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母女兩個一齊點頭,現(xiàn)在新社會,都講科學,要是漏了好好神神鬼鬼的事,對她一個女孩名聲可不好。 吩咐完這一句,杜如峰才迎上去道:“長坡哥,我妹醒過來了,問題應該不大?!?/br> 馬長坡大步走了進來。他二十多歲,剛從部隊復員回來,還帶著軍人那特有的矯健。 杜如蒿奇怪怎么會遇到這個人,記得前世可不是他送自己去醫(yī)院的。這可是個大能人,在幾年后開了一家養(yǎng)牛廠,從養(yǎng)殖開始,又接著煮牛rou賣,最后還在這基礎上開辦了餐廳。 數(shù)年經(jīng)營,他家的牛rou那是遠近聞名,經(jīng)常見他家餐廳那里停著外地車牌的車。一斤牛rou賣五六十一斤,逢年過節(jié)還供不應求。 看到他,杜如蒿心亂如麻,還想著重生能改變家里的事故,可現(xiàn)在馬上就遇上了一個計劃外的人,那家里的生活還能逆轉(zhuǎn)嗎?一時之間重生以來的信心又被打碎,她不禁有些恍惚。 直到陳松枝推她一把,她這才驚醒過來。迷蒙地問:“怎么了?” “你長坡哥問你話呢?愣什么?” 馬長坡爽朗地笑道:“沒事,嬸子,如蒿妹子估計是太疼了,怎么樣?現(xiàn)在去醫(yī)院嗎?” mama和哥哥只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并不是太著急。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會真實發(fā)生的事。不管怎樣,杜如蒿想,早趕到根山叔家才好。 “我沒事了,謝謝長坡哥!你們先聊,我現(xiàn)在去找我爸爸!”杜如蒿趁機站了起來,說著就急步向外走。 “這個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一說她爸回來了就急得不行。”陳松枝覺得不好意思,這把人家叫過來救人,正主卻說自己沒事跑掉了。 “沒事,沒事,如蒿meimei沒事了是好事。你們不去醫(yī)院我就回去了啊?!瘪R長坡覺得自己這么大人,真沒必要去計較這個。 杜如蒿急步如飛,恨不得兩脅插翅,一下子就飛到劉根山家新房那里。她走得急,隨著她的腳步,腦袋背后的包更是一霍一霍地疼,可杜如蒿完全顧不上這個。早一秒到那里,就能早一秒叫爸爸從房子上下來,就能減少他出危險的機率。 一路上,不斷有人給她打招呼?!昂煤茫阋踩タ礋狒[啊,你們學校的樓房不比這個高?” 全村平均下來兩年也出不了一個考上縣一高的,她和哥哥兩人一起考上,沒掏一分的高價,這在村子里都是罕見的。所以村子里的人見他們了也很禮貌,不像對其他的小孩那樣毫不客氣,而像對大人一樣尊重。 杜如蒿只是微笑點頭,卻沒放慢腳步。一直到她走過去了,村人還在議論。 “也不知人家老杜是怎么教育的,兩個孩子都這么爭氣。我家那個臭小子像他們一樣就好了?!?/br> “人家老杜家有祖宗保佑唄,他們老太爺是貢生。這才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會打洞。按照現(xiàn)在的話,是人家基因好。你學習都不會,想孩子好,那得基因突變才成?!?/br> “去你的吧,那你說干脆我們就不用上了?” 村子就那么大,很快杜如蒿就快走到劉根山家。透過一幢瓦房屋頂,她已看到了劉根山家樓房的一角。 還沒到地方,杜如蒿就先聽到一陣的喧鬧聲。轉(zhuǎn)過一個彎,整個樓房都展現(xiàn)在她眼前。樓房坐北朝南,光底層都有村子里其他瓦房的一倍半面積大,上面又是四間,房子東墻的外側(cè)有樓梯通向頂層。在周圍一圈瓦房的映襯下,顯得特別氣派。更別說前面墻上還貼有馬賽克磁磚,更給樓房添加了一些奢華。 這也是村子里的第一幢樓,怪不得半村的人都匯集到了這里。只見一樓房頂,二樓房頂,就連樓梯上,都站滿了人。大家都興高采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 “根山這家伙真是發(fā)了,給自己家蓋這么一幢高樓。” “是呀,不過這站得高就是看得遠,我連遠處的白塔山都能看得見。” 