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軒卻看了江離一眼，很認真地問道：“我跟高斯.科維爾比試，你覺得誰贏的幾率大？”

    江離從不做沒依據(jù)的判斷，所以他又用那奇怪的眼神十分無禮地從頭到腳將黎軒掃瞄了一遍，這才回道：“單從體能上說，或許你會勝出一籌，但若是機甲對戰(zhàn)，你沒有勝算?！?/br>
    歐文的嘴張大了，他已經(jīng)開始懷疑自己幻聽了。

    “你的反應很靈敏，對高難度的動作也能很快cao控到位，但是，你的速度卻比高斯差了至少零點一秒。”這點時間看似不多，卻足以在高手對戰(zhàn)中一舉奪勝負。

    歐文從來沒有聽說過誰敢這樣評價黎軒的戰(zhàn)斗。江小離是帝國第一人。

    當然，江離也沒有貶低黎軒的意思，實際上就算黎軒cao控的是頂級普通機甲，就算其有效cao作為百分之百，其機甲反應效率也不到人體的百分之三十，機甲的效率和速度都只能用他的真實體能來硬撐。

    而高斯cao作的生物機甲，理論反應速度是人體神經(jīng)元的百分之六十，高斯的有效cao作是百分之九十，那綜合反應效率便能到達百分五十出頭，中間差了百分之二十的實際反應速度。而黎軒cao縱機甲卻只比高斯慢零點一秒，可見其實力已經(jīng)逆天了。

    別說高斯，江離在第一次看到黎軒的戰(zhàn)斗視頻時也嚇了一大跳，甚至設想過，如果自己的生物機甲讓這個人cao控，其效果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黎軒直視著江離，小家伙沒有說謊，他的態(tài)度很認真。

    “那如果我駕駛的是那臺機甲，勝算有多少？”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試探。黎軒記得“江小離”曾經(jīng)看見高斯的機甲時說出的一個詞，“生物電感應”。而江離最后的通話視頻中，也說道了生物機甲。江離是因為這個才被科維爾抹殺的……

    黎軒的眼神又沉了下去，陡然冒出來的煞氣像是地獄惡魔被解開了封印咒語……

    江離吃了一驚，他不知道黎軒此刻這樣深沉的情緒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他隱約知道黎軒敢這樣問，怕是知道高斯機甲的機密的。也對，高斯雖然對所有人都保密，可這個人不一樣。

    “如果說高斯能將這臺機甲的潛力發(fā)揮到百分之九十，那么，你，在訓練之后，應該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五……”

    歐文突然笑了起來，小家伙最后還是知道要討好他的雇主的。

    江離可沒有一點討好的意思，黎軒的潛力是不可估量的，誰也推測不出五年后他的體能能達到何種地步。他說的百分之九十五相當保守。生物機甲的最高境界是跟人一同提升，感應也好，效率也好，只要能真正做到人機一體，就能將生物機甲做活……

    那時，機甲不再是會減緩人體速度，而是加成。這才是江離對生物機甲的終極夢想。

    可顯然，對如今這個反應系統(tǒng)普遍在百分之三十的階段，這樣的想法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而今的江離不會再去憑著空想求得別人的認可，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將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地實踐給別人看。

    黎軒將江離深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畫面一幕一幕轉換，兩個人像在看，又像沒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了鼾聲，兩人同時轉頭，看向旁邊沙發(fā)上睡著的歐文。再回過頭時，視線不期然地撞在一起，黑漆漆的眼眸，誰也沒看清楚誰的情緒。

