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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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沒辦法啊?!鄙蚓訑[擺手笑道。 就在這時,前頭的伙計過來傳話,說是二掌柜接著人回來了。 “還算來的及時,要是再晚幾天,我可就真要關(guān)張了!”沈君佑笑著道,對劉大掌柜兩人招招手,“走,出去見見你們?nèi)隣?。?/br> 另一邊,靳宅后院東南角書房里,靳廣祿歪在長榻上正抽著煙槍,旁邊站著吳大掌柜和說著話的榮壽。 靳廣祿聽完后從嘴里把煙槍拔出來,皺著眉頭道:“你可要真看清楚了?!?/br> 榮壽哎喲了一聲,忙回道:“我的爺呀,小的可是從沒跟您說過半句謊話啊,小人已經(jīng)在沈記門口蹲了好幾天了,從早到晚,那真是一刻都沒有閑,他們家鋪子里一天進出了幾個人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更莫要說是他們家二掌柜親自帶回來的人呢?!?/br> 靳廣祿不由得深思了起來。 吳大掌柜見了便道:“東家,這正是生死一線的時候,容不得半點岔子,咱們還是摸清了那人的底細再行事的好?!?/br> 靳廣祿向來疑心病重,這會兒已經(jīng)沒了主意,聽了吳大掌柜的話便點了點頭。 吳大掌柜見狀便叫榮壽繼續(xù)去打聽那人的身份。 可還沒等榮壽打聽清楚回來,錦繡坊已經(jīng)被一宗鬧劇鬧得人盡皆知了。 “據(jù)說是那沈家爺一個爹生的親弟弟,也打算在京里做生意,來找他借錢的。”說話的是個三十來歲上下的肥胖男子,每日都支著攤子在錦繡坊門口賣包子,錦繡坊里有什么事她他總是第一個知道的。 “難怪難怪,這沈老板也真夠心狠的啊,對自己的親弟弟真是半點情面也不留,叫伙計又是潑水又是拿掃把地把人轟了出來??墒莵G盡了臉面?!?/br> 那人笑著道:“你們是沒瞧見啊,那沈三爺臉都綠了,哈哈!” 旁邊的人群聽了都嘻嘻哈哈地附和著笑起來。 “誒誒,你說的可是真的?”榮壽扔給他兩文錢,從面前的蒸鍋里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問道。 那賣包子見被人懷疑有些生氣,拍著胸脯道:“這位小哥兒,你去打聽打聽,我劉一刀什么時候說過假話,就像我這包子里的rou,都是上好的豬五花,從來沒摻過東西。” 榮壽沖他腆腆下巴叫他繼續(xù)說。 那人便又繼續(xù)道:“聽說啊,這兩個人都是庶出的,你說這豪門大院里的小妾們整天閑著無事,可不光剩下你爭我斗的了,老子娘上不來,哥倆自然也是從小就勢如水火不是?!?/br> 大家都覺得有理。 這會兒人群中推推嚷嚷地擠進來一個人。 “老板,來十個包子。”那人身穿一件暗綠色凈面直綴,身形瘦削,從側(cè)面看,后背微微有些駝。 “好嘞!” 劉一刀利落的拿油紙包了十個包子遞過去,笑著道了句:“您拿好,總共二十文錢?!?/br> 抬頭的一瞬間看見那客人的長相不由得一愣。 沈君律皺著眉頭道:“一個包子要兩文錢?果然是天子腳下,沒有不貴的東西!行了,你給我拿出去一半吧,我要五個就夠了?!比缓髲难g荷包里摸摸索索拿出了十枚銅錢放在攤子上,一臉嫌惡地從人群中擠出去。 “我的天啊,你們可知道他是誰嗎?”直到沈君律走出去二十步遠,劉一刀才敢張了嘴,“這就是下午被趕出去的那位沈三爺。” 旁邊一個男子不敢置信地驚嘆出聲:“??!不是吧?他怎么說也是豪門子弟,怎么連兩文錢一個的包子都買不起?過的還不如我家的日子寬裕哩?!?/br> 人群又因而喧鬧起來。 榮壽卻是一臉急促地追了過去,嘴里直喊著:“那位爺……沈三爺……等一會!” 榮壽帶著沈君律來到了靳宅大門口,門房的小廝見到榮壽,笑著道:“今個來的有些晚啊,晚飯點都過了。” 榮壽嘿嘿一笑,“不急不急,廚房里有口殘羹生飯就能飽了?!?/br> 進了門后,直奔書房,靳廣祿正聽著賬房的報賬。 榮壽推開門,喜形于色地道:“靳爺,小的不負眾望,給您帶回來個人?!闭f著,往側(cè)面一站,露出沈君律的臉來,介紹道:“沈記布莊沈老板的親弟弟,沈三爺。” 靳廣祿聞言一愣,不由得抬眼瞧起了來人。 樣子倒是與沈君佑有三分想象,這沈家兄弟三人都是面白無須,天庭飽滿,想來是遺傳了父親的長相,不過沈家大爺長了一雙桃花眼,沈君佑是一雙銳利的鷹眼,這沈家三爺卻是長了一雙鼠眼。 榮壽把沈君律如何被沈君佑趕出來的事從頭到尾細致地交代了一遍,末了還替沈君律鳴起了不平。 “要不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啊。”吳大掌柜聞言笑著道,“沈三爺下一步打算如何?準備在京城里落腳嗎?” “不了不了,你們京城可真是寸土寸金啊,買個包子都比我我們那里貴一倍,我可消受不起!” 沈君律皺著眉頭道:“我明個兒一早就要回杭州去了?!?/br> 吳大掌柜一愣,“三爺老家不是山西朔州府嗎?怎么又要去杭州?” 吳大掌柜這話好似點著了火藥,氣的沈君律兩頰緊咬,“父親接到了他的來信,聽說他現(xiàn)在急需要絲線,特地拖人從杭州尋了一批絲來,這才叫我跑的這趟腿,誰知道我不過跟他借五千兩銀子,他居然叫人把我趕了出來!哼,我這就去杭州把這單生意給他攪和黃了!” 靳廣祿一聽見這話,登時正襟危坐了起來,笑著道:“沈兄,莫要氣,莫要氣,為這么件事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那可是得不償失的,來來,喝杯茶消消火氣?!?/br> 說著,便親自拿起茶壺倒了一盅茶。 沈君律忙道了聲謝,兩人聊著聊著仿佛成了久未相見的知己,不一會兒就像倒豆子一般地跟靳廣祿掏心掏肺了起來。 “君律兄,你可知道那杭州的貨有多少?”靳廣祿擺出一副愁緒來,“不瞞你說,這滿京城的人都在說是我靳廣祿大收絲線是為了打壓別家,可我也有我的難處啊,前陣子剛接下朝廷的一匹軍需,那數(shù)量之大簡直難以想象,如今我也正為這絲線發(fā)愁呢?!?/br> 沈君佑一愣,忙道:“朝廷又要打仗啦?”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忙又改口道:“這這這,我們小老百姓不為別的,只要天下太平就好了,呵呵,呵呵……剛才說道哪了,哦,哦,那批絲貨,好像足有幾千斤呢。” 靳廣祿聽了有片刻的停滯,兩手一握懇切道:“君律兄,你可千萬得救一命??!” 說起來,這靳廣祿要比沈君律大了十歲不止,這會兒卻叫起了沈君律為兄,自稱為弟。 “哎喲,靳兄,靳兄,這可使不得喲,使不得!小弟我一定盡心盡力。” 靳廣祿聽了大喜,豪聲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咱們哥倆一定得喝個不醉不歸才好?。 ?/br> 兩人喝了半宿的酒,轉(zhuǎn)天一大早沈君律就上了路,是靳廣祿親自派人送上的船,經(jīng)運河而上,途徑鎮(zhèn)江、常州、蘇州直到杭州。 兩人約好了五日后在鎮(zhèn)江碼頭碰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沈君律走后,吳大掌柜才敢開口勸靳廣祿:“東家,咱們庫里的銀子可真是不多了,上回為著御用織造局的事已經(jīng)耗了一半的銀子,這會又買了這么多的絲線,若是這次再吞下這筆貨,咱們可就一分閑錢也拿不出來了?!?/br> 靳廣祿平生唯一一次失敗就是和廣昌記爭御用織造局,他不由得揚起來聲音喊道:“不就是一點銀子嘛,過過不就賺回來了,再說了爺家里多的是寶貝,那不都是銀子嘛!”他看了眼吳大掌柜,越發(fā)覺得他鼠目寸光。 ☆、第140章 暗度陳倉 沈君律并沒有像和靳廣祿說的那樣直奔杭州,而是中途在湖州下了船。找了家碼頭附近最便宜的客棧住了一宿,依舊是開了一間最普通的房,沈君律睡床上,小廝長寧打地鋪,對于自家爺?shù)膿搁T,長寧早就見怪不怪了。 沈家眾兄弟之間,除了三爺四爺還有些交情外,其他幾人間幾乎是能用淡漠來形容的。 此番沈君律能不遠千里地來幫二爺運這趟貨,在長寧看來是困惑之極的。 “爺,您說二爺這是個什么意思,直接叫咱們從湖州運來不就得了,還非得到了京城再折回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急還是不急?!?/br> 沈君律撇過頭來橫了他一眼,“你忘了來的時候你奶奶怎么說的,不多說不多問,一切都聽老二的就是了?!?/br> 長寧縮了縮頭,憋在心里嘟囔了兩聲,又問道:“那您說,真能像奶奶說的那樣,只要辦成了這件事,二爺就能給咱們個分鋪子管管?”說完又補了一句:“您為這事可是吃了不少苦頭,擱在咱們朔州,誰敢拿掃把趕過咱們哪?!?/br> 沈君律嗤地笑了他一聲:“鼠目寸光,爺都是叫你們這幫蠢貨給糟蹋了,你看看人家關(guān)恒,原先也是個爺們身邊的小廝,現(xiàn)在呢都當上掌柜的了,給老二那生意打理的是井井有條,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你三爺我也不至于這樣!” 