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就好像一盤棋局,只差了最關鍵的一步棋。 陳梅卿在燈下冥思苦想,思緒轉得飛快,下一刻腦中一閃,卻在電光火石之間猛然睜大雙眼。一時他的臉上露出難以名狀的驚恐表情,發(fā)顫的手指拿起筆,在紙面上緩緩落下兩個字:妖書。 這兩個字仿佛開啟迷宮的鑰匙,當鑰匙插入鎖眼開始轉動,一切便豁然開朗。 決意復仇的齊二公子,要將當年打垮齊總督的仇敵一網(wǎng)打盡,而圍繞太子的國本之爭,是最適合牽動黨爭的一根引線,所以……他策劃了妖書案。 可惜天子雖然震怒,隨著案情越鬧越大,今上為了保護鄭貴妃,還是漸漸表露出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眼看此案勢必會不了了之,就在他考慮用誰來結案時,忽然到來的棗花成為了一個意外,而她受傷小產(chǎn),十有八九與馬虔婆和皦生光脫不了干系,所以極端的仇恨使他更改了計劃,在借用妖書案打垮了所有仇敵后,順手拿皦生光做了結案的替罪羊,又用火槍殺死了馬虔婆…… 可是殺雞焉用牛刀,他絕不可能專為馬虔婆準備一把火槍,那他原本想用這把火槍對付誰?難道還有某些敵人,是他無法用妖書案斗垮,因此必須親手解決的?! 一瞬間陳梅卿面色鐵青,他將攤在自己面前的字紙揉成一團,煩躁地投進火盆,卻無論如何也化不開心中的陰霾。 天意弄人,他和他的meimei,為什么會招惹上這個瘋子! 。。。 翌日一早也不知為何,朱蘊嬈心里總有些說不出的煩悶,齊雁錦早膳之后便出門忙碌,廂房里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閑坐。 她守著穿衣鏡前那一瓶芳香四溢的臘梅,兩眼怔怔出神,臉頰被炭火熏得微紅。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聲呼喚,卻是熊三拔的聲音:“夫人,你在嗎?” 朱蘊嬈因那一聲呼喚回過神,不覺笑道:“原來是熊大哥,快請進?!?/br> 于是熊三拔笑嘻嘻地走進廂房,與朱蘊嬈寒暄:“今天身子可安好?” “我早就沒事了。”朱蘊嬈笑著請熊三拔落座,為他斟了一杯熱茶,“今天你怎么得空來看我?沒有出門和趙公子一起用飯?” “這不正準備去嘛,”熊三拔心懷鬼胎地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這才道明來意,“夫人你一個人待在這里,悶不悶?倒不如跟我去外面走走?!?/br> “哎?”朱蘊嬈聽了熊三拔的提議,微微一愣,卻猶豫著搖搖頭,“我夫君不讓我去外面亂跑,我不能讓他擔心。” “跟著我怎么能算亂跑呢?”熊三拔見朱蘊嬈始終不為所動,心知此刻只有實話才能說動她,于是索性道出實情,“其實是有一個人想見你?!?/br> 朱蘊嬈一臉茫然地望著熊三拔,疑惑地問:“是誰想見我?” 熊三拔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嘴里緩緩吐出三個字:“陳梅卿?!?/br> 這個名字讓朱蘊嬈原本閑適的表情瞬間一怔,緊跟著眼睛亮了起來:“我哥哥,我哥哥他來北京了!” “嗯,是的?!毙苋乌s緊點點頭。 “太好了,他真的平安無事!”朱蘊嬈開心地笑起來,哪知下一刻,她紅潤的臉龐忽然開始失去血色,發(fā)白的嘴唇哆嗦著,緊張得幾乎快要哭起來:“可是……我哥哥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我與夫君在一起了?” “是的,我昨天碰巧遇見他,我不知道他與你的關系,結果不小心讓他知道了你和齊道士在一起,”熊三拔笨拙地擺了個歉疚的表情,盡量用和緩的語氣安慰她,“夫人,你先別激動,告訴我你的心里話,你想見他嗎?” “我……”朱蘊嬈臉色蒼白地囁嚅了一聲,忽然把臉埋進手中,哽咽著開口,“我怎么能不去見他呢!” 