    黎軒微微瞇了一下眼，“困了就回去睡吧?！?/br>
    雖然他并不喜歡別人趁虛而入刻意討好，但是他卻不想拒絕這個跟他能吃一樣糕點，有共同愛好的人。

    江離可沒覺得他這是在體貼。什么叫做困了就去睡，那也是有個前提在的。這只是這廝委婉地表示客氣的一種方法。

    所以，江離怎么能真的困了就走人的。

    他莫名地覺得，黎軒也想要一個有氣兒的人陪，只是高傲如他，不肯輕易開口罷了。而這個歐文，顯然他是注意到了，所以他死皮賴臉地留了下來。

    “我不困?！苯x簡單地說了三個字，黎軒的眼中雖然沒什么情緒，也沒有再說什么，但他緊抿的嘴角明顯松了下來。

    江離自己也不愿意一個人去面對黑暗與空寂，看著窗外點點星光，心中暗暗地說了一句：高斯，我回來了。

    ☆、第016章

    蓋亞星球，聯(lián)邦最大的港口，伯萊頓港。

    從昨夜來自聯(lián)邦各州以及帝國的媒體已經(jīng)聚集在此，他們要等待兩大機甲天才的第一次正式會面。

    無論是黎軒，還是高斯.科維爾都創(chuàng)造了機甲戰(zhàn)斗史上的神話。而且，他們都還年輕，一個二十六歲，蟬聯(lián)三次聯(lián)邦第一，一個二十歲，還未到完全發(fā)育成熟的年紀，卻已經(jīng)是帝國第一。

    如今兩個頂級天才碰面，誰又會成為這默多克星系第一人？

    這兩人有太多的話題，比如他們的戰(zhàn)斗，比如他們的私人喜好，比如，這兩個單身漢是否有中意的人。

    相對于前兩條，更多的人關心的是后一條。

    s等級基因的人通常都有臻于完美的外表和身體條件，聯(lián)邦和帝國在很多方面觀念不合，但這條審美標準卻空前統(tǒng)一。

    目前是上午七點，預計黎和號到達的時間是十點半。伯萊頓港口此刻已經(jīng)被蜂擁而來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圣保羅醫(yī)院內，高斯躺在病床上，看著現(xiàn)場直播。主治醫(yī)生肖恩給他做完最后的檢查，十分欣慰地說道：“科維爾先生，您的傷已經(jīng)痊愈。雖然短時間內還不能進行激烈的機甲對戰(zhàn)，但日常運動并不影響……”

    高斯仿若未聞，只是定定地看著電視畫面上一片喜慶熱鬧景象。黎軒的到來像是掀起了一場海嘯，瞬間席卷了聯(lián)邦的角角落落。

    這樣的熱情，并不亞于對他的熱情。而之前，他比他們更加期盼著黎軒的到來。曾經(jīng)，他也以為自己是站在神壇上，無人可以企及的默克多星系第一人。曾經(jīng)，他也以為，所有的東西都掌控在他手中，他能得到別人想都不敢想的生物機甲，他也可以追求別人頂禮膜拜的帝國第一機甲戰(zhàn)士黎軒，而現(xiàn)在，他卻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肖恩沒有得到高斯的回應，臉上的笑容有點尷尬，他咳嗽了兩聲，也看著電視，“馬上，您就可以見到帝國的黎上校了……”高斯對黎軒，那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

    高斯猛然轉頭，冷冷看了肖恩一眼。肖恩再次尷尬地噤聲。他當了科維爾家族幾十年的醫(yī)生，每一代家主的資料他都有清晰的記錄。高斯的體能無疑是歷代家主最好的，但這位聯(lián)邦第一的機甲戰(zhàn)士，卻在幾天前，被抬進了他的醫(yī)院，滿身淤青。

    如此重的傷，麥迪.科維爾卻沒有一點追究的意思，那么傷他的人便很明顯。即便高斯是s級的戰(zhàn)斗天才，可麥迪乃至他身邊的兩個保鏢也同樣是……

    “肖恩，你服務科維爾多少年了？”高斯突然啟口。

    肖恩頭皮隱隱有些發(fā)麻，“再過兩個月就到二十七年?！毙ざ髦两襁€記得當年高斯還在襁褓時的模樣。因為那個原本應該哭哭啼啼的孩子，從來不會哭鬧，反而十分認真嚴肅地看著靠近他的每個人。那毛骨悚然的感覺，至今他還記得。

    高斯面無表情地看了肖恩數(shù)息，“你是我父親為我聘請的專業(yè)醫(yī)師，從職業(yè)精神來說，你應該聽從誰的命令？”