杜如蒿看看周圍,并沒有人從樓上摔下來,不由有些欣喜。終于趕在時間的前面了嗎?可沒有看到她爸爸,她還是不能完全放下心。 她目光在人群中巡視。啊,看到了,爸爸就在二樓的房頂,和根山叔站在一起,手還比劃著什么。他們那一片,是視野最好的,周圍沒有樹擋著視線,可也是人最多的地方。 杜如蒿心都提了起來,大聲叫道:“爸!”可惜她嗓音一向柔細,這里又嘈雜,聲音被風吹散,喊了之后上面的人根本沒反應。 “爸!”身后也傳來喊聲,原來哥哥杜如峰也來了。 兄妹兩人把手卷成筒狀放在嘴邊,一同大聲叫:“爸!下來!” 杜石林這才注意到他們,對他們揮揮手,說了句什么,杜如蒿看到他的笑容,根本聽不到他說什么。 她急得不行,舉起手,示意爸爸趕快下來,杜石林這才拔開周圍的人群向外走。 杜如蒿知道,村里有平房的人家,一般麥收和秋收,都喜歡把糧食放在平房頂上曬,一來能防止家禽搗亂,二來比在地上干凈。為此,房頂都不設欄桿的,頂多在房頂周圍壘一磚那么高的臺子。劉根山家的樓房也是如此。 老天,這么多的人,房頂和樓梯外面都沒有欄桿,怪不得前世會出問題。 這次可千萬不要有事啊,那一刻,杜如蒿眼睛都不敢眨,唯恐一個眨眼父親就不見了。 一樓、樓梯,杜石林越來越近,直到他落在地上,杜如蒿的心才放了下來。 “爸!”她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杜石林的胳膊再不撒手,眼睛里卻不由盈上了淚花。 要不是這么大了不好意思投入爸爸的懷抱,她真恨不得抱住爸爸大哭一場。這是她的爸爸,兩腿健全高大穩(wěn)重的爸爸,眉目間含著英氣。而不是那個躺在床上,雙目緊鎖,直拍床沿說讓他死了去吧的爸爸。 ☆、第3章 受傷 王石林是縣煤球廠工人,原來工廠效益還好,可現(xiàn)在城市里都用起了煤氣,農(nóng)村人則更樂意買煤自己打煤球,他們廠的效益就日漸下滑。后來廠里干脆給每一個人發(fā)了一筆遣散費再也不管。他現(xiàn)在以在縣城打零工為生,一般一個月回來一次。 見女兒對自己這么親熱,他心里也是熱乎乎的,自己天天在外奔波圖個啥,還不是為了老婆孩子能有個好生活。摸摸女兒的頭發(fā),他露出一個憨厚的笑,“這么大的姑娘了還哭鼻子?誰給你委屈受了?” “爸,你不知道杜如嶺那個臭小子追好好,讓好好頭上磕了個大包?!?/br> 杜如峰原來見meimei暈倒就氣得不行,叔叔也太寵杜如嶺了。他都已經(jīng)九歲,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娃娃,對自己還好,一向?qū)eimei沒一點尊重。可那時候meimei急著出來找爸爸,也顧不上這個?,F(xiàn)在爸爸站在兩人面前,他自然得和爸爸好好分說一番,讓爸爸不要像往常一樣維護杜如嶺。 杜石林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嗵!”的一聲巨響。爺仨兒嚇了一跳,驚異地向后望,卻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樓下正躺著一個人。 “天哪!根山掉下去了!”樓上樓下的人就像煮開的水一樣沸騰起來。 “你咋樣?都傷著哪兒了?”有人奔過去問。 根山□□一聲,動了一下,“腿,我的腿動不了啦!”這時,他老婆王芳也哭著跑了出來。 “快抬他去醫(yī)院?。 蓖醴几呗暭饨?。 眾人七手八腳準備去抬他。 杜如蒿最先冒出來的念頭就是,幸虧自己來得早,再晚一步,摔下來的是不是就變成自己爸爸了呢?接著又有些羞愧,覺得根山好像是替爸爸擋了一災。 自己爸爸前世就是因為救助不得力,又遇上庸醫(yī)才截肢。那種痛苦她已經(jīng)受夠了,看眾人要抬根山,急忙叫道:“先別這樣動他!” 幾人伸出的手停了下來,大家都看著她,有些手足無措。根山老婆氣得說:“不動還能咋辦?我們得趕快去治療??!” 杜如蒿理解她的心情,接著說:“看骨頭斷沒有斷,骨頭斷了得用夾板夾上,如果移位了不好接!” 根山動了動腿,腿軟綿綿地一點也不受力。“斷了,我都沒感覺啦?!?/br> “那還是找個木板把腿綁好,也不要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了,直接去縣醫(yī)院吧。