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02

    “太后！”今年才剛剛十五歲的侍女，被佩里克的樣子嚇到了，她連連后退，企圖離開這里，卻被佩里克的女官攔住了去路。

    佩里克的臉在這一刻猙獰地可怕，她一步步地逼近那個女孩兒：“你很希望他回來是不是？他是我的兒子，只會聽我的話！你們這些狐貍精，想都別想！”

    “不……不……”侍女被嚇得哭了起來，她嚇得跌倒在地上，“太后饒命，太后饒命！”

    宮殿的門在這一刻被打開，夕陽順著門傾灑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遲疑了片刻。

    但片刻之后，那個身影堅定地跨了進來，他走到那名跌在地上不停求饒的女孩身邊，伸出手里的手把她扶起來：“你先出去，今天我不想聽見任何哭泣的聲音?！?/br>
    女孩兒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那個把自己扶起來的男人，在一瞬間，感到一陣恍惚。

    在她十六歲的生命中，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強大，溫和，不可抗拒，卻又讓人充滿信賴。

    她知道這就是帝國的皇帝，于是她止住了哭聲，朝他行禮，然后倒退出了房間。

    那些帶著兵器的侍衛(wèi)停留在門外，佩里克身邊的女官也朝著羅煥行禮后離開，偌大的房間內(nèi)，只剩下一對母子，和一只白色的豹子。

    “母親……我回來了?！绷_煥的聲音非常平靜，他走到佩里克身邊，凝視著這個已經(jīng)六年沒見過的女人。

    佩里克的眼神有著一絲慌亂，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羅煥，你又長高了些。我很高興能夠看見你?！?/br>
    “我也是，您在這里還住的習(xí)慣嗎？”羅煥的目光掃過房間的每個角落，最后落在佩里克的那張書桌上。

    佩里克剛剛見到羅煥的那種驚慌漸漸消失了，她點點頭，解釋了自己為什么會來這里：“我不喜歡羅伊斯，太冷了，住在那里總會想起腓力。所以上次菲爾杰回來的時候，我就讓他幫我把家搬到了這里，我以為……他已經(jīng)跟你說過了?！?/br>
    羅煥信步走到房中的露臺上，大理石的廊柱支撐起整個建筑，站在露臺上，可以將遠處的大海一覽無遺，蔚藍的海面白帆點點，海鳥翱翔。

    “您不用擔心，我沒有責怪的意思。你能夠過的開心些，我也會感到高興。而且站在這里看看海，會感覺天地寬敞許多?！?/br>
    佩里克松了一口氣，她非常擔心的就是羅煥一回來就問罪自己搬家的這件事情，但現(xiàn)在看來，他并不打算追究了。

    “羅煥，你還沒吃東西吧？”佩里克問，“我讓他們?nèi)蕚渫盹垼砩衔覀円患胰艘黄鸪?。?/br>
    羅煥點點頭，并沒有反對母親的提議，他靠在露臺的欄桿上，俯瞰著整個科林斯。

    西邊是巨大的港口，北邊是通往阿蘭衛(wèi)的道路。

    城市的南邊非常繁華，商賈在其中叫賣著，居民竄梭其中。

    而在城市的東面，則是一座修建在山峰上的神廟。那是科林斯人舉行各種典禮，并且祭拜神祇的地方。供奉的是復(fù)仇女神。

    “你這些年過的怎么樣？”羅煥隨意問著，“我一直在外面沒有陪過你，你會不會感到寂寞？”

    佩里克微微一怔，她看向羅煥，那個人的影子在夕陽中顯得健壯而沉靜，仿佛一尊雕像。沒來由地，她心中感到一陣欣慰，這是羅煥少有的關(guān)心。

    佩里克的喉頭有些哽咽：“我是你的母親，我養(yǎng)育了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男人，沒有人敢對我不敬?！?/br>
    羅煥回過頭，看了佩里克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佩里克比自己記憶中的要瘦了些，盡管她保養(yǎng)的很好，但眼角還是有了些細細的紋路。

    一時之間，比較善于交談的羅煥，竟然找不到別的什么話來說，于是他閉嘴，靜靜的站在那里。而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毛小花，也跟著蹲在他的腳下，用尾巴圈住他的小腿。

    晚飯的時光很快到來，就在科林斯宮殿內(nèi)，侍女們站在一旁，羅煥坐在主位，他的豹子跟在他右手邊，佩里克坐在羅煥的左邊。

    羅煥的對面，坐的是佩里克的小侄女，羅煥的表妹佩伊芙，今年剛滿十六歲。

    “陛下！”佩伊芙有些緊張，她聽說過很多羅煥的傳說，早就對這個年輕的皇帝很向往。這個時候已經(jīng)偷看了羅煥很多次了，“聽說您攻占了巴倫后，對沙赫人很友好，這是真的嗎？”