即使再羞慚、再無顏面對,也不能不去見他——只因為,他是她此生虧欠最多的人。 六神無主的朱蘊嬈很快便穿好皮襖,戴上遮面的眼紗,跟著熊三拔往外走。利瑪竇神父看見他倆出門,不由疑惑地問熊三拔:“外面很冷,你帶著夫人上哪兒去?” “啊,今天天好,太陽照在人身上還挺暖和的,”熊三拔語速飛快地回答,滿臉堆笑,“我?guī)Х蛉顺鋈ド⑸⑿模粫惺碌?。?/br> “神父您放心,我只想出門走走,一路有熊大哥陪著,不妨事的?!备谛苋紊砗蟮闹焯N嬈這時也開口幫腔,因為有眼紗遮面,利瑪竇神父無法看清她的臉色,也就無從察覺任何異狀。 于是神父對眼前的一切渾然不覺,只是點了點頭,目送二人離開。 “主啊……這份不安也許是我的錯覺吧?!崩敻]神父望著熊三拔和朱蘊嬈的背影,喃喃自語,這時和煦的陽光照在那兩人身上,往地上斜斜地投下了兩道黑影,看上去就像一枚張開鋒刃,即將劃破平靜生活的利剪……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二章 意難回 出于對陳梅卿的不信任,熊三拔有心將見面的地點安排在了自己和趙之琦熟悉的酒館。抵達酒館后,他將朱蘊嬈領到一間包廂門外,指著房門低聲道:“去吧,若有什么事,我和趙之琦就守在樓下大堂?!?/br> “不會有事的,”朱蘊嬈摘下眼紗,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熊三拔,顫聲回答,“他是我哥哥?!?/br> 熊三拔點點頭,無聲地比了一個手勢,目送朱蘊嬈獨自一人走進包廂。 時值上午,廂房中光線明亮,當端坐在桌邊的陳梅卿撞入朱蘊嬈眼簾的一剎那,她激動得幾乎無法呼吸,眼淚也因這份窒息而涌出眼眶。 “哥哥……”她哽咽一聲,疾步走到陳梅卿身旁,卻低著頭跪在了他的膝前。 陳梅卿立刻俯身將朱蘊嬈扶起來,清亮的雙眼將她上下打量了好幾遍,這才發(fā)出一聲嘆息:“你受苦了……如今見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br> “我也是,哥哥,”朱蘊嬈含著眼淚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在陳梅卿身邊坐下,“自打離開楚王府之后,我就一直很擔心你……” “既然擔心我,為什么又要離開臨汾?”陳梅卿半帶埋怨地問了一句,見meimei眼眶發(fā)紅,只好放軟了聲音,“我回到臨汾時,聽說你有了孩子,我就猜到你一定是上京來找他了。他對你可好?” 朱蘊嬈羞澀地點點頭,陳梅卿眼見她一副墮入情障的模樣,不由嘆了一口氣:“唉,當初怪我瞎了眼,才會害你吃這么多苦……” “哥哥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這時朱蘊嬈抬起頭來,滿臉不解地望著他開口,“跟了他,我沒后悔?!?/br> “那是因為有些事,你還不知道,昨天我想了一夜,卻是越想越害怕,”陳梅卿無奈地替meimei倒了一杯熱茶,將一直藏在心底的秘辛,隔著白霧似的水汽娓娓道來,“棗花,你可知道錦真人一家因何敗落?倘若深究,我也是他家的仇人?!?/br> 朱蘊嬈聞言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陳梅卿,顫聲道:“哥哥,這怎么可能?你若與他有仇,我為何從沒聽你說起過?” “那是為了保護你,可是現(xiàn)如今,我已經(jīng)想不出兩全的辦法了?!