并且,還要找個好大夫,有些技術(shù)不行的如果給你接不好,會瘸的?!倍湃巛锝ㄗh。 旁邊有村民附和說杜如蒿說得對,說自己親戚骨折都骨折三個多月了,去了鋼板還是腿疼走不成路,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骨頭沒接正,又受了一番罪。 “可誰知道哪個醫(yī)生好啊!”王芳滿懷希望地看看大家,“有誰認識縣里的醫(yī)生嗎?” 大家都搖搖頭,他們生活在村里的人,一般感冒發(fā)燒這種小病都硬頂著,最多去鎮(zhèn)上轉(zhuǎn)轉(zhuǎn)買些用的東西,有的一年也去不了縣城一次,誰又能認識縣里的醫(yī)生啊。那離他們的世界太遠了。 王芳眼睛里的光黯淡下來了,唉,今天可真是樂極生悲。都怨家里這口子,蓋個房就蓋個房吧,非得那么高調(diào),喊這個叫那個的,又非要請客。這下好了,從自己的新房上摔下來了,還不知道將來怎么樣呢。 看到她的樣子,杜如蒿更加的不安,她想自己一定要盡自己的努力把根山叔的腿治好,不然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安寧。 有人去叫馬長坡,村里就他買了個大三輪車。等車來的時間,大家七嘴八舌地贊嘆說杜如蒿不虧是高材生,懂得真多。 杜如蒿自如地應付大家的贊揚,心想,哪里是自己懂得多,完全是前世自己家人都不懂,為了保住爸爸的命,聽醫(yī)生的腿給他截肢了。其實像爸爸那樣的情況,如果有個好醫(yī)生,完全能保留雙腿。后來她做生意有條件后,還找了不少醫(yī)生問,看爸爸的身體有沒有更好些的希望,接觸不少相關知識,這才慢慢懂了。 看meimei禮貌周全地和眾人打著招呼,沒有落下一個人,杜如峰若有所思,一直內(nèi)向溫柔的meimei一下子變得這樣利落,還考慮得這么多,真讓他意外。 長坡很快開著他的車到了。根山被人小心抬到了車內(nèi),準備去縣醫(yī)院治療。臨走的時候,他突然說:“石林兄弟,讓好好也跟著我去好吧,她懂得多!” 在根山及其家人希冀的目光中,杜石林拍拍杜如蒿的肩膀,給了無聲的支持,還塞給她一百元錢,低聲讓她到縣城了也去醫(yī)院看看頭。 根山老婆攬著根山坐在車廂里,杜如蒿幾人坐在車沿上,大家把小小的三輪車塞得滿滿的,從村里出發(fā)了。 幸虧前幾年縣政府下令讓村村通公路,雖然不是柏油馬路,但村里通向外面的路修得還是比較平坦。隨著三輪車地顛簸,但十來分鐘也快到鄉(xiāng)里了。 怎么才能讓根山叔得到好的治療呢?一路上,杜如蒿不斷想著這個問題,她救回了爸爸,但馬上就出了劉根山摔下的事,傷的還同樣也是腿,她真怕這是一個時空自然的糾錯。 她迫切想著劉根山能治好,一個是內(nèi)疚,一個就是她怕歷史是不可逆的。如果是這樣,這一次爸爸幸運避過去了,下一次又會有什么樣的磨難發(fā)生在自家人身上呢?但如果治好了劉根山,就證明這些事情都是可以改變的,她就能慢慢改變自家的命運,讓父母健康,讓哥哥安好,讓家庭變得富裕。 可怎么才能找到人救他呢?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有什么關鍵的信息就在眼前,可像被一層迷霧籠罩了一樣,讓她觸摸不到。 她努力讓自己大腦放空,不去想那些無益的猜測,而是在塵封了十幾年的記憶里尋找那一點點線頭??墒菚r間太久了,她怎么也想不出來,就像一個很熟悉的人站在面前,可怎么也叫不出他名字的那種感覺。 “前面快到鄉(xiāng)初中了,馬上要拐彎,大家抓好別給甩出去啦!”馬長坡大聲叫道。 鄉(xiāng)初中,這個字眼像閃電一樣刺破了迷霧,一下子照亮了杜如蒿的心。 她的手緊緊抓著三輪車車圍欄上的鐵條,以掩蓋那種亢奮的心情。怎么忘了她呢?李曉虹!這個被每一個縣一高的學生所共知的名字,她簡直是縣里的一個傳奇!十六歲保送上的b大,在大學就創(chuàng)辦了一家出版公司,出版了一套后世流傳甚廣的古代經(jīng)典。 在學校里,她被老師們不斷提起,還可惜地說如果李曉虹在一高上的就好了,就可以再為一高的歷史增添光彩。