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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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在于,后來政變了。主導(dǎo)和牽頭的,則正是陳平和周勃。這跟他們當(dāng)年贊成諸呂封王一樣,都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卻又互相矛盾,該怎么自圓其說呢? 這就要講故事。 第一個故事說,劉邦曾殺白馬與群臣盟約:從今往后,封王稱王者若非劉氏,天下共擊之。 這就叫“白馬之盟”。 顯然,此盟如果屬實,呂后就是背約。齊王劉襄起兵,周勃和陳平起事,也就有了法理上的依據(jù)。 毫無疑問,這是一件大事。 然而如此大事,歷史上卻沒有明確的記載。白馬之盟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參加的都有誰?有沒有盟書?如果有,存放在哪里?一概不知。 更奇怪的是,《史記》的《高祖本紀(jì)》對白馬之盟只字不提,后來齊王劉襄的“討呂檄文”也只字不提,只有《呂太后本紀(jì)》提到此事,還首先出自王陵之口。 王陵是當(dāng)時的右丞相。他提到白馬之盟,當(dāng)然是為了阻止呂后封諸呂為王。后來,呂后臨終前也舊話重提。她對呂產(chǎn)和呂祿說,高皇帝與群臣有白馬之盟。如今我們呂氏封 王,大臣不平,你們要小心! 這么說,白馬之盟,呂后是知情的。 同樣,陳平和周勃,也應(yīng)該是知情的。 所以退朝之后,王陵就指責(zé)兩人:高皇帝與群臣歃血為盟,二位當(dāng)時難道不在場嗎?如今二位為了逢迎女主放棄原則,將來有什么臉面見先帝于九泉? 陳平和周勃卻回答:今日當(dāng)廷力爭,我等確實不如大人。將來保全社稷,安定劉氏,大人恐不如我等。 言外之意也很清楚:我們是“曲線救國”。 這就為后來的政變埋下了伏筆。陳平和周勃也不但沒有歷史污點,反倒比王陵更像政治家。問題是,他倆為什么會如此默契?心有靈犀嗎? 不,是因為陸賈。 陸賈是與酈食其齊名的縱橫家。天下在馬上得,不能在馬上治,就是他的名言。據(jù)說,為了最終能夠順利解決諸呂擅權(quán)亂政的問題,他曾經(jīng)主動去見陳平。 陳平卻不怎么搭理他。 陸賈說:什么事讓丞相如此憂心? 陳平說:你猜。 陸賈說:諸呂吧? 陳平說:是。為之奈何? 陸賈說: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諧心往一處想,則無往而不勝。 陳平這才與周勃同心協(xié)力。 故事很精彩,可惜穿幫了。陸賈為陳平出主意,可是在諸呂封王以后。呂后征求意見和王陵指責(zé)他們時,他倆的說法為什么會高度一致呢? 所以,還得再編故事。 這故事說,劉邦臨終前,呂后曾經(jīng)請示他:陛下百年之后,如果蕭相國也不在了,請問誰可以接替? 劉邦說:曹參。 呂后又問:曹參之后呢? 劉邦說:王陵。不過,王陵年輕,為人憨直,所以得讓陳平協(xié)助。陳平多智,卻難以獨任,這就要靠周勃。周勃穩(wěn)重忠厚樸實無華,安定劉氏的一定是他。 呂后又問:他們之后呢? 劉邦說:這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了。 請注意,這里的原文不是“此后亦非我所知也”,而是“此后亦非而(你)所知也”。呵呵,當(dāng)然不能是呂后所能知的,因為王陵、陳平、周勃之后,呂家會完蛋。 好一個神機妙算的“臨終囑咐”! 看來,劉邦早就料定自己死后呂氏一定會作亂,平叛的 一定是周勃,助一臂之力的一定是陳平。至于作證白馬之盟確有其事的,則一定是王陵。 呂后也很聽話。她居然在漢惠帝六年,同時任命王陵為右丞相,陳平為左丞相,周勃為太尉,親手為家族的覆滅和自己的敗亡,安排了掘墓人。 精彩嗎?精彩。 