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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城春在線閱讀 - 第62節(jié)

第62節(jié)

    他擠進(jìn)人堆,好不容易奮力擠到方青旁邊,還沒拉上小手,就被母親說教了,“娘不是剛說讓你不要橫沖直撞,別碰著青兒。你怎的不聽呢?”

    殷氏也笑道,“對呀,四叔可不能這么莽撞了?!?/br>
    耳邊你一言我一語的,柳定澤已握住方青的手,置氣道,“她是我媳婦,不是你們的?!?/br>
    滿堂哄笑,笑得他心里莫名。等見著媳婦也笑,這才不氣。坐在她一旁護(hù)著她,擺手,“不要碰不要碰。”

    方青輕壓了他的手,柔聲,“四郎別鬧,大家都高興著呢?!?/br>
    柳定澤安靜下來,“嗯?!?/br>
    老太太心底歡喜,囑咐大夫隔三差五過來瞧一回,又吩咐賬房每月?lián)芏嘁环蒎X。方家那邊也派人去報喜,好讓大伙都高興高興。

    滿屋歡聲笑語,柳芳菲從外頭回來,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進(jìn)屋才知道,繼母有孕了。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失落。她待方青一直如外人,她如何跟自己并沒關(guān)系。瞧見下人在開茶罐泡茶,見了那茶葉分外眼生,皺眉問道,“這茶是母親房里的么?”

    下人答道,“回姑娘,是的。”

    柳芳菲眉頭擰得更深,“為何是用這個?原來的茶葉呢?”

    下人笑道,“這一大罐子茶葉已沖泡數(shù)月,這便是原來的茶葉。”

    柳芳菲奇怪這些怎么不是她拿來的那些,正巧見父親出來,喊了他問,“父親,這茶葉……”

    柳定澤見她指向的東西,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茶葉的事。不安著小聲說道,“芳菲你不要怪爹爹,你拿回茶葉的那天我給打翻了,就偷偷替了新茶葉?!?/br>
    “哦……”柳芳菲點點頭,也沒什么好責(zé)怪的。只能說他果然是個傻子,連茶都護(hù)不好。實在不喜屋里這樣熱鬧,便轉(zhuǎn)身回房。

    屋外微風(fēng)仍帶著熱意,吹過面龐,不知怎的,像是猛然吹開了塵封記憶。柳芳菲步子一頓,早諳世事,耳濡目染過許多旁門左道的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只是想想,已覺渾身冰冷,外面的熱浪也全然不能焐熱冷冷心底。

    ☆、第64章 其葉蓁蓁(三)

    第六十四章其葉蓁蓁(三)

    鄭素琴被折騰了一宿,還未起身,外頭急急敲門,說女兒回來了。驚得她忙推推旁人,“快起來,從后門走?!?/br>
    那面相俊朗的男子打了個哈哈,不愿起身,“不就是你閨女么,你這做娘的還壓不住她?”

    鄭素琴惱了,“我怎會怕她,我怕的是萬一她告訴柳家人,還哪里會再給銀子我?!彼p笑,“那還怎么給錢你?!?/br>
    男子這才動了身,急匆匆穿上衣服,打算從后門走。這剛出去,就見門口站個臉生的小姑娘,直勾勾盯來。他上下打量她一眼,尷尬笑著走了。

    柳芳菲見這人不是上回那個,火氣竟沒再沖上頭頂,只是冷冷瞧著隨后出來的母親。

    鄭素琴見她如此看自己,氣上心來,捉了她的胳膊就往里拽,瞪了一眼在門前的下人,“滾?!?/br>
    隨即將她拉入房中,關(guān)上房門,伸指狠狠戳了戳她的額頭,“這種要殺人的眼神是用在你親娘身上的嗎?”

    柳芳菲被戳得站不穩(wěn)當(dāng),仍是盯她,“你又養(yǎng)男寵?!?/br>
    鄭素琴知道這回再怎么說她都不會信,坐下身拿茶葉準(zhǔn)備泡茶喝,從容問道,“那又如何?就算是,你也不該這樣瞧我。”

    柳芳菲看著她拿的茶葉,正是要她拿給方青喝的那種。越看,就越是心冷,“娘,你也一直喝這種茶么?”

