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為表現(xiàn)她的重視,叫了花蕊她梳了個簪花高髻,用了些假發(fā),髻旁插了四支羊脂玉簪,髻前懸著南海珍珠鑲寶石步搖,頂上戴了黃色茶花。衣服穿的是蜀錦,藕荷色齊腰襦裙,上繡黃色牡丹花,外搭了條鵝黃的披帛…… 原本也與李治說好了,兩人一同去的,哪知宮里事多,他一時也走不開,就又被叫進(jìn)去了。所以,去臨川公主的宴會就唯她一人了。 大家都住在皇城里,相較并不遠(yuǎn),也沒等太久,她便到了王府內(nèi)院。 等她下了車馬,由花枝攙扶,從內(nèi)院一入,就有侍婢引著,往熱鬧的源頭去。又橫穿石階的木橋的,行經(jīng)走廊。 城陽公主是早已恭候多時了,見孫茗款款而來,拉著她就往一處水榭走去,行徑間,還能看到在紅色燈籠下綠汪汪的清池…… “也不知道今日孟姜邀了這樣多人,你還是與我一塊,省的被人糾纏。”城陽邊領(lǐng)著她邊說。 她會這樣說,主要以孫茗現(xiàn)在的身份,或許她自己毫無所覺,但李治確是儲君,一大片人是想與李治打好交道卻不得門而入得。 這點,孫茗也是一清二楚的。 孫茗自伴太子殿下起,就似乎只有那小小的內(nèi)院困著,也沒有交際圈。 其實對于這一點,她莫名地有些惶恐……整天圍著李治轉(zhuǎn),一回想起來,竟是連個朋友都沒有!這或許在以后的朝代,因管束女子嚴(yán)苛的時候,并不奇怪,但在唐朝,作為官宦的千金,作為一般正常的貴女,是絕不可想象的。 像她所見的城陽、臨川兩位公主,都時不時地舉辦宴會,也常常踏青娛樂、游江斗花的,業(yè)余生活就極為豐富。 “你這一說,我倒想起,滿眼見過的人,我竟是都不識得?!睂O茗也拉著城陽的手說。 “無妨,自有孟姜引薦?!眱扇苏f話間,已到了一處殿堂,看見眾星捧月款款而談的臨川公主。 此時臨川公主聽到城陽的話,手中還舉著一只酒盞,扭頭就朝城陽笑道:“城陽真是做什么都不忘拉我下水啊~” 臨川公主為人爽利,有一種女中豪杰的氣魄,這般說話并不讓人覺得不快,反而覺得她性子直,好相處。 “那是自然,人都是你請的,別想賴給我。”城陽也笑道,一邊將孫茗引之身旁落座,一邊與她介紹其身邊的一眾娘子來。 其中有弘文館學(xué)士上官儀家的娘子得了孫茗兩眼……這個后來的宰相在歷史上可是因被李治叫入內(nèi)庭,打算下詔(廢當(dāng)時已是皇后)武氏的廢后詔書,結(jié)果因內(nèi)庭早已被武氏牢牢掌握,反而在他們成功之前就被揭發(fā)了,結(jié)果自然沒成,導(dǎo)致上官儀被殺害……有名的上官婉兒即是他的孫女。 當(dāng)然,此時上官儀還不是宰相,雖在宮中有職務(wù),但與孫茗關(guān)系最大的,也只是他太子中書舍人的身份而已。 另外除了城陽和臨川以外,還來了位新興公主,也是位婦人,已嫁長孫曦(長孫無忌的侄子)五年有余。 長安城就是這樣,貴婦娘子和公主們大多熟識,有的關(guān)系還很親近。 孫茗這樣的,都算運氣很好的,換做余者一般娘子,在長安輕易都不能得罪人,因為人家背后十有□□都有可能“上頭有人”。 圍著三個公主這一圈的娘子,都算是上流圈子了,是關(guān)系比較親近緊密的一些人,說到誰誰誰,繞了半圈你就發(fā)現(xiàn),她的什么兄弟或者叔伯的家的就有皇親國戚…… 臨川公主的模樣,像是喝了不少酒,但并沒有喝醉。見該來的該見的都入了座,作為主人家,很自然地提就酒盞道:“諸人同席飲,上樂?!?/br> 身后立時樂起,入內(nèi)一簇舞姬,翩然起舞。 ☆、第29章 貳拾玖 殿堂外燈火輝煌,熱鬧非凡,娘子們聚在池邊吟詩、斗花。殿堂內(nèi),歌舞升平,公主、貴婦們一處喝酒。 孫茗跪坐在城陽身邊,聽她短暫地介紹起里邊坐著的娘子婦人。 先前提到的新興公主可謂是孫茗最感興趣的人了。聽城陽講,新興在六年前,被許嫁西突厥,但當(dāng)時突厥運送聘禮途中遭遇暴風(fēng)雪,而致作為聘禮的畜牧死傷過半,于是隔年就被李世民以聘禮不足而回絕,取笑和親,后命她下嫁長孫曦。 說到這里,城陽還要嘆一句“好命”…… 孫茗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新興公主,表示對這位長得斯斯文文,一臉清清秀秀的公主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位公主只是庶出,不像城陽是長孫皇后所生,也不像臨川幼年聰慧,被李世民特意教導(dǎo)。