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什么，不過是胡亂說些解解悶?！辫等菹蛳妮朗沽藗€眼色，夏堇早就滿臉通紅，此刻得了命一刻也不耽誤地便福身退了出去。

    璧容從炕上下來，親自取了一胖高架上的天青色常服伺候他換上，裝作不經(jīng)意地道：“爺可知道鋪?zhàn)永镆粋€姓孟的管事，據(jù)說年紀(jì)還不到二十歲?！?/br>
    沈君佑一聽便心下了然了，“你想說的是秋桐的事吧。”

    璧容很是詫異，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事你也知道了?！?/br>
    沈君佑點(diǎn)點(diǎn)頭，“陳叔來問過我……倒是個年紀(jì)有為的人，不過做了兩年便升了管事?！痹捳Z之間透露出了對此人的看好。

    “既如此，那倒是個好的了，只是秋桐那里……我有些摸不清了。”璧容沉思道。

    “這種事總是急不得的，你忘了我們當(dāng)初不也是一步一步慢的很嗎？”沈君佑一手端著茶盅斜眼調(diào)侃道。

    璧容臉上一紅，一臉羞怯地側(cè)過了身，生怕他繼續(xù)這般胡言亂語，忙岔開了話題：“方才不是說要有東西拿給我看，是樣什么寶貝？”

    沈君佑聞聲笑道：“寶貝算不上，樣子倒是新鮮的很?！闭f著便打開了桌上的褐色布包，從里面拿出一塊長約兩丈，寬約四尺的藍(lán)地細(xì)絹布來。

    “來看看這上面的花樣子?！鄙蚓邮疽忤等轀惤藖?，頗有些賣弄關(guān)子般不慌不忙地將其打開，璧容看見實(shí)物的一剎那不由得呆口愕然。

    “這……”

    只見藏藍(lán)色地的細(xì)絹布上織滿了八則單位的笑臉童子模樣的團(tuán)花，團(tuán)花間隙穿插著杏黃色的折枝紋連在一起，貝聯(lián)珠貫，乍一看來倒更像是個花瓶上的圖案。

    起初是為了上面千奇百怪的娃娃圖案，而后卻是不敢置信地蹙起了眉頭。

    “這全是織上去的？”璧容伸手在細(xì)絹布上抹了抹，平平整整，絕無藏了繡線的可能。

    “我也沒想到竟真的就成功了?！鄙蚓忧椴蛔越赜行┫矏偂?/br>
    “這可是要好好犒勞下思思妹子了，這幾日沒黑沒白地跟著忙了這些天，可要叫三娘做些好的把掉下去的rou好好補(bǔ)回來才是?！辫等菡f著就站起身來，“我看我還是現(xiàn)在就去吧，正好趕著午飯的時候送過去。”

    “這么急做什么，這種事吩咐人去辦便是了?！鄙蚓虞p扶了她坐下，又道：“你這么一說倒是提醒了我，倒是該好好犒勞下黎、程二位工匠了，那可真是沒黑沒白的由著她一個人差遣。”

    說著，夫妻二人不由得相視一笑。

    “如此，明日便擺個宴將布莊的幾位管事也一同叫上吧?！?/br>
    且說自打趙思思去了織布坊，適應(yīng)得倒也快，沒幾日的功夫便開始鉆研了起了改造織布機(jī)的重要使命，起初倒是真說了些有門路的話，只說的黎、程二人連連點(diǎn)頭，好是一番苦思。

    奈何趙思思那些本事都是些紙上談兵的功夫，故而可是勞累了兩位工匠照著趙思思的想法不知反復(fù)實(shí)施了多少遍，花了整整半月的功夫才漸漸有了些雛形。

    “因著是新織機(jī)，手生，耿大娘日夜兼工花了兩天的功夫織成的這塊布?！鄙蚓拥馈?/br>
    璧容聞聲睜大了眼，這樣繁復(fù)的花樣若是托在繡花針上，便是足足一個星期也是極難完成的。

    “cao作起來可是繁復(fù)？”

    沈君佑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倒說不上繁復(fù)，只機(jī)器過于大，便是合二人之力也略有些兼顧不來。正要思索可否進(jìn)一步改造，可這事卻是急不得的?！?/br>
    璧容了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就在璧容和沈君佑說話的時候，夏堇也去了秋桐屋里。

