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龐煜捂著臉不敢置信,良久咆哮道:“你知道什么?那是我爹娘!你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外人!我爹娘被害了,死了,沒了!以后再也見不到了。我要報仇!我要報仇!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爹!娘!孩兒不孝?。?!” 看著哭著流著淚的龐煜,李香草沉默良久,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雖是不能感同身受,可是,你去了能干什么?不過是叫你爹娘難過罷了。要是為了你爹娘著想,你就在這好好呆著,也不枉你爹娘……我知道這會兒我說什么你都聽不進去,要是你真想去報仇,我也不攔著,等我準備準備,給你帶些東西,你一個大家公子,恐是吃不了苦的?!?/br> 用手蓋住自己的眼睛,龐煜沙啞道:“不用!沒什么要準備的,即是報仇就沒打算全身而退!” “你……罷了,既你要去我也不多說什么。只說一句,暫且留下一天,明個再走,就當為你踐行了?!?/br> 定定的盯著李香草良久,龐煜沉默的點了點頭。 見龐煜轉(zhuǎn)身出去,李香草也沒攔著,知道他這會兒要自己靜一靜,畢竟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扶著愧疚不已的林叔坐下,李香草想了想,問道:“林叔,他們真是沒了嗎?” 七尺的漢子,抬袖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叛軍南安王攻破了城門,龐府……龐府上下無一人生還。老爺……老爺他們連尸首也是找不到了的。老奴實在是愧對他們吶。” 李香草無言的聽著,不敢打斷一絲一毫。她是現(xiàn)代人,生活的二十幾年中沒經(jīng)歷過這些??v然是在書上看過,課堂上老師講過,也是描繪不出這些鮮血淋漓的現(xiàn)實。 只當自己沒爹沒娘已是可憐,卻不想只平靜了幾十年的太平日子又是波瀾壯闊??粗畞須q的龐煜,擱在現(xiàn)代還只是個上了中學(xué)的孩子,在這已是家破人亡,沒了依靠。 報仇,談何容易。自古就是成王敗寇,要是那南安王成了,依著龐煜的性子又該如何?只是,自己只是一個拉扯著四個弟妹的小姑娘,既是心疼他,卻又是無能為力。只能……唉! 要是,要是他參了軍,大概還能留下一條命來吧。 看著大樹下站著的孤獨的身影,李香草走了過去。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方,默默地陪著。 龐煜斜靠在樹上,嘴角帶笑,回憶著什么,“爹一直說我小孩心性,成不了大事,總愛拿我跟大哥二哥比,大哥十五歲就考上了舉人,二哥已是名滿府城的才子,就我一個,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混小子,遛雞斗狗,合著據(jù)說是朋友的人打架斗毆,時不時去喝喝花酒,回來總是被批,重了就是一頓板子下來。 呵……說來也是好笑,爹打得越狠我越是不求饒,最后總是娘得了消息,帶著丫鬟婆子過來,指天罵地的罵著爹,說是要把我打壞了就跟著去了。爹敬重娘,總是被娘纏的沒有法子,最后我總能躲過一劫。 這次把我趕到這來,就是因為我在大街上打了知府小妾的外甥。爹生了好大的氣,不顧娘的哀求,把我趕來了這出云城。是娘心疼我,讓林叔跟了來。大哥二哥聽說我要走,跪下求情,要爹不要這樣做。爹不聽,反倒是把他們也訓(xùn)了一頓,說是一個個的兒子都反了天了,要把他們也趕走的。最后還是被娘勸住了。 