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溫家老爺年紀(jì)亦不小，出京去偏遠地區(qū)為官未必耐得住凄苦，要等到能召回之時，身子骨卻不行了，也有些得不償失。

    但要留在京中，禮部是不可能的了，便只能在其他幾部當(dāng)中選。

    世家把控的戶部、兵部、吏部，想將溫家老爺連降三級放入其中，再尋機會提拔出來，便是皇帝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刑部溫家老爺未必能行，最后便只有工部。當(dāng)年溫家老爺在外為官之時，于治水亦有大功，方能調(diào)入京中。

    因此在一番吵鬧之后，溫家老爺依然挺立在六部中的工部。

    雖連降三級，然工部尚書與溫家老爺乃同科進士，向來交好，在工部也受不到什么排擠。

    隨后便是溫家二爺，連降二級，逐出京城前往北極之地鳳城為官。

    仇伯爺教女不嚴(yán)，罰奉半年。

    到底是潑出去的水嫁出去的人，加之又有從龍之功，便是文臣極為不滿，最后在皇帝的堅持之下，仇府受到的懲戒不及溫府十分之一。

    對此結(jié)果不滿者眾，溫老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蒼天無眼啊！”溫老夫人不甘心道。

    寧氏因丈夫被貶官，心中頗為揣揣，見溫老夫人叫罵，忙道：“母親慎言！如今可不是往日?！?/br>
    往日溫家老爺乃禮部尚書，文官為母、為妻奏請誥命，勛貴為妻請誥命、為子請世子，都要經(jīng)禮部尚書同意，因此便是雙方多有不待見，也要對溫府客氣三分。

    然如今溫家老爺連降三級，入了冷衙門工部，便是皇帝有意相保，旁人若是想踩溫府兩腳，也無所顧忌。

    因此溫府自今日后，在京中最好是關(guān)門閉客，封嘴不言，免得因言獲罪。

    溫老夫人心中憋屈無處發(fā)泄，怒道：“當(dāng)年若不是那賤人，溫府哪會有今日！如今老爺被連降三級，我兒一個流放邊關(guān)，一個被攆出了京城，她仇府竟然只被罰奉半年！”

    寧氏又如何甘心，然她也知道，要論在當(dāng)今陛下心目中的重量，溫府又哪比得上跟了當(dāng)今幾十年的人。

    因此，溫府落入如此境地，溫二爺能保住仕途，她已經(jīng)滿意不已，只能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那些人是把所有罪都往咱們溫府頭上扣，咱們溫府又能怎么樣？母親，您別氣了。橫豎那賤婦也死了，一切都煙消云散了?！?/br>
    溫老夫人哼了哼，到底是精神頭不好，也不想再提仇氏這人，便問：“宥娘呢？怎的沒在？”