彼@慌失措的反應全在陳梅卿意料之中,于是他握住朱蘊嬈冰涼的雙手,不允許她逃避,甚至用帶著一絲殘忍的語氣逼問她,“如果有一天我被他殺死了,你還要和他在一起嗎?” “哥哥!你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朱蘊嬈將雙手從陳梅卿掌中抽出,被他這個荒誕的假設嚇得六神無主,“你當初對我明明不是這么說的,現(xiàn)在這些話,你又叫我如何當真……你怎么會是他的仇人?你不過是臨汾縣一個小小的縣丞……” “棗花,你別急,且聽我慢慢說。我雖是區(qū)區(qū)一介縣丞,過去卻一直受命于山西巡撫劉大人,而錦真人的父親,恰恰是當時的山西總督。”陳梅卿無奈地望著朱蘊嬈,開口道出當年那一幕步步為營、驚心動魄的亂局,“劉巡撫與齊總督之間的恩怨,我一時沒法對你說明白,不過其中最要緊的一件事,是關于太子之位的爭奪——當今圣上,多年來一直偏寵鄭貴妃,所以有心立鄭貴妃所生的兒子為太子,偏偏圣上的長子,卻是由宮女出身的王恭妃所生。所以圍繞立太子一事,多年來圣上一直懸而不決,朝中大臣也因此分為兩派,其中大多數(shù)朝臣,包括劉巡撫在內(nèi)都支持立皇長子,而錦真人的父親齊總督卻站在另一派。” “所以……你們就和他結成仇人了,對嗎?”朱蘊嬈哆嗦著雙唇,低聲問。 “是的,”陳梅卿又是一聲輕嘆,低頭凝視著臉色蒼白的meimei,滿懷歉疚地問,“這件事如果換作是你,你會站在哪一邊?” “我……我不懂這些?!敝焯N嬈結結巴巴地回答,卻越說聲氣越低——她騙不了自己,縱使廟堂紛爭離她很遠很遠,可是自古廢長立幼,違禮不祥,戲文里早已經(jīng)唱得明明白白。 “后來幾經(jīng)風波,立太子之事終于塵埃落定,失敗的齊總督被劉巡撫彈劾,齊氏一府敗亡,只有齊雁錦一人因為出家修道,幸免于難,其中細節(jié)不必贅言,總之在楚王府第一次與他打照面的時候,我真的很驚訝。”至今陳梅卿回想起當日情形,仍不免扼腕嘆息,“起初我以為他平空出現(xiàn)在楚王府,只是同尋常道官一樣,為了謀求富貴在達官貴人間走動罷了。所以當他向我表露對你的心跡時,我因為急于替你找一個歸宿,這才答應從中撮合。豈知就是這一時大意,卻害你被卷入了這場是非?!?/br> “哥哥你這話,我怎么聽不明白?”這時朱蘊嬈卻茫然地搖搖頭,不同意陳梅卿的話,“我是真心喜歡他,他也是真心待我,哪有什么是非……” “唉,齊雁錦這人心思細密、城府極深,很多事情我也是這兩天才想通的,你又怎么能察覺他的陰謀?!边@時陳梅卿再次握住meimei的雙手,語重心長地開口,“你是我meimei,我不能看著你跳火坑,我這次來北京,就是為了帶你回臨汾。棗花,你只消跟著我走,至于其他的事,你不需要知道?!?/br> “不,”朱蘊嬈驚叫了一聲,努力掙開陳梅卿的手,向他苦苦哀求,“哥哥,你信我。錦真人他絕不是壞人,我已經(jīng)認他做了夫君,從此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管刀山火海,你就隨我去吧?!?/br> 一時對齊雁錦的癡情和對哥哥的歉疚,讓朱蘊嬈陷入兩難境地,也讓她變得無比軟弱。她離不開齊雁錦,也沒有勇氣與哥哥決裂,只能無助地跪在陳梅卿面前,低著頭哀哀乞求。 “不行,你糊涂,我豈能由著你糊涂?你只知道與他濃情蜜意,可知道他為何奔走于大江南北,卻不肯與你雙宿雙飛?”這時陳梅卿狠下心腸,冷眼看著朱蘊嬈,說出口的話一字一字錐著她的心,“棗花,他也許是真的愛你,可他也是真的……將你排在了復仇之后?!?/br> 朱蘊嬈聞言一愣,許多哀求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哥哥說得對,回憶前事,她的確每一次都被齊雁錦拋在一邊,即便她懂得他的無奈與難處,此刻被哥哥如此無情地點明,她還是會難過得要命。 