    鄭素琴還以為她臉色不對是因為男寵的事,沒多想,淡聲道,“是?!?/br>
    “難怪……”柳芳菲驀地笑了笑,目露七分無奈,“難怪娘有過那么多男的,卻一直沒再給芳菲添個弟弟meimei?!?/br>
    正在倒茶的手勢猛地頓住,鄭素琴怎會聽不出話里的意思,怒目盯她,“你在胡說什么?”

    柳芳菲深吸一氣,極力想平復(fù)浮躁心緒,“這茶是涼藥,您在借女兒的手,給方青下藥。不讓她有孩子……你在……利用我。利用你的親生女兒,去做這種齷齪事?!?/br>
    說著,眼里的無奈已經(jīng)變成萬分失望。

    鄭素琴無可抵賴,冷聲,“我在為你和你哥哥鋪后路!若是她有了孩子,她還會疼你?你還會有這種逍遙日子?娘的良苦用心,你不懂就算了,竟還來責(zé)怪我,真讓為娘傷透了心?!?/br>
    “夠了!”柳芳菲恨不得上去看看母親的心到底是黑是紅,“你從來都沒有為我和哥哥考慮過,從你要帶我們回柳家開始,你想的就只有你自己!否則你一開始不會故意說柳二伯才是我爹,你只是覺得與其去做四房的妻,不如去做二房的妾??上愕闹e話被拆穿,你見勢頭不對,才轉(zhuǎn)而指認(rèn)柳四爺?!?/br>
    鄭素琴惱怒道,“你說夠沒有?你就不怕遭雷劈嗎?”

    “怕啊,怕極了?!绷挤七煅?,“我怕方青真的一輩子懷不上,那我就真的要遭雷劈了……你答應(yīng)我和哥哥回柳家,為的不過是讓柳家給你銀子花??墒悄悴恢悖氵€想害方青無后。你為的不是我和哥哥,只是怕她真的生養(yǎng)后,柳家不會再善待我和哥哥,連帶著你也沒了如今的富裕日子。你至始至終想的,就只有你自己!”

    鄭素琴柳眉高挑,默不作聲緊盯著她。頭一回發(fā)現(xiàn)女兒像自己,可讓女兒當(dāng)面責(zé)備,總覺可笑。許久她才輕聲說道,“為娘在你心里真的這么惡毒么?娘給她下藥,只是為了讓你們兄妹在柳家站穩(wěn)根腳,再過兩年,就不給她下涼藥了。否則娘一開始就給她下斷子藥,讓她終身不產(chǎn)?!?/br>
    柳芳菲再不會信她的鬼話,“你若能下斷子藥,會不下么?連當(dāng)初的你都不敢吃那東西,不幸懷上了我們兄妹,那東西只怕是會要人命的吧?要是讓方青喝了,她死了怎么辦?你就是殺人犯了,你怎么會想要同歸于盡。不是你不想讓她斷子,只是你不敢,不舍得自己現(xiàn)今得到的榮華富貴罷了?!?/br>
    “你……”鄭素琴全然沒料到她竟連這種話都說出來,挑的這么明,是打算跟她斷絕母女關(guān)系么?那她豈不是要去跟柳家說出真相?她如今得到的安定日子,只怕要全沒了吧?她冷冷問道,“這事你還跟誰說了?”

    柳芳菲搖搖頭,“只有我一個人……”無論母親做過什么,她不會去揭穿她,這件事一旦說出去,那柳家絕對不會放過她,母親就還有死路一條。母女之間的十年情分,她狠不下心毀掉。

    久不見聲響,她抬頭看去,卻見母親正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

    盯得她脊背寒涼。

    像是狩獵人,在看著陷入困境的野兔,似乎在考慮絞殺兔子的時機,乖戾的眼神看得她愣神。不敢再猜母親的半分心思,只怕猜了,心都要傷透。

    “娘……”

    一聲輕喚,鄭素琴才猛地回神。看著女兒眸中有淚,這才徹底回神。她方才在想什么?她竟起了那種歹毒念頭。想著就覺恍惚,偏頭不再看她。手肘撐在桌上,以手扶額,已無氣力,“芳菲……你就當(dāng)做不知道吧,娘求你了?!?/br>
    “娘不用求我?!?/br>
    鄭素琴目露兇光,又轉(zhuǎn)頭緊盯她,“你要毀了我?”

