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打開畫圖，把白紙平均分成四塊，每塊一個顏色，就是一張簡單的圖了。如果平均分成一萬塊，每塊都根據(jù)一張真實的照片填上對應(yīng)位置的模糊顏色，就是一張超級粗糙的電子照片。而如果分成一千萬塊——對的沒錯，那就是超清版本了。

    黎楚干的是什么事兒呢？

    那就是先在電腦上弄張白紙，造出了八百萬個白色的像素。

    然后再腦內(nèi)構(gòu)造出一張自己想象中的圖片，無限將其清晰化細節(jié)化，直到清晰到八百萬像素的級別，并將每一個像素的顏色信息存在自己的腦海內(nèi)——這對某人數(shù)據(jù)化過的記憶存儲區(qū)來說易如反掌，通過一段簡單編寫的記憶腦細胞應(yīng)用代碼，他擁有大約44mb大小的相片級速記能力。

    再然后，對應(yīng)每一個像素的顏色，將其轉(zhuǎn)化為電腦上的十六進制顏色編號，將每個像素的位置信息和顏色組合成一個數(shù)據(jù)流，轉(zhuǎn)入真實電腦上的白紙中。

    就這樣，構(gòu)造出八百萬個數(shù)據(jù)流以后，就可以成圖。

    可以想見，這種工作，集人類的極限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和光腦級別計算機的計算、傳輸能力為一體，簡直是酷炫狂拽吊炸天，分分鐘驚呆全人類的節(jié)奏！

    十分鐘后。

    不斷運轉(zhuǎn)發(fā)出噪聲的電腦風(fēng)扇驟然一歇，屏幕上瘋狂亂舞一排排刷新的數(shù)據(jù)重新隱藏起來，而后畫圖面板里則顯示出了畫面一角，以及長長的下拉條。

    黎楚懶洋洋睜開眼睛，將圖片保存在桌面上，然后通過另一款軟件打開欣賞了一眼全貌。

    ——簡短地說，他畫了張美人魚。

    復(fù)雜點描述吧。

    畫面背景是銀藍色浩瀚天空，遠星如碎鉆一般層層疊疊，銀河流瀉而下的光暈仿佛飛濺入海面，霎時漾出無限星光，如月暈一般披散開來。

    天堂般勝景中，可見一抹婉若游龍的身影在水與星之間驚鴻一現(xiàn)，完美無瑕的側(cè)顏在光暈中氤氳如幻夢，緊閉的雙目下一顆淺藍色淚痣折射出熹微光澤，而那長發(fā)如流霞，遮蓋半邊婀娜身影，唯余下一條金色長尾，魚鱗細密鋪墊出鎏金溢彩，在水中搖曳出動人波痕，那若有似無的尾鰭隱沒于底部深海中，恰是世界深處曇花一現(xiàn)般的神秘美神。

    以上。

    描述完了，接著說真相。

    這只人魚其實有原型，畢竟黎楚只用幾分鐘時間來憑空想象一張唯美cg圖，相較而言還是找個原型直接美化一下比較簡單。

    人魚的原型呢，毫無疑問是個契約者。他的能力是控制特有的納米元素，這些元素基本上來源完全依靠他自身身體，因此他最常使用能力的方法就是直接把自己的身體變成某種樣子——然后吧，理所當然，在某次執(zhí)行海上任務(wù)的時候，他就直接把下半身納米化變成了人魚的形狀。

    ——順便說一句，他還有一種很愛使用的方法，是把同樣的納米元素變成美味可口的食物，比如生魚片，然后當敵人快樂地吃了生魚片的時候，他就能從內(nèi)部控制這些納米元素，把敵人的五臟六腑也給片了。

    ——哦，對，“他”。這是個男人。

    黎楚稍微考慮了一下，非常睿智地立刻明白了，很顯然美女魚的插圖比美男魚更能賣出好價錢，所以就改成了女性人魚角色。

    歷時12分鐘（包括發(fā)呆和欣賞圖片），黎楚干完活了，懶洋洋收了異能，拎著筆記本電腦去臥室找何思哲。

    何思哲原本在整理臥室，估計整到一半想到了什么，這會兒躲在角落里打電話。

    黎楚走過去時聽到何思哲對著電話那頭說：“哎哎，是的……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干這個了，我家里有事，嗯……謝謝您這么久的照顧，以后有機會我再做插畫吧?！?/br>
    黎楚立定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令他莫名地站在門外，靜默聽著何思哲打電話。

