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荊雨反問,“為什么不能打他?” “因為打人是不對的,你打?qū)Ψ剑瑢Ψ綍??!?/br> “我不會疼?!?/br> “而且你把他打傷了,他的愛人和朋友都會難過?!?/br> “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凌星語塞,對方突然變得像一個固執(zhí)不聽勸的孩子一樣,很難與其交流。 他拽著荊雨來到教堂,強迫他在神明面前跪了下去。 “不管怎么說,你做了錯事,神很生氣,你要向他懺悔,祈求他的原諒?!?/br> 荊雨抬頭望了望神像,“我為什么要管神會不會生氣?” “你……” 荊雨轉(zhuǎn)向他,“你會生氣嗎?” “我……”凌星板起臉,“我當(dāng)然也會生氣?!?/br> 荊雨再度望向神像,“那我就懺悔一下吧?!?/br> 凌星很納悶,荊雨這是怎么了,他平時可不會這樣。 他在荊雨身邊并排跪了下來,“能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你為什么會對他動手。” “書上說,不可以在背后說別人的閑話,這種行為是不正確的?!?/br> 凌星想起來了,這確實是前兩天他給荊雨講的故事不假。 “那個人說什么了么?” “他們說,這個教堂的神官找不到另一半,早晚有一天要等著魂飛魄散?!?/br> 凌星吃驚地半天合不攏嘴,難怪剛才那兩個人看到他后表情會那么心虛。 荊雨轉(zhuǎn)過頭,“你為什么不舉行成人儀式?” 凌星遲疑了半天,“他們說的,也不是完全不對……” 他閉上眼,眼前晃過那個血腥的夜晚,朝夕相處的同學(xué)們瘋了一般地自相殘殺,匕首無情地刺入胸口,不斷有人化作靈魂飛走,黎明后在場的人數(shù)只剩下一半。人們握著殘殺同類的兇器,衣衫襤褸、血跡斑斑,茫然地看著彼此,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抱歉,是我太武斷了,”凌星低下頭,“雖然我平時都裝作不在意,但是,但是我真的……” 他連手都在微微顫抖,“我真的很懼怕成人儀式,不管對象是誰,我都無法接受?!?/br> 他轉(zhuǎn)過頭,“隱瞞了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聽到我說這句話的人,能為我保密嗎?” 荊雨把手移過來,放在凌星胸口,“你現(xiàn)在是什么感受,不舒服嗎?” 這是他們常用的方式,一旦荊雨有了他不能理解的感情,凌星就會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希望能藉此傳達自己的感受。 “是的,”凌星承認(rèn)道,“我不舒服。如果讓我親耳聽到那樣的話,我應(yīng)該也會很難過吧。雖然很感謝你為我出面,但武力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下次還是不要這樣做了?!?/br> 他在神前默默禱告了片刻,荊雨也學(xué)他的樣子去做,至于他心中說的是不是禱言,那就無人得知。 “好了,”凌星把對方扶起來,“今天我們該學(xué)習(xí)什么了?” 桌面上,一本繪本從中間攤開,在看清其內(nèi)容后,凌星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今天這本書的內(nèi)容跟我們的現(xiàn)狀很相似,”他翻過去一頁,“這里講的是,哥哥一直睡在下鋪,但自從有了弟弟后,哥哥就必須去睡上鋪了?!?/br> “哥哥很不開心,為什么要我睡上鋪呢?” “mama說,因為弟弟小,讓他睡上鋪是很危險的,你是哥哥,你應(yīng)該讓著弟弟……” 晚間閱讀時間一晃而過。 “嗯,這本書講的是親情之間的禮讓,雖然我們跟其他種族不同,沒有哥哥弟弟,但我們也要禮讓他人,尤其是那些比我們?nèi)跣〉耐椤!?/br> 他總結(jié)完今天的學(xué)習(xí)內(nèi)容,合上書,“好了,我們該睡覺了。” 荊雨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來走到床邊,雙手一撐,利落地翻去了上鋪。 “你……你上去做什么?”凌星不解地問,自從荊雨搬過來,向來都是他睡上面的。 “你說了,同伴之間,要禮讓。” 凌星哭笑不得,“但那是對需要我們照顧的人來說,我的年齡比你大,按理來說,應(yīng)該是我讓著你才對?!?/br> “更何況,其他種族的幼崽身體脆弱,所以睡上鋪才會不安全,對于我們來說,就算是摔下去也不會有什么問題?!?/br> 荊雨翻過身去,面沖著墻,似乎已經(jīng)拿定主意。 凌星萬般無奈,也只得任由他去了。 躺在荊雨的床上,枕畔間都是對方的氣息,凌星躺著躺著,突然覺得不對,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拉開燈在房間里東翻西找。 荊雨被他吵醒了,爬起來問,“怎么了?” “哦,沒有,”凌星從抽屜里翻出一支鎮(zhèn)定劑,照準(zhǔn)自己的胳膊注射了下去。 都是他一時大意,連每個月都會注射的鎮(zhèn)定劑到期都差點忘記,好在他以雛態(tài)的身份獨居多年,早已預(yù)備好不時之需。 “沒事,你睡吧,”凌星勸睡了荊雨,心里計算著以平均十年的覺醒期,荊雨至少八年之內(nèi)不會覺醒,所以暫時還不必?fù)?dān)心。抱著這樣的念頭,凌星重新爬到了荊雨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軍方的出征命令很快下來,大概因為是孤星的第一次,他們選擇的地方是離這里最近的狼宿星。 