    羅煥將手中的一只蝦殼剝得干凈，送到豹子口中后，點點頭：“是的，你對這個感興趣？我以為像你這么大的女孩兒，會更加喜歡漂亮的衣服?！?/br>
    佩伊芙有些無言以對，她對這些打仗的事情當然不感興趣，不過是為了跟羅煥找點共同話題罷了。

    “如果你喜歡聽，我以后可以慢慢給你講?！绷_煥又送了一只蝦到豹子的口中，“不過今天不行，我剛剛回來，有些累了，希望好好睡上一覺。”

    佩伊芙就笑了起來，她用力的點了點頭，也學(xué)著羅煥的樣子，剝了一只大蝦，碰到豹子面前。

    毛小花非常歡快的把那只蝦卷到嘴巴里，還順便拿腦袋蹭了蹭這位小表妹的胳膊。

    “羅煥，我可以和你的豹子玩會兒嗎？”佩伊芙問。

    羅煥搖頭：“他不喜歡和陌生人玩兒?！?/br>
    “可是我覺得它很喜歡我?！?/br>
    羅煥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毛小花一眼，豹子只有無奈的嘆了口氣，把腦袋枕到羅煥的腳上。

    “他不喜歡你?！绷_煥說，“他想要睡覺而已?！?/br>
    “那我先去花園玩會兒?！迸逡淋阶蛔×?，她覺得飯局實在太沉悶，而且羅煥名不副實，雖然長得很英俊，可并不親切，她不是太喜歡跟這個男人相處。

    等到佩伊芙離開后，羅煥才緩緩開口：“母親，她不喜歡我。”

    佩里克有些心虛的笑了笑：“你在說什么？”

    “我對于娶奔尼撒的女人，沒有什么興趣?！绷_煥開門見山的說，“我剛剛回來，如果有可能，我不想讓您有半點不高興?！?/br>
    佩里克沒想到如今的羅煥，已經(jīng)敏銳到如此的地步，自己什么都沒有說，他就已經(jīng)一清二楚。這樣的明察秋毫，讓佩里克感到更加不安。

    她說：“我聽說你差點結(jié)婚了？你喜歡沙赫的那個祭司，其實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br>
    羅煥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他不明白，在自己回來的第一天，佩里克為什么要說這些事情，或許，母親如此急切的挑自己最不喜歡討論的事情來說，只是為了掩飾另外一些事吧……

    “我以為您應(yīng)該很關(guān)心我，知道我的一切?！绷_煥并沒有動怒，他凝視著佩里克，“我希望……這頓飯，只是我們一家人在吃而已?！?/br>
    佩里克的目光落到了羅煥身邊的豹子身上，她當然聽說了那些事情，可是她半點也不想跟一只豹子成為家人。

    “你……”

    “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在穆朗城外的萬人婚禮上。”羅煥說，他揉了揉毛小花的腦袋，示意豹子支持一下自己的說法。但豹子只是無精打采的吼了一聲后，就繼續(xù)趴在羅煥的大腿上，對于和婆婆做斗爭沒有半點興趣。

    “你沒有考慮過繼承人的事情嗎？”佩里克說，“如果沒有繼承人，你的帝國，肯定會四分五裂，你手下的那些將軍，會在你死后，毫不猶豫的瓜分掉你的天下?！?/br>
    羅煥的眼眸微閉，他感到心中一陣疲倦：“時到今日，您應(yīng)該明白我不會愛上別人?！?/br>
    “我可以不管你的私事，如果你需要……我甚至可以給你找個繼承人?！迸謇锟苏f，“我是你的母親，始終會站在你這一邊。即便你喜歡這只豹子，但事實上，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br>
    “是么？”羅煥猛然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佩里克下意識的后退，她在羅煥的逼視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這個人已經(jīng)和她記憶中的孩子有了很大的不同，他身上帶著化不開的血的味道，以及睥睨天下的威嚴，這讓佩里克想起了腓力，特別是，羅煥那和腓力年輕時，一模一樣的眼睛。

    “感謝你為我著想，你……有什么合適的繼承人的人選嗎？”

    佩里克有些結(jié)巴的說：“我……我的一個侄兒，今年七歲……很聰明……也很……”

    羅煥沒有動，他就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被凍結(jié)的石像一般。

    只有圈住他小腿的豹子，緊緊靠在他的身側(cè)，才能夠感受到，這個時候羅煥的腿其實在發(fā)抖。

    “七歲已經(jīng)很大了，不適合?！绷_煥緩緩的說，“如果真的要收養(yǎng)什么人，我希望他能夠更小一點。”

