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看了姜姒一眼，卻沒說話。

    這一瞬，姜姒忽然心頭一跳。

    簽是上上吉，可周氏求的……

    這簽說的是某朝宮內(nèi)一宮妃不得寵幸，于是在紅葉之上題詩“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而后紅葉流出御溝，被一舉人拾得，在上題詩和之，曰“愁見鶯啼柳絮飛，上陽宮女?dāng)嗄c時(shí)，君恩不禁東流水，葉上題詩寄與誰”，也從放入御溝之中。后來此事被天子所知，竟不怪罪，反而把宮妃嫁給了這一舉人，最后二人竟百年偕老。

    靜安師太沒聽周氏說話，便道：“求仁得仁，上上大吉。不必過于憂慮……”

    本就是上上吉的簽，沒有任何不好。

    可姜姒這里聽著，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更覺得有滋味的是郭嬤嬤，她整個(gè)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眼，傻愣愣站著，拿眼去看之前那個(gè)小尼姑，小尼姑也是震駭。

    姜姒去扶了周氏的手，只道：“不管娘求的是什么，總之是上上大吉，還是先去禪房，與靜安師太細(xì)說吧。”

    “也好。”

    周氏不好在外頭說所求之事，便隨著往外面去。

    姜荀站在靠外的位置，讓了一步，道：“伯母請(qǐng)?！?/br>
    聲音清雅，前面一直沒回過頭的那一名女尼手里掐著的佛珠頓了頓，又繼續(xù)往前面轉(zhuǎn)了。

    八珍見郭嬤嬤落在后面，頓了一下腳步道：“郭嬤嬤？夫人搖了好簽?zāi)兀媸抢咸鞝斁祛?，還是你給出的好主意?；仡^拿著這一支上上吉回去，老爺他們定然也高興。可見啊，人在做，天在看，甭管旁人怎么說，拿到手的簽文不會(huì)假。嬤嬤也要去搖一回嗎？”

    郭嬤嬤聽了這話，心里那種對(duì)神佛的敬畏又起來了。

    簽文到了手里就是真的，假的老天爺也不認(rèn)。

    她看了小尼姑一眼，小尼姑搖搖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沒做。

    怪了，難道是老天都在幫夫人？

    不過聽見八珍的話，她也心動(dòng)起來，道：“八珍你先去伺候吧，我也去求一支簽?！?/br>
    說著，她也朝前面走了去，神神叨叨地跪在前面，取了銅箔簽筒，搖晃起來。

    不一會(huì)兒，一根簽掉出來，第三十七根。

    旁邊有尼姑看見了，便忍不住輕輕驚呼了一聲，臉色有些難看。

    郭嬤嬤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小師傅，我這簽……”

    前頭一直沒轉(zhuǎn)過頭的那一名尼姑，回頭看了一眼，便嘆道：“今兒一個(gè)上上吉，一個(gè)大兇，也是古怪。”

    “大兇”二字落入郭嬤嬤耳中，讓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怎么可能？！

    她頭一個(gè)想到的不是有人搞鬼，而是觀音大士降罰！

    身形搖搖欲墜，整個(gè)手也都抖了起來。

    八珍看郭嬤嬤臉色蒼白，忙上去扶她：“郭嬤嬤？”

    “……不，不可能！我……我不問簽了，我們走……”

    她像是見了鬼一樣，立刻離開了佛堂，八珍看見郭嬤嬤那失魂落魄的身影，嘻嘻笑了一聲，才跟上去。

    佛堂里，為首的那女尼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蕭縱從旁側(cè)走出，也看了外頭一眼，卻道：“出了一支上上吉的簽，母妃一直執(zhí)著于求一支上上大吉，今日指不定是個(gè)好兆頭呢？”

    那女尼不是旁人，正是在凈雪庵落發(fā)清修的章太妃，如今法號(hào)慧安，她只微微一笑，嘆氣：“哪里來的那么多好兆頭？我從不曾搖出來……”

    不過抬眼時(shí)，看向那簽筒，章太妃卻還是捧了過來，便道：“依你吧。”

    凈雪庵日子清苦，蕭縱如何不知？

    他只滿眼孺慕地看著章太妃，又看了看前面兩只簽筒，頓時(shí)一笑。

    母妃曾說，先帝在時(shí)，搖出過上上吉，戲言說若她也搖一個(gè)出來，才是一對(duì)兒。如今先帝已去，可章太妃不曾搖出過上上大吉，也是憾事。

    念頭剛轉(zhuǎn)過，簽已落地。

    像是尋常時(shí)候那樣，章太妃隨手撿起，失望過太多次，也就坦然接受每次的失望，她隨意一看，正想說哪有那么容易，可所有聲音已在瞥見簽題之時(shí)卡在喉中！

    竟是上上大吉！

    蕭縱故作好奇上前：“母妃？”

    “……上上，大吉?！?/br>
    章太妃過了初時(shí)的怔忡，看著掌心這一支簽文，卻忽然淚如雨下。

    蕭縱看著，暗中嘆一口氣。

    他已年過而立，命中克妻，嫡妻死后再未續(xù)弦，雖是皇帝手足，卻并未在前朝奪嫡風(fēng)云之中受到波及，反而如今得了皇帝重用，掌五城兵馬司，封為魏王。

    章太妃出家也有許多年了，今日這簽文……

    不說也罷。

    蕭縱早給自己身邊人打了眼色，會(huì)料理剩下的事。

    姜四姑娘這一局，他借了一用，也幫她圓上，出不了錯(c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