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他摸了摸茶盞,想想這一盞茶,不給她喝又給誰呢? 所以念頭一轉,還是遞回她手邊,又把那一盞白開水給撤了回來:“你喝茶,我喝水?!?/br> 姜姒似笑非笑。 “其實四姑娘也不必將謝某想得有多壞,有時候人只是身不由己……”謝方知很少說這些太過正經(jīng)的話,雖然還是那種輕飄飄的味道,可意味兒卻陡然濃了起來,淺淡里的平和和深邃,“我若不害人,人必害我。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總比水淹到脖子,再去尋船的好吧?” 我若不害人,人必害我。 姜姒回想自己重生這一世,似乎就是面臨著這樣的問題。 而謝方知,卻是因為謝氏一門的榮耀,也面臨這些。 謝方知又道:“不可否認七皇子乃是皇爺諸多子嗣之中最為出色的一個,君子為國為家,謝乙為家為國。國者,一姓一家之天下也,憑何讓我謝氏一門為之拋頭顱灑熱血?飛鳥盡,良弓藏……跨兩代接三朝,如今屠刀放在脖子上?!?/br> 他注視著她,兩手端著那一碗白水,喝了一口,果真是寡淡無味。 嘴唇微微一勾,謝方知眼底的風云滄桑,又轉瞬不見了。 姜姒忽然很難說清楚這種感覺,就心臟猛地一跳,卻轉眼又恢復了正常。 他雖沒說為什么,可姜姒卻已經(jīng)從他的答案之中隱約知道了。 七皇子若是登基,謝方知又成了功臣,謝氏一門不就是繼續(xù)坐大嗎?換言之,到了蕭縱這里也是一樣,不過也許蕭縱韜略膽識不錯,能容忍謝氏一段時間??稍诨实勰莻€位置上,便不一定如此了。不管七皇子還是蕭縱,甚至是現(xiàn)在的皇帝,都讓謝方知放心不下。 他的算計,遠比眾人要深。 更何況,無人知道他曾有過一次慘敗。 謝方知似乎知道她在思索,又道:“若我大事能成,四姑娘嫁我可好?” 前面還好,后面純粹便是想太多。 姜姒道:“那我還是祝愿謝公子功敗垂成吧?!?/br> 謝方知又是嘴角一陣抽搐:“真真是個最毒女人心!” “我還沒嫁人,不毒?!?/br> 淡定地糾正,姜姒笑得還挺和善。 時辰已經(jīng)不早,姜姒不欲再留,慢慢將茶盞之中的茶水飲盡,才道:“謝姑娘那邊約莫還在等我,便不多留,告辭了?!?/br> “不看看了緣再走嗎?” 一時之間找不出什么挽留的話來,謝方知頭一次覺得自己詞窮起來。 姜姒想了想了緣,只冷笑一聲:“我看她作什么?蕭縱此人也真是惡心透頂,yin污出家人,合該千刀萬剮的?!?/br> 說完,她便已經(jīng)起了身。 謝方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臉上表情便僵硬了那么一剎那,瞧見她一臉冷若冰霜叫人不敢接近的神情,頓覺自己心底某處血rou模糊起來。 他是糊涂了…… 她心底是有傷的,而他無法接近,縱使窮盡一生。 終歸還是他被自己心底那種強烈的渴望所羈絆,所驅使,叫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又甘之如飴地被她嘲諷譏誚冷言相加,這一切都市他該得的該受的。他合該有如今下場,捧著一顆心,盡著她用力踩踏。 說白了也就倆字兒:犯賤。 謝方知也不留她了,便叫人送她出去。 桌上三只茶盞,兩只空的,一只里頭還盛著寡淡白水。 謝方知端起來喝了,任由這水流從自己喉間過去,灼得他心肺都燒了起來。 孔方送人回來,便見謝方知已經(jīng)起身,站在廊檐下頭,偏僻的院落里,有一種奇異的荒蕪與陳舊。 謝方知望了望天,忽然道:“去查查京中……不,連著其余各州府有哪些青年才俊……” 聽見這話,孔方悚然一驚:“您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 謝方知哪里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呢…… 他竟陡然生出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錯覺來,他心里想了這么久念了這么久的姑娘,憑什么要嫁給別人?可她說:千刀萬剮。 即便這話是言蕭縱,可焉知她不想將自己千刀萬剮? 他又坐在了屋檐下頭,回看孔方?jīng)]動,便道:“你怎么還不去?” “小的就是覺得吧,您最近……” 這完全叫人無法理解啊。 前段時間挖墻腳挖得那么開心,一轉臉又跟被誰剜了心一樣,四姑娘真真就是他掛在心里那根弦,牽得謝方知不知所以了。 孔方不敢把話說明白了,只看著他。 “世上有幾個人信呢……” 浪子回頭金不換。 謝方知自嘲,兩手十指交叉在一起,似乎在平復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