    何思哲：“沒有啊，我哪敢……我就是真的不做插畫了，我不是那個料……哎哎，我準備去打個工，反正晚上十點的時間空出來了嘛……”

    電話那頭似乎說了很長一段話。

    半晌后，何思哲又低聲道：“我真的……我找了個新師傅，人家很厲害，答應(yīng)教我點東西了……真的，沒事，我知道這個是真的厲害……我……反正我也沒錢，人家干嘛要騙我……吳叔，我真的想學(xué)點什么……就算有一千個壞人騙了我，下一個說不定就是好人呢?！?/br>
    何思哲又絮絮叨叨說了半晌，掛了電話，安靜地站了半天，又開始打掃房間了。

    他租的屋子就是一室一廳，各種生活用品和衣物只要一堆就幾乎讓人沒有能走的路。為了給黎楚把那張小床整理出來，何思哲不得不將他的一些衣物完全塞在角落里面，擠在桌角旮旯處。

    黎楚站在室外聽了一會兒。

    這是他第一次接近到一個平凡人的世界。

    這個人庸庸碌碌又營營汲汲，整天cao心一些雞零狗碎的柴米油鹽，每天都在燃燒生命，但拼命去達成的都是一些對別人而言輕而易舉的目標。

    然后還要隨便去相信陌生人，把一個契約者帶回家。

    契約者，跟他像處在世界兩極的存在。

    一天以前，黎楚就是個契約者。他隨心所欲，翻云覆雨，從不會為自己想要的以外任何東西多費一點點精力；他雖有感知，卻沒有情緒，殺人、毀滅、與其他契約者殊死搏斗、以及研究殺人技巧，是他的全部生活。

    是的，他擁有的是數(shù)據(jù)cao縱能力，嚴格來說并非絕佳的戰(zhàn)斗異能。但身為契約者，他的能力完全用以改造身體，成為更適合的殺戮機器；或進行精密研究，通過分析數(shù)據(jù)來更好地殺人；或入侵網(wǎng)絡(luò)，竊取敵人的情報，或災(zāi)難式地毀滅整片地區(qū)的電子設(shè)備。這都是他的拿手好戲，也為他博得了在伊卡洛斯基地不可動搖的地位。

    直到……此時、此地。

    黎楚看了一眼手中的電腦，挑眉緩緩笑了起來。

    原來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使用能力，只為了進行一次純粹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么。

    ☆、第7章

    何思哲費了半天勁，終于勉強將床給收拾了出來，累的半死不活，耷拉著耳朵跑出來。

    結(jié)果正看見黎楚躺在沙發(fā)上，雙目緊閉著，筆記本被隨手放在一邊。

    何思哲吃不準黎楚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像前幾次一樣神秘地“神游天外”，不由得屏氣凝神，低聲叫了兩句：“大神……黎大神？”

    黎楚不答。

    何思哲便輕手輕腳去摸筆記本電腦，抱起后坐在角落里面打開，準備開始今天的第三份工作。

    剛打開電腦，便發(fā)現(xiàn)桌面煥然一新，堆了半個屏幕的東西完全不見了，除了我的電腦、回收站和ie瀏覽器這個老三樣，桌面上只有一張jpg格式的圖片，名字是“啊”。

    “……”何思哲心情略復(fù)雜地想：不是吧，大神重裝了系統(tǒng)，這么點時間里還有空做張畫？不，這應(yīng)該只是底稿，但是話說回來這個圖片的名字……該不會是我?guī)牧怂桑?/br>
    何思哲盯著這個“啊”字，心內(nèi)天人交戰(zhàn)了半天，終于下定決心不去窺看大神底稿，正要合上電腦的下一刻，忽然聽見黎楚懶洋洋道：“畫你自己看吧，隨便賣個兩百塊，再買兩塊巧克力去?！?/br>
    何思哲嚇了一跳，回頭去看黎楚，卻見他依然老神在在地閉著眼睛，看上去就懶得搭理人。