    柳芳菲怔了半會,又搖搖頭,“是你要毀了女兒……女兒不會跟任何人說這件事,這份罪孽,女兒幫您扛下。一世不安也好,永世對不起爹爹和方青也好,女兒都不會說。只是日后我再不會幫您帶這毒藥,也不會……再踏進(jìn)這門半步。你我母女情分,就此了斷?!?/br>
    鄭素琴瞪大了眼,無論是不告發(fā)她的那些話,亦或是要斷絕情分的話,都令她驚愕,“芳菲你在說什么?”

    柳芳菲雙腿已沒什么氣力,跪下身同她叩了三記響頭,再說不出什么話來,起身便走??吹绵嵥厍僭诤竺娲蠼校澳阏f的是真的?”

    她頓了頓,想回頭再看娘親,到底還是忍住了,“是?!?/br>
    鄭素琴怔愣半晌,才清醒過來,再看屋內(nèi),再不見女兒的身影。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還能想起女兒在襁褓時的模樣。那時她怎么都想不到,會狠心去利用親生女兒做那種骯臟事。似鬼使神差,卻回天無力。

    不過,她好像是徹底自在了。再不用擔(dān)心有人會管束她,她也再不用說謊話。

    這樣明明很好,可總覺……心中空落。

    柳雁回到書院后一直想找蘇定,只是去了幾次藏書閣都沒看見,偶爾在書院見著,蘇定也如往常目不斜視,更別提跟他眼神交匯示意約見。

    這一拖,已到八月,中秋將至。書院清掃,她便拿了抹布往藏書閣去。走至最后一列,終于是見著了他。

    兩人約見的地方早已不是那閣樓,柳雁問及緣故,蘇定便道,“若是讓人發(fā)現(xiàn)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豈非壞事,難不成要你嫁我不成?”

    柳雁博覽群書,已知曉些許婚嫁之事。只是對男女之事仍舊模糊,還未情竇初開,倒覺沒事。但蘇定不肯,那碰面的地方,就改為藏書閣最后一列了,也算隱蔽,只是說話不能說個痛快罷了。

    蘇定聽見腳步聲,下意識抬頭,見了那靈氣滿滿的小姑娘,笑笑,“我就知道你也會來偷懶,唯有這一點,我們是志同道合。”

    柳雁撇撇嘴,“你分明是故意躲我來著,怎么,今日不躲了?”

    “真是冤枉,我為什么要躲你這小姑娘。”

    “那也唯有你自己知道了?!绷阃竺婵戳丝?,還沒人來,這才走過去,因他站在窗前背著光,臉并不見光,略顯陰暗,看得并不太真切,更瞧不出臉色,“你病了么?”

    蘇定瞧她,只覺好笑,“見面就問這話,當(dāng)真合適?”

    “身為好友,不問你這話,才是不合適的吧?!?/br>
    “我便說你若去‘問難’,定是眾先生的勁敵?!?/br>
    柳雁微微挑眉,“這話我喜歡聽?!?/br>
    蘇定笑笑,說她不謙遜也不對,只是對于十分有把握的事,懶得虛偽罷了。這脾氣日后定要吃虧,可又叫人期盼今后風(fēng)采,“柳小姑娘,我若染病,哪里還會在這里念書,早回去養(yǎng)病了。”

    “那我們年后相遇那次,你是去何處?當(dāng)時你的臉色可并不好。”

    蘇定認(rèn)真道,“冷的?!?/br>
    柳雁咬了咬牙,根本是胡說八道騙著她,“那你跟厲家小姐定親的事呢?外頭傳……傳你身子不好,要沖喜壓驚?!?/br>
    蘇定啞然失笑,若不是顧忌藏書閣其他人,怕要捧腹笑了,“我從立春班一路上來,同窗中有至少有半數(shù)人都定了娃娃親,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看,你指不定也要被找個未來夫婿了?!?/br>
    柳雁倒是聽出里頭的“被”字來,“是你爹逼迫你定親的么?”