但和親之前就因意外而取消,轉(zhuǎn)而嫁到長孫家,這可不單單運氣了。 李世民也眾多子女,眾觀下來,他的女兒多半是嫁給追隨他打下江山的功臣名將,如襄城公主下嫁宋國公、南平公主下嫁王珪的兒子、高陽公主下嫁房玄齡的兒子…… 由此可以看出,李世民是變相地拿女兒作為安撫功臣的工具,順帶起到聯(lián)姻的作用,鞏固大唐基業(yè)。但,與長孫聯(lián)姻,在新興公主之前,已有個長樂公主(已過逝),是長孫皇后的長女,嫁的是長孫無忌的兒子長孫沖,所以原本已沒有必要再嫁個公主了。 這時,新興公主約也是察覺到孫茗不經(jīng)意間的窺探,也探究地瞄過來,倆倆相望,孫茗立時露了個嬌憨的笑容來。 新興公主見之,也淺笑盈盈,舉起酒盞一祝,敬起酒來。 換做以前,孫茗還會受寵若驚一下,但眼下,在大唐時期,即使慣常下屬預(yù)見上司都不見惶恐,不稱“下官”,相互幾乎平等的,她也逐漸習(xí)慣此時的風(fēng)氣了,也自然地視作尋常了。 與新興公主剛喝了酒,也不知誰提議行酒令的,臨川公主立馬附議,于是,娘子們都躍躍欲試,排好了座序。 果然,在古代飲酒都時興行酒令嗎? 孫茗是真心不會,就起身讓了位,轉(zhuǎn)座另一處旁觀。沒想到的是,新興公主也自稱文采拙劣,同是讓了位,與孫茗座一處。 其余娘子們也見怪不怪,也因常有人不擅此道,或者不屑玩之的,都退到一邊,或是飲酒,或是做些別的什么。 孫茗見新興公主在她身邊跪坐下來,就為她斟上一盞酒。 接過酒杯,公主笑道:“良娣也不去同玩?” 新興公主看起來溫和的模樣,沒有高陽臨川的傲氣,也不擺什么架子,很容易就博得了孫茗的好感。 “公主不也如是?”孫茗也笑著道。 “行酒令或是祝詞,我都不擅長,”新興說著,又繞到孫茗身上去:“尋常也未見過良娣同玩,以后要常出來走動才好。” 這時,許是臨川公主拔了頭籌,在那兒與身旁兩位娘子哄鬧,引得眾人皆笑。孫茗與新興公主也同是看了眼。 等那邊又繼續(xù)玩開了后,孫茗接口回道:“常待在府里,確實少了很多娛樂,哪有出來尋歡作樂有意思?!?/br> 新興公主被逗笑:“這才不叫尋歡作樂,良娣是果真沒見過郎君們?nèi)ゾ扑脸跃啤⒏G子狎妓,那才叫尋歡作樂呢。不過……也有例外,像高陽的風(fēng)流韻事,都快被傳遍了。” 這公主初看還當(dāng)時溫柔娘子,豈料一說話,就有唐時娘子風(fēng)格了,竟是什么話都能說出口的,不過這樣更好,講話藏著掖著,說半截藏半截的,她才不敢交往了,頓時氣了親近之心:“公主喚我‘阿吟’就好。” “是極是極,喊良娣倒是生分了,”新興公主笑瞇瞇道:“那阿吟也喚我新興就好,聽你們左一個公主右一個公主的,誰知道你們喊的是孟姜還是城陽啊?!?/br> 其實,公主們除了封號,本就有名字的,且很多也有小字,但得了封號后,眾口鑠鑠都只喊封號了,這是對皇家公主的尊敬。當(dāng)然也有例外,臨川公主是個特例,因她從小就極為出眾,被李世民另眼相看,取了表字“孟姜”,以示對她的看重,故而親近之人就大多喊她表字了。 孫茗聽了新興的話,從善如流地道了聲:“新興所言甚是?!?/br> 此時,城陽也退了出來,坐到孫茗身旁,自己倒了酒,舉起來就喝上兩杯。一置下酒杯,就與她們二人道:“這群娘子著實厲害,下回還是比別的罷,行酒令我也是不行的?!?/br> 孫茗點頭附和:“我最怕這種了,腦子都不夠用。” 城陽回道:“極是,還不如玩骰子……” 新興見之,就提議起來:“不若下回去酒肆吃酒?長安便有好幾處,也不知哪一家的胡姬更美貌些?!?/br> 城陽頓時大感興趣,遂扭頭與孫茗道:“阿吟還沒制過男裝吧?趕緊去定做幾身男裝胡服,下回出來玩極是方便?!?/br> 唐時的酒肆大概可以類比后世的酒吧了吧?但女子去也同樣極少,只因唐朝經(jīng)濟(jì)空前繁榮、思想空前活躍,連帶女性意識也逐步隨著社會地位的提高而升級。不過像眼前這兩位公主的卻是極少,畢竟大部分女子還不能達(dá)到公主這種隨心所欲的高度…… 不過孫茗也不至于掃大家的興,定制男裝胡服也無什問題,畢竟很多娘子都是效仿的,她也覺得頗為有趣,就回道:“回去定是要多做幾身的?!?/br> 與城陽、新興二人聊天,不知不覺中,已入了深夜,亥時講過,宴席將散。 孫茗起身回去,坐的是王府的牛車,等回到太子府,已是夜闌入靜了。 