只是爹說,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在家里呆著了,害怕知府找上門來,害了龐家。呵,你都不知道,當時,當時我盡然梗著脖子跟爹大吵了一架,說爹越活越回去了,連一個知府都怕上了。爹當時就把我趕了出來,什么都沒給帶。還是娘派人追上了,把這里的房契地契什么的給了我?,F(xiàn)在我才明白,要不是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娘怎么可能給得了我這些東西??珊迊砹诉@里我還偷偷的咒罵過他。你說,我是不是特別不是個東西?” 閉著眼等了好一會也不見身旁人說話,龐煜睜開被水光模糊的雙眼,歪著頭看著一臉心疼的李香草,笑了,做了個鬼臉,調(diào)皮道:“做什么這樣看著本少爺?本少爺可是看不上你這干豆芽的,還是不要想了的好。” 知道他是嘴硬,是不好意思,李香草伸出手,牽住了他的手,扯出一抹笑,“要是想哭就哭出來,我是不會笑話你的。” 原本挺直的脊背垮了下去,已然失去親人,半大的孩子順著樹干滑了下去,帶著李香草一個趔趄,把她緊緊的抱在懷里,頭枕在她的肩上,喃喃道:“讓我抱會兒,就一會兒?!?/br> 被他按著傷口正待掙扎的李香草聞言停了動作,抬起手臂,緩緩的拍著他的背。 一滴一滴的水滴下,落在了脖子里,泛起一抹涼意,李香草知道,這是他哭了。 不遠處站在門邊看著的荷花準備上前,卻是被俊安拽住了衣袖,“二姐,算了吧。大哥哥心里苦,就叫大姐先陪著吧?!焙苫戳丝“惨谎?,見他點頭,自又忙去了,還不忘抓走懵懂的桔兒兩個。 清晨太陽升起,一塊大石上,一只健碩的公雞高高的昂起了脖子“哦哦哦!” “我該走了!” 頭發(fā)束起,已是換了一身衣衫的龐煜對著站在自己跟前的李香草說道。 李香草看著像是換了一個人的龐煜欲言又止。見他轉(zhuǎn)過頭去,不由張口喊道:“龐煜!” 前邊的身子一頓,卻是沒回頭。 “你勢單力薄,還是參軍去吧。即使是為了你爹娘報仇,也該是跟著別人一起上戰(zhàn)場,畢竟人多力量大,單憑你一人恐是……” “我會的!” 留下一句我會的,背著個小包袱的龐煜頭也不回的走了。李香草默默地看著,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一天,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為他祈禱,祈禱老天開眼,叫他隨了心,報了仇。也想著這戰(zhàn)亂早些了了,出云城再偏,總有一天也是能被掃到的。天下太平,一句天下太平要填進去多少人命! 已是不見了那人的身影,李香草搖搖身子,復(fù)又咬牙站定,受的傷重了些。 龐煜帶來的悲傷大概只有李香草能夠體會些,荷花她們畢竟還是個孩子,不過幾天轉(zhuǎn)眼已是忘了的。 “林叔,你這是做什么?” 李香草定定的看著捧出一個匣子的林叔,這個匣子她記得,是那天龐煜招人試菜的時候裝金子的匣子,不是連著金子給了那大漢了?怎地又回來了。 林叔把匣子放在了桌子上,臟污的桌面配著古樸的匣子,李香草看著卻是有些茫然。 “李姑娘,這是少爺走的時候叫老奴交給你的,只說他這一去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的一天,金銀俱是身外之物,他留著也是沒用的,只說全贈予你了。” 李香草看也不看那匣子,只說道:“我知道你家少爺一走你也是要隨著去的。出門在外俱是需要銀錢的,這些東西我不能要,你還是帶著去吧?!?/br> 林叔又把匣子往李香草跟前推了推,嘆了口氣,“李姑娘,老奴知道你心善,也是有大主意的。少爺走的時候你已經(jīng)塞給少爺二十六兩銀子了,就當這是少爺報恩的吧,怎么用就看姑娘的了。 