    “我的好jiejie，你心里到底是個什么打算，總要同我說說，我才好幫你?！毕妮谰o蹙著眉頭，一臉的焦急。

    秋桐低頭只忙乎著手里針線，就是不開口。

    夏堇見狀驀地嘆了口氣，“夫人已經(jīng)向二爺打聽了，這會便是叫我過來給你傳話的。那人確實(shí)是個本事的，你若是愿意，那自是皆大歡喜，若是心里不愿意，更要去請了夫人為你做主，你娘再逼迫你，也得礙著夫人的臉面不是。”

    秋桐的手頓了頓，“我，我也不知道”卻始終不說為什么，“你…你莫不是有了旁的鐘意的了？”夏堇說著臉色也驀地有些紅了起來。

    秋桐驀地打了一個激靈，“你，你休要胡說，我何時有了，有了鐘意的……”

    夏堇聞言怔了怔，狐疑地看了她幾眼，心里不由暗暗猜測，斜過身子攬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我的好jiejie，夫人對咱們姐妹的情分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換做了旁的主子哪有這般為個奴才周折的，隨便尋個人打發(fā)了去都是有的，可有時候，咱們也要記著自己的本分才是?！痹捯粢活D，又呵呵笑道：“jiejie自小便是顆玲瓏心，自是能明白我的話的。”

    秋桐抬眼看了看夏堇，嘴角幾次微翕，欲言又止，“你…你且叫我想一想?！闭f著便推搡著夏堇出了門，好似生怕被人瞧見了心里的秘密，嘭的關(guān)上了房門。

    “你自己好好想想，明個兒千萬記著去回夫人的話?！毕妮涝陂T外叮囑了一聲，見大門關(guān)的緊緊的，只得搖搖頭回了自己的住處。

    秋桐僵硬地把半邊身子靠在門上。

    夏堇的話，她何嘗不懂，她自是知道什么才是更好的，但凡能在那人身上挑的著半點(diǎn)瑕疵，她也就不必這般煩躁不已了。

    ☆、第111章 秋桐之情

    翌日一大早，璧容正用著早飯，涼拌四季豆，爽口三絲，梅子醬山藥泥，外加一屜豆腐皮包的鮮rou餃子，都是些清熱解暑的東西。

    “夫人，方才陳大娘送了頂新的蚊帳來，那顏色奴婢光瞧著就覺得涼快的很，這就給叫人給您換上了吧?！毕妮佬χ昧撕熥舆M(jìn)來。

    璧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外頭的桂花可開了？”

    夏堇搖搖頭，“也不知怎么的，今年開的這般晚，倒叫咱們天天盼上了?！?/br>
    這會兒已是九月初，往年的這個時候滿枝的金桂早已競相開放，沁人心脾的幽香飄滿十里長巷，那樣的景致想來便是說魂牽夢縈也絲毫做不得假。

    正說著，青沐苦著一張臉撩了進(jìn)來，“夫人，那個人今個兒又來了?！?/br>
    “這是哪個不受人待見的，連個名字都不屑的叫了?！毕妮肋种旌呛切Φ馈?/br>
    青沐努努嘴，“還不是秋風(fēng)院里的那位，這幾日也不知觸了什么霉頭，專趕著我在外頭的時候來叫門。”

    “已經(jīng)連著來了幾天了？”夏堇蹙著眉頭問道。

    “連著三天了，昨個兒才說夫人這幾日起的早了些，早飯后要睡個回籠覺，誰知她今天倒早來了一個時辰?！鼻嚆宓馈?/br>
    “今個又是怎么說的？”夏堇問道。

    “還不是和頭兩回一樣，只說要給夫人請安，我在問旁的便只沖我發(fā)笑?！鼻嚆迤仓斓?，“以為她不說我就不知道她心里打著什么算盤呢。”

    “她演的可不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是告訴咱們她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了。”夏堇笑道。

    青沐覺得夏堇說的甚有道理，便道：“只是讓人看著討厭。”

