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我猶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輕輕地打開木盒。我看見一枚像是鵪鶉蛋大小的五色卵出現(xiàn)在盒子之中,但奇怪的是剛剛的那陣古怪的香味卻淡了很多。 “這蟲子遇到木就會蜷縮起來,在外面形成一層厚厚的殼,但是一旦遇到土的話這層殼就會在短時間內消失掉,然后變成蟲?!睜敔斦f著躬下身子從地上抓起一點土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之中。 我圓瞪著眼睛盯著盒子里的那條蟲,不一會兒的工夫竟然發(fā)現(xiàn)那蟲的身體竟然微微地顫抖了兩下,開始我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不久那蟲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幾分鐘之后只聽一聲輕微的“咔嚓”聲,身上的那層殼竟然裂開了。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一個粉色的腦袋從里面鉆出來,卻明顯沒有眼睛,它快速地將身上剩余的殼全部吃掉,變得像一只胖胖的粉嫩的蠶寶寶一樣。 “這就是……”我驚異不已地說。 “對?!闭f著爺爺按住那條蟲,然后將盒子里面的土倒了出去,只見那條蟲的身體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快速地緊縮在了一起,不一會兒工夫,原來身上的皮膚竟然又變成了一層堅硬的殼。 “太神奇了,為什么我之前不曾聽說過呢?”我喜不自勝地望著爺爺?shù)馈?/br> 爺爺嘆了一口氣說道:“今天我叫你來就是想告訴你一些關于我和這些蟲的事情?!?/br> “關于您?”我驚呼道。 “嗯,那些記憶塵封了幾十年,我想如果再不說出來的話恐怕自己就沒有時間了?!睜敔斦f得有些蒼涼。 “這一切應該從那年夏天的那個死囚講起。”爺爺長出一口氣,然后點上一支煙說道。 第二章 火族皮猴之謎 民國三十二年,時年十九歲,生于一個中醫(yī)世家的潘俊從小深受中醫(yī)思想的熏陶,雖然年紀不大,卻頗有幾分見地,更因八歲時開得一記奇方救活袁世凱身邊一員大將,而聞名遐邇,當此之時京城熟識或不熟識之人都以潘爺稱之。 潘家不但精研中醫(yī)藥道,更兼有一門不外傳的絕學,那就是用蟲。坊間傳言,潘家最初在京城中站穩(wěn)腳跟的并非是醫(yī)術,而是蟲術。 而且這蟲術也頗為玄妙,如果用得好的話,不但可以救死扶傷,還可以尋龍斷xue,但是規(guī)矩也是極重。傳授之人必須是處子之身,必須具備陰陽眼,必須……各種各樣的傳聞伴隨著蟲術的神秘應運而生。 于是潘家便成了一個極其神秘的家族,天南海北想學蟲術的人絡繹不絕,但是最后都是撞了一鼻子灰。蟲術究竟是什么誰也不知道。 再說潘俊,因為諸多傳言,其人也變得頗為神秘。總是一襲黑裝加身,一年四季皆是如此。這也是驅蟲師的一個規(guī)矩。 這年五月的一天,天氣異常悶熱,午后潘俊正在小憩。忽然管家匆忙跑來叫醒了他,據(jù)說前堂有幾個警察來找他。 潘俊雖然年齡不大,卻也城府極深,在人際關系上游刃有余,與警察局也頗有幾分交情。他穿上衣服來到前廳,兩個警察點頭哈腰地說道:“潘爺,今天我們是奉命來接你去見一個人的?!?/br> “呵呵,你們也知道我的規(guī)矩?!迸丝〉囊?guī)矩極重,他有三不救。第一是日本人不救,第二是前清宮中之人不救,第三是姓馮的人不救。 “潘爺放心,這人絕不是您規(guī)矩上的那三種人?!本熨r笑道。 潘俊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在兩個警察的陪同下坐上了車,可是奇怪的是那輛車竟然是駛向京師第二監(jiān)獄的。潘俊有些驚訝地說道:“為何到這里來?” 一同前來的警察賠笑道:“潘爺有所不知,這位馮……”他剛說到這里卻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接著說道,“這位爺現(xiàn)在在死牢里?!?/br> “死牢?是個囚徒?!迸丝「芋@異,行醫(yī)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興師動眾地為一個囚犯跑到監(jiān)獄里來。 “呵呵,不瞞先生說,這人確實是個囚徒,而且是個死囚?!本旌俸傩Φ?。 “他所犯何罪?”潘俊問道。 “這個……”警察想了想,湊在潘俊的耳邊說道,“據(jù)說是通敵……” 通敵?潘俊想著,這個死囚究竟是何人,他又是如何被定成通敵罪的呢?實際上潘俊對于當時時局十分不滿,他仇視日本人,因為自從這群禽獸來到中國之后所到之處無不是燒殺搶掠,難道這個人是和日本人私通嗎? 如果不是日本人,那么應該就是八路吧,雖然他不相信當時的政府,但是卻也極少接觸八路,所聽聞的也只是坊間的傳聞。他還處于一種誰也不幫,且與誰也不結怨的中立想法。 不過心里也暗下決心,如果是私通日本人,自己就送他一程。如果是八路,那么如果可以還是會幫的。 車子出了德勝門,穿過一條名為功德林的舊路向京師第二監(jiān)獄駛去,這所監(jiān)獄的前身是我國第一個勞改機關,名叫北京模范監(jiān)獄。直到民國二年才正式改成北京第二監(jiān)獄,車子在第二監(jiān)獄的門口停下。 潘俊走下車子,前面是一個紅色的大門,門上面寫著京師分監(jiān)四個大字,兩個警察與門口的守衛(wèi)交涉一番后跑到潘俊面前說道:“潘爺,您里面請……”說著伸出手禮讓潘俊。 潘俊雖然只有十九歲,但是城府卻極深,大場面也見得多了,因此依舊面無表情??墒钱斔麆傄荒_踏入監(jiān)獄的大門的時候忽然里面?zhèn)鱽砹艘宦暺鄳K的驚呼聲,他猛然一顫,停頓兩秒然后長出一口氣邁了過去。 在進門的院落之中擺放著一個絞架,幾個吊兒郎當?shù)莫z警正端著槍看著幾個犯人,黑白相間的牢房讓潘俊覺得有些壓抑。 他不忍多看,跟著前面的警察徑直向里面走去。監(jiān)獄是按照采用雙扇面形及十字暨丁字形式建造的,除一個病監(jiān)之外,其余十六監(jiān)按照天、地、元、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十六字依次編名。而警察帶著他走向的卻是天字號牢房。 這天字號牢房的“天”字取自于《千字文》首句“天地玄黃”的第一個字。用以比喻第一、第一號之意。天字一號牢房那里面關押的人應該是罪大惡極者,但是僅僅是罪大惡極卻也不一定就安排在天字號牢房之中,還要有一個特別的身份。 想到這里警察已經(jīng)帶著他來到了天字號大牢門口,牢房緊閉,一扇窗子也沒有,只在門上有一道縫隙,這邊是平日里獄卒送飯的地方。 “潘爺,您稍等?!闭f著警察叫來獄卒打開了牢房的門,瞬間一股淡淡的香氣傳了出來,潘俊眉頭微顰,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說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人?” “潘爺,這……”警察一副為難的表情。 “哼,我說過不見姓馮的人,你不知道嗎?”說著潘俊拂袖便要離開,警察連忙雙手作揖擋在潘俊的前面。 還未等警察開口,里面朗聲道:“潘爺,既然來了,就進來談談吧,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是階下囚了,你如果想報仇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 這句話讓潘俊的血脈賁張,他緊緊地咬著牙,握著的拳頭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怎么?大名鼎鼎的潘爺竟然沒有這個膽量?”里面的人挑釁道。潘俊長出一口氣說道:“潘家世代只會救人……”說罷抬腿便走。 誰知剛走出幾步,一個人忽然出現(xiàn)在了潘俊的面前,潘俊抬起頭與來人四目相對,不禁心頭猛然一沉,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 眼前之人姓方,叫方儒德,五十歲出頭,方臉,濃眉,小眼,身體微微發(fā)福,穿著一身西裝,手中拄著文明棍,他站在潘俊面前清了清嗓子說道:“潘爺……”聲如洪鐘,氣度不凡。 “方警長,您怎么會來這里呢?”潘俊心下狐疑,雖然平日與他有些交情,但是卻深知此人絕非什么善類,真真是個無利不起早的jian商坯子。 “潘爺,為何剛來就要走呢?”方警長語氣上調,一雙小眼睛賊溜溜地亂轉。 “啊,您是知道我有三不救的規(guī)矩的,里面的人應該是姓馮的吧。”潘俊絲毫不懼,“這姓馮的人我是絕不會救的?!?/br> “嘿嘿?!狈骄L笑了笑說道,“今天不是讓你來救人的,只是讓你和他談談?!?/br> “談談?”