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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 清瀨最鶴生心想,不就是路嘛。走一走,還能把腿給折了不成? 澀谷人流大,車流更大。紅燈時間長又長,綠燈時間卻短得像在把人趕鴨子上架。 斑馬線另一頭的綠燈閃了閃,最鶴生被迫與前后左右的行人一同駐足。她不想盯著那盞綠綠的信號燈看——因為那位綠腦袋的不良,她最近對綠色有點ptsd。 于是最鶴生呆呆地低下頭,抽出一只手看了看掌心里勒出的紅痕,繼而挪開視線,盯著站在自己前面那人的鞋后跟,決定跟隨這雙鞋的主人行動。 在無聊的等待時間里,最鶴生開始打量起眼前這雙被洗刷得相當干凈的運動鞋。 她認得這雙鞋,是美津濃去年夏季推出的款式,標志是側邊商標上的那只米奇巴希利鳥由兩種撞色組成。 設計好看,再加上辨識度高。當時這款鞋一經推出,立刻大受好評,宮城縣內還斷了貨。 除了灰二,最鶴生認識的運動少年們幾乎人手一雙。 鄰居家的及川徹則是其中佼佼者——他有兩雙,甚至還曾經很得意的一天一雙的換著穿。 那段時間早上去學校,最鶴生都能在路上碰到渾身上下散發(fā)出“快看我快看我快看我”信號的及川徹。 對這種幼稚的開屏行為,最鶴生只想翻白眼。 好在巖泉一同樣看及川徹不爽。 他正義的鐵拳落到及川徹頭上,人與世界立刻重歸于和諧寧靜。 想起開心的事情(指及川徹被打),最鶴生的嘴角正要往上提。 然而那雙鞋動了——準確的說,是那雙鞋的主人動了。 最鶴生立刻跟上去。然而她沒想到身前這人只是想換個站姿,將身體重心換到了另一只腳上。 根本沒辦法剎住前傾的慣性,最鶴生一頭往別人的后背撞了上去。 隔著不厚的衣物,女孩的前額結結實實地砸到了面前人的脊梁骨。 痛倒不打緊,問題在于這是在人群里,還是在馬路上。 萬一前面的人沒站穩(wěn),再撞到另一個人,像推到多米諾骨牌似的——不到一米的距離外車輛輪番碾過柏油路——其后果光是想象一下,都讓最鶴生渾身發(fā)毛。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想象中鮮血淋漓的慘劇沒有發(fā)生。 前面的人只是趔趄了一下,便立刻穩(wěn)住了身形,隨后大呼:“好痛!??!” “白癡!你忽然叫那么大聲做什么!”他身邊的人似乎被嚇了一跳。 “被人撞到脊梁喊疼都不行嗎?!” “你是女孩子嗎?最鶴生(Satsuki)都沒你那么嬌氣!” 看來她撞到的是個脾氣不太好的家伙。 還是個脾氣不太好的,有伴的家伙。 可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混進他們的對話里了? 似乎聽到了自己名字。不過全國上下名叫“Satsuki”的人多了去了,心慌慌的最鶴生認為自己的當務之急應該是趕緊道個歉,本來也要怪她不該在大馬路上發(fā)呆。 她想張嘴,結果一抬頭、一定睛、愣住了。 前面那人本來氣勢洶洶地扭過頭來,大概正打算聲討她一番,卻也愣住了。 他茶色的眼睛微微睜大,對著面前女孩的臉端詳了一會——才幾天不見就像不認識她這個人似的,以一種不明所以的疑惑語氣喊: “Satsuki?” 最鶴生:“......” ............ 最鶴生在東京出生,在宮城長大。 即使長假期間她幾乎都呆在宮城縣之外,但總的來說,宮城縣是她生活得最久的地方。 從最鶴生還不會講話起,她就經常被mama抱去馬路對面的巖泉家玩。 巖泉家有個獨生子,名叫巖泉一,只比最鶴生大十一個月,但與最鶴生相比他的心智則顯得更加早熟一點。 他知道禮讓meimei,也知道怎么哄meimei開心,甚至從來都不會嫌棄最鶴生跑得慢還總摔跤、摔完跤還要大哭的毛病。 把四歲時最鶴生喜歡的人排個名次,會得到以下結果: 灰二第一,mama第二,巖泉一第三,第四才是最鶴生老爸。 這排名足以顯得巖泉一在最鶴生幼小心靈中的地位。 但常言道,人生嘛,總是充滿驚喜與驚嚇的。 驚嚇出現在某天最鶴生從幼稚園放學回家的路上。 隔壁與最鶴生家只隔著一面柵欄的小獨棟前,聽著好幾輛很難在居民區(qū)見到的大貨車。那棟房子從最鶴生有記憶起便是空著的。灰二還曾經把棒球扔到過隔壁家的院子里,費了好一陣功夫才把球給撿回來。 穿著工作服的叔叔們不斷地從貨車里搬出大大小小的家具運進房子里。 最鶴生清楚地記得,見到那些卡車之后隔天就是周末。幼稚園不上課,哥哥被爸爸領出去練習跑步,mama在廚房,她原本一個人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搭樂高,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從沒見過的男孩,五官藏在沒有褪去的嬰兒肥里卻依然清秀順眼,茶色的眼睛特別亮。 蓋在最鶴生身上的毯子也蓋在男孩膝蓋上。兩個小孩子的體溫一同在厚實的毛毯里交匯再升高,熱得最鶴生出了一身的汗,還把她幾乎不存在的起床氣也給鬧了出來。 她氣鼓鼓地扔開毯子,氣鼓鼓地瞪了那男孩一眼,氣鼓鼓地去找mama——她在廚房里和一個不認識的阿姨說話,最后氣鼓鼓地吃完了那天的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