至于我,姑娘就不必擔(dān)心了,我該追少爺去了,時間長了恐是追不上了。” 李香草看他堅持,知道這東西不收,他怕是不安。伸手把匣子攬了過來,“你放心去吧,告訴你家少爺,東西我會替他保管好的,哪天戰(zhàn)亂停了,天下太平了,叫他別忘了回來取東西?!?/br> 林叔深深看了眼李香草,啞聲回道:“老奴會記住的!少爺一定會回來的??!” 李香草轉(zhuǎn)過頭,澀聲道:“既已交代給我了,你就放心吧,保重!” 龐煜走了,林叔也走了。原本泛起了一絲漣漪的小屋又陷入了平靜。李香草沒事就是躺在床上養(yǎng)養(yǎng)傷,間或不小心挪動了下,被荷花拎著耳朵嘮叨幾句。躺的骨頭泛癢的時候,拉著俊安幾個調(diào)戲調(diào)戲,日子過得很舒心。 要不是夜里總是驚醒,夢到龐煜身死,叛軍攻過來,大概更是愜意了吧。 天一天比一天冷,已是下了幾場雪了??粗忸^好容易見晴的天,壓抑了多時的李香草心里也是舒了口氣,一展笑顏,朝俊安笑道:“趕緊滴,扶著你家傷殘的大姐去外頭瞅瞅,這都多長時間不見太陽了,你家大姐都快悶成霉干了。” 好容易見大姐心里舒暢,俊安也是笑瞇瞇的,得令扶著李香草出了門。搬了個小凳子放在門前的大樹下。 雖說這些天李香草心情看著不錯,可是幾個小的也是敏感的,見大姐時不時的發(fā)呆,焦躁,哀聲嘆氣的,都是小心翼翼的。大姐逗著自己幾個,姐弟幾個也是由著大姐的性子來,生怕大姐憋悶了,才好的身子又出了什么岔子。 畢竟大哥哥走了沒幾天,大姐又暈過去一次了。要不是海河爺爺說了大姐沒什么大礙,姐弟幾個還當大姐跟爹娘一樣,又不要他們了。 還好老天保佑,大姐第二天轉(zhuǎn)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落落元旦的時候結(jié)婚,這幾天來上班,正在補班中,可能更新不太及時了,但落落保證一天一更還是可以的,就是時間上有點波動。 虐虐的東東落落還是不行,這一點我都差點淚奔了的,難不成落落是個blx? ☆、第五十二章冬至 姐弟四個靠在大樹下曬太陽,荷花正在灶房里煮飯。 見李香草出來,嘴一抿,笑道:“大姐慣是怕冷的,今兒怎么出來了?” 李香草摸摸鼻子訕笑道:“床上躺的身子疼,這下了幾場雪,今兒天放晴,總是想出來透透氣的?!?/br> 往灶臺里添了根柴,荷花笑著吆喝道:“大姐總算是起來了,這眼看后天都要到冬至了。怎么過,還是要大姐拿主意的?!?/br> 冬至?這么快就冬至了? 心里驚訝時間過得快,嘴上卻說:“冬至還能怎么過,包一頓餃子,熱乎乎的吃了也就是了。” 荷花聽李香草這樣說,才想起來三奶奶前幾天送來的兩顆大白菜,當時自己還不好意思拿呢。這大冷的天,任誰家這菜都是不多的,一推兩推,三奶奶卻說過兩天就用上的,那會兒自己還不太明白,今兒大姐一說,倒是想了起來。 正想著,卻聽大姐又說:“只是……咱家沒什么配菜,這冬至不能干剁rou的。說起這rou,大姐好像是忘了跟你們說去買的,這會子村里家家戶戶也不能有多的了。這冬至這餃子怎么包才是?” “大姐,前幾天三奶奶送來了兩顆大白菜,吃了半顆,倒是還剩下了些?!?/br> 聽荷花說這,李香草才是回過神來。只是這光有白菜也是不行的,不能到頭來冬至只吃白菜餃子吧。就是我自己沒什么,也不能叫幾個小家伙失望了。 要不我明天去城里買?不行不行,荷花她們定是不讓的,到時候還是安安他們?nèi)?。這大冷的天,雪又才化,路上不好走。抬手扣扣臉,李香草又陷入了為難。 “荷花咱家還有什么rou沒?” 李香草不抱希望的朝荷花喊道。 “咱家哪有什么……咦?大姐,我記得煉油的時候好像你留的還有油渣的?!币徽f到油渣,俊安三個縮縮脖子,垂下了頭。