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芒看著她手上的麻團，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個啊……這個以后可以做衣服，織窗簾，織地毯，還可以搓很牢固的繩子，裝東西的大口袋……用處很多?！?/br>
    木青笑瞇瞇地應道，心里實在有些感嘆，如果不是它們湊巧長在河邊，被風或者別的什么外力折斷了浸泡在河水里漚掉了外面的一層皮，然后她又湊巧到了這里洗臉洗手，就算再過很久，只怕她也不會知道這種看來十分普通的開著黃色花朵的草莖植物就是麻了。

    她從前沒有紡過線，更談不上織布，但是她曾見過一些少數(shù)民族老阿媽在游客面前表演古老的純手工紡線活，所以她并不擔心，只要有了麻，在接下來的這個長長的冬季里，她有的是時間去慢慢研究。

    快傍晚的時候，他們終于踏入了山谷，身后拖著一大捆割過來的麻莖。驪芒還答應幫她收集種子。有了種子，明年春來的時候，她就可以單獨辟出一塊溝壕去種植麻莖了。

    驪芒起先的擔心果然應驗了。木青起初離開的時候，計劃大約是在半個月內(nèi)返回的，所以按了這時間給動物們備了草料?，F(xiàn)在耽擱了這些天才回來，發(fā)現(xiàn)攔在羊洞門口的木頭柵欄已經(jīng)被頂翻在地，里面的羊逃之夭夭，更糟糕的是，那個給野禽們搭的草棚大概被風給刮塌了，壓翻了柵欄一角，里面的野雞山禽跑得一只不剩，連地里剩下的最后一茬野菜，葉片也被啃咬得傷痕累累。

    木青急忙又去檢查了自己儲存食物黍子的山洞，見洞口如舊，所以里面的東西也都還安好，這才松了口氣。只是想起不見了的那些動物，心里還是有些心疼。驪芒看了出來，想哄她開心，正要許諾自己明天開始就趁著深秋的最后時令再給她捕捉多多的小動物讓她養(yǎng)，突然聽見前面仿佛傳來野雞們有些驚恐的叫聲，兩人抬頭望去，見小黑居然正威風凜凜地趕著幾只不知道被它從哪里找到的野雞們回來了。

    木青大喜過望，急忙叫驪芒修好了柵欄，再次關(guān)好被小黑趕回的小動物們后，這才想起應該去附近找一找的，于是拉了驪芒，兩人圍著谷地繞了個遍，先是在荊棘從下捉回了兩只，又在個小山坳里看到幾只，最好笑的是有幾只竟然飛上了樹叢。大概是長久未剪翼毛，長出了些，所以又能飛行段距離了了。最后他們還是拿了漁網(wǎng)，這才把上了樹的野禽們給捉了回來。木青最后數(shù)了下，比起原來的數(shù)量，雖然少了將近一半，但最后能找回這么多，她也已經(jīng)相當滿意了。

    夜幕快降臨的時候，連不見了的幾只羊也優(yōu)哉悠哉地回到了它們原來的山洞里。原來它們已經(jīng)差不多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老窩，前些天不過是吃光了里面投放的干草，這才頂翻了柵欄出去自己在谷地里覓食的?，F(xiàn)在天快黑了，也就回了自己已經(jīng)住了很久的那個家。

    冬天很快就要來臨了。過了這個冬天，這片土地就又會迎來它新一番的生命輪回。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愉快~~

    五十五章

    “咻……”

    一只羽箭帶著風聲筆直地射向了不遠處的一只正停下四顧的狼。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來自另個方向的一只箭也射了過去，兩只箭齊齊插入了狼的頸項，狼嗷叫了一聲，倒了下去。

    一個男孩將弓在自己后背一掛，飛快地朝中箭的狼跑了過去。

    “等等！”

    在他快要到狼近前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男孩停下了腳步，回身笑嘻嘻地看著正分開濃密的枝葉朝自己大步走來的那個女人。

