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謝銀瓶還是頭一回看見謝方知這樣鋒芒畢露的模樣,以往他只有在罵人的時候才顯得別有一種犀利尖銳之感,現(xiàn)在卻是這等略顯得正經(jīng)的場合。 一時之間,謝銀瓶也不知心底是什么感覺,縱使她心智高于常人,如今也不由得有潸然淚下之感。 倒是姜姒,完全沒想到。 謝方知的確在與圓弘大師辯法,唇槍舌劍,字字句句鋒銳尖利,剝皮拆骨。 一層砸一只瓷缸,全摔在九層高臺之下。 千人矚目。 謝方知瀟灑地一揮簫,朗聲笑道:“無情無種,無佛無相,無性無生,無念無往,才是皈依真佛。諸位法師眼見得謝乙手起簫落之間,可曾無情無性?不過是憎惡謝某如此恣意妄為,今兒我還就砸了,能把我怎樣?” “啪!” 又是一只瓷缸。 第七層! 圓弘大師已經(jīng)怒目嗔視,揚(yáng)聲道:“謝施主為人未免太霸道?!?/br> 旁人恃才傲物、仗勢欺人也就罷了,如今這謝方知竟是恃才欺人! 豈有此理! 然則叫他出口辯駁,又陡然發(fā)現(xiàn)辯吾可變,明知謝方知每一句都是詭辯,可哪里能找到應(yīng)對這人詭辯之法? 眼見著謝方知舉步欲走,圓弘大師站在下頭,問道:“謝施主提了如此多的疑問,叫老衲來答,老衲不能夠,卻不知謝施主能否給出答案?” 眾人聽了,不由得大叫一聲,這老和尚總算是機(jī)智了一回! 豈料,謝方知嘲諷地笑出聲,譏誚道:“萬法歸于無,回答我所有問題的方法就是不回答,明知我是詭辯,卻要與我繼續(xù)辯,不是自討苦吃又是什么?若謝某是你,此時便將那嘴巴閉緊,一個字不說,方能免去今日顏面掃地之災(zāi)!只可惜啊,遲了!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也敢出來渡我謝方知?滑天下之大稽也!” 言罷,再次一步踏上,抬手便砸了第八個青瓷蓮缸。 碎瓷片落了滿地,青蓮也殘破,看上去亂糟糟的一片。 眾人不禁有些駭然了,謝方知這是要跟昭覺寺結(jié)下死仇??! 手中簫已然脫手墜地,摔了個殘破,謝方知拍拍手,一步站在第九層,便這么遠(yuǎn)遠(yuǎn)一看,挨挨擠擠都是人頭。 他于是笑一聲:“這風(fēng)頭可出大了,天底下這么多善男信女,都來頂禮膜拜,可見世上一心求善之人不少。我謝乙頗通岐黃之術(shù),今日凡欲齊家治國學(xué)道修身者,都有一妙方給諸位?!?/br> 說到這里,他話里便頓了一下。 這會兒眾人興致早已經(jīng)被吊高了起來。 昭覺寺中僧人忍不住議論道:“他能有什么妙方?” “故弄玄虛!學(xué)道修身之事,豈是什么藥方能解?若如此,天下鴻儒高學(xué)之輩當(dāng)?shù)?,何曾有如此多陰晦臟污事?” “胡言亂語,這人真是胡言亂語,方丈怎地還不攆他下來?” “欺人太甚了!” …… 謝銀瓶與姜姒這里卻是感了興趣,能有什么妙方? 足足將眾人胃口吊了好一陣,謝方知才轉(zhuǎn)過身,將高臺之上最后一缸蓮花抱了起來,口中道:“妙方十味藥:慈悲心一片,好肚腸一條,溫柔半兩,道理三分,修行要緊,中直一塊,孝順十分,老實一個,陰鷙全用,方便不拘多少……” 慈悲心一片,好肚腸一條…… 別說是寺中僧人們,便是尋常人也都愣住了。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真真是無上的妙方??! 多少人在這一剎那,已然是胸懷激蕩,大為贊嘆! 高高舉起那一缸蓮花,謝方知嘴唇一勾,笑得陰森而惡劣:“都說此藥在寬心鍋內(nèi)炒,不能焦躁上火,每日進(jìn)三服,和氣湯送服,必能無病不愈——我呸!“ ……什么? 眾人都聽得乳癡如醉,拍手叫好,直言“太妙太妙”,驟然間聽見一句“我呸”,全傻了。 就是姜姒也愣住了。 這謝方知…… 眼瞧著眾人沒了聲音,謝方知才道:“天下治病救人只有一味藥:黑心黑心更黑心!光明磊落苦中苦,陰險卑鄙人上人!諸位聽著。謝某這一味藥,開得可否對癥?” 話音落,盛著蓮花的青瓷缸也落了。 這一回是他高高舉起再朝著下面砸下去的,頓時只聞得“啪啦”一聲響,緊接在他話語之后,眾人心神一時為之所懾,竟惶然不知做何言語,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滿場只余下駭然的寂靜。 花缸落地,碎瓷飛濺,水花散落成珠光流彩,晃了無數(shù)人的眼。 謝方知一身蟹殼青織銀錦緞長袍站在上頭,一副不當(dāng)回事的模樣。他兩手朝腰上一叉,望著遠(yuǎn)處天光云影,緩緩?fù)鲁鲆豢跉猓溃骸皩Σ蛔≈T位,今兒我謝乙不高興,大家一起不高興吧?!?/br> 第六十四章 君子之交 謝方知這人著實令人捉摸不透,不過眼下這一番行為卻是叫人瞠目結(jié)舌了。 這人是要把寺院里的僧人們都能得罪個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