荷花笑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安安他們?nèi)齻€給偷吃完了?!?/br> “哪有?二姐冤枉人!” 桔兒不忿,忙仰起頭,反駁道。 李香草瞧著,俊安兄弟兩個低著頭,一副我錯了的樣子。桔兒倒是心里不忿,仰著頭,梗著脖子,大聲嚷嚷著。要是忽略了她那小手不斷攪著衣擺的動作,再忽略她四下里亂飄的眼睛,李香草倒是相信大概是冤枉她了。 逗弄心起,李香草笑著逗道:“呀?荷花你是真的冤枉了咱家的桔兒了。咱家桔兒除了會數(shù)錢,撒嬌,這偷嘴這么難的事情她怎么會呢??隙ㄊ抢鲜?,肯定是老鼠偷吃的。怪不得我前段時間躺在屋里,老是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害得我老是沒睡好。真是……” 邊說邊偷偷瞄著桔兒,一張小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黑,泫然欲泣,看著好不可憐。 “哇……大姐欺負人?。 ?/br> 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的桔兒,李香草瞠目結(jié)舌,好一會沒找回來話。 抬手放在桔兒的肩膀上,李香草拍了拍,澀澀道:“額……桔兒,桔兒?你別哭了。” “哼!大姐就知道欺負桔兒,桔兒再也不喜歡大姐了!” 看著空了的手,李香草眨眨眼,再瞅瞅跑到荷花身邊的桔兒,見她抱著荷花的胳膊撒嬌,李香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做出大灰狼的樣子緩緩引誘著呆呆的俊安兩個。 “安安吶!你三妹跑了,不喜歡大姐了,叫大姐好傷心喏。你們不會也不喜歡大姐了吧?” 不等俊安兩個說話,抬起袖子挨了挨眼角,偷偷沾了些口水,苦著臉接道:“我不聽,我不聽。我就知道安安你們也不喜歡大姐了,討厭大姐了。嗚嗚……可憐的我,?。啃列量嗫?,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拉扯大,這會兒見著大姐老了,走不動了,就嫌棄大姐了。我就知道!我……” 捂著耳朵,邊說邊踢騰,長一聲短一聲,越說越興奮。 咦? 摸摸臉,涼涼的,這是怎么回事? 俊康抬起小胳膊,嘆息的拍了拍李香草的肩膀,安慰道:“大姐,別傷心了。大哥他們不喜歡你康康喜歡?!闭f完又是湊了上去,啵的一下,又在李香草臉上印了個大大的口水印。 李香草雙手捂著臉,手縫里見俊康鄭重其事的說著,心里甜絲絲的,就是臉上有些發(fā)燒,不好意思了。 俊安繃著個臉,看著俊康又湊了上去,恨不得把這笨蛋給拎的遠遠的。笨死了,沒見大姐是跟你開玩笑的,笨死了,笨死了。我怎么會有這么笨的弟弟? “大哥,你也不喜歡大姐了嗎?” “沒有?!?/br> “那你怎么不親親?” “……” 頂著俊康純潔無比的眼神,俊安真想化成咆哮龍啊。要不要這么天然呆啊老弟!! “大哥?” 捂著脆弱的小心肝,對上俊康控訴的小眼神,眼一閉,湊上去親了一下。 “哦呵呵……哦呵呵,哈哈哈,圓滿了,圓滿了啊。” 李香草捧著臉,夢幻般的笑著,嘴里時不時的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俊安打了個哆嗦,抬手一巴掌拍在了腦門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姐又該這樣了。太毀形象了?。。?/br> “呀?!!” 看著落入怪jiejie手里的俊康,俊安是一點也不同情。留了一個祝你好運的眼神,小身子一扭,趕緊去幫二姐端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