    她身上穿了件簡單的斜肩一體式短裙，長發(fā)編成了一條粗辮子隨意垂在身后，赤著腳，露在外的全身淺蜜色皮膚映襯著烏黑有神的眼睛，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英姿勃勃。她手上拿了張青綠的弓弩，腰間背了個皮箭囊，正大踏步地朝那男孩走去。

    “閃電，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還小，不要單獨跑出來。萬一要是碰到了猛獸怎么辦？”

    她到了那男孩面前，沉下臉責備。

    “阿媽你說錯話了。阿爸前幾天剛剛說我正好八歲，已經(jīng)是大人了，他還送了我這張弓！狼叼了我養(yǎng)的兔子，我要像阿爸一樣射死它！”

    那個被叫做閃電的男孩顯得很不服氣，叉腰翹著頭和自己的母親對質(zhì)。

    這個正被自己孩子對質(zhì)的女人就是木青。

    木青望著閃電被烈日曬得黝黑的臉上滿是不服氣的樣子，板著臉嚇唬他：“你這么聽你阿爸的話，過幾天我們?nèi)胰ダ蔬_草原，阿媽跟你阿爸說下，帶上弟弟霹靂，就讓你就留下來看家?？茨惆诌€帶不帶你去！”

    閃電眼睛骨碌轉(zhuǎn)了下，一下?lián)湓诹四厩嗌砩吓砼と?，笑嘻嘻說：“阿媽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又說錯話了？你想想，我聽阿爸的，阿爸聽你的，最后我不是還是聽阿媽你的嗎？阿媽一定要帶我去！”

    木青再也繃不住臉笑了出來。

    閃電歡呼一聲，轉(zhuǎn)身拉著木青往那只中箭倒地了的狼身邊走去。

    這時候的狼的體型比普通的家狗要大，身體健壯結(jié)實，四肢細短，看起來更像是鬣狗，但是一張嘴很寬大，估計連骨頭都能咬碎。最近他們居住的谷地附近冒出來了一群這樣的狼四處徘徊，前幾天甚至有一只不知從哪里潛進了谷地里，咬死了幾只野雞和閃電養(yǎng)的兔子。閃電小孩子心性就記仇了起來，前段時間總是自己偷偷溜出來要去射殺狼。被木青發(fā)現(xiàn)教訓了一頓關(guān)了兩天禁閉，今天剛放出來，她一轉(zhuǎn)身，就見五歲的小兒子霹靂邁著兩條肥肥的小短腿過來，奶聲奶氣地告狀，說哥哥又偷溜出去了不帶他玩。木青不放心，這才找了出來。找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他在挽弓要射一只遭遇的狼，怕狼未被射死反噬過來，顧不得別的，自己急忙也抽箭搭弓射出了一箭。

    狼的咽喉處深深插入一只銳利的青色竹箭。另一只釘在了背腹部。

    閃電用力拔出了那兩只箭，舉到了木青面前歡呼著道：“阿媽，你又輸了。你看我射進了它的咽喉，你卻射到了它的肚子上。阿爸說了，一個好的獵人，射殺獵物的時候必須要一箭射中它的咽喉，這樣才不會給它反咬。你射了它肚子，箭入得也不深，怎么能射殺狼？不過阿媽是女人，阿爸說了，叢林里的男人要保護女人的。阿媽有我和阿爸的保護，箭射得馬馬虎虎些也沒關(guān)系。”

    木青聽他嘴里突然冒出了自己前天剛教過的“馬馬虎虎”，一串驪芒的語言中夾雜了她的語言，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且小小年紀，那話說到后面卻鄭重得似個小大人，又口口聲聲阿爸阿爸的，強忍住了笑，嗯嗯地順著他點頭，揪了幾片樹葉擦拭了下箭頭染上的狼血，把箭隨手插回了腰間的皮囊里。

    木青彎腰要拿起那只狼，閃電已經(jīng)搶先一步拎了起來甩上自己的肩，朝木青得意一笑。

    木青看著這個幾乎已經(jīng)和自己齊肩高的兒子，眼前一下閃過他小時候才幾個月大時的模樣，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感觸。

