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姨娘搖頭，“今日雖丟了個人，卻是看得出她的謹(jǐn)慎。若以后她過府，要對付她?？志筒蝗菀住Ｒ搽y怪王氏愿意認(rèn)她為親傳弟子，約莫著就是打著讓她過門后跟我們作對的主意來的?！?/br>
    孟府三爺聞言，皺著眉頭想了想，最后撇嘴，“不說別的，就是那身份，以后連我兒妻室的身份都比不得。王氏不愿以嫡女下降，她身后無人真正撐著，就算過府了又何足為懼。再者說，雖是那道姑的親傳弟子，難不成父親就會同意？”

    太姨娘道：“你莫要小看溫家娘子，那手段狠著呢，又不見人情。慣是個狠角色?！?/br>
    孟府三爺不喜自己姨娘這般忌憚的模樣，就道：“便是厲害又如何，只讓她過不了門就是。聽說她們一家子住在京郊？倒也好出手?！?/br>
    太姨娘聽到這話，忙呵斥道：“你這說的是甚混帳話！京中有嚴(yán)如霜在，你去逞甚么能？是覺得自己活夠了？”

    嚴(yán)如霜的本事，太姨娘是忌憚得很，京城與直隸一帶有他在一日，她就不敢做下殺生之事。

    孟府三爺對于放棄自己世家身份不顧，去當(dāng)一個小小捕頭的嚴(yán)如霜十分看不上，然嚴(yán)如霜之冷酷，卻是如雷貫耳，讓人心悸，因此也反駁不出什么話來。

    只孟府三太太跟著孟府三爺離開了太姨娘的院子，這才低聲跟孟府三爺?shù)溃骸胺蚓袢湛墒且ヒ棠锏脑鹤永镄??！?/br>
    孟府三爺冷哼一聲，“歇什么歇？今日是什么日子還要我去記？”

    一般有妾侍的人家，男主子也須得每月在正院里歇足大半日子的。孟府三爺說完抬腿就去了三太太的正院。

    三太太心里高興著，卻又不敢露在臉上，只熨貼的讓身邊的丫鬟伺候孟府三爺梳洗，等一道躺在床上了，才十分委屈道：“今日王真人過府，給了兩個小輩的禮，卻是比四房的要差得多。姜娘與姐妹們一起打開看，當(dāng)場就氣得跑到了妾身的院子里，哭了好半日才停下。那王真人也著實(shí)太欺負(fù)人了些?！?/br>
    孟府三爺素來不喜歡自己這個媳婦，雖是世家出身，卻是半點(diǎn)世家風(fēng)度沒學(xué)得，對一個姨娘都唯唯諾諾。雖是自己要的對姨娘恭敬，然而心里卻是對她對姨娘太過順從又不高興，暗中覺得到底是庶出的，哪比得那些嫡出的能耐。別說秦氏的幾分，就十分之一就比不得。

    要換了秦氏，又怎會對著一個姨娘卑躬屈膝的討好，便是敬自己姨娘是生母，也不過那副沒骨頭的模樣。

    只可惜自己也是個庶出的，便是再得父親喜歡，娶個媳婦兒也只得選到一個庶出的，像秦氏那般的嫡出娘子輪不到自己。

    更別說府中出了太子妃，日后有雙爵在身，也輪不到自己，還得拼死了去爭。

    “收都收了，便是差一些又如何？你還能給她丟回去？就只知道哭，就沒見得有半點(diǎn)世家娘子有的風(fēng)范?！泵细隣敭?dāng)然知道王真人這是要羞辱三房，然而誰讓他是庶出的，就活該被羞辱，只憋著氣惡狠狠地道。

    自己是庶出，便是再能干，也沒個好前程。不像孟行景那東西，再混賬也是世子，將來的國公爺。一生的富貴，讓人看了都眼紅，心里更不能服氣。

    孟府三爺自卑于自己的身份，只轉(zhuǎn)過身朝著床外面睡著了，半點(diǎn)沒看到三太太眼里的期盼及后面的失望。

    等到了第二日，二房卻是被老國公爺叫到了書房里，把溫宥娘與孟世子的事情說了。

    “秦氏你尋個時間，上溫府一趟，把親事說定了。也好早日把人迎進(jìn)門，把行景管一管?！崩蠂珷?shù)馈?/br>
    孟二爺對此自然是無話可說，只秦氏先推脫了一番，“父親，雖這是王jiejie的意思，然而溫家娘子到底是庶族，不如在世家中再給行景尋一尋了？”