潘俊有些驚訝,但卻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這個死囚點名要見你?!狈骄L的話音剛落,只聽牢房里的人朗聲道:“方胖子,你丫恁地無能了,老子想見的人你一個都找不來,找來了卻又留不住。” 他的話音剛落,潘俊注意到方警長臉有怒色,卻極力壓制住,然后擺出一副笑臉說道:“潘爺,您看如果您今天走了的話我也算是名聲掃地了,所以……” 潘俊知道如果今天不答應他的要求,他以后勢必會來找碴兒,于是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钡切闹袇s大為不解,為何他會對這個死囚如此聽命? “那您請……”方警長說完帶著潘俊來到敞開的牢門前,里面的香氣更加濃郁,已經(jīng)到了嗆人的地步了。 牢房里黑糊糊的,只有一盞昏黃的煤油燈放在一張木桌子上,借著微弱的光亮依稀可以看清一個人被幾條鎖鏈鎖在墻角,衣服早已經(jīng)破爛不堪了。 “方胖子,你出去,我要和潘爺單獨談談!”里面的人大喊道。 “好,好,好!”方警長這幾句“好”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謙卑,似乎里面的并非是犯人,而是自己的祖宗。 方警長命人退了出去,然后將天牢的門關上。潘俊站在囚徒的面前,一言不發(fā)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囚徒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我當潘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呢,原來不過是個半大小子而已。” “呵呵?!迸丝±湫Φ?,“你找我不只是為了羞辱我吧?”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男人停止了大笑說道。 “有這種怪異的香味還會是誰,只能是馮家的人?!迸丝〉恼Z氣依舊冷冰冰的。 “哈哈,看來你還沒有忘記當年那件事??!”男人朗然大笑道。 潘俊像是被激怒了一樣,雙手握緊,發(fā)出“咔嚓,咔嚓”的響聲,然后猛然抬起頭死盯著眼前的男人,那樣子似乎要將這個男人撕得粉碎。 “來吧,如果你想報仇的話那就趁現(xiàn)在……”男人大聲說道,“不過在你殺我之前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你聽了之后一定會大為吃驚的。” “我不想知道你說的什么秘密,我只想殺了你?!迸丝难揽p里說道。 “如果我告訴你其實你父親并不是死在我的手上而是自殺的呢?”男人調侃般地說道。 “什么?”潘俊頓時覺得頭腦一陣陣眩暈,他絕不相信自己一直崇拜的父親會是死于自殺。“不,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你才是真兇,這是我親眼所見?!?/br> “哈哈,果然應了你父親的那句話,他知道你是絕不會相信我的話的,幸好他告訴我一句話。”男人說著聲音忽然壓得很低,然后像是在耳語一般低聲地說了句什么。 潘俊的身體猛然一顫,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剛剛那人所說的正是潘家驅蟲術的要訣,潘俊一直以為這要訣除了他已經(jīng)過世的父親之外,便只有他知道了。誰知今天竟然在這天字號的死牢從死對頭的口中聽到了這段口訣。 “這幾句口訣的分量我想你我都清楚,如果你的父親是我殺的話,我又怎么可能知道這幾句口訣呢?”那男人語氣平和地說道。 “可是,可是我親眼看到我父親是死在你的手里的?!迸丝〉哪X子一時有些混亂,剛剛的那個打擊對于他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那是你父親拜托我和他演的一場戲。”那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又怎么可能成為潘家的頂梁柱呢?” “你什么意思?”潘俊驚訝地問道。 “唉……”那個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情我本來答應你父親在你過了五十歲才能告訴你,不過現(xiàn)在我只能提前告訴你這件事的真相了,否則恐怕我不會再有時間了。” “真相?”