假若他不曾拋下她……她也許不會無奈地嫁給哥哥,不會失去他們的孩子,也不會陷入今天這等境地。一股無邊的哀傷與絕望襲上心頭,朱蘊嬈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嗚嗚痛哭起來。 陳梅卿看著meimei顫動的雙肩,有些不忍心,伸手撫摸著她的脊背,輕輕地哄勸:“別傷心了,既然已經(jīng)想明白了,就跟我一起回臨汾吧……” 朱蘊嬈悶著頭盡情哭了好一會兒,直到抽泣聲漸止,她才吸著鼻子抬起頭,眼圈紅紅地望著陳梅卿,搖了搖頭:“不,哥哥……就算他將我排在后面,可是我心里,早已將他排在了第一個?!?/br> 陳梅卿心中一驚,這一刻終于明白,自己的meimei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棗花。 “是嗎?”陳梅卿失望地凝視著自己的meimei,“他暗地里圖謀的事,我已經(jīng)查出了一點眉目。近來京城里一連串的是非,只怕都與他脫不了干系,他若真與太子為敵,我就是他的死敵了。朝堂之爭向來嚴酷,他愿意玩火自焚,我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陪他送死。” “不,不會的,”朱蘊嬈睜大泛著淚光的雙眼,這一刻心口劇痛,只能緊緊攥住哥哥的手,“哥哥你放心,他既然真心待我,就一定不會與你為敵的。我肯拿性命擔保,他一定是清白的……” “無憑無據(jù),如何證明清白二字?”陳梅卿不為所動地冷嘲了一句,直到朱蘊嬈求得狠了,這才稍稍放緩了語氣,“也罷,你要我信他為人清白,就去替我做一件事。事后若能證明是我多慮,從此你與他之間的事,我再也不會過問。” 他的話令朱蘊嬈驀然抓住一絲希望,于是她雙眼一亮,擦去眼淚盯著陳梅卿問:“哥哥要我做什么?” 陳梅卿見她答應,心中便有了底,卻故意板著臉問:“我先問你,你和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他是不是天天在外奔走?” 朱蘊嬈被他問得一愣,下一刻眼中流露出受傷的神色,卻還是點了點頭。 “哼,我就知道,”陳梅卿冷哼了一聲,對朱蘊嬈道,“他這樣頻繁地走動,必然已經(jīng)事先做好了全盤計劃,拜帖和禮單按理也會提前寫好。你回去以后,替我找到他存放的拜帖,將他近日準備拜訪的人名及身份都抄錄給我?!?/br> 朱蘊嬈見狀悚然一驚,即便對陳梅卿惟命是從,也從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不禁有些推卻地囁嚅:“我不識字……” “正因為你不識字,這事才好辦,他背著所有人,卻不見得會防備你?!标惷非湓挼酱颂?,嘴角不覺翹起一絲狡黠的冷笑,“你不識字,就把它們當繡樣一般描畫下來。只是千萬記住,這件事必須瞞住所有人,絕對不能被他察覺,否則你哥哥我仍免不了與他短兵相接,難逃一個死字?!?/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三章 情深處 朱蘊嬈聞言渾身猛一激靈,惶恐地望著陳梅卿,顫聲道:“哥哥,若有人傷你性命,我就是拼了自己這條命,也不能讓你出事,可是我也不能害了他。我若照你吩咐的做,他會不會有事?” “棗花,這件事太復雜,我一時也沒法說清,就這么說罷——如果齊雁錦拜訪的人都沒什么可疑,那他就是清白的,等風波平息我就悄悄地回臨汾,不會驚動任何人……可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做,而他真的在圖謀不軌,我就錯失了挽回事態(tài)的良機,只能與他斗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所以如今能夠挽回這一切的,就只有你一個人了。”