    老國公爺冷笑道：“當(dāng)我不知你們兩口子心里想的是甚么？讓你去便去，哪來那么多廢話？眼下還得選到哪一家去？”

    秦氏見孟老國公爺這般說，也只能應(yīng)了，隨后就被攆了出來。

    孟二爺被老國公爺罵了幾句，心里不是多高興，等著回了院子，才跟秦氏道：“既然父親都發(fā)了話，你且將這門親事盡快做好?！?/br>
    秦氏只勸著道：“父親一直就那性子，夫君也莫把那些話放進(jìn)耳朵里去。我看行景三天兩頭的被他打罵，感情反而深一些?！?/br>
    孟二爺嘆氣，拉著秦氏的手道：“我又哪是氣父親對我打罵？可你也曾見過他對三房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昨日的事兒，說不得就是他身邊那姨娘做的，可見他有指責(zé)？反倒是罵夫人沒將家管好，讓人鉆了空子?？梢菦]他護(hù)著，三房至于這么猖狂？”

    秦氏被孟二爺拉著手，頭微微往一側(cè)偏了偏，紅到了耳根里，卻是說道：“也是我不想跟他們計較，免得父親說我容不得人。為人父的，自然是希望一家子和睦。且縱著就是了，等行景媳婦兒進(jìn)了門。那手心手背都是rou的，爭起來了，我倒看看父親朝著誰。”

    孟府二爺聽得這話，就道：“也不見得有你們看的那般厲害。”

    秦氏笑著解釋，“那是夫君你忙著朝廷大事兒，又哪關(guān)注過那些閨閣女子。溫家娘子的厲害，可不是就這一年那些事兒。她是自幼就厲害的，只是以往那些都不過沒傳出來而已。”

    秦氏粗粗將溫宥娘從小到大的事情說了說，道：“自幼在狠心的繼母手中討生活，也護(hù)住了自己弟弟長大成材，又哪簡單了。大哥大嫂走得早，父親一向憐憫行景。以后咱們二房就在一邊看戲就成。”

    孟府二爺卻是抽了秦氏的手一下，半責(zé)怪道：“你也別在邊上看著，行景是大哥唯一的兒子。以后娶了媳婦兒，你也得多多幫扶才對?！?/br>
    秦氏又應(yīng)了聲，才說到結(jié)親之事，“要說定了，聘禮是個什么樣的章程？去歲行景用的那套，卻是不行了。還是全用新的好，免得不吉利。只大嫂當(dāng)年留下來的嫁妝，大多被太子妃娘娘帶進(jìn)了宮里，行景手里其實(shí)也并沒多少?！?/br>
    孟府二爺想了想道：“當(dāng)初那門親事，到底也沒算成。還是按照頭婚的來，也好顯得我們二房的重視來?！?/br>
    孟世子成婚，家中女性長輩最適合出面的便是孟府二房夫人，因此要做便做完美一些，也好得些名聲。

    秦氏聽了，就道：“那就按夫君說的辦。”

    ****

    秦氏上門得并不算晚，只在王真人離開國公府后三天，便帶著禮上了門。只是最后，秦氏卻被六太夫人婉拒了，直言門第不相當(dāng)，婚事恐不適當(dāng)。

    上門說親，自然是抱著有可能被拒絕的心態(tài)來的，秦氏對此也并無不愉。庶族與世家，總歸是庶族的要忐忑得多。

    何況女孩兒珍貴，要求娶自然也得誠心，之后再尋兩回上門這才算是對對方娘子的看重。

    庶族高嫁氏族，最為擔(dān)憂的便是自家小娘子不被重視。這種顧慮秦氏自然也考慮到了，也愿意為溫宥娘做這個臉面。

    秦氏在溫氏六房并沒坐多久，然而孟世子卻是尋著探望王真人的名義，直接進(jìn)了溫宥娘的院子。

    王真人雖是與秦氏說，孟氏家主的位置由二房擔(dān)當(dāng)為好，然而對溫宥娘說的是卻是另外一套說辭，“你本是庶族出身，嫁給行景后，要無意外也莫要去爭宗主之位。你不爭，二房自然樂得于你示好，你也好在孟氏族中立足。不過要是有機(jī)會，你也莫要放過。因此世家宗婦所學(xué)，我也當(dāng)會教導(dǎo)于你。”