走進(jìn)沁香明景,忽然想到她不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李治睡哪,就問留在院子沒有跟她去宴會的花蕊:“殿下今夜宿在書房?” 花蕊聞言,把頭一低,忍了幾息才回:“夜里,說是蕭良娣將殿下請去看望郡主?!?/br> 孫茗神色淡了下來的,再沒多問。想也知道,說是去看望郡主,定是晚上留在那邊了!防來防去,總是會被遇上時機(jī)的,眼下她不在府中,不就是個天大的好機(jī)會嗎?! 論起來,蕭氏還比她早跟了太子呢,更是先生了個女兒出來,又與她同是太子良娣……太子想去誰那里就去那里…… 雖說起道理來,她都知道,但人都是有感情的。與李治相處的這幾個月,幾乎就只有她與李治兩人,讓她幾乎都快忘了李治畢竟還是太子…… “安置吧?!?/br> 花枝花蕊連聲大氣都不敢喘,此時聽到孫茗吩咐,就急忙打水、備衣物…… …… 第二日,孫茗頂著倆黑眼圈起身,但精神卻很好。 孫茗本就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對于李治來說,后院的女人都是他的,想找誰也自然不存在道德問題,再說到底,就算她是良娣,也只是妾室罷了。 此刻她心里想著,不能再給蕭珍兒,或是任何一個女人有可乘之機(jī)了!她定是要牢牢霸著李治不可的……想讓她再松一松手?休想! 現(xiàn)在要做的,是先引起李治的愧疚之心…… 另一邊,李治一大早從蕭氏屋子里出來,莫名地覺得一陣不習(xí)慣。 人有的時候便是這樣,習(xí)慣是一種很可怕的存在。 自從搬入太子府,李治回回來蕭珍兒這邊,只去看看女兒就走,蕭珍兒住的屋子都未曾邁進(jìn)去過,神奇的是,若非昨夜珍兒遣人尋他,他竟是從來沒想過來珍兒這處…… 日理萬機(jī)的太子殿下很快就忙于國事,這件事也就沒有深思下去。直到華燈初上,回到太子府,踩著飯點又去了孫茗那里。 經(jīng)昨日的事,孫茗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但也沒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他臉色看,只是如同尋常地叫了膳食,與李治一道用膳。 此時,眾侍婢都退身走出了屋子。 而李治起初也沒留意,后來愈漸覺得今日的孫茗有些寡言少語…… 直到兩人用了膳食,李治扶著孫茗起身,準(zhǔn)備日行一散步,卻不防被孫茗輕輕地掙脫了手,轉(zhuǎn)往內(nèi)室去。 遲鈍的太子殿下一頭霧水,也不解地跟了進(jìn)去,就見她躺在貴妃椅上,面朝里,背朝外。 這是……鬧別扭?! 也不怪李治這般想,畢竟聯(lián)合昨日的事來,好像也并無其他事情好叫孫茗不快了。 李治走上前,坐在貴妃椅外側(cè),手搭上她的削肩:“阿吟這是生我的氣了?” 孫茗仍是這樣側(cè)身躺著,也不動,也不理他,只聽他又說:“為何生氣?起來與我說說?!?/br> 李治溫言軟語,頗有耐心,但孫茗仍然沒有理會他:我因何生氣,你還不知? 李治兩次喚她,輕聲哄她,都不見她回應(yīng)。從來,都還沒有一個女人有這膽子給他使臉色的,立時就沉了臉:“你就是這樣與我置氣?” 孫茗驀地坐起,一臉的惱意和怨氣,冷哼道:“太子殿下好生風(fēng)流,還來我這里做什么,還不快快去陪你的解語花,心頭rou!” 尋常說他風(fēng)流這句話純粹是調(diào)戲和取樂,這番說出來,聽在李治耳朵里,竟是滿滿的嘲諷。 李治肅著臉,一瞬間黑得可怕,好半天沒說話,最后吐出幾個字:“好,我看我真是太寵你了!” 李治原還哄著她,竟是不料她這番話出來,一瞬間想道是否太過優(yōu)待了她,將她寵得不知天高地厚!這樣一想,恨恨地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孫茗見他起身,也慌慌忙忙地爬起來,跑上去,從他后背將他摟住…… 李治是真氣狠了,帶著滿身的惱恨就要出去,不料被身后的緊緊摟住……一低頭就能看到,那雙纖細(xì)蒼白的手指緊緊交疊握住,身后傳來一道哽咽的哭聲,可憐得惹人肝腸寸斷…… “不許你走……”孫茗牽腸柔轉(zhuǎn)的聲音,帶著揪心的哭腔從背后傳來:“九郎,不要走……” …… ☆、第30章 叁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