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女人笑,“要不我介紹個朋友過來陪你坐著?” 男人視線帶著七分慵懶三分不屑掃視一圈,低聲一句:“庸脂俗粉?!闭f的女人難掩尷尬,一時不知接什么。 男人眼睛忽然一亮,“聽說方瑩有個上高中的女兒?” “是啊。十六了。” “鐘季琛夠心大的啊,放著這么對如花似玉的老婆和女兒在家?!?/br> “再如花似玉一旦結(jié)婚生子也成了黃臉婆,還不是被取而代之,鐘淺更是可憐,要是離了,鐘季琛肯定不會要她這個拖油瓶,你們男人啊都一樣沒良心?!?/br> 女人半嗔半嬌,男人看她一眼,嗤笑道:“我們男人這么沒良心,你們女人還不是前赴后繼的往上撲,真是賤哪?!?/br> 鐘淺不知道自己正成為別人討論的對象,她邊走邊皺眉,心想明天該提醒一下mama,這種party還是不要辦了,越來越離譜,把家里弄得烏煙瘴氣,爸爸知道了肯定不高興。 走上二樓時,撞見露臺陰影處一男一女身形重疊,抵著墻熱/吻,幾步遠都聽見津/液交換聲,男人的手在女人身上流連忘返,女人像要融化掉,嚶/嚀出聲。 非禮勿視,鐘淺剛要離開,腳步忽地定住。 回頭,那張幾乎被男人吞進嘴里的臉,是她最熟悉的。 她呆立片刻,然后走過拐角,拿出手機,撥了串號碼。 露臺最近的房間鈴聲大作,不依不饒,女人終于聽到,推開糾纏不休的男人。 電話被接通,聽到熟悉的聲音猶有幾分喘息、又有些不耐地問:“喂……鐘淺?是你嗎?” 鐘淺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說什么好,猛地按掉。 mama很要面子,她知道的。 所以不能戳穿她。 可剛才那一幕還是讓她深深震撼,想象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卻是另一回事。 鐘淺心情沉重地走下樓梯,她要去她的老地方待會兒,去平復(fù)她被沖擊得七零八落的心情。迎面遇上端著酒水的侍者,鐘淺心煩口渴,要了杯低度果酒。 只是,一向被人忽略的樹影花蔭處,今天卻來了不速之客。 鐘淺四歲開始學(xué)芭蕾。因為鐘季琛說,他的女兒不能光好看,還得有內(nèi)涵,有氣質(zhì),氣質(zhì)這東西必須從娃娃抓起,讓她在鋼琴和舞蹈中間選一個。 兒時的鐘淺活潑好動,在琴凳上五分鐘都坐不住,于是選了芭蕾。 一跳就是十幾年。 最初是為了讓爸爸高興,后來成了她和他之間為數(shù)不多的聯(lián)系。 所以這一次聽老師宣布即將排練經(jīng)典劇目《天鵝湖》時,她立即報了名,最近每一次訓(xùn)練都參加,每個動作都一絲不茍。 休息時最好的朋友韓小歌說:“放心吧,女一號鐵定是你的?!?/br> “為什么?” “因為你最強勁的對手我跳不成啦。”她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興奮,說完一挺胸。鐘淺雖然早注意到她的胸部越來越壯觀,但幾天沒見又壯觀了不少,不由驚訝,“你吃藥啦?” “切,姐這是天賦異稟,自然發(fā)育?!表n小歌對著鏡子用手往中間聚攏,瞬間又漲了半個罩杯。 鐘淺眉頭微蹙,“這樣你就不能再跳了。” 韓小歌不以為然,“誰還能跳一輩子啊,累死累活的,對了,給你看個好東西?!彼D(zhuǎn)身從書包里掏出手機,翻到一張照片遞過來。 是一個男孩子的側(cè)臉。 “帥吧?” 鐘淺仔細看看,膚色健康,眉峰微高,筆挺唇薄,“還行。” 韓小歌拿回手機,恨鐵不成鋼道:“就知道,你的審美觀跟你的胸部一樣,尚未發(fā)育。對了,你大姨媽還沒來吧?”說著神秘地壓低聲音:“鐘淺你該不會是男人吧?那我以后可不敢跟你擠一張床了?!?/br> 鐘淺推她一把,“你才是男人?!?/br> 韓小歌賊兮兮地笑:“顯然我不是,不過我喜歡男人?!?/br> 等她去沖澡時,鐘淺打量起向鏡中的自己。 