    溫宥娘便跟著王真人學(xué)習(xí)世家禮儀與規(guī)矩。又因之前便背過氏族譜，再理解起世家之間的關(guān)系來，倒也頭腦清晰，不算困難。

    孟世子前往溫宥娘院子里之時，王真人便在給溫宥娘將各大世家宗婦的品行與愛好。世家里的宗婦，皆是各世家中的嫡出女，雖性子各有不同，然明面上的禮儀規(guī)矩卻是一致。只要溫宥娘以禮待人，倒也不至于見罪于人。

    溫宥娘之前在京中的名聲并不算差，蓋因?yàn)槿颂幨螺^為得體。王真人在教導(dǎo)之時，就比教導(dǎo)一般庶族小娘子要容易得多。

    孟世子進(jìn)了院子，遠(yuǎn)遠(yuǎn)的見著王真人與溫宥娘一站一坐，正在說著甚話，就快步上前，對著王真人作揖道：“行景見過姨母?！?/br>
    平日里也不見他去見見自己，王真人哪不知曉孟世子的來不是見自己的，只停下來道：“徒兒先將為師說的記在心中琢磨一會兒。為師回房中休息休息，你們兩個小的自己玩去罷。”

    因在院子里，也有冬梅守著，倒也不怕傳出什么不好的話來。

    孟世子笑著跟王真人討好道：“姨母今日可吃好喝好睡好？”

    王真人可看不過孟世子這明顯的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討好之意，見他一身排骨瘦弱之像，就問道：“聽說之前你跟戚國公干了一架，被人給揍了？”

    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今日又被翻了出來。因自個兒沒打贏，也沒什么好炫耀的。

    孟世子只嘿嘿一笑，摸著自己的鼻子不鬧話了。

    人家摸鼻子是說謊，孟世子摸鼻子就是心虛了。王真人也不點(diǎn)破，只道：“君子六藝，不求你能學(xué)會六藝，只三藝姨母就心滿意足了?！?/br>
    “姨母說的可是哪三藝？也叫侄兒去尋個得用的師傅學(xué)一學(xué)？”孟世子忙問。

    溫宥娘在一邊看著孟世子的模樣好笑，就道：“養(yǎng)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不求世子六藝精通，五禮、五射、九數(shù)這三樣總歸學(xué)精才好。”

    孟世子就順口跟溫宥娘說了起來，“五禮我知曉，自幼都是學(xué)著的。五射也不錯，就九數(shù)學(xué)來作甚？”

    王真人在一邊聽了，只得搖頭，徑自進(jìn)了屋子，只留溫宥娘在外面跟孟世子掰扯。

    “五射也不錯？”溫宥娘揶揄道，“陛下每年狩獵，世子得過多少獵物？”

    “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嗯，里面沒講過要射多少獵物吧？”孟世子數(shù)了數(shù)反駁道。

    溫宥娘眼角抽了抽，又聽得孟世子接著道：“九數(shù)？九數(shù)……算數(shù)我還是會的。其他的也用不著，學(xué)了也沒用。”

    所以總的下來，孟世子學(xué)得最好的就只有五禮了，畢竟自幼開始學(xué)起，又住在東宮，有常用到，不熟都不行。

    溫宥娘覺得孟世子急需補(bǔ)課，不只是在常識上，在許多知識儲備上都不行。

    孟世子卻是沒給溫宥娘說這事兒的機(jī)會，只坐在溫宥娘對面道：“今日我二嬸上門提親了。”

    溫宥娘回了一聲，“嗯?！?/br>
    “你就沒甚說的？”孟世子瞪眼道。

    溫宥娘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道：“說甚？”

    孟世子覺得溫宥娘對這門親事半點(diǎn)沒自己迫切，隨后想到是自己有求于她，也坦然了，跟溫宥娘道：“才三日就上了門，二嬸對你還是很滿意的?！?/br>
    溫宥娘想都不用想其中的理由，回道：“誰讓我是庶族？”