在他們共同的房間里,凌星在為荊雨介紹臨星的風(fēng)土人情。 “狼宿星實行的是部落制,最大的部落有上百萬人口,最少的只有幾百人,由其中最大的十一個部落組成了聯(lián)合政府,部落只有通過聯(lián)合政府的承認(rèn),才會被認(rèn)定是正規(guī)的國家,而沒有被正式承認(rèn)的小部落,在狼宿星有上千個之多……” 在介紹完狼宿的概況后,凌星嚴(yán)肅道,“荊雨,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等你到了狼宿星,選擇幾種當(dāng)?shù)氐闹参锓N子帶回來,我覺得教堂院子里的植物太單一了,想豐富一下花朵的品種,你做得到嗎?” “你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因為我是雛態(tài),靈魂牽引讓我很難離開這個星球。雖然你也是雛態(tài),但靈魂牽引對你來說是不存在的,所以你可以走得比任何人都遠(yuǎn),這是你得天獨厚的條件,我很羨慕?!?/br> “明白了,”荊雨答道,“我會帶種子回來的。” 荊雨離開的日子里,凌星在前院開辟出一片全新的花圃,每天人們經(jīng)過教堂時,都看到神官在松土。 “凌神官,你要改行做花匠了嗎?”有人打趣道。 “是啊,”凌星笑著回,“很快我家的孩子就會帶著你們沒有見過的種子回來,這里會被改造成星際植物園?!?/br> “你家的孩子?你自己還是個雛態(tài)呢?!睂γ媛牭竭@樣的話就會笑著說。 凌星笑而不語,他家真的有一個“孩子”,只不過這一點,沒有跟荊雨生活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像思子心切的家長一樣,凌星每天禱告完就守在教堂門口,直到半個月后,荊雨風(fēng)塵仆仆地歸來,凌星第一時間迎了上去。 “你終于回來了,一切還順利嗎?” 荊雨點頭,隨即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幾袋種子,“你要的東西?!?/br> 凌星欣慰地接過來,“你果然沒有忘記,讓我們一起把它們種下去吧?!?/br> 他專心地將種子埋進地里,沒聽清荊雨在他身后說了句什么。 “這次我去狼宿星,不小心參加了一個狼王選拔大會,然后贏了?!?/br> 凌星邊澆水邊問,“嗯?你說什么?” 荊雨剛想再說一遍,又想起來身為雛態(tài)的凌星去不了那么遠(yuǎn)的地方,還是等他成人了再告訴他,帶他去看自己的部落吧,搞不好到那個時候,他的部落已經(jīng)能夠得到聯(lián)合政府的認(rèn)可,成為一個真正的國家了。 “沒什么。” 凌星沒有再追問,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種子很快冒出了小芽。 “看,我們種下的種子發(fā)芽了,”凌星拉著荊雨去看,在自己手上誕生的生命,這感覺果然不同。 “我有點能體會,其他物種的父母看著自己的嬰兒降生是一種什么心情了,你不這么認(rèn)為嗎?” 看著荊雨茫然的表情,凌星才想起他身為孤星的事實,相處久了,他在自己面前越來越像個正常人,連他都快忘記對方缺乏共情這件事了。 “你看,狼宿星距離這里那么遠(yuǎn),但那里的種子來到了天宿星,還是生機勃勃地生長著?!?/br> “無論是人、動物,還是植物,都有求生的欲望,天宿人以外的物種,也在很努力地活著,強大并不是我們侵略異族的理由。我知道,你的未來,一定會被軍方安排好,去殘忍地剝奪他人的生命。但是請你記住,在別的星球上,并非只有資源和殺戮,也會有這樣一心破土向陽的生命,無論你走到哪里,請不要忽視它們的存在?!?/br> 凌星站起來,欣賞了一圈自己的成果,“你會畫畫嗎?” “不會?!?/br> “真可惜,我也不會,”凌星懊惱,“要是我們當(dāng)中有人會畫畫就好了,我想把植物的生長都記錄下來,如果能出一本手繪圖典,一定是個不錯的主意?!?/br> 荊雨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 幾天后的夜里,凌星被一陣刷刷聲吵醒,他揉著眼睛,看到桌前的燈亮著,而荊雨正坐在那里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寫什么。 “你在干什么?”他睡眼惺忪地爬下了床,走到桌邊。 “我吵到你了么?”荊雨問。 凌星沒有聽到他的問題,注意力全被桌上的紙張吸引了過去,“這是……?” 他拿起來,那上面寥寥幾筆勾勒著各種植物的速寫,起初畫風(fēng)還很稚嫩,越到后面畫得越精湛,已經(jīng)能夠一眼看出植物的特點。 “你這幾天晚上都在畫這個?”凌星的瞌睡被完全驅(qū)走,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會讓荊雨如此上心。 “你不是要出手繪圖典么?”荊雨的語氣,就像這是再稀疏平常的事,“等我學(xué)會了速寫,我來畫,你來寫,我們就可以達成你的愿望。” 達成你的愿望…… 對于一個缺乏共情的孤星來說,從完成你的命令,到達成你的愿望,究竟是多大的一步,只有手把手教會他每一件事的凌星才清楚。 他不得已捂住了嘴,來掩飾自己發(fā)酸的鼻頭。 “你怎么了?”荊雨不明白地問他。 “沒有,”凌星突然想到,在這個人面前,他是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感情的,“沒有?!?/br> 他重復(fù)了兩遍,情不自禁地從上方擁住了對方。 “我很開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