    蘇定聳了聳肩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做兒女的,婚事本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你也一樣。”

    哪怕是受盡萬千寵愛的侯爺幺女,最后也不可能自己擇夫君。就如他,即使這樣不肯輸于人,還是父親的獨子,最終也得聽父母之命,不能抗拒。

    柳雁一聽便明白了,堂姐今年開春不是剛定了親么,縱使百般不愿,也還是送了八字去,由祖母做主,將親事定下了。這一說她也覺惆悵了。

    “你家中哥哥jiejie多,長輩未必會那么快給你挑門親事,定會給你選個好的。所以你大可不必這么快急著煩?!?/br>
    “難道要等那個時候再煩么?這跟坐以待斃有什么不同?要我跟個不認(rèn)識的人定親,想想就不喜歡。就像……就像我爹爹母親那樣,別說他們,就連我看了,都覺兩人生分。雖然后來好了些,但總覺得不好。像四叔和四嬸那樣多好,還有三叔三嬸。”

    蘇定倚身窗前,低頭看她,“如果不是蘇柳兩家向來沒交情,我跟爹爹說把你討來做媳婦,多好,至少不生分。”

    柳定抿了抿唇,“那我也不要?!?/br>
    蘇定無奈道,“那誰才能入你法眼?”

    “誰都不能,為什么非要找個大哥哥一起住,我覺得如今就挺好。若祖母他們逼我,我哭就是了。”

    蘇定眨眨眼,這才恍然,她根本還是不懂成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否則也說不出這種話,虧得她還說得一本正經(jīng),讓他都不敢以看十歲女童的眼光看她。不由苦笑,“看來,等你金釵之年亦或是豆蔻年華時這事才能再跟你說,如今說了,你不懂?!?/br>
    柳雁是不懂,可見素來灑脫的好友這次也這樣無奈,倒真是擔(dān)心的。又問了他身體如何,蘇定再三說沒事,這才半信半疑。聽見有人過來,她才抽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回來,探頭說道,“下次不許再躲著我。”

    蘇定笑著點頭,直到她真的走了,才離開。

    柳雁從藏書閣出來,還在想剛才和蘇定說的那些事??傆X想不通,剛回到他們立夏班清掃的區(qū)域,就見前頭有個高大影子遮了光源,抬頭看去,就見了先生怒氣沖沖的臉,“柳小將軍,你毫無紀(jì)律可言,若去了軍營,每日定要因為觸犯軍紀(jì)而被打十大板子,怕不怕?”

    “不怕。”柳雁笑道,“我爹爹是將軍,他舍不得打我,叔叔伯伯也不敢打我的,先生不用費心?!?/br>
    “……”鄭昉板著臉道“你到底是跑去哪里了?”

    “去了藏書閣?!绷阖?fù)手看他,微微墊腳,“夫子擔(dān)心學(xué)生?”

    “嘖。”鄭昉拿戒尺將她腦袋壓回,“休要套近乎,那桌桌椅椅我留了半數(shù)給你,去吧。”

    柳雁腹誹之,真該一躍而上去大班的。腳才提了半步,又收回,轉(zhuǎn)而說道,“先生,我有個問題。”

    鄭昉輕輕一咽,每次都用一張純真善良的臉問些如針鋒利的話,不得不打起精神,“你說。”

    “我若是不想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要怎么做?”柳雁撓了撓頭,“不是以死相逼,也不是要讓他們不高興,只是想知道能有什么讓大家都?xì)g歡喜喜的法子化解?”

    鄭昉張了張嘴,問道,“你多大來著?”

    柳雁伸出兩個巴掌,笑上眉梢,認(rèn)真答道,“十歲了?!?/br>
    “才十歲!”鄭昉瞪了瞪眼,“胡鬧。”十歲的小姑娘怎么能問這種事,他要是答了,那丟豬籠祭拜河神的定不是她,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