道：“我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你們說說哪家的大嫂子和小姑子打架的，你們打小學(xué)的婦言、婦德、婦容都丟到爪洼國去了？”

    洛琬寧登時便哭著撲到老夫人懷里，“娘啊，您外孫子丟了。”

    老夫人一聽就急了，抓著洛琬寧的手臂道：“怎么就丟了，伺候的小廝丫頭嬤嬤們都是干什么吃的？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你別只顧著哭，可派人去找了不曾？”

    洛琬寧便抹著淚道：“也不用上天下海的亂找，娘你只問問她周蕙娘……”

    “寧兒，那是你大嫂子，她還是咱們魯國公府的當(dāng)家夫人。”老夫人怒喝道。

    洛琬寧被兇的委屈落淚，硬生生改了口道：“娘你只問問大嫂子吧，你問問她究竟怎樣才能放過我，放過我可憐的兒?！?/br>
    周氏亦哭道：“老夫人，您可要為兒媳做主啊，咱們家二姑奶奶不問青紅皂白，帶著人就來砸我的瑞華堂，她還問我要兒子，我又不是她兒子的奶娘，我怎知道她兒子哪里去了?！?/br>
    洛琬寧怒睜了雙目，氣道：“我早已說過了，阿瑤德行有虧，我是斷斷不能要這樣一個兒媳婦的，這話我跟大嫂子您一開始就說的明明白白，我原本以為大嫂子是個明白果斷的人，斷然沒有死皮賴臉扒著我兒子不放的道理，可誰曾想，你把女兒嫁出去了也看不得我兒子好，眼見著他今年要下場大考，你卻糊弄的他下杭州找阿瑤去了，大嫂子我只問你安的是什么心，你的女兒嫁不成我兒子，你就要毀了他嗎？你真好陰毒的心腸。”

    一提此事周氏便怒從心底起，但礙于老夫人在場也不好發(fā)火，遂按捺著性子道：“我為何要急急的把阿瑤嫁出去，你們心里門清，自從兩家斷了結(jié)為婚姻的可能，二姑奶奶你捫心自問一句，我可有扒著你們求著你們賴著你們歪纏的時候？當(dāng)初外面流言四起，阿瑤病的半死不活，為了救那孽障的小命，我豁出臉面去你門上求你，跪你，你咬死了口不允，不僅給我臉色瞧，還說出了那么些絕情的話來?；貋砗笪揖桶l(fā)誓，就算是送阿瑤去尼姑庵里當(dāng)尼姑，我也不會讓阿瑤嫁到你家去。我恨不能把阿瑤裝進匣子里鎖一輩子也不讓她再見筠哥兒，你倒污我?guī)椭幑张芰四銉鹤?？?/br>
    周氏冷冷一笑，高昂起頭顱，滿面不屑的睨著洛琬寧，“可笑，你真當(dāng)你兒子是金玉鑲出來的寶貝疙瘩了？我瞧你是明知故問，你不過是借著這個理由惡心我來了。為安你的心，我今兒個就把話撂在這里，但凡阿瑤再有糾纏你們筠哥兒的意思，不用你們嫌惡她，我先一杯毒酒結(jié)果了她。二姑奶奶，你今兒來找茬，不過就是問我要一個安心，我就給你！如今我管制好了我女兒，而你的兒子也希望你自己管好，他若膽敢再去糾纏我的阿瑤，哼，二姑奶奶，到時候你就別怪我不念親戚的情分！”

    想著周氏曾跪在她腳下哀哀懇求的模樣，洛琬寧心里就舒坦多了，現(xiàn)在又得了周蕙娘的保證，安了心，遂換上了一副錯怪好人的嘴臉，“大嫂子，原是我錯怪你了，都怨我魯莽，但我也是因心里著急的緣故，這才亂了方寸做下那些沒臉的事。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啊，我活了半輩子只得了這一個，現(xiàn)在得知他下了杭州尋阿瑤，身邊就只帶了兩個隨扈，我怕他有個好歹，我是關(guān)心則亂，大嫂子你可千萬原諒我，若你心里有氣，你就打我?！?/br>
    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洛琬寧姿態(tài)放的低低的，把著周氏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拍，周氏猛的甩開她，冷笑道：“一句錯怪了便完了嗎？你瞧瞧我的瑞華堂，被你砸了個稀巴爛，今兒個你若不賠我休想走！”

    老夫人這會兒咳嗽了一聲，道：“寧兒，還不快給你大嫂子賠禮道歉?！鞭D(zhuǎn)臉又對周氏道：“你放心，她敢不賠你這些家什花瓶我也是不依的?！?/br>
    洛琬寧心里不忿，忍不住咕噥道：“究竟誰跟你親，從小到大你只會向著大哥一家子?！?/br>
    “寧兒，你放肆！”老夫人怒的將手里的拐杖猛一擊地。