    “也……你的堂兄的孩子……他的父母在一個月前都死了，他只有兩歲……也算是你的親戚?！?/br>
    羅煥的喉頭抖了抖，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你是不是憎恨腓力的一切？”

    佩里克擠出一個笑容：“已經(jīng)死了的人，我們不要討論他。你是帝國的皇帝，擁有遼闊的疆土，穆朗的婚禮那么倉促，怎么配得上？你要有一個非同一般的婚禮，足夠莊嚴神圣才行?！?/br>
    她走到毛小花面前，聲音溫柔：“雖然我不喜歡你，但如果羅煥真心喜歡你的話，我作為他的母親，可以給你們重新主持婚禮，并且讓你們在婚禮上，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

    “我不喜歡那兩個從未見過的孩子！”羅煥打斷了佩里克的話，他擋住毛小花的身軀，站在母親面前：“如果一個繼承人會讓您安心的話，我可以娶佩伊芙表妹，和她生個孩子?！?/br>
    佩里克的臉上綻放出前所未有的溫柔笑容，她看著羅煥微笑，正如多年前，她看著那個襁褓中的孩子微笑一般：“我很高興你能夠這么想，你的父親也不止一個妻子。他最愛的女人，也不是為他生下繼承人的女人。其實作為母親，我對你的決定感到很欣慰?！?/br>
    在這一瞬間，羅煥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某種東西淹沒，他感到一陣絕望。他將自己的手放到身后，豹子立刻送上了自己的rou墊。

    他握到那軟軟的rou墊的時候，才有勇氣說出下面的話，“那就舉行婚禮吧，我希望越快越好?！?/br>
    “太倉促肯定不行，不過可以盡快訂婚……”

    “明天吧！”

    “明天？”佩里克愣了愣，然后點頭，“也對，越快越好！科林斯的神廟作為訂婚地點，你覺得怎么樣？那里非常的莊嚴神圣?！?/br>
    羅煥的手緊緊的抓著豹子的爪子，把毛小花的骨頭都差點抓碎：“女神的圣殿……好?！?/br>
    “羅煥我知道你很累了，這一切可以交給我，你回去和你的情人好好休息吧！”佩里克說，她不敢靠近羅煥，只是站在一個安全的距離范圍，對著毛小花擠出一個笑容，“其實從某個角度看，你和羅煥還是挺配。”

    羅煥點點頭，他有些機械的轉(zhuǎn)身朝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回頭，看著佩里克：“母親?！?/br>
    佩里克茫然抬頭：“嗯？”

    “我愛你，比愛腓力……更愛你?！绷_煥的聲音嘶啞，他的面容嚴肅，眼眸中流露出眷戀和悲哀。

    “我也……愛你?！迸謇锟苏f，“我給你準備好了房間，讓侍女帶你過去?！?/br>
    羅煥朝著門外走去，他在侍女的指引下穿過花園，正巧遇到了踮著腳摘花的小表妹。

    “佩伊芙，過來?！绷_煥叫她。

    佩伊芙就轉(zhuǎn)過頭來，沒來由的，她覺得自己有點害怕這個表哥，但盡管如此，她還是慢慢走到了羅煥面前。

    羅煥伸出手，摸了摸佩伊芙的頭發(fā)。這是個年輕的女孩兒，應(yīng)該正是無憂無慮的年齡，羅煥想起自己的十六歲，在競技場上，遇到了毛呼呼的豹子。

    “陛下？”佩伊芙不解地看著羅煥。

    羅煥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但他最終什么都沒說，就此帶著豹子離開。

    房間中，豹子的尾巴輕輕的拂過羅煥的下巴，羅煥準確的捉住了它。

    “你明天可以選擇不去，我和兩千只豹子，完全可以幫你做任何事情……”毛小花開口，他感到自己的尾巴被羅煥捏得生疼。

    羅煥輕輕搖了搖頭，他的嘴唇發(fā)出一聲自嘲的笑，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很傷心？”

    豹子合身撲了過來，在空中變成黑發(fā)青年，他緊緊的擁住羅煥，不停的吻他。

    羅煥就和毛小花接吻，仿佛要將愛人嵌入骨髓一般。

    門外有人敲門，是羅煥的侍衛(wèi)隊長。

    但羅煥并沒有開門。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敲門，是成小奇。

    羅煥依舊沒有開門。

    最后，是佩伊芙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陛下……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表哥！”

    羅煥只是將自己深深地埋在毛小花的身體中，直到天光微亮。

    等到天亮的時候，羅煥拉開門，他的臉上有著堅毅的不可更改的表情，門外，盛裝的佩里克正笑吟吟地等待著自己的兒子。

    羅煥才回來不到一天，不可能那么快知道一切，而科林斯城，有著自己的親信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