    寧氏聞言，有些叫苦。

    今日因皇帝罰了溫、仇兩府，而張家伯爺就上表要求與溫府?dāng)嘤H，將溫宥娘姐弟帶回張府，好令張氏有子嗣侍奉香火。

    雖皇帝并沒當(dāng)場同意，卻是叫兩府之人互相商議。

    溫家大爺謀害了張氏，此中真假寧氏并不知曉，那時她正與夫君一道在外任職，但不是溫家大爺便是太夫人，這一點無需懷疑。

    溫宥娘姐弟歲平日里對老夫人極為孝敬，然在面對溫府的殺母之仇時，又當(dāng)如何選擇？

    就寧氏所認識的溫宥娘，那性子是決計不會留在溫府中的。

    然此時老夫人又恰逢病了，這個消息寧氏還真不敢告知與她，只盼著兩府能入當(dāng)年商議過的那般，過繼于三房就好。

    此中亦有寧氏的一點子私心在里頭。

    溫二爺被外放鳳城，云姨娘雖前段日子被打壓得不敢再囂張，然要寧氏讓云姨娘隨溫二爺一道去鳳城，她也是不肯的。

    鳳城雖地勢偏遠，窮苦不堪，然卻也比繼續(xù)呆在京城中的要強。至少不用因仇氏與溫家大爺謀害嫡妻張氏之事，而被羞得不敢出門見客。

    加之二房的幾個孩子這兩年也紛紛到了說親的年紀(jì)，要繼續(xù)留在京中，又有哪家府上愿意與溫府結(jié)親？

    便是當(dāng)初她看不上眼的那些人家，如今也未必肯再要宛娘進門了。

    所以她便琢磨著帶著幾個孩子一道與夫君遠離京中，到了外面便是門第不好，也能替自己的孩子尋兩門人品尚好的親事。

    因此若溫宥娘姐弟要回到張府，溫府中只有老夫人又如何能行？

    到時她必然是要留在京中侍奉老夫人的，總不能將云姨娘留下來在京中迎來客往。

    先不說云姨娘只是個姨娘，便是以云姨娘這些年讓她吃的虧，寧氏也是不敢讓云姨娘留在京中有機會摸到中饋的邊的。

    要溫宥娘過繼與三房就不一樣了，先不說她與興國侯世子的婚事還有一年，便是因溫家大爺殺妻這件事之后，興國侯府不會退婚恐怕也要將婚事往后再推一兩年，等此事過后再議。

    等到那時，溫余卿也當(dāng)成婚了，這一嫁一娶之間，中饋便還在溫宥娘姐弟手中，決計比在云姨娘手中的要強。

    只可惜寧氏想得再好，溫、張兩府在此事之后再也談不到當(dāng)年的線上。

    “宥娘姐弟是必然要回張府的。溫老爺也莫要多說。咱們兩府從來都說不到一塊兒上，也不必客套了?！?/br>
    張老伯爺冷著臉道，完全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

    溫家老爺今日被連降三級，卻也在自己意料之內(nèi)，因此心中并無多少波動。

    又因在前一日被溫宥娘告知要脫離溫服之事，因此張家老伯爺在朝上奏請斷親與將溫宥娘姐弟年帶回張家為張氏繼承香火也并不吃驚。

    只是面對素來不合的張老伯爺，溫家老爺心境難以平和。

    兩人自先帝起便不合，又偏偏娶了同一族的妻室，當(dāng)年先帝之時儲位之爭便將兩人那點連襟之情消耗殆盡。

    誰知后來竟又成親家，倒像是兩家有著擺不脫的緣分了。

    再后來便有了今日之事，這么多年張府落魄而他溫府高升，他自是處處高他一等，便是張氏之死他也深知對方耐他不何。

    可惜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今日便輪著張家老伯爺俯視他了。

    溫家老爺?shù)降撞辉敢庹J輸，只道：“便是將宥娘姐弟認回張家，改溫易張，他們姐弟身上到底也流著我溫家的血?！?/br>
    只要溫宥娘流著溫家的血，流著害死張氏的溫家大爺?shù)难?，就能讓張家伯爺如鯁在喉，膈?yīng)一輩子。

    只可惜張老伯爺早已不是年輕時的性子，多年的落魄將他的性子打磨得更家沉穩(wěn)與圓滑。

    只聽他道：“只要能光耀張家門楣，便是從路邊撿的又怎樣？”

    就算是撿來的孩子他都能當(dāng)作是自己親生的孫子看待，何況溫宥娘姐弟身體里還流著張氏的血？

    就是今日他大開張府大門，將溫宥娘姐弟從正門接進府去，也沒有人會說閑話。

    “不過我今日來，可不是跟溫老爺你耍嘴皮子的。我來這，只為兩件事。一件事是將宥娘姐弟接回張府，另外一件事便是清點我兒嫁妝?！睆埨喜疇?shù)馈?/br>
    張氏的嫁妝清點，雖早已提上日程，然卻是一拖再拖，直到今日張氏之死被揭穿，溫家再也留它不住。

    當(dāng)初太夫人挪用的那五千兩白銀，溫家老爺早已經(jīng)典賣一兩幅畫家圣手的真跡而湊齊，剩下的便只有仇氏當(dāng)年占去的那七百畝良田。

    “便只剩這這七百畝良田，可惜仇府尚未歸還。”溫家老爺?shù)馈?/br>
    張老伯爺并不吃溫家老爺這一套，直言道：“當(dāng)年我將女兒嫁與的是你溫府，又不是仇府。我兒去后，掌管我而嫁妝的亦是溫府不是仇府、如今便是那七百畝良田被仇府占去了，該前去討要的也是你溫府?！?/br>
    “溫府大可以賴賬，來日我去衙門將此事告官，由官府來討也是一樣。”張老伯爺又道。

    等著官府上門來討要張氏的嫁妝了，恐怕京中又會盛傳溫度當(dāng)年是為張氏嫁妝才謀害張氏的。

    到時他溫府的名聲，再爛上一層，恐怕是連二房都保不住。還有誰家娘子敢再嫁到溫府來？

    如今他溫府的地位，亟需聯(lián)姻來穩(wěn)固，不然溫家老爺這么多年在京城立下的足，便要被人攆出去了。

    溫家老爺在書案上寫好了一封給仇府伯爺?shù)男?，待風(fēng)干后折疊加印，著人送往仇府，尋仇府伯爺來溫府一聚，為張氏那七百畝良田。

    而此時尚不知會接到溫府之信的仇家伯爺卻是正對著跪在地上的小廖氏發(fā)火，“好?。『靡粋€賢良淑德的妻子！好一個溫柔賢惠的主母！”