    洛琬寧心想，周氏現(xiàn)下還是魯國公夫人，娘家又顯赫，將來少不得還有用著她的時候，這會兒不如就給她服個軟，反正也少不了一塊rou，便笑著去拉周氏的手，“大嫂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大嫂子有氣就打我，只是一點姑嫂哪有隔夜的仇呢，大嫂子您打過便消了氣吧，從此后咱們還是親親香香的一家人，您看呢娘?！?/br>
    “你這還像是一句人話?；菽锇?，你看呢？”老夫人殷切的道。

    周氏心想，這個小姑子最是一個勢利眼的人，她此時服軟定然是心里還有什么別的想頭，此時老夫人在，我若還做出一副和洛琬寧不共戴天的樣兒來，定然惹的老夫人不喜，國公爺回來又要責(zé)怪，倒不如順著洛琬寧的話把扯破了的臉再縫上，臉下面我自顧嫉恨便是了，想來那洛琬寧也是這么想的，遂做出個破涕為笑的模樣來，親親熱熱的攥住洛琬寧的手，道：“這姻緣都是天定的，沒得強迫你們筠哥兒娶我們阿瑤的道理，實話告訴你，我早已不氣了，只不過是你揚言要砸我的瑞華堂，話趕話的才說的那么絕，姑奶奶也別往心里去才好?！?/br>
    周氏笑的和婉，洛琬寧也不慌多讓，笑的那叫一個寬容大度，“我就知道大嫂子是個好的，人都說長嫂如母，果然是不錯的?！?/br>
    老夫人一看也笑了，一手一個將她們拉起來，道：“這才對了。都是至親，平素來往密切就少不了一個碗口碰著鍋沿的時候，惱一回笑一回的，可不許記仇?！?/br>
    “老夫人放心，不記仇的?！敝苁闲逼鹱旖切Φ?/br>
    洛琬寧亦扯了扯嘴角。

    ☆、第18章 娘親彪悍

    面上解決了這姑嫂的事兒，老夫人遂即趕忙道：“你也是個糊涂的，孩子孤身下了杭州，你不趕緊派人去找，怎得先來這里哭鬧。你快家去派人下杭州找筠哥兒?！?/br>
    洛琬寧便道：“早已安排下人去找了。大嫂子，你也別怪我來找你鬧，我拷問過跟著筠哥兒的小廝了，那小廝說阿瑤遠嫁杭州的消息是您院里一個叫香蘭的小丫頭子透漏給他的，這小丫頭說了，是阿瑤臨嫁之前交代過的，讓筠哥兒去杭州救她，又說了什么她生是我筠哥兒的人，死是我們筠哥兒的鬼的鬼話?！?/br>
    “二姑奶奶！”周氏尖聲厲喝，“你說話可得憑良心，阿瑤已是被你那兒子坑慘了，如今她委屈嫁了個商人，你還不放過她，你是存心想作踐死她是吧？??？”

    “寧兒，你給我小心說話，阿瑤可是我的心肝rou，我可不許你詆毀她?！崩戏蛉说馈?/br>
    洛琬寧撇了撇嘴，有心想再說幾句惡心人的話，但想著打已打過了，周氏的保證也得了，沒必要當(dāng)著親娘的面和周氏鬧的太僵，便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換了一句話道：“大嫂子，您把您院里那個叫香蘭的丫頭找來一問便知?！?/br>
    周氏一聽是香蘭，便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但她打從心底里覺得自己的女兒不是那等輕浮不要臉的人，便“噌”的一下子站起來，揚聲道：“紅薇，你進來?！?/br>
    一直伺候在檐廊下的紅薇忙掀開簾子進來，蹲身行禮道：“夫人您找奴婢？”

    “我問你，咱們院里可有個叫香蘭的?！?/br>
    紅薇想了一下點頭道：“回夫人，是有個叫香蘭的，她單單負責(zé)清掃咱們院子里的回廊，是個不入等的粗使丫頭。”

    “大嫂子，您看，我沒冤枉了您吧?！甭彗幰桓庇欣淼臉觾骸?/br>
    周氏冷笑道：“你先別忙呢，我這就讓人把這個香蘭找來，你也去把那個小廝找來，咱們今兒就當(dāng)著老夫人的面對峙。若果真是阿瑤交待的，即便她嫁了人了，我也要派人去把她鎖了來攆到姑子廟去，這一世她也甭想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