    瞅了好一會兒，何思哲才敢確定他的意思，便帶著無限的好奇心去點開了那張圖。

    下一秒，一尾如有生命的人魚映入眼簾，剎那間何思哲以為眼前切實地出現(xiàn)了人魚出水，驚得下意識向后一仰，繼而頭撞到旁邊柜子，又從柜子上抖落數(shù)個亂七八糟的物品，接著發(fā)生連鎖反應(yīng)，整個房間都是咣當亂響的聲音。

    “……”閉目寫人體代碼的黎楚也不得不睜開眼睛瞥了一下，見房間又經(jīng)歷了一次大掃蕩般的地獄場景，不由眼不見心不煩，徹底懶得管了。

    何思哲后腦勺撞出一個包來，但恍然未覺，只雙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眼前的屏幕，從上到下又看了一遍，片刻后慢慢抬起手臂，右手握拳，慢動作張大嘴，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拳頭，壓抑住一聲綿長的喊聲：“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黎楚再次被打擾，索性就站起身，邁著長腿進臥室去，兩眼緊閉著就往床上一撲。過了一會兒，從床上抽出個擱到他的毛線針，隨手丟了，繼續(xù)面朝下神游天外。

    何思哲頭暈?zāi)垦？煲偟?，忍不住盯著人魚看了又看，覺得魂魄都快要被吸走，半天才勉強把自己的眼睛裝回去，壓抑著渾身沸騰的感覺在外面來回轉(zhuǎn)了幾十圈，興沖沖地闖進臥室道：“大神大神大神！你的畫炒雞炒雞炒雞炒雞棒的！真的炒雞炒雞炒雞——”

    黎楚終于忍無可忍，從枕頭里拔出頭，按捺住打死這個人的沖動，打斷道：“你又變成復(fù)讀機了嗎！給你三十秒說人話！”

    何思哲雙手捧心，兩眼里冒著愛心，臉上充滿了足以惡心死人的崇拜之情：“大神我們把這畫裱一下，問故宮博物館收不收吧！或者去問問倫敦博物館！要不然我們開一場拍賣大會好不好！”

    “隨便?！崩璩喍逃辛Φ卣f，“有錢就可以。”

    何思哲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終于找到了一點正常人類的感覺，片刻后道：“大神！我知道最近網(wǎng)上在搞個很有名的博藝的cg插畫大賽！第一名好像可以有上萬的獎勵，博藝公司還會出錢買版權(quán)的……不如我們就去投稿吧？！”

    “隨便?！崩璩俅蔚?，他趴在床上，脖子轉(zhuǎn)動120度看了眼何思哲，眼神里充滿了“還不滾就滅了你”的氣息。

    然而何思哲正在神奇的狀態(tài)中，他再次冒出夢幻氣息，飄悠著走出了臥室，直奔著筆記本電腦而去。

    幾分鐘后，何思哲找到了博藝的官網(wǎng)，看到首頁上果然掛著第十一期cg插畫大賽的消息，點進去興沖沖想報名，然而在填寫畫師個人信息的時候卡了殼。

    何思哲向臥室里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問道：“黎大神……你身份證號是多少啊？還有你有沒有手機啊郵箱啊什么的，讓組織方可以聯(lián)系你啊……”

    房里寂靜無聲。

    何思哲又問了兩聲，都沒得到回應(yīng)。

    過了一會兒，何思哲腦洞自動打開了：對了大神可是終結(jié)者啊也就是說他在現(xiàn)代社會就是沒有身份證的黑戶啊那他剛才沒有回復(fù)我肯定是讓我自己想辦法嘛哎嘿這可是大神留給我的第一個考驗我一定要好好完成它讓大神對我刮目相看。

    何思哲便對著網(wǎng)頁發(fā)了一會兒呆，在填畫師名字的時候發(fā)揮了他充滿個人特色的起名能力，填寫了——“二何”。順帶說一句，他的筆名是“大河”。

    然后再啪啦啪啦填上自己的身份證號，和手機號碼，其他可以不填的信息統(tǒng)統(tǒng)不填，性別欄勾上“保密”。

    搞定。

    何思哲快樂地哼著歌，提交了注冊，又去點開那張美人魚的畫，笑瞇瞇發(fā)了半天花癡，終于把它給上傳到了大賽官網(wǎng)，然后絞盡腦汁，再次充分發(fā)揮了高超絕倫的起名能力，給這幅畫起名叫——“無題”。

