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白秀麒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暫時讓江成路負(fù)責(zé)整理這些紙張,自己又跑回到了發(fā)現(xiàn)罐頭的書屋西側(cè)。 距離罐頭和箱子五六步的地方,安裝著一架落地圓光罩,罩子上垂掛著幾條破布勉強起到門簾的功用,將書屋的最西側(cè)分隔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小房間。 白秀麒掀開布條走進去,發(fā)現(xiàn)房間里頭也沒什么東西。地上一卷破草席。墊著棉花胎,再上面是一張臟得幾乎分辨不出原色的破被子。被面中央還留著個菱形的口子,露出里頭一層黑戳戳的被套。 簡直就像是流浪漢的家。 地鋪的邊上還有一個大紙箱子,白秀麒從紙箱子里撈起一件衣服。攤開來看了看。正巧這個時候江成路也收拾完紙卷找了過來,正好被抓過來比了比大小。 正合適。 白秀麒沉默,沉默之后深深地嘆了一聲口氣。 “這是你的尺寸。我爺爺年輕的時候恐怕也沒有這么高大。你把衣服丟紙箱子里的習(xí)慣,這么多年都沒有變?!?/br> “……” 江成路站在原地,似乎想說什么話。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于是只能學(xué)金魚沉默地吐著省略號。 還是白秀麒又接著說道:“我看你的記憶真的被人動過手腳,而且動手腳的人很可能就是我的爺爺。至少,你們肯定不是在玄井公寓里才相遇的?!?/br> “果然是這樣的啊,其實我早就有點納悶兒了。” 江成路倒也不感到意外。伸手撓了撓頭發(fā),又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所以說,其實我是……你爺爺留給你的童養(yǎng)媳?” “童養(yǎng)媳你大爺?shù)?!?/br> 原本還覺得挺惆悵的白秀麒,表情又忍不住猙獰了:“一個多月之前我們明明壓根兒還不認(rèn)識呢!” “嘶……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 江成路煞有介事地摸著下巴:“才一個多月我倆就狼狽為jian了,果然還是你爺爺對我下了什么心理暗示。” “我才好像是被下了心理暗示吧?!?/br> 回想起自己之前曾經(jīng)做過的那些個夢境,白秀麒也忍不住懷疑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究竟是不是祖父的安排。 他心里越想越亂,腳上也無意識地踢了踢地上那坨臟兮兮鋪蓋卷兒——只聽見一陣“沙沙”地聲響,鋪蓋卷兒下面居然爬出了幾十只黝黑锃亮的小強,熱熱鬧鬧地作鳥獸散。 毛骨悚然的白秀麒“啊”地大叫一聲,失去平衡的身體先是撞在了圓光罩上,接著又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啦?小強也怕?出息呢!” 江成路過來把人扶起。 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貫好強而別扭的白秀麒這次居然沒有推拒江成路的殷勤,反而主動伸手把江成路給摟住了。 “心疼。”他嘆息。 “沒事的。”江成路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強沒有人喂也照樣能活下去?!?/br> “滾你的!” 白秀麒罵了一句臟話:“我特么是在心疼你,在這個荒郊野地里鋪個窩,我爺爺像喂狗似地喂幾個罐頭就把你給養(yǎng)活了。我看你平時在妖怪圈里也是有頭有臉的任務(wù),到底圖個什么???!” “呵呵……沒關(guān)系的?!?/br> 江成路的回答還是笑:“我又不是你們普通人,就算不吃不喝也不會那么輕易死掉?!?/br> 這句話正好挑起了白秀麒心里頭潛藏已久的另外一個疑惑。 “江成路,我很好奇……你的本體究竟是什么?” ☆、第七十四章 江成路的曾用名 “我的本體?這個嘛,其實我自己也很久沒有看過了,鏡子不夠大啊?!?/br> 江成路撓了撓腦袋:“你想看,那咱們得找個大點兒又安靜的地方……” 他的話還沒說完呢,就聽見白秀麒的口袋里冷不丁地躥出一串手機鈴聲。 打來電話的是白家鄉(xiāng)下的墳親,前一陣子白秀麒拜托他們尋找族譜中與自己同名同姓的長輩,這陣子農(nóng)忙時節(jié)已經(jīng)過去,老家里終于傳來了消息。 白氏家族中,的的確確還有一個白秀麒。 這事情,還要從白家的字輩說起。 很多歷史悠久的老家族都有一套家傳的字輩順序,是這家人子子孫孫起名的規(guī)則。白家的字輩傳到白秀麒的爺爺白沭這一代,應(yīng)該是籣字輩。屬馬的白沭原名白籣驫,之所以沒有真正使用這個復(fù)雜到變態(tài)的名字,還多虧了家族里一個人的竭力反對。 這個人就是白沭的叔叔,另一個白秀麒。 出生于將近一百年之前的那位白秀麒,是秀字輩里年齡最小的。但因為是正房太太所生,又外加容貌俊美、頭腦伶俐又懂得討人歡心,所以一直是家中上上下下的掌上明珠、心肝寶貝。 那個時候的白家,從事著絲綢錦緞的典型江南生意。雖然白秀麒的上頭還有他的嫡親兄長——也就是白沭父親的坐鎮(zhèn),但在那個年代,幫忙家業(yè)往往是大多數(shù)富家子弟無法選擇的選擇。 可是白秀麒偏偏是個不太一樣的富家子弟,早年留洋的經(jīng)歷讓他接受了很多先進思潮的澆灌,行為做派標(biāo)新立異,一舉一動往往會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 當(dāng)然,白秀麒并不是一個只懂得享樂的紈绔子弟。他將自己留洋時所學(xué)的油畫、攝影與傳統(tǒng)的絲綢織錦工藝結(jié)合起來,制作出寫實主義的作品1,并且收獲了好評和雪片一般的訂單。 也正是因為他的聰慧和才干。白秀麒很受兄長的器重,在家里也有說話的分量。當(dāng)年侄子白沭鬧著要改一個朗朗上口的新名字,也是得到了這位小叔叔的鼎力撐腰才得以實現(xiàn)。 可就是這樣一位有望成為家族砥柱的有為青年。生命卻戛然而止在了二十九歲的那年,甚至連婚配都沒有進行。更別說子嗣了。 家譜中并沒有確切地說明白秀麒的死因,他的最后一筆記載,終結(jié)在了“不知所蹤”這四個字上面。 家譜里的說法是,白秀麒是被日偽政府派人暗殺的。為了避免造成轟動,尸體被秘密處理,至今下落不明。 或許是因為置身于深山里的緣故,手機信號時斷時續(xù)很不穩(wěn)定。再加上墳親所使用的方言太過純粹。白秀麒聽起來實在有點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