靠譜嗎?不靠譜。 事實上,這故事如果屬實,就等于說,日本偷襲珍珠港,是為了讓美國在世界上當(dāng)老大。不可笑嗎? 很清楚,什么臨終囑咐,什么曲線救國,什么陸賈之謀,都不過是西漢官方事后編出來的彌天大謊。而且那著作權(quán),很可能屬于陳平。 當(dāng)然,也可能是集體創(chuàng)作。 眾口一詞,司馬遷也沒有辦法,只能照錄。 不過,司馬遷畢竟是司馬遷,他把所有的破綻和漏洞都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等待后人去發(fā)現(xiàn),去破譯??床怀鲞@一點,只能怪自己笨。同樣,如果因此而認(rèn)為陳平和周勃失卻道義,也大錯特錯。 政變事出有因 現(xiàn)在看,呂氏一族是很可憐的。 血染京師以后,呂后和她的家人就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然而遍查史書,卻不知他們罪在哪里。所謂“諸呂用事擅權(quán),欲為亂”云云,恐怕是不實之詞。至少,沒見過像他們那樣不成體統(tǒng)毫無準(zhǔn)備的亂黨。 其實想想就知道,呂祿如果真有野心,為什么酈寄三言兩語就讓他暈頭轉(zhuǎn)向,不假思索就放棄了兵權(quán)?呂產(chǎn)如果圖謀不軌,為什么進(jìn)宮時不帶一兵一卒,南軍將士也不見蹤影?很簡單,他們根本就沒打算謀反。 沒有政治野心,就不會有思想準(zhǔn)備、組織系統(tǒng)、心腹爪牙。所以事到臨頭,呂家竟全無主張;齊王起兵,也只能派出灌嬰。結(jié)果怎么樣呢?前徒倒戈。 呂產(chǎn)和呂祿,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陳平和周勃發(fā)動的政變,卻得到了最廣泛的支持。曹參的兒子、御史大夫平陽侯曹(讀如燭)為他們通風(fēng)報信,襄平侯紀(jì)通持節(jié)矯旨為周勃騙開營門,酈寄的部下劉揭從呂祿那里取來將印,未央宮的衛(wèi)尉守住殿門不讓呂產(chǎn)入內(nèi)。周勃進(jìn)入北軍,命令效忠呂氏的右袒(露出右胸或右臂),效忠劉氏的左袒,結(jié)果全軍皆左。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里面未嘗沒有原因。 原因在營壘的變化。 劉邦去世前的政治勢力,可以說有三股力量:劉邦呂后一股,異姓諸侯一股,功臣列侯一股。劉邦系和諸侯系,構(gòu)成兩大陣營,功臣系則站在劉系一邊。所以,蕭何會不顧他跟韓信的老交情,與呂后聯(lián)手滅了韓信。 這時,劉邦和呂后俱為一體。支持呂后,就是支持劉邦。張良和叔孫通等人力挺劉盈,功臣系無一人支持戚夫人和趙王如意,道理就在這里。 但惠帝以后,情況就變了。 惠帝之前,諸侯系已不復(fù)存在;惠帝之后,劉邦系也不復(fù)存在。依然存在的,只有功臣和呂后。呂后以前姓劉,現(xiàn)在姓呂;以前是劉邦系的發(fā)言人,現(xiàn)在是新勢力的總代表。 這股新勢力,就叫外戚。 新勢力茁壯成長并不奇怪,高祖和惠帝留下了權(quán)力真空,呂家也資本雄厚。劉邦起兵沛縣,呂氏舉家跟隨;兵敗彭城,又多虧呂澤接應(yīng)。呂后妹夫樊噲,更是鞍前馬后、出生入死。呂氏家族,功勛卓著。 當(dāng)然,更重要的原因在呂后。呂后不是花瓶,而是實力派。除被俘期間外,每次劉邦出征,都是呂后幫他看守大本營。劉邦去世后,大漢帝國更靠呂后一手經(jīng)營。她的威望是自然形成的,也有當(dāng)家做主的資格。 這時能與之抗衡的,只有宗室。 宗室主要是劉姓諸侯,比如齊王劉襄,代王劉恒,淮南王劉長,吳王劉濞。但宗室雖然姓劉,卻代表地方;呂后雖然姓呂,卻代表中央。功臣系該選誰? 陳平和周勃選擇了呂后。 中央集權(quán)是大方向,陳平和周勃也無可厚非。但,呂后去世,諸呂還能再代表中央嗎? 不能。 這,才是政變的重要原因。 也就是說,呂后駕崩,平衡就被打破。