長發(fā)高高綰起一個髻,露出清秀的發(fā)際線,額頭飽滿,臉色紅潤,還好,再往下,脖頸纖細,鎖骨分明,再往下…… 她側(cè)過身體,下意識地挺了挺,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嘛。 要那么大有什么用,又不是駱駝,用來儲存水和食物過沙漠嗎? 盡管她對自己的狀況很滿意??蛇€是有意無意地觀察了一下周圍或坐或站各種姿態(tài)的同學(xué),發(fā)現(xiàn)原來大家都在或安靜或招搖地發(fā)育著。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一現(xiàn)象,其他女生的校服襯衣都緊繃繃地裹著,只有她的,很寬松。 好吧。大不了以后每天多喝一杯牛奶。 聽說木瓜也有用。 三天后老師公布結(jié)果,果然如韓小歌所說。鐘淺如愿以償,沒有什么爭議,大家都知道她跳得最好,也最賣力,讓人有點匪夷所思的賣力。 貴族學(xué)校自然有一套貴族做派,很快就做好分發(fā)給家長的精美邀請函,鐘淺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把它送出去。 趕到鐘季琛公司時,正值傍晚。 秘書最善察言觀色,自從某個半夜里鐘季琛急火火地讓她查鐘淺朋友的電話,她就知道自己老板對這個不聞不問的女兒有所改觀,于是鐘淺來尋人時,就笑盈盈地告訴她,老板說了不讓任何人去打擾。 如果你有急事找他,人在十九樓。 鐘氏做酒店起家,所以總部大廈有一層樓的奢華泳池也算情理之中。 此時,西斜的日光從落地窗透進來,池水碧藍,波光粼粼,和窗外的藍天白云銜接,宛如一片海。 因為太安靜,撥動水花的聲音聽得分明,偌大的泳池里只有一個人,揮動著手臂,像一條精力旺盛的魚,游得又快又猛。 鐘淺找了張椅子坐下,羨慕地看,她不會。 據(jù)說三歲時,爸爸試圖教她,把她丟進泳池里不給游泳圈,她差點溺死,爸爸被奶奶罵了一頓,一氣之下跑回學(xué)校,后來大一點也提過,但她似乎天生旱鴨子,總也學(xué)不會。 鐘季琛游得暢快了才上岸,摘了泳帽泳鏡,用手隨意扒拉著短發(fā),拎起浴袍時才看到不知何時多了個觀眾。 他個頭高,寬肩窄腰長腿,加上常年健身,肌rou緊實線條好,腹肌尤其霸道,水珠從胸膛劃過的樣子據(jù)說很性感。他對自己的皮相以及由此引來的大驚小怪早習以為常,只不過當這目光來自……他本/能地把浴袍攏了攏,沉著臉朝專用休息區(qū)走去。 坐下時鐘淺也拎著書包小跑過來,他眼也不抬地問:“什么事?” 鐘淺掏出邀請函遞到他面前的小桌上。 “什么東西?” “我們學(xué)校要排天鵝湖,我跳女一號。” 他用兩根指頭打開,一眼看到時間——三個月后。 鐘淺吐了下舌頭,“我怕到時候你又要出國?!?/br> 他抬頭看她一眼,沒言語。 鐘淺不用招呼在對面坐下,看他表情心里沒底,忍不住問:“您會去吧?” 鐘季琛端起咖啡,只說了句“看情況。”然后就開始專注地喝咖啡,瞇著眼享受起隔著一層玻璃的日光浴。 那投入的神情讓鐘淺覺得自己哪怕多說一個字都是叨擾,都是罪過,只好拎起書包,聲音有點悶地說:“那我走了?!?/br> 鐘季琛看著她的背影,還有她后背的書包,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面都裝了什么寶貝,腦后的馬尾有點松,顯得有幾分疲倦,小小年紀,一天忙忙叨叨的樣子,他忽然想,這些年她都是怎么過的? 再看向桌上攤開的邀請函,不禁想起她第一次穿上蓬蓬裙的樣子,還帶著鼓鼓的嬰兒胃,胳膊腿rourou的,動作笨笨的,可他覺得像個天使。 “鐘淺?!苯凶∷臅r候,連自己都有些驚訝,聲音不大,在空寂空間里帶著回聲。等她回過頭帶著疑問看向他,他說,“要不一起吃飯?” 女孩子臉上立即綻放笑容,“好啊?!?/br> “我以為你會請我出去吃大餐。” 鐘淺左右環(huán)顧時嘀咕了一句,居然是在他公司的員工餐廳,只搭電梯下到負一層,連豪車都沒坐上一下。 “我沒說請你,”鐘季琛端起紅酒抿了一口,慢條斯理道,“只說一起吃?!?/br> 其實說句良心話,這里不比外面一般餐廳差,寬敞明亮,中西餐俱全,裝潢簡約雅致,餐位有集中區(qū)也有幽靜的單間雅座,比如他們這里,即能不受打擾的用餐和交談,還能聽到讓人放松神經(jīng)愉悅心情的鋼琴曲。 服務(wù)員送來一杯新榨的西瓜汁,他給她點的,她小時候就喜歡這個味道,鐘淺立即像得到寶貝似的,用兩手捧著,認真地小口啜飲。一雙眼睛烏溜溜地轉(zhuǎn)悠著。 鐘季琛見她遲遲不動筷子,問:“不喜歡?” 她忙說喜歡。 他給她點的是一套中式兒童套餐,兒童……不過葷素搭配,營養(yǎng)均衡,賣相也超贊,她嘗了一口,果然不錯。 “那就多吃點,你太瘦了。” 鐘季琛要的是牛排和一份沙拉,沒怎么吃,像是想要掏煙想了想還是放下,樣子有點百無聊賴,或者是難熬? 鐘淺想起剛才服務(wù)員看向他們倆的眼神,好奇地問:“他們都知道你有這么大的女兒嗎?” 剛才看著鐘季琛從泳池上來,忽然發(fā)現(xiàn),他原來這么年輕。想想也對,三十出頭的男人,尤其是他這種身價,沒成家的也有很多,被稱為鉆石王老五黃金單身漢,風華正茂,他真是被自己給叫老了,估計也很郁悶吧…… 鐘季琛懶懶地答:“不知道的今天也知道了。” “會不會很別扭?” “早習慣了?!?/br> 是啊,從十七歲當了爹,十八歲結(jié)了婚,他的人生軌跡已經(jīng)跑偏到火星去,什么樣的眼光議論他沒見過聽過,如果這也要別扭他早就別扭死了。 一時無言。 鐘淺也明白,無論曾經(jīng)多么親近的關(guān)系,也抵不過時間和空間的疏離。 每年寥寥幾次的家宴,對他而言都是走過場,爺爺奶奶從國外回來,一大家子人團聚一處,熱熱鬧鬧,他卻言簡意賅得很,有時候還要出去接電話,一去就是半頓飯時間。 不過這會兒她倒是沒再找話題,因為哪怕只是簡單坐著,她也覺得幸福。 月兒彎彎照九州,有人幸福,自然就有人不幸福。 這個時候的方瑩就很不幸福,偶爾靜下來時她也會想,是不是人這一生運氣是有定數(shù)的,而她的額度在十六歲之前都用得差不多了,所以在此之后才會諸事不順。可思索人生畢竟不是讓人愉悅的事,所以大多時候她都會投身于那些給她愉悅和快/感的活動,比如購物,比如做spa,比如旅行。 她對鐘季琛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懷有怨氣,唯一不怨的時刻就是刷他的卡,所以離婚?當她傻的么,那句話怎么說的,如果不能給我很多很多的愛,就給我很多很多的錢。 這兩年估計是該去的地方也都去的差不多了,或者是年紀大了懶得到處走,她開始迷戀辦派對,各種名目,召集一群認識不認識的人,在她奢華的房子里,聽各種恭維的話,醉心于自己鐘太太的身份。鐘季琛生意越做越大,身價越來越高,她頭上的光環(huán)也越發(fā)璀璨,實利虛名雙收。 鐘淺和韓小歌說好了今晚去她家,沒提自己家里要開派對,免得韓小歌又大驚小怪,問她有沒有明星要誰誰簽名之類,韓小歌父母是律師和醫(yī)生,很正經(jīng)的職業(yè),所以對不正經(jīng)的東西總是有些過分的好奇。 她曾經(jīng)拿著一份娛樂周刊,說鐘淺你爸上頭條了。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沈琪的存在。她沒動聲色,其實是不知所措,放學(xué)自己買了一份,回家拿給mama看,mama把書撕了,把她罵了,她哭了半晚上。 鐘淺呼出一口氣,自己也是在這一次次的磨練中變得皮實,現(xiàn)在她只想做好眼前事,給自己一場完美的演出。 只是,等她沖完澡換好衣服出來,韓小歌卻面帶喜色的告訴她一個好消息,今晚帥哥有約。 鐘淺心想,這可真是個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