    小廖氏因今日仇氏之死早已絕望得恨不得死了去，又被仇家伯爺追問印子錢與良田之事，更是生不如死。

    “老爺這是在怪我了？”小廖氏哭著道。

    那姿態(tài)，那模樣，只能說仇氏不愧是她所出，完全一脈相承的令人憐憫。

    只是仇伯爺武夫出身，那顆心早被戰(zhàn)場給澆得透硬，只冷著臉道：“莫不是我怪不得你？”

    他常年在外駐守，顧不得家中，因此對小廖氏多有愧疚，然哪知小廖氏竟能背著他做出這些事來！

    想他仇府百年府邸，再混賬也沒糊涂到讓自家女兒占前頭原配嫁妝的事出過，更別說印子錢之事。

    若是他仇府沒有底線到放印子錢，那些年仇府又何須過得緊巴巴的，連一般富戶都不如？

    虧他心心念念的顧忌著妻兒的感情，不愿相信他人之言，便是要查也拐著彎抹著角生怕被她們知曉。

    她們卻是在后面狠狠給自己一刀！

    跟了當(dāng)今二十余年，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當(dāng)今有多恨印子錢這種東西！

    “你也莫要否認，這十年多的印子錢，管家亦已說明白。有多少，你便拿出多少來，過幾日我便稟明圣上！”仇伯爺一揮袖，只往門外走。

    本因仇氏之事，仇氏亦已經(jīng)被推到風(fēng)口浪尖之上。若是印子錢之事被他的對家知曉，他這宮中禁軍統(tǒng)領(lǐng)也當(dāng)?shù)搅祟^，便是陛下想要像此回這般護住他也是不能了。

    仇伯爺并不想知曉小廖氏將印子錢用做何處，查來查去也不過是想替兒女留點家當(dāng)。只是用錯了法子，他也責(zé)怪不得。

    只能一怒之下甩袖而去，也好過真讓親近幾十年的老妻與自己面對面的徹底撕破了皮。

    仇伯爺才走到書房，臉上怒氣還來不及消退，又見著了管家拿著一封信急匆匆而來。

    “誰的信？”仇伯爺問。

    管家弓著腰，將信雙手奉上，低聲道：“是溫府來的信?！?/br>
    仇伯爺一聽溫府就皺眉，然看著手邊的信還是拿了過來，轉(zhuǎn)身走入書房。

    書房中的燭火明明滅滅，夾雜著仇伯爺?shù)哪樕喟紫嘟?，十分駭人?/br>
    過了良久，仇伯爺將信擱在桌上，對管家道：“去讓夫人將當(dāng)年騙來的張氏那七百畝良田地契拿來?！?/br>
    管家一聽，試探著道：“伯爺？”

    仇伯爺喝道：“還站在這作甚？叫你去便去！告訴她，若是不愿意，便抱著那七百畝良田回廖家去。且看看廖家敢不敢叫她進門！”

    當(dāng)年仇府與廖府結(jié)親，看中的便是廖府的門風(fēng)。

    小廖氏若是帶著張氏那七百畝良田被仇府?dāng)f回娘家，廖家怕是連側(cè)門也不愿意開。

    更何況廖氏如今掌權(quán)的是大房的嫡親舅舅，因仇府兩房之爭，又因爵位歸屬不定，廖府嫌仇府麻煩，便是往來也淡了許多。

    因此不論小廖氏如何舍不得，到底還是從嫁妝盒子里將那七百畝良田地契拿了出來，交予了管家，讓管家?guī)Ыo仇伯爺。

    當(dāng)年小廖氏也未必差那七百畝田，只是那幾個莊子的位置著實好了些，這才讓她與仇氏都動了心。

    如今仇氏自縊而亡，小廖氏覺得自己似乎是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一般，于這些錢物也不再放在心里了。

    只那一筆印子錢，讓小廖氏有苦難言。

    當(dāng)年仇府被幾個庶出的兄弟分得一干二凈，隨后又三天兩頭上門來打秋風(fēng)，先頭嫡姐嫁過來之后，被空了那三分之一嫁妝，便有一大半被那些庶出兄弟要了去。

    等她嫁過來之時，因是繼室，又是庶出，在嫁妝上根本與嫡姐不能相比。又不敢動用嫡姐嫁妝，又哪填的飽那幾個仇府庶出兄弟的嘴。

    可庶出兄弟鬧上了門，便是為了仇伯爺?shù)拿?，小廖氏也得出點血。

    當(dāng)然，小廖氏與大廖氏不一般，大廖氏生為嫡女，未出嫁時在廖家受盡寵愛，對錢財一事上并不怎么看重。

    所以仇伯爺那些庶出兄弟的女眷尋到伯府，定是回回不會落空。

    小廖氏手中并無那些銀錢，自然也比不得大廖氏手腳大方，就只有跟庶出的幾房妯娌撕下臉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