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出蛋的母雞(八)
08 劉菊瞅著母女二人進(jìn)了屋,忙把盆子放在一旁,鉆進(jìn)廂房找妯娌張秋霞去了。 “看見了沒?你說她回來做什么?我見她什么東西也沒往回拿,再沒見過這樣做小姑子的,楊家的家境也不差,每次回娘家都摳摳索索的,也不知道帶些東西回來。” 張秋霞有些無奈地翻了翻白眼,應(yīng)付道:“就她跟她男人在楊家的地位,兩口子都被那老太婆管得服服帖帖,能給你帶什么東西回來?你也別妄想這些了。” 劉菊可不想在妯娌面前掉面子,嘴硬道:“可不是我想她那點(diǎn)東西,為人子女孝順父母不是天經(jīng)地義,就算不看我們面子,爹娘那里也得孝敬吧?!?/br> 張秋霞懶得和劉菊說話,她這個大嫂心里想什么,再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人。 大房的東西是她的,老兩口的東西她也想都攬在懷里,問題是就王家這副窮樣,能有什么東西讓她想的,天天還要做出這副小氣樣兒。 “你說大梅嫂子說她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真沒看出來咱們這小姑子也是個能人,竟還弄出這種事……” 張秋霞有些不耐道:“香兒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再說她也不敢,估計都是人瞎說的?!?/br> “瞎說能會傳成這樣,咱們村現(xiàn)在誰沒聽說。你說她這趟回來是做什么的,難道……” 說到這里,妯娌倆面面相覷。 張秋霞也不做壁上觀了,和劉菊交換著眼色。 “該不會那事是真的,楊家真要休了她,所以她回家來了?” “你不是說她什么都沒拿,就算被休回家來總得帶著鋪蓋回來吧?!睆埱锵加行?nbsp; 不確定道。 “她作出了那種事,楊家怎可能讓帶東西,說不定是凈身出戶被休回家了!當(dāng)初她出嫁時,家里哪給了她什么嫁妝,你又不是不知道?!?/br> 說到這里,劉菊猛地一下跳起來,拍著大腿道:“不行不行,我得去找他爹去,你也快去找二叔討討主意吧,本來家里快揭不開鍋了,再多添一口人吃飯,這日子還怎么過下去?還有家里兩個閨女,再過幾年就要說親了,攤上這么一個偷人被休的小姑姑,還怎么說親?” 劉菊火燒屁股似的人就沒影了,張秋霞坐在那想了想,覺得大嫂說得也不是沒道理,理了理頭發(fā)也出了門。 * 劉氏拉著晚香進(jìn)了屋。 沒朝里屋去,就在堂屋里坐了下,期間劉氏去里屋看了眼,把里屋的門給關(guān)上了。 “你爹睡著呢,說話聲音小些,別吵到你爹?!?/br> 晚香抿了抿嘴,再看劉氏低著頭東扯西拉全說的是閑話的樣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娘,我的事你們都聽說了?” 劉氏頓了頓,摸了摸鬢邊的頭發(fā),顧左右而言他:“什么事?你娘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平時也少出門,我天天侍候你爹,別人家嫌棄呢,少出門招人厭惡……” “娘,你明知道我說得不是這,是不是外面?zhèn)魑彝禎h子的事,你跟大嫂她們都知道了?” “香兒……” “那些都不是真的,都是被人以訛傳訛!” 晚香嘴角繃得很緊,臉上一點(diǎn)笑容都沒有,“里正已經(jīng)幫我澄清了,那個爛嘴亂傳的人也找了出來,我沒有偷人?!?/br> 劉氏有些不確定地看了看女兒,見女兒的模樣實在不像騙人,她也就信了。 信了后,神色不免就放松了許多。 “能澄清就好,傳這些話的到底是誰,真是害人不淺,沒根兒沒影兒的事也能到處亂說,這不是害人嘛?!?/br> 可她的說辭并不能滿足晚香,她依舊繃著臉:“是不是爹也知道了?你們既然知道我出了這種事,就沒有想過要去看看我?” 這話頓時讓劉氏接不上話了。 還別說,晚香真沒說錯,當(dāng)初這事傳到王家人耳里,可是引起了一場不小的風(fēng)波。劉氏不放心女兒,想讓兒子們?nèi)タ纯矗衫洗罄隙疾辉溉?,嫌丟人。 老小王長安,也就是王香兒的小弟倒是想去,卻被王童生給攔住了。 王童生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果王香兒真做出這種事,就不是王家的女兒,還不準(zhǔn)任何人去看她,就當(dāng)沒她這個人。 原主實在太清楚親爹的性子了,所以晚香才會有這么一說,她是真的替原主不值,卻又一次明白原主為何會想不開,連娘家都沒求助,便這么一根繩子結(jié)束了自己。 那她之前的打算和想法,還能成嗎? 晚香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因為她發(fā)現(xiàn)她就算和離歸了娘家來,這里也沒人能容得下她。 這邊劉氏聽了女兒的話,露出慌亂之色,正想解釋兩句,突然傳來一陣咳嗽聲,里屋的門被打開了。 正是王童生。 王童生大名王川,因為是桃源村唯一的童生,所以大家都這么叫他,久而久之叫他大名的人反倒少了。 他五十多歲的年紀(jì),穿著一身青藍(lán)色的儒衫,衣裳已經(jīng)很舊的,邊角都洗得泛白。