陳梅卿說到此處,原本凌厲的眼神忽然變?nèi)?,溫和的口吻幾乎像是一種誘哄,“棗花,我知道你對齊雁錦的感情有多深,只要事情尚有轉圜的余地,我決不會將他逼上絕路。說到底,我終歸是你的哥哥,又怎么忍心真的棒打鴛鴦,你難道還不相信我?” “我怎么會不相信你呢?”這時朱蘊嬈終于發(fā)出一聲啜泣,將陳梅卿的要求答應下來,“哥哥,我要你平安無事,也要證明他的清白……” 。。。 另一廂酒館大堂之中,就在熊三拔與趙之琦大眼瞪小眼,各自灌滿了一肚子茶水的時候,兩人終于看見朱蘊嬈從二樓走了下來。這時她已經(jīng)戴上了遮面的眼紗,因此無人能窺見她蒼白的臉色,二人連忙如釋重負地迎上前,關切地問:“怎么樣,你哥哥沒有為難你吧?” 朱蘊嬈搖搖頭,低語聲從面紗后悶悶地傳出來:“我沒事,咱們趕緊回去吧,不要讓人知道我與哥哥碰過面?!?/br> 熊、趙二人對此當然求之不得,只當她低落的嗓音是因為與親人離別所致,只有趙之琦仍舊不放心地問了一句:“你哥哥把話都跟你說清楚了嗎?” “嗯,都說清楚了。”朱蘊嬈點點頭,因為心底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平穩(wěn)的聲線令人毫不生疑。 這下熊、趙二人以為自己替齊雁錦辦成了一件大好事,不再忐忑,歡天喜地的將朱蘊嬈送回了家。這時齊雁錦與連棋仍然在外奔走,廂房里寂無一人。朱蘊嬈一刻也不敢遲疑,悄悄在房中翻找起來。 她先將明處都搜了一遍,結果一無所獲。這時朱蘊嬈漸漸冷靜下來,開始仔細回想陳梅卿的話,心中卻越想越覺得空落落地害怕。 如果夫君要拜訪的人真的沒什么問題,為什么拜帖這樣尋常的東西卻被他藏了起來? 朱蘊嬈獨自悶坐了一會兒,忽然神使鬼差地站起身來,急急忙忙地走到床邊,伸手摸向嵌在床頭的暗屜。 在暗屜內(nèi)各式精巧的瓶瓶罐罐后面,她的指尖果然觸碰到一只皮質(zhì)的護書匣,朱蘊嬈的心霎時間提到了嗓子眼,多希望一切只是哥哥胡思亂想。 然而打開匣子的一剎那,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忘了呼吸,只知道傻盯著匣中一疊寫好的拜帖,一顆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如果一切都被哥哥言中——夫君他為了報仇,真的在做大逆不道、株連九族的事,那可怎么辦? 這個可怕的設想令朱蘊嬈的心一陣抽疼,她緊張得彎下腰,將冷汗潸潸的額頭抵在暗屜的雕花上,細嫩的肌膚被磕得生疼。 假使夫君真的在找當今太子尋仇,那他犯下的得是多重的罪!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有沒有一絲后怕,有沒有一絲一毫顧念到她? 朱蘊嬈駭然睜大雙眼,就像眼睜睜看著迷途的羔羊攀上懸崖一樣,心驚膽戰(zhàn)卻又無能為力。如果夫君當真犯下了殺頭大罪,她勢必也會受到牽連,哥哥一定會阻止她和夫君在一起,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已經(jīng)舉目無親,身世又是那么可憐,卻叫她如何放得下…… 四顧茫然,眼前只有哥哥指給她的這條路最清晰,她猶豫到最后,還是決定踏上去。 一番躊躇之后,沒頭蒼蠅似的朱蘊嬈這才慢慢緩過神來,于是她依樣畫葫蘆,將拜帖上的人名和官職仔細描下來后,又將護書匣放回了原處。 。。。 這天齊雁錦一直忙到天擦黑,才拖著一身疲憊回到朱蘊嬈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