    肖恩這次腿也跟著發(fā)軟起來。他是知道這次高斯的受傷跟老科維爾先生有關系，可這種父子反目的事情，他一個醫(yī)師可沒打算參合。但似乎這位很討厭那種騎墻派。

    高斯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眼神更冷了。肖恩以為他會把自己炒了，可是他沒有。而是起身，叫了助理進來，幫他整理。

    格利特恭恭敬敬地對肖恩點了點頭，便幫高斯洗漱，準備今天迎賓的正裝。

    肖恩灰溜溜地逃出來，這才發(fā)現(xiàn)背上涼嗖嗖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

    高斯泡在溫熱的水里，金色的頭發(fā)濕漉漉地搭在額頭，他閉著眼讓緊張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

    格利特一直站在他身側，不聲不響，連呼吸聲幾乎都聽不出來。

    “把我的所有資料從肖恩這里剔除，記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是?！比绻且粋€體貼的助理，格利特本應該問是否要另外找一位家庭醫(yī)生，但他沒有，只是恭敬地等著高斯下一個命令。

    “幫我另外找一個資深的家庭醫(yī)生?！?/br>
    “是?！?/br>
    格利特從來不會自作主張，也從不多問。高斯讓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這大概是高斯對他最滿意的地方。

    一個小時后，高斯已經(jīng)到達伯萊頓港口。

    從來只讓人等從不等人的聯(lián)邦第一機甲戰(zhàn)士高斯.科維爾少將提前抵達，引來現(xiàn)場的媒體和民眾的一波狂潮。

    這位科維爾的少當家深入簡出，極少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雖然他在聯(lián)邦比賽時的機甲對戰(zhàn)視頻已經(jīng)人手必備。

    “今天少將乘坐的是科維爾財團新推出的一款超級懸浮車，此款車型幾乎能與小型飛船媲美，代表著聯(lián)邦懸浮車技術的最高境界，也是科維爾財團致力高端消費的象征……”

    高斯瞟了一眼現(xiàn)場直播，這樣的報道，宣傳部又花了多少錢？就如自己成為聯(lián)邦排名第一的機甲戰(zhàn)士，對科維爾財團又帶動了多少人氣一樣。

    他想站到機甲對戰(zhàn)的頂峰，這是作為一名機甲戰(zhàn)士的榮譽，而不是因為財團的利益。他不介意財團用他來做新聞，但很介意別人只將他當做宣傳工具，就如當初他將江離當做走上巔峰的工具一樣……

    高斯捂住發(fā)熱的眼睛，當格利特進來時，他的臉色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往日的高貴冷漠。

    媒體的報道巨細無遺，生怕自己報道得不夠全面不夠具體，大小屏幕都沖塞著各種興奮異常的報道。

    然而無論是坐在車里的高斯，還是在飛船上看直播的黎軒和江離，卻看不到一點該有的興奮。

    江離將一身合體的白色西裝穿戴得一絲不茍，仿佛他迎接的不是地面上了成千上萬的記者和民眾，而是一大群赤焰獸。

    江離盯著鏡中的自己，這張臉更年輕，更俊美，關鍵是足夠陌生。除了名字，這個人身上完全找不到與過去的自己有任何相似之處。

    高斯，你還能認得出我嗎？

    ☆、第017章(捉蟲)

    江離微微勾起嘴角，冷酷又帶了幾分凌厲的笑容，不期然地出現(xiàn)在臉上。

    兩艘飛船同時落在伯萊頓港口。外交官延澈首先走向船艙，與前來迎接的人揮手致敬。黎和號上，江離跟著大隊人馬，排隊往外走，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從遠處射來，他抬頭望過去，正是黎軒。