    老夫人急忙忙攔著道：“你這又是何必，小小的孩兒不知事的，哪有不犯錯的時候，再說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又憑的什么去鎖人呢。”

    周氏咬著牙直直望著老夫人道：“事兒還沒完，老夫人何必早早的給阿瑤定了罪，難不成在您心里阿瑤就是那么不堪的女孩兒？”

    老夫人被堵的無話可說，面色訕訕。

    到底那是她親娘，洛琬寧可看不慣周蕙娘囂張，便揚聲喝道：“來人，去把高升叫來?！?/br>
    “不是才和好了，怎的又對上了，你們真是要氣死我才罷嗎?！崩戏蛉水?dāng)下就抹起淚來，一邊哭一邊數(shù)落道：“老大媳婦兒，我知道老大不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你眼里便沒我這個人，我受些委屈也便罷了，可你是怎么做人娘親的呢，孩子有錯不說幫襯著隱瞞，你倒要吵吵的眾人都知道，你快告訴我，阿瑤不是你親生的，莫不是你從別處撿來的吧?！?/br>
    周氏便跪在老夫人腳邊剛強道：“我周蕙娘一生坦蕩，無事不可對人言，我生的女孩兒有錯，錯就是錯，我也沒得隱瞞，可若是讓我知道是有人往她身上潑臟水，二姑奶奶，咱們沒完！方才若不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你當(dāng)我屑得與你和好？就你的為人，我早先看不上，現(xiàn)在看不上，將來還是看不上！”

    “你！”洛琬寧氣的渾身發(fā)抖，喝罵道：“好你個周蕙娘，給你臉不要臉就別怪我打你的臉。”

    此時香蘭丫頭，高升小廝都被帶了進來，紛紛被按著跪在地上。

    周氏便指著丫頭對那小廝道：“怪狗才，張大你的狗眼給我看清楚了，和你接頭的可是她？”

    洛琬寧也厲聲道：“高升，你莫怕，你是我趙家的下人，憑她是誰，也管不著你，你照實說，這丫頭可是托你傳話的那個？”

    小廝高升可不是洛琬寧肚子里的蛔蟲，并不知洛琬寧已放下話來了，略微一看這丫頭便搖頭道：“不是這個，那個丫頭長的比她好看，鼻頭上有五六顆雀斑呢。”

    周氏頓時挺直了腰桿，冷睨著洛琬寧道：“二姑奶奶，這你又要怎么說？”

    洛琬寧急了，道：“你可看清楚了？”

    小廝猛點頭，笑道：“看清楚了夫人，不是她。”

    “你給我滾出去。”洛琬寧怒道。

    高升不明所以，忙顫巍巍滾了出去。

    “二姑奶奶，究竟是誰打誰的臉呢？嗯？”

    洛琬寧詞窮，外強中干道：“總之就是你家的女兒勾壞了我兒子，若我兒子安然無恙倒罷，但凡他有個萬一，我還賴在你身上。咱們走?！?/br>
    呼啦啦一群人，來時如風(fēng)，去時如電。

    “老夫人，您瞧，咱們阿瑤可不是那種沒廉恥的女孩呢，您是白cao了心了?！敝苁闲戏蛉恕?/br>
    老夫人合手念一聲佛，笑道：“可不是嗎，還是你這個親娘懂得自己女兒。寧兒也太不像話了，老大媳婦，你但凡看在我的面上，也千萬別記恨她。她只不過是找不著兒子急得，定然不是有心?！?/br>
    見老夫人起身要走，周氏忙來攙扶，笑道：“只要二姑奶奶賠了我瑞華堂的損失，我便不記恨。老婦人，您是知道我的，刀子嘴豆腐心，什么仇啊恨的，我記在心里做什么，我可嫌累得慌。”

    老夫人欣慰的拍拍周氏的手背，笑的和藹可親，“你是個好的，可見我當(dāng)初選了你做老大媳婦是沒有錯的?；仡^你寫個清單給我，我讓人給寧丫頭送去，她若不照樣給你賠來，我也打上她家門去給你出氣?！?/br>
    周氏笑的鳳目瞇成一條線，親自將老夫人送到秀容手里道：“我就知道老夫人您疼我?！?/br>
    “罷了，你見天忙的腳不沾地，為著這個家很是辛苦，我也不多擾你了，秀容啊，咱們回吧?！?/br>
    “是的，老夫人?！?/br>
    周氏一直將老夫人主仆送出院門去才回返，一進了屋，周氏腿就軟了，臉上冷汗直冒，大丫頭紅薇綠蘿慌忙扶住，架往寢房里架子床上躺著。