潘俊忽然感到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樣。 “是的,真相,關于驅蟲師的秘密?!蹦侨艘桓闹澳歉蓖媸啦还У淖炷樥f道,“驅蟲師因蟲的不同分為金木水火土五個派系,雖然都是驅蟲,但是每個派系的規(guī)矩又迥然不同。潘家屬于木系,木系家族所驅之蟲都屬于常見的種類,雖然其中也有極少的一部分可用于害人,但是主要功用是祛除傷者身上的病患??墒侨绻胍嬲莆者@種驅蟲術卻要經(jīng)過一個極其特別的環(huán)節(jié)?!?/br> “特別的環(huán)節(jié)?”潘俊重復著。 “嗯,一個特別而殘酷的環(huán)節(jié)。”馮姓男人幽幽地說。 “是什么?” “蟲……祭?!瘪T姓男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蟲祭?”潘俊仍然重復著。 “那是自從有了木系驅蟲師之后就開始流傳的一種古老的沿襲方法,只有這樣才能讓下一代的驅蟲師真正領悟到土系驅蟲師的真諦。所謂蟲祭,就是用自己所豢養(yǎng)的木系靈蟲殺死自己,再將這條蟲傳給自己的后人。”馮姓男人幽幽地問著。 潘俊的身體猛然一顫,確實,在父親臨終之前曾經(jīng)將一個金屬盒子交給了自己,盒子之中是一只藍色的蛹。 “可是為什么當時我看到的卻是你的匕首刺入了父親的胸口?”潘俊像是忽然來了精神似的說道。 “哎,這就是你父親的可敬之處,我和你父親有數(shù)十年的交情,但是因為我是土系驅蟲師,兩系向來勢不兩立,所以我們的交往一直不足為外人道。他本想親自將一身的本事傳授給你,可是怎奈你父親忽然發(fā)現(xiàn)身患絕癥,于是寫信給我要一定要將潘氏一族的驅蟲術教給你。為了能讓你盡快地掌握所有的驅蟲術,你父親故意讓你看到是我殺死了他,實際上當我趕到的時候你父親已經(jīng)將匕首刺入了胸口,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能比仇恨更讓人上進了?!瘪T姓男人說完之后嘆了口氣。 “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暗中幫你鍛煉你的驅蟲術,為了讓你盡快掌握木系的驅蟲術,我給你設置了層層障礙,一方面讓你實際運用木系驅蟲術,一方面加深你對我的仇恨,你確實不負眾望,小小年紀卻已經(jīng)成為了響當當?shù)娜宋??!?/br> “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潘俊一直搖著頭不肯相信馮姓男人所說的話,但是事實卻正如他所說,也由不得他不信,那木系驅蟲師的口訣如果不是父親親口所說,任憑外人如何逼問父親,他都絕不會透漏半個字出去的。 兩個人都沉默了,天字號牢房一時間只剩下了死一般的沉寂。 “你究竟犯了什么罪?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迸丝『鋈灰е齑胶莺莸卣f道。 馮姓男人搖了搖頭冷笑了兩聲說道:“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救得了我,我今天叫你來除了要告訴你這件事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說,這件事關乎所有人的命運?!?/br> “關乎所有人的命運?”潘俊心想他這句話是不是有些言過其實了。 “至少是所有驅蟲師的命運?!瘪T姓男人義正詞嚴地說道。 “我不明白?!迸丝⌒南耄宕笈沈屜x師本來便是明爭暗斗,恨不得別的派系全部滅亡,只剩下自己,又會是什么事情能關乎五大派系的命運呢? “哎,其實這件事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而已,而且這一時半刻我也講不清楚,所以你要去找一個人,這個人姓金,是金系驅蟲師家族的君子,叫金無償?,F(xiàn)今在琉璃廠開了一個名叫恒遠齋的古玩字畫店,你去找他,他會將內中的事情全部告訴你的?!瘪T姓男人說道。 “金系驅蟲師?”潘俊雖然知道五大派別,但是卻并不是很了解。 “對,這金系一門主要是研究驅蟲之中的金石之術,用于防御。早些年這金系一門主要服務于皇家,而他們的驅蟲術往往多用于墓葬之中,為了防止盜墓,除了機關暗門之外,這毒蟲之術往往殺傷力更強?!瘪T姓男人說道,“你快去找他吧,內中詳情他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