    兩人都一宿未眠，此刻卻不見臉上的一絲疲憊。

    黎軒率先走出艙門，與還在扶梯上的延澈視線交匯了一下，這才一起步下臺階。

    高斯終于看到他曾經(jīng)夢想中的人，可那一瞬間卻讓他恍惚了。

    那人猶如一頭優(yōu)雅的黑豹，高貴霸氣，溫和的外表下潛藏著令人著迷的野性。舉手投足間帶出來的力量感，還帶著一點優(yōu)雅溫存的味道。

    要說五官，帝國人五官不及聯(lián)邦人來得深刻，但是基因等級越高，其五官也會越發(fā)突出完美，尤其是像黎軒這樣的人，黑色頭發(fā)，黑色眼眸，淡麥肌膚，渾然一體，找不到一絲瑕疵。仿佛神殿某位天神的雕像活了過來。他的英俊跟帝國人截然不同，卻毫無疑問地激發(fā)出了帝國人的空前熱情。

    然而，高斯并沒有預想中的心潮澎拜，他只看著那個他曾經(jīng)朝思暮想的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心里卻異常平靜，仿佛這個人已經(jīng)跟他再無關系。而他，面對的只不過是一個即將與他舉行對戰(zhàn)的對手而已。

    這樣巨大的轉變，再次沖擊了他的心神。

    “高斯，你看上他了？”曾經(jīng)，在他不停地觀看黎軒的戰(zhàn)斗視頻，徹夜未眠時，江離為他端上一杯牛奶。

    他故意忽視他眼下的黑影，卻也不忍直接回答他，這個人才是他等的人。

    曾經(jīng)他也幻想過，江離能跟他一樣欣賞黎軒的一切，讓他心甘情愿地跟他一樣喜歡上黎軒，可是，江離的拒絕很明顯。這是他們分歧的開始。

    直到江離離開，高斯再沒看過黎軒的視頻。他翻遍了角角落落，甚至連研發(fā)部的監(jiān)控都調了出來，他只想看看那個跟自己相伴了五年的人的清晰的正臉，可惜，他能找到他遠處的背影，安靜的側臉，卻完全無法看到他全部的面孔。

    一種恐懼感無形地抓住了高斯，他怕那個跟他朝夕相處，無論何時，只要他想都能隨時出現(xiàn)在面前的江離會從他的生活中徹底消失。而最后，他能找到的只有他們最后的通話視頻，那是所有記錄中能找到的唯一的一張正臉。他無數(shù)次地看著那張他從未真正珍惜過的臉在面前被撕成碎片，血rou模糊的模樣……

    高斯冷峻的臉上一片蒼白，一只手突然扶住了他的手臂。

    高斯驀然一驚，轉頭卻看見格瑞清秀的臉龐，眼中閃過明顯的失落和厭惡。高斯甩開了格瑞，雖然力道很輕，卻沒有一絲猶豫。他絲毫沒在乎多少的鏡頭對著他，又多少雙眼睛明理暗里地窺探著他。

    格瑞的臉上青白一陣，抿了抿嘴，退到格利特身后。

    而剛走出機艙的江離，也恰好看見這一幕。從他的角度，只看見下面兩個親密相扶的人，根本看不到他們的表情。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足了心理準備，可當看見高斯時，還是忍不住熱血上涌。全身的疲憊和無力陡然涌了上來，一個趔趄，江離差點摔下臺階。

    一只手恰到好處地扶住了他的腰。

    場外一陣驚呼，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投注過來。帝國的英雄，竟然伸手扶住了一個不起眼的隨從。

    這個隨從其實長得挺不錯的，但任何人站在黎軒身邊，都刷不出存在感。

    而此刻，黎軒扶著人，原本略顯冷凝的面孔，被這個意外打破了，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失禮貌和優(yōu)雅。這個表情也被無限放大，像是一顆炸彈丟向人群，人群剎那間又噤聲了，接著便是更加癲狂的尖叫。

    “你若從這里滾下去，我會很苦惱?！崩柢幙粗约旱母恻c師，小家伙一定是被這大場面給嚇壞了，他允許他的失誤。

    江離恢復了鎮(zhèn)定，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掃過下面的那個存在感異常強大的高斯。高斯的目光此刻也恰好掃過他。視線相交，江離明顯感覺到了高斯眼中的厭惡。這情緒不明顯，也只是一閃而逝，但他卻精準地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