    “夫人，奴婢拿了老爺?shù)拿フ垈€太醫(yī)來給您看看吧。”紅薇眼眶紅紅道。

    周氏白著臉擺了擺手道：“我這病是那次小產(chǎn)作弄出來的，請了太醫(yī)院的千金妙手孫太醫(yī)來看開了那么些藥我也都按時吃了，說是這病要養(yǎng)才好，囑咐我忌生氣忌愁悶多思，可唯獨這兩樣我是真的做不到。就因為我生不出兒子來，這些年聽了多少陰陽怪氣的話，受了多少委屈，生了多少悶氣，我又怎能不愁，半生無子，老無所依，將來還不知有沒有埋骨之地呢。”

    周氏眼睛一閉，兩行淚就落了下來，甚是凄涼。

    “還有二小姐呢……”綠蘿一開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忙止住了話頭。

    “方才你們別看我說出來的話鋼棒硬氣的，可我心里也虛的慌?！敝苁下燥@欣慰的一嘆，“她十歲之前雖不是養(yǎng)在我身邊的，可到底是我生的，骨子里也有我的傲氣，到底沒把自己作踐到泥地里去。”

    “夫人說的是?！奔t薇附和道。

    主仆三個一時默然，只余堂屋里那座琺瑯座鐘跳動的聲響，過了一會兒周氏道：“今兒個是花朝節(jié)，正是你們女孩兒的節(jié)日，你們兩個也別守著我了，自去找姐妹們玩去，我睡會兒，若有回事的都讓明兒再來?！?/br>
    兩個丫頭應(yīng)是，展開錦被蓋在周氏身上，又散下了帳簾，悄悄的退了出去。

    青山隱隱水迢迢，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這日洛瑾瑤所乘的樓船在揚州渡口?？?，錢金銀說是要去拜見一位好友，黃昏時去的，月落西樓了還不曾回來。

    大紅燈籠高高掛，將門匾上“何園”二字照的清清楚楚，大門四開，里頭婉轉(zhuǎn)悠揚的唱腔傳了出來，那唱詞隱隱約約的是：想著他身常愛紅翠偎，心偏將香玉惜……猛然想起俏冤家，半響丟不下……

    曲牌調(diào)子交雜，混不似一個。

    客似云來，拴馬石上韁繩子一個摞一個，不一會兒來興從圓里走了出來牽馬，后面跟著腳步有些歪斜的錢金銀，后面有一個人來送他，頭戴玉冠，身穿小團龍錦緞長袍，腰間裹著玉金帶，面上紅彤彤醉醺醺的，可見亦是喝了不少。

    “世子莫要送了，就到此吧。你只記著我跟你說的話，我不在杭州這些日子，勞煩你看顧著些我家里。前幾日我又打了知府夫人的外甥，面兒上那知府倒是過去了，我只怕他暗地里給錢家下絆子，世子多多費心?！卞X金銀拱手。

    這世子便道：“哥哥放心就是，我會留心的。但愿哥哥此去能得償所愿?！?/br>
    錢金銀吐出一口酒氣，笑著拍拍世子的肩，“世子看得起我，這情我記著了。趕明兒我打從京師回來再與世子喝一頓，不醉不歸?！?/br>
    世子豪氣道：“好！”

    來興忙忙的將錢金銀扶上馬背，告了罪，慢慢的牽著走遠了。

    河水蕩蕩映著點點星光，岸邊風(fēng)拂楊柳搖搖曳曳。樓船上燈火滅了一半，洛瑾瑤靠著窗，拄著下巴，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碧云瞧見，勸道：“小姐，夜深了，姑爺還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被褥已熏暖了，莫不如您先去睡吧?！?/br>
    洛瑾瑤揉揉酸澀的眼，搖了搖頭，望向漆黑的夜幕，“我不敢睡，我要等他回來?！?/br>
    碧云便笑了，“奴婢就睡在您床下的腳踏上呢，怎么就不敢睡了？”

    “好碧云，你先去睡吧，留著一盞燈，我等他?！?/br>
    碧云哪敢留她一個人等，怕風(fēng)吹了她著涼就把窗戶關(guān)了，洛瑾瑤也沒阻止，過了一會兒碧云趴在桌上睡著了，她自己又悄悄的推開了一條縫。

    月下西樓，她盯著盯著眼皮就開始打架，睡意朦朧，心里卻不安穩(wěn)，直到噠噠的馬蹄聲近了，她借著船頭的燈光看見來人，水汪汪的眸子頓時發(fā)起光來，沒顧上穿鞋，赤著腳就跑了出來，錢金銀下了馬，正要登船，卻忽的聽見一聲，“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