    兩分鐘后，網(wǎng)頁提示上傳完成，畫作已經(jīng)發(fā)到了大賽官網(wǎng)，將會由博藝的編輯和審核人員先行挑選，然后挑出最優(yōu)秀的三十幅畫作，交由大眾網(wǎng)民來投票角逐出前十名。

    前十名的獎勵就有一千元，而第一名的獎勵則足足有三萬五千，就算是扣了稅，也可以有個兩萬多。

    何思哲一想到這個充滿光明的未來，不由得振奮不已。

    接著他終于想到了這一天的工作，在大廳里找了半天卻沒找到自己的毛線針，只得去做另一項工作，在網(wǎng)上各個論壇到處人工發(fā)五毛貼，賺點水軍的辛苦費。

    當天夜里。

    何思哲夢到自己拿到了三萬獎金，然后去給黎楚搞個身份證，然后又去給他開戶，然后又去給他買n套衣服，然后又去給黎楚賣了好多好多的插畫，自己混到了月薪三千，還可以跟著黎楚學(xué)編程……

    黎楚則寫人體代碼寫著寫著睡著了。

    而博藝公司夜半忽然亮起了燈，數(shù)人打開手機收到一條彩信后，再也無心睡眠。

    當夜四時左右，博藝公司官網(wǎng)上掛著的藝術(shù)大賽頁面臨時換了背景，變成了背景為星空的半張cg圖，一道人影若隱若現(xiàn)卻沒有放出全貌，而圖下碩大地貼出新的字體——“尋找民間插畫宗師，是誰親手打造美神？”底下一行水印，清晰地打著“二何”。

    ☆、第8章

    第二天凌晨三點半，何思哲起床了，忙碌半天，四點半又急匆匆去上班。

    一直到早上九點，黎楚才起來。

    他迷茫地看著狹小的房間片刻，忽然想起來自己現(xiàn)在是個流浪的共生者——這個身份也實在是新鮮，從沒聽說過有誰放任共生者到處跑的。

    黎楚懶洋洋走出臥室，見到茶幾上放了牙刷牙膏杯子和毛巾，想來是何思哲凌晨起來去買的，也不知道哪家店這么早開了門。桌上還有些早餐，考慮到黎楚的食量，何思哲幾乎每種食物都來了一份。

    黎楚找了半天，想起那柜子大小的衛(wèi)生間在哪了，便干脆開了窗，對著室外的景色刷刷牙，坐回沙發(fā)上，吃早餐。

    一邊吃著早餐的時候，黎楚一邊整理了一下昨天一天奮斗出來的人體代碼。

    大致上，他昨天碼出了以下幾個功能：44mb大小的相片級記憶，初步的忽略身體各區(qū)域痛覺神經(jīng)的能力，將腦內(nèi)數(shù)據(jù)轉(zhuǎn)化到windows系統(tǒng)指令流的能力，初步的完全控制手指肌rou的能力，以及一兩段無關(guān)痛癢的臨時代碼。

    簡單來說，就是小型的“過目不忘”、“忽視部分痛覺”、“連接電腦”、“控制手指”能力。

    ……“快速吃漢堡”不算能力。

    一般來說，控制自身身體的代碼總是比較容易的，因為一個人的大腦中總是會自動生成一些代碼：例如說呼吸、消化等等基本的動作，對人體來說這都是最基礎(chǔ)的本能，這種本能對黎楚而言就是人體自動擁有的代碼，只要善于運用這些代碼，寫一些控制身體的小程序就是很容易的事情。

    反而是與電腦的連接，因為他原本代碼丟失，計算中心也改成了筆記本電腦，系統(tǒng)也換成了民用的windows系列，熟悉的一些“接口”都無法用上，只得花大量時間去一一完善了。

    黎楚總結(jié)了一下未來要寫的代碼。

    ……頓時覺得暗無天日。

    心塞塞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