所有的政治力量都要重新洗牌,進(jìn)行權(quán)力的再分配。劉章和劉襄起兵于外,陳平和周勃政變于內(nèi),雖非共謀,亦非偶然。 宗室和功臣的矛頭,一致指向了外戚。 而且心照不宣,不約而同。 與此同時,積怨也爆發(fā)了。這當(dāng)然該由呂后負(fù)責(zé)。呂后對功臣是不放心的,甚至不惜兔死狗烹。史家說漢初“所誅大臣多呂后力”,應(yīng)該說基本屬實。她先殺趙王如意,再殺淮陽王劉友,三殺梁王劉恢,更是事實。 功臣也得罪了,宗室也得罪了,豈非自絕于天下? 諸呂的寡助不在失道,而在失人。 同樣,齊王劉襄算盤落空,也不完全因為瑯琊王劉澤的反對,更因為陳平和周勃他們,絕不再想要一個強勢的皇帝。當(dāng)然,太弱也不好。最好是能與群臣和諧相處,實現(xiàn)此刻的平穩(wěn)過渡,將來的君臣共治。 何況高祖所封十王,已死者六,失國者五,楚王劉交和吳王劉濞不是高祖子孫,淮南王劉長又年紀(jì)太小。 父死子繼,國賴長君,劉恒成為不二人選。 代王劉恒是劉邦的第四個兒子。他的母親薄姬在劉邦那里不受待見,靠著閨蜜幫忙才被臨幸一次,而且那次臨幸還出于劉邦的憐憫。不過劉恒母子卻因禍得福。他們被呂后放過,在大清洗中幸免于難。 哈,呂后只知道防小三,沒想到還要防小四。 大臣們也沒想到,不起眼的小四并不簡單。劉恒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隽硕昊实?,死后謚為文,號太宗。 太宗是僅次于太祖或高祖的廟號,超過文的謚號也不多。事實上秦漢兩代最重要的人物就是“四大天王”:始皇帝嬴政,高皇帝劉邦,文皇帝劉恒,武皇帝劉徹。 漢文帝,為什么會獲得如此之高的評價? 原因很多。但最為后世稱贊的,是仁。比方說,生活儉樸,讓利于民,寬以待人,等等。他在元年十二月,就廢除了株連九族的連坐法。二年五月,廢誹謗妖言罪。十三年五月,又廢除刺青、削鼻、斷足三種rou刑。 所以,司馬遷和班固都說他仁。 其實,漢文帝的仁被夸大了。比如功臣周勃,就被他制造冤假錯案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只不過后來又放了出來。但比起劉邦和呂后之對待彭越,確實要算仁。 對待宗室也如此。 被呂后割走的城陽、濟南、瑯琊三郡,劉恒都還給了齊王劉襄。失去地盤的瑯琊王劉澤,則改封燕王。劉友被呂后害死,便封他的兒子為趙王。 這可真是“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 可惜好景不長。第二年三月,文帝就將城陽郡封給了劉章,濟北郡封給了劉興居。劉襄的兒子劉則去世后,更將齊國分成齊、濟北、濟南、川、膠西、膠東、城陽七個王國,統(tǒng)統(tǒng)封給了老齊王劉肥的兒子。 趙國也被一分為二,大的一塊給劉友長子為趙王,小的一塊給劉友的少子為河間王?;茨蠂鴦t在劉長死后一分為三,變成淮南、衡山和廬江三個王國。 就這樣,漢文帝不動聲色地擺平了宗室和功臣兩大派系。此后隨著陳平、周勃等人的相繼去世,功臣系也不復(fù)存在。呂后時代的三股力量(外戚、功臣和宗室)先后退潮,漢帝國迎來了長治久安的新局面。 文帝,豈能不謂之文? 漢文帝的溫柔一刀,據(jù)說是受到賈誼的啟發(fā)。賈誼認(rèn)為,當(dāng)時帝國的主要危險,是外有匈奴,內(nèi)有諸侯。這些諸侯雖然都是同姓,卻不等于不會謀反。最好的辦法,是“眾建諸侯而少其力”。也就是說,將大王國分裂成中王國,中王國分裂成小王國。國小力弱,就成不了氣候。 26不難想象,這種做法只要持之以恒,宗室的危險就會最終消除。后來的漢武帝,就是這樣做的。 可惜這一方針,最后卻被破壞。 于是,災(zāi)禍再起蕭墻。 七國之亂 破壞文帝方針的,叫晁錯。 晁錯原本是漢文帝太子劉啟的老師。文帝駕崩,劉啟繼位,是為景帝。景帝視晁錯為智囊,言聽計從。晁錯也蠢蠢欲動,極力主張盡快解決宗室問題。 他出的主意,是削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