長寧平白被數(shù)落了一通,悶悶地躺在地上不說話。 沈君律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于是又翻過身來跟長寧嘮叨起來,“你說咱們沒去杭州這事就真不會被靳廣祿的人知道?老二怎么就那么有把握呢?萬一要是有人在杭州接頭怎么辦?” 長寧本想說二爺一向就料事如神,可想到沈君律的心胸,便轉(zhuǎn)了口氣道:“那不可能!靳廣祿被您唬的一愣一愣的,我在邊上聽著他叫您一口一個沈兄,差點沒樂歪了嘴。” “沒個正經(jīng)!”沈君律嗔怪了一聲。 不過這話他卻是聽著十分受用,于是又囑咐了幾句明早小心行事的話,便頭朝里呼呼睡了。 從京城到杭州的客船每日有三趟,路途并不算遠,算上談攏生意、裝卸貨物的時間,靳廣祿約定的五日行程是絕對富裕的。 隆和記派來接頭的三掌柜早早就來到了在鎮(zhèn)江碼頭。直到第五日中午,他才見到了沈君律和他身后的六十條絲船。 “三爺,沈三爺,我可終于等到您了啊。” 三掌柜看見那些裝滿絲線的貨船,心頭懸了多日的那顆大石才終于落了地。 三掌柜親自上船驗了貨,都是質(zhì)量最上等的絲,只是與平日見到的杭絲略有些不同,但是數(shù)目卻足夠大,整整八千斤。跟著沈君律一同來的還有販絲的商人,按照行內(nèi)的慣例,付了三分之一的貨款——白銀六萬七千兩。 交了貨款,三掌柜便和沈君律告了辭,騎著馬走驛路先一步回京城向靳廣祿報信。 夕陽斜斜地照著京城漢西門外的水陸碼頭,落日的余暉沿著西邊的天際線織了一張厚厚的網(wǎng),微風(fēng)吹過,水面掀起層層碎浪,朝著岸邊擴散開來,就像世情一般變幻莫測。 當二十多艘揚著“沈”字旗幟的貨船停泊在碼頭時,立刻引起了百姓們意料之外的巨大轟動,京城里有頭有臉的商家都聞聲趕來了。 那會兒隆和記的三掌柜剛進了城門,聽到了風(fēng)聲,來不及去靳府,揚起鞭子就趕去了碼頭。 關(guān)恒正指揮著伙計們在碼頭卸貨,排的整整齊齊的騾隊滿載著成箱的湖州絲浩浩蕩蕩地前往沈記的倉庫。 仔細地清點完數(shù)量,裝上最后一車貨,關(guān)恒親自去迎了最后面那輛平頭黑漆的華貴馬車過來,那車里坐的不是別人,正是沈君律本人。 隆和記的三掌柜敬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猛然從人群中沖過去,“你……你不是應(yīng)該在鎮(zhèn)江嗎?怎么,怎么……” 關(guān)恒把人“請”到了對面,笑著道:“您不是也從鎮(zhèn)江趕過來了嗎?只是趕巧了我們府上的馬腳力比您的快了一些。” 隆和記的三掌柜這一聽才明白了過來,哆哆嗦嗦地指著沈君律說不出話來。 “你們,好啊…!你們……” 關(guān)恒朝他抱了抱拳,掀開轎簾道:“三爺,若是沒有別的事咱們這就回去吧,二爺二奶奶一早就張羅了酒席就等著給您接風(fēng)呢!” “嗯!走吧!”沈君律平生少有的幾次揚頭挺胸的氣派模樣。 關(guān)恒一跳坐在了駕車的旁邊,揚著嗓子對車夫喊了聲“走”。馬車的速度快,不一會就跑到了騾隊的前面。 沈君律看著這一長串的騾隊,臉上是說不出來的自豪勁兒,撩開轎簾頗有一副東家的姿態(tài)叮囑騾隊領(lǐng)頭的:“都小心著點,可別出什么岔子!” 領(lǐng)頭的的頻頻點頭,一路走一路看。 ———————— 槐花巷大擺筵席、人聲鼎沸的時候,靳府里卻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番景象。 落針可聞的廳堂里,站成一排的眾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靳廣祿板著臉在屋里來來回回地站不住腳。 他猛地停在三掌柜面前,指著他怒氣滔天地道:“我不是叫你去鎮(zhèn)江接人提貨的嗎,怎么那二十多艘絲船跑到沈家去了!說,沈家給了你多少好好處,叫你做了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三掌柜百口莫辯,苦著一張臉看向吳大掌柜。 吳大掌柜見狀便道:“東家息怒,這事一定另有乾坤,三掌柜對咱們隆和記向來忠心不二,無論如何也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您總要給他個喘息的機會,叫他說清楚了再發(fā)怒也不遲?!?/br> 靳廣祿哼了一聲,扭過了頭去。 三掌柜見狀忙把實情里里外外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