    “她有張良計，咱們還有過墻梯呢，何況多做多錯，不做不錯，如此倒沒什么怕的了?！毕妮赖馈?/br>
    璧容頗為贊賞地看了夏堇一眼，不過幾個月的功夫，這丫頭倒是歷練地活活變了一個模樣。擺擺手叫青沐去請了擷芳進(jìn)來。

    顯然是打扮了一番的，上頭穿著碧綠色的短截羅衫，露著半截米分色中衣的袖子，下面一條水紅色撒花裙子，墊著小腳一步一挪地走了進(jìn)來，斜著眼睛咕嚕嚕地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才緩緩福了個身，道：“奴婢給二奶奶請安。”

    “姑娘一大早過來不知道是來找哪位主子的?！毕妮览渲樠赞o犀利地問道。

    擷芳不以為然地笑笑，“夏堇姑娘這話是怎么說的，這府里難道來了別人不成，奴婢自然是過來給二奶奶請安的?！?/br>
    夏堇聞聲冷哼了一聲。

    璧容叫人給她拿了個藤編的圓形小兀子，淡笑著問道：“這么急著來找我，可有事情？”

    擷芳謝著接過了小兀子微坐了半邊，笑著回道：“多日不曾來給奶奶請安，婢子心里著實(shí)惶恐不安。奶奶免了婢子的安是奶奶為人寬厚，可婢子為人奴仆，卻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雖是說的一口漂亮話，可聽著卻是叫人刺耳的很。

    “你有心了，也罷，便每日……”璧容話音一頓，抬頭問向夏堇道：“我每日幾時用過早飯？”

    夏堇心中了然，笑著回道：“夫人每日辰正一刻用飯，約么巳初用完，巳初兩刻小憩。擷芳jiejie每日巳初以后過來便是?！?/br>
    璧容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正式定下了這個規(guī)矩。

    擷芳不經(jīng)意地蹙了下眉，她來之前早就打聽過了，二爺每日辰時過半便要出門，自己若是巳初過來請安，豈不是次次都見不到人，難怪莊氏會如此輕易地點(diǎn)了頭。不過這番結(jié)果早就自己預(yù)料之中了。

    想到此，擷芳又恢復(fù)了起初的表情，不緊不慢地道：“本想著來伺候奶奶用飯，可又怕婢子這般粗手粗腳的奶奶定是用不慣的……”

    璧容笑笑，知道她還有話要說，便直言道：“我這里并不缺人手，你若是還有些旁的打算倒是可以與我說說?！?/br>
    “奶奶既然問了，婢子倒是有些小事恐要叨擾奶奶?！睌X芳頓了頓，道：“聽說織布坊正新造了織機(jī)，婢子瞧府里的管事mama們都忙的抬不起腳來，想來這會正是用人之際，婢子原先在朔州老家也是摸過織機(jī)的，雖比不得幾位mama們，卻也想幫著出出力，還請奶奶恩準(zhǔn)?！?/br>
    璧容有些意外，“雖是咱們自家的地方，可你一個尚未出嫁的姑娘家，怎好拋頭露面？”

    擷芳顯然早有準(zhǔn)備，笑笑道：“且不說旁人，就是咱們府上暫住的趙姑娘尚且都能不拘小節(jié)，婢子是沈家的奴仆，怎能屈于人后。街巷上的人知道了，笑話婢子是小，若是為此污蔑奶奶護(hù)犢失了公正，那倒是婢子的罪過了?！?/br>
    璧容聽著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怎么莫名其妙地像是盯上了趙思思一樣。

    正僵持著，只見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jìn)來。

    “夫人，夫人莫要答應(yīng)，婢子……”

    隨著珠簾的叮當(dāng)作響，秋桐三兩步邁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釵鬢紊亂，泣下如雨，哪里還是往日那副沉靜姣美的模樣，好一番悲痛凄苦。

    事情來得這樣急，滿屋子的人還在怔愣中，有幾個不經(jīng)事的小丫鬟從外面沖進(jìn)來，朝著軟榻上的璧容擺擺手，神色惶恐地道：“夫人，婢子們實(shí)在攔不住?！贝髿庖膊桓页鲆宦暤卣驹谠亍?/br>
    一時間，屋子里落針可聞。

