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吞進了幾口河水，白秀麒逐漸進入了意識混沌的階段。他朦朦朧朧地慶幸著，當(dāng)初對于江成路的告白沒有成功。不然這么快就死了，不僅坑了江成路，恐怕連自己死后都會陰魂不散，也變成妬婦津之神吧？

    “幸好，你還沒來得及喜歡上我……”

    他張嘴自言自語，嘆息聲卻變成了幾個泡泡，浮向水面。

    好了，該懷念似乎都已經(jīng)懷念完畢，剩下的就是安靜等死。白秀麒放松全身，將自己交給水流，甚至閉上了眼睛假設(shè)自己即將做一個永遠不醒過來的美夢……

    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睡”不著。

    不是說瀕死的人都會看見往事在眼前回溯，接著靈魂會穿過一條黑暗的甬道到達黃泉彼岸？為什么他現(xiàn)在感覺到的只是一個勁兒地在水里沉沉浮浮，好像被丟進滾筒洗衣機里的一件襯衣？

    就在他心里嘟嘟囔囔的時候，水流忽然推著他，撞到了什么堅硬的物體上。

    他愣了愣，旋即意識到那是一個橋墩。

    如果自己死了，這座橋應(yīng)該就是奈何橋；但如果自己還活著，那么……

    白秀麒沒有繼續(xù)深思下去。他手腳并用地扒住橋墩，開始艱難地往上攀爬。所幸這幾天水位高漲，水底下居然留有檢修的爬梯。白秀麒就攀著爬梯一點一點地往上挪，過了漫長的兩三分鐘，終于把腦袋給冒出了水面。

    還是運河的游步道邊上，還是高高的柳樹和黯淡的路燈。

    這里是人間。

    白秀麒茫然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自己還沒喘氣兒，急忙張嘴吸了一大口空氣。這下可不得了，肺里頭的水同時從嘴里和鼻子里噴了出來，咳得他差一點重新掉回到河道里。

    感覺稍稍平復(fù)一些之后，他拖著傷腿慢慢地爬上了岸，抬頭打量著四周。根據(jù)遠處高樓大廈的位置判斷，自己已經(jīng)順著水流飄出了兩三百米。

    看起來那枚龍魄的確有用，只不過江成路傳授的用法純熟是誤導(dǎo)。

    真的活下來了啊。

    白秀麒仰天躺在地上喘著粗氣，從未感覺這座城市的空氣是如此甘甜，晚風(fēng)是如此和煦……躺著躺著，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又伸出手去想要逗弄高處垂落的柳條。

    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他這才緩緩想起來其實危機還沒有解除。那個兇手，很可能現(xiàn)在還在附近徘徊，處理王題的尸體。

    必須報警。

    他掙扎著站起身來，拖著受傷的右腿一步一步艱難前進。剛開始他的計劃是走到附近的大街上找人求助，可是很湊巧，他在路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電話亭。

    他走進電話亭，撥通了110。接警員表示警察會在十五分鐘之內(nèi)趕到，并且建議他如果腿腳不便可以反鎖電話亭，原地等待120的救援。

    白秀麒采納了這個建議，插上了電話亭的插銷，坐在地上查看著腿上的傷口。血已經(jīng)基本止住了，傷口發(fā)白，看起來有點深。

    可千萬別真瘸了啊。

    白秀麒在心里默默祈禱，同時又覺得有點好笑：剛才自己還在為了僥幸生還而感到狂喜，現(xiàn)在卻開始為了腳傷而擔(dān)憂——人果然是不知足的動物啊。

    想到這里，他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容，又開始在口袋里掏起了東西。

    手機和鈔票在落水的時候全部進水了，但是硬幣還能夠使用。他拿出了一枚，放進電話機的投幣口，接著撥通了一串手機號。

    短短的兩下提示音之后，電話接通了。那頭傳來的是熟悉而隨和的詢問聲。

    “哪位？”

    “……是我，白、白……?！?/br>
    白秀麒張嘴想要回應(yīng)，可誰知從喉嚨里竄出來的聲音卻是支離破碎的。

    他拿著話筒抬起頭，看見電話亭玻璃墻上映著自己的臉，蒼白狼狽的，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十分鐘后，警察和120同時趕到了現(xiàn)場，安靜的運河游步道一下子沸反盈天。

    由跟車醫(yī)生初步檢視完傷口之后，白秀麒被抬上了救護車。有一位年輕的小警察一路跟隨，負責(zé)接下去的筆錄工作。

    他被送到了附近的一處醫(yī)院急救中心。看診的是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中年外科醫(yī)生，初步判斷腳上的肌腱和筋脈都沒有大礙，但是傷口受到河水污染，要小心會有感染的可能。

    這之后的程序就是拍片，從x光室出來的時候江成路也趕到了。他前所未有地陰沉著臉，嘴角邊沒有一絲笑容，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

    推著白秀麒輪椅的護工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下一秒鐘江成路就接過了輪椅的控制權(quán)，低頭對著白秀麒就是劈頭蓋臉一通質(zhì)問。

    “怎么搞的？你不是跟我說回家收拾東西的嗎？都那么晚了怎么跑那兒去？！”

    白秀麒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等他全部問完了才緩緩開口道：“我一會兒還得和警察同志說一遍，你也跟著聽吧?！?/br>
    拍完片之后是清創(chuàng)和縫合。清創(chuàng)室不允許外人進入，于是江成路就跟著一起來的那個小警察在外頭等著。白秀麒縫完傷口出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jīng)打成一片，大致的案情江成路也從小警察的嘴里聽了個七七八八。

    傷口處理好了，接著就只剩下掛鹽水這最后一個步驟。

    護士小姐麻利地搞定靜脈穿刺之后就走開了，偌大的輸液室里居然只剩下他們?nèi)齻€人。小警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哈欠，開始催促白秀麒敘述一個小時前他所遭遇的驚魂一幕。

    從夜總會到河邊，從受傷再到跳河逃生，只是隱去了在水里呼吸的那一段。簡明扼要地說完之后，白秀麒還特別做出了強調(diào)：“殺死王題的人，就是那個易眾網(wǎng)的ceo周一良。我們不久之前才剛說過話，絕對不可能看錯?！?/br>
    “恩。”小警察刷刷地做著筆錄，一邊點頭：“我的同事已經(jīng)去調(diào)取附近的監(jiān)控錄像，還有其他人的證詞，相信很快就能夠得到更多的佐證?！?/br>
    初步的筆錄很快就完成了，小警察接了一個電話，又問白秀麒索要了聯(lián)系方式，先走一步。最后只剩下江成路皺著眉頭陪在他的身旁。

    “你知不知道，自己電話里的聲音聽上去在發(fā)抖？老神的事兒才完了沒幾天，你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還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你以為我想嗎？”白秀麒苦笑：“你不是說我吸收了陰氣容易招鬼嘛？說不定也一樣容易招倒霉事兒。”

    “飯可以亂吃，話別亂說?！?/br>
    江成路瞪著他，眼神強硬了一秒鐘又軟化下來：“早知道我就應(yīng)該早點給你打電話的，這么晚沒消息就知道不是好事?！?/br>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