人很瘦,臉頰下凹,留著一把山羊胡,寬大的襦衫套在他身上,顯得佝僂而空蕩。 他的臉色很不好,白中泛著青黑,顯示出他常年臥病的狀態(tài)。 “你既沒做出那種丟人的事,自然是極好,不過出嫁女還是少回娘家,也免得惹人非議?!?/br> 是怕人笑話吧。 劉氏看了女兒一眼,忙站起來打岔:“你怎么起來了?難得香兒回來一趟,你就少說兩句?!?/br> “沒茶了?!蓖跬櫭嫉?。 “那我去給你泡茶,你先進(jìn)去躺一會兒?!?/br> 把王童生送進(jìn)去后,劉氏去泡了茶,端進(jìn)去時似乎還跟丈夫說了幾句話,才復(fù)又回來跟女兒說話。 “你爹就是這脾氣,心里疼你們,但嘴上不會說。等會兒我就讓你大嫂做飯去,晌午吃了飯歇一歇,下午再走?!?/br> 晚香低頭抿著嘴,沒有說話。 劉氏見她這樣,不免憂心忡忡的,卻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能出去張羅讓兒媳婦做飯,哪知劉菊和張秋霞都不在,她便自己去了灶房。 過了會兒,劉菊和張秋霞都回來了,兩人的丈夫卻沒有回來,劉菊還跟劉氏說王長庚中午不回來吃飯了,私塾里忙。 至于王長柱,似乎去和誰約著喝酒去了,也不回來。 午飯很快就準(zhǔn)備好了,王長安沒回來吃午飯。 晚香問了劉氏才知道,好像王長安認(rèn)識了一個山里人,跟人學(xué)了兩手打獵的本事,最近這陣子經(jīng)常不著家,四處跑著套田鼠和兔子。 說實話晚香是有點(diǎn)詫異的,因為通過原主的記憶,王童生是個特別注重顏面的人,小時候王長安攆個狗爬個樹,都會被他罵有辱斯文,他竟然允許兒子結(jié)交山里人? 可看王家人的態(tài)度,似乎這事他們都知道,王長安并沒有瞞著家里人。 大抵是看出女兒的詫異,劉氏猶豫了一下,道:“長安也是為了你爹,你爹的病你是知道的,也能給他補(bǔ)補(bǔ)身子?!?/br> 是了,癆病不同別的,這種病是治不斷根兒的,只要平時注意些,一般是不會傳染的。 但這種病又叫富貴病,也就是說得用好東西養(yǎng)著。 像鄉(xiāng)下人家,哪有什么好東西,所謂的好東西也不過是吃口rou罷了。以王家目前這種家境,一個月也就能吃一兩回rou,顯然沒辦法精養(yǎng)。 這也就解釋了向來看重顏面的王童生,為何會允許王長安結(jié)交山里人。 飯是分開吃的,這是王家特有的規(guī)矩。 飯做好后,劉菊和張秋霞就把飯給端走了,領(lǐng)著各自的孩子在屋里吃,劉氏和晚香則在一處吃。 女兒難得回來一次,劉氏專門去村口割了條rou做了,可惜rou菜才剛做好,還沒端上桌,王童生就在里屋招呼上了,讓端到里屋去。 自打王童生得了這個病,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主要是體現(xiàn)在吃的方面,特別貪吃,饞rou饞好東西。 其實這也不怪他,都是病鬧的。私下劉氏不止一次這么跟孩子們說。 就因為這個,顯然劉菊和張秋霞是不高興的,張秋霞也就罷,還知道遮掩,劉菊的不高興是直接掛在臉上的。 晚香看劉氏看見了就好像沒看見一樣,心里不禁嘆了口氣。 劉氏還要侍候王童生吃飯,時不時就要起來去趟里屋,這頓飯其實也就相當(dāng)于晚香一個人吃的。 吃完飯,她幫著劉氏把四處收拾了一下。 看似家務(wù)活都被兩個兒媳婦分擔(dān)了,劉氏就只管著侍候王童生,其實她才是最辛苦的那一個。 王童生的吃喝拉撒、洗漱更衣、都得她親手cao持。王童生自己還能動,但他這個病不能出屋,為了不傳染給孩子們,也只能事事都讓劉氏忙了。 一番折騰下來,劉氏忙完已是滿頭大汗,卻沒有抱怨一句。 看著她,晚香只感覺心中很無力,之前因為家里人隱晦的態(tài)度而生出的委屈感,都被這股無力給沖淡了。 “睡會兒吧,睡會兒再走?!眲⑹险f。 晚香點(diǎn)點(diǎn)頭,劉氏給她鋪了被褥,又放好枕頭。 東西都是干凈的,剛從炕柜里拿出來,一看就沒人用過,劉氏自己則把鋪蓋在距離女兒有些遠(yuǎn)的位置鋪好了躺下。 總是這樣,自打王童生得了那個病后,劉氏就不再跟孩子們親近了,哪怕是王香兒出嫁那年,她也只是在臨出門子的時候含著淚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母女倆就這樣隔著的距離躺著,似乎都睡著了,又似乎都沒睡著。 里屋時不時會傳來王童生的咳嗽聲,那咳嗽聲黏黏糊糊,隱隱還有破音,一般人都不能習(xí)慣,可炕上的母女倆卻早已習(xí)慣了。 “你婆婆沒為難你吧?” 話音還沒落下,劉氏又道:“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都是這么過來的,當(dāng)年你奶還在世的時候,不也是看我處處不順眼,人心就沒有捂不熱的時候,只要你待她真心實意的好,她肯定能明白的?!?/br> “娘,如果我和楊大志和離……” 劉氏一骨碌坐起來,滿臉震驚又有些慌的看著她:“你這個死丫頭,怎么動了這種心思?你不是說事情已經(jīng)說清楚了,難道是楊家那邊還揪著不放想休了你?” ※※※※※※※※※※※※※※※※※※※※ 在古代這個環(huán)境,其實和離是很難很難的,阻力來自四面八方里里外外,不過肯定是要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