    璧容擺擺手叫她們退了下去，

    夏堇最先反應(yīng)過來，笑著彎腰下去要將秋桐扶起來，嘴里不忘道：“這是哪個不要命的欺負(fù)了jiejie，用不著夫人張嘴，我便去替jiejie討個公道?！笔稚鲜沽耸傻牧Φ?，愣是沒有把秋桐拽起來。

    “夫人，求夫人莫要答應(yīng)，婢子早已心有所屬，縱是，縱是無名無分，此生也非他不嫁……”秋桐使足了力氣推搡了夏堇的手，異常堅定地跪在地上，面色蒼白，頰邊卻染著兩抹一樣的紅暈，緊咬著嘴唇，明顯一副羞于啟齒的愧色。

    夏堇想起那日秋桐的異常來，心里暗道不好，生怕她再說出什么胡話，忙捂了她的嘴，一個勁地給她使眼色，示意她有外人在場。

    奈何秋桐此刻是豬油蒙了心，榆木腦袋一個，連啃帶咬地扯開了夏堇的手，忿忿道：“平日里與我情如姐妹，這會兒便是要奪了我的命不成？”一句話撅得夏堇目瞪口呆。

    “我已是下了狠心的，夫人若不成全我，再不過便絞了頭發(fā)到廟里做姑子去！”

    屋子里詭異的氣息四處流竄。

    “秋桐，你有事情，但凡不是無理取鬧的，我都會遂了你的心愿，只是這會兒我正處理著事情，何況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后到，有什么話我們待會再說可好?！辫等菀蛔忠痪湔f的極是緩慢，半是安撫，半是警告。

    聽說陳大娘相中的人是布莊上一個很不錯的管事，年輕有為，家里也算殷實(shí)，可瞅著秋桐這副模樣，明顯是看不上的，如此一想，這府里比之還要貴氣的男人，除了那一位還能有誰呢？

    老話怎么說的，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想到此，除了最初的那一抹驚訝，擷芳心里有些隱忍的暢快。

    “夫人這里有急事，婢子等一等也無礙的?！痹捳f的盡是些等著看戲的竊喜。

    從剛開始看見秋桐的一剎那，再到這會兒聽見擷芳的不懷好意，璧容的腦子里就一直在亂烘烘地嗡嗡作響。

    她和秋桐、夏堇雖然相處的時間并不甚長，可感情卻是真摯無疑的。她沒有嫡親的姊妹，所以一直把她們當(dāng)做自己的meimei看，想著要給她們找個好人家，陪送一筆豐厚的嫁妝，讓她們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從沈府大門走出去。

    她不是不明白擷芳心里的暢快所謂何，那個人的名字就在自己的嘴邊，是自己每晚都會呼喚的名字，可此時，她突然有些畏懼了。

    璧容有些乏累地閉了閉眼睛，再睜眼已是目光清澈，凜然正色。

    “如此，你便把心里的話說與我聽聽話，我也好知道要如何為你做主?！币痪湓捳f的鏗鏘有力，讓人不由自由有些莫名的壓迫感。

    “我，我既然來了，便不怕別人笑話了，夏堇m(xù)eimei說的不錯，我確實(shí)早有了鐘意的人，他雖然無甚本事，又孑然一身，可我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馬，早就，早就約定了終生……”秋桐驀地有些羞怯，微低了低頭道：“本想著尋個時候求夫人指婚，可偏生我娘等不得了……只求夫人看在婢子伺候您這般時日的份上成全了婢子?！?/br>
    形式轉(zhuǎn)變得有些離奇，眾人還沒能反應(yīng)過來。

    擷芳情不由己地往前走近了一步，問道：“秋桐meimei說的可是？”察覺到自己的言語不當(dāng)，趕忙頓住了嘴，又道：“孑然一身不假，可本事卻是不小的了?！?/br>
    秋桐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那算的上哪門子的本事？養(yǎng)的了家還是糊得了口，怎的我還沒有說是誰，姑娘就猜出來了不成？”

    擷芳被堵得嚴(yán)緊，不由露出幾分尷尬，驀地聽見夏堇一聲驚呼，“jiejie說的，莫不是二爺身邊的……”話音一頓，驚訝地捂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