    她是庶族，所以孟世子在宗主之爭上就處在了劣勢，可以說是完全沒了機(jī)會。只一個侄兒媳婦，二房有甚容不下的。

    孟世子這步棋倒是對了，本身毫無優(yōu)勢的情況下，首先對二房示弱，至少在對付三房之時，二房不會對他出手，甚至有可能順便搭手一道打壓三房。

    等處置了三房，再與二房相爭，至少也比現(xiàn)在強(qiáng)。

    當(dāng)然，前提也得是孟世子這人夠擰得清一些。不過目前來看，跟二房相爭也不過做夢。這么想來，孟世子在國公府中也算得上是四面楚歌，處處危機(jī)了。

    孟世子卻不在意溫宥娘的身份，“世家庶族，不也就那么回事兒。都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也不見得誰比誰多雙眼睛少個鼻子?！?/br>
    溫宥娘笑著道：“難得你能這么想，只可惜了?！?/br>
    “可惜甚么？”孟世子問。

    溫宥娘不說，只道：“沒甚。”

    只這時溫宥娘身邊的夏荷跑了進(jìn)來，見著孟世子忙停下腳步行了行禮，這才湊上溫宥娘的耳邊道：“姑娘。秦夫人回去了?！?/br>
    溫宥娘頷首，問道：“老祖宗不曾答應(yīng)罷？”

    夏荷跟著點(diǎn)頭，“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女方到底也要矜持一些。

    溫宥娘便讓夏荷退下了，跟孟世子笑著問：“世子的二嬸上門，不知能婉拒幾回？”

    孟世子一臉嫌棄地看著溫宥娘，道：“你們這些人就這樣，分明心里已經(jīng)有那意思了，還非得裝一裝。”要按他的性子，直接拿著庚帖，上門說一聲互相換了就成，何必還要今日拖明日，明日復(fù)明日那般麻煩。

    溫宥娘聞言不接世子的話，只問道：“那世子今日來，便只是說這些來的？”

    孟世子自不是來說這些的，見溫宥娘問了，就道：“哦，不是。就是想來問問，你嫁妝里可是差不差東西。”

    溫宥娘聽到這話，就問：“你手里當(dāng)是沒多少銀子罷？”

    孟世子嗤道：“又不花我銀子，和我銀子多少有何關(guān)系?！?/br>
    這是打算宰二房一筆的節(jié)奏？嫁妝不夠的從聘禮里湊？這想法還是挺美好的。也虧得他干得出來。

    溫宥娘暗自發(fā)笑，只說起來，“當(dāng)是夠了罷。要聘禮充作嫁妝，少不得惹人笑話。便是私下里給了，各家里有些什么寶貝，都各自清楚得很，也是一眼便知的。”

    孟世子翻白眼道：“又不是讓你充作嫁妝，只到時再將聘禮一道還回去便是?！?/br>
    溫宥娘從王真人那聽說過太子妃進(jìn)東宮將兩人母親留下的嫁妝帶了許多進(jìn)去，孟世子如今手里也不算得是多有錢，亦不過是二房掌家不愿意背負(fù)苛待侄兒的名聲，故才任由孟世子所用，就問：“能拿出多少來？”

    孟世子掰著手指算了算，“也不算多罷。但也不少，至少也得有十來萬兩的東西。多是首飾一類的，也好給你撐個場面?！?/br>
    其實(shí)就是自個兒的錢估摸著不怎么夠用了，要等成婚后也不太好意思再尋二房的要，因此想這會兒找老國公爺騙點(diǎn)錢財來擱在溫宥娘手里。以后自己也好花費(fèi)。

    溫宥娘哪猜不出孟世子的想法，就道：“那就瞧世子的了，看能弄出多少來。”

    也虧得院子里沒別的人，不然這話傳出去，還不知別人怎么看孟世子起來。

    溫宥娘也不多問聘禮之事，跟孟世子說另外的事兒，“世子要是閑得無聊，不如多去跟余卿學(xué)一學(xué)九數(shù)?！?/br>
    孟世子茫然，“我學(xué)九數(shù)做甚？”

    溫宥娘冷笑，“世家子弟，無一不精，怎的到你這就不學(xué)了？只會數(shù)幾兩銀子有甚用？一方形森林中的樹木，一般大小，橫排為十五，豎排為十三，總共有多少棵？”

    孟世子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想不太明白，就道：“數(shù)樹做甚？又不是閑的無聊。”

    溫宥娘嘆息，只得再問：“那換一個，一塊金錠十兩，一箱長排十，橫排五，豎排五，金錠有多少斤？”

    孟世子不知溫宥娘為什么要他算這個，因說的是金子，心里有些趣味，就只慢慢在那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