但不管她是不是從一高走的,她都是縣里的驕傲。 杜如蒿從學校知道李曉虹這個名字,直到獨自做生意支撐起家,還是會不斷聽人提到她。因為李曉虹的父親李志軍是他們縣下海經(jīng)商致富的典型,據(jù)說,連她父親開始做生意,也源自于李曉虹的建議。 杜如蒿覺得,如果世上有上帝的寵兒,那就是為李曉虹這樣的人創(chuàng)造的。據(jù)說她還早早訂了婚,未婚夫從少年時一直追她,經(jīng)過數(shù)年拉據(jù),才獲得了她芳心。 而現(xiàn)在,她應該就在東山鄉(xiāng)的鄉(xiāng)初中里,這個她捐資助學的一個地方。這件事還是后來被人八卦時說出來的,說的那人羨慕地說有錢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樣,咱們想著能養(yǎng)家就好,人家有了錢要做善事。 杜如蒿聽說后曾想,如果當時就認識李曉虹就好了,如果當時就知道李曉虹在自己鄉(xiāng)就好了。以李曉虹的能耐,一定認識縣醫(yī)院的好醫(yī)生,那么就可以求她找個好醫(yī)生救救父親,說不定父親的腿就能保住了。 而這次,機會就擺在眼前,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杜如蒿想自己也要盡力爭取。這是東山鄉(xiāng),是李曉虹的表哥魏國泰任書記的地方,而她又那么善良,都來做善事了,去求她了她總會幫忙罷? “停車,鄉(xiāng)初中里有人認識好的醫(yī)生!”杜如蒿大聲叫道。 馬長坡停下了車,大家狐疑地看著杜如蒿。“現(xiàn)在鄉(xiāng)初中放暑假了啊,老師還住在這里?” “我聽同學說過,就是放暑假了李曉虹才來的,就是咱們縣里那個李志軍的女兒李曉虹,她現(xiàn)在正在鄉(xiāng)初中里?!?/br> 李志軍是縣里率先下海經(jīng)商致富的人,沒聽過他的人還真不多。劉根山一家人心里正在忐忑,還不知道劉根山的腿會是什么情景,現(xiàn)在杜如蒿愿意去找人救助,不管如何他們也愿意等一會兒,看看結(jié)果如何。如果能得李曉虹幫助就更好了,有個了解情況的人去醫(yī)院,他們要少費許多的心。就是人家不樂意,這么近的距離,也耽誤不了幾分鐘。 本來就天熱,劉根山又疼得厲害,不過他也硬氣,只實在受不了時才哼哼幾聲,可頭上疼得汗不斷向下流。就這樣,他還對兒子吩咐,“不管你如蒿姐找到或是找不到人幫助,她這份心,我們都應該記得?!?/br> 三輪車已開過鄉(xiāng)初中的路口一點兒了,馬長坡在努力向后倒車??绰房陔x校門口也不過只有五十米,杜如蒿等不及,直接跳下車就向前跑去。 王芳扶著劉根山,吩咐兒子,“你也跟著一起過去,好好求求人家!” 杜如蒿原來從鄉(xiāng)初中這里畢業(yè)升入縣城高中,知道學校西邊是老師的住處,如果李曉虹還在這里,在學校西邊的可能比較大。她進校門后向西沒跑多遠,就看到一行人從前面過來,中間的那個正是李曉虹。 杜如蒿稍松了口氣,人在這里就好了。她還是幾年后偶然見過李曉虹一面,認得她。這時候的李曉虹更年輕,但那股沉穩(wěn)的氣度已然呈現(xiàn)。她身邊一俊逸男子正一臉深情地看著她,另一邊正是學校的李校長。 ☆、第4章 救人 看到李曉虹,杜如蒿在腦子里想了一下要說的話,上前一步,先問候了李校長,才遲疑道:“您是李曉虹李jiejie嗎?” 李曉虹停下腳步,看向面前這個氣喘吁吁的女孩。她細眉細眼,穿著一件淡藍色短袖t恤,九分牛仔褲,頭發(fā)蓬亂著,臉色因跑步而顯得發(fā)紅,聲音卻溫柔而沉靜。 她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女孩,疑惑地問:“你怎么稱呼?” 俊逸男子孫揚警惕地上前一步,站在李曉虹略前面些,卻又不致?lián)踝∷囊暰€。這是一個有些保護性的動作,卻不是太明顯。旁邊另一名年紀相仿的男子似笑非笑看了孫揚一眼,眉毛挑動了一下。 “哦,她是杜如蒿,原來是咱們東山初中的,和她哥哥一樣,成績都非常好,去年考到了縣一高?!崩钚iL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