    日月如梭，自己剛到這里時的種種仿佛還是昨天，一下竟已經(jīng)過去了**年了。

    她扯出胸口吊帶上的那個哨子吹了下，很快，一只渾身黑亮的大家伙就從樹叢里飛快地躥了出來，撲到了她的面前。

    “小黑！”

    閃電把肩上的狼往地上一丟，雙手抱住了小黑的頭摸它毛發(fā)，親熱地把自己的臉和它蹭來蹭去，小黑有些嫌棄地偏過了頭，實在躲不過去，這才仿佛很無奈地任由他蹭。等閃電蹭夠了，縱身躍上了它的脊背，這才用力晃了下腦袋，剛才被閃電弄亂了的頭臉上的毛發(fā)立刻又平順了下來。

    小黑如今個頭有水牛大小，身上的毛和后頸上的棘角黑得油光發(fā)亮，一雙金色的眼睛在夜里看起來就像兩只燈籠。木青家里現(xiàn)有的三張虎皮，除了最早的那張，剩下的兩張都是小黑光輝戰(zhàn)績的勛章。那是有次它和驪芒一道外出狩獵的時候，意外遭遇到了兩只正在□的劍齒虎。被干擾了的老虎狂性大發(fā)，撲了上來攻擊。趁小黑力斗二虎的時候，驪芒上樹挽弓，覷射了老虎的眼睛，最后合力一道將兩只老虎殺死。那一戰(zhàn)小黑雖然受了傷，但王者無敵的氣勢從此天成，叢林里別說尋常的動物，就算是猛獸聽見了它發(fā)出的吼聲也都避之不及。

    木青拎起剛才被閃電丟地上的狼，自己也跨坐在了閃電身后。等她一坐穩(wěn)，小黑立刻往谷地方向縱身而去。

    當年谷口通道處驪芒挖出的那道壕溝早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依傍著兩邊的山崖地勢建起來的又高又厚的石墻，中間是扇粗木吊門，下面兩角用搓出的麻繩和懸崖上的老藤扭結(jié)而成的粗纜繩吊上或放下。

    小黑飛快躥入這道門，一直沖到了屋子前，這才停住了腳。木青從它身上下來，習慣性地攬住它脖子親了下表示感謝。和剛才截然不同，小黑對她的這種親熱很是歡迎，喉嚨里發(fā)出了陣溫柔的咕噥聲。正坐在樓梯上翹首等著的霹靂看見他們回來了，高高興興地拍著手跑了過來，嘴里不住嚷著“洗澡洗澡”。

    霹靂說的洗澡，可不是叫木青給他洗，而是他和哥哥閃電一起與小黑去洗澡。

    木青一直就有定期給小黑洗澡的習慣，要不然時間一久，就會有股味道。小黑從前不習慣，她一按它下水，就要逃之夭夭，但這么多年過來，它自己漸漸也愛上了干凈，每隔幾天就要下趟水。從前都是木青自己給它洗梳毛發(fā)的，現(xiàn)在閃電和霹靂漸大，像這樣的夏日傍晚，時常是他們兩個和小黑一道在小溪里撲騰。

    木青看著小黑帶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往前面不遠處的小溪下游處去玩水，想起驪芒還在漚麻，匆匆過去想幫忙。轉(zhuǎn)過小山坳，一眼就看見坑塘邊的地上堆滿了成捆的麻桿。那都是他們種植起來剛收割下來準備要浸泡在水里漚的。

    比起當初發(fā)現(xiàn)的那種比較粗硬的麻，現(xiàn)在他們又多了一個品種。那是一種后來發(fā)現(xiàn)的開著紫花的麻，漚出的麻纖維柔軟纖細，織出的布透氣吸汗，而且非常柔軟。木青現(xiàn)在身上穿的短裙和內(nèi)衣褲就是用這樣的麻布做的。所以他們現(xiàn)在每年都種這兩種麻，一種用來搓繩織地毯什么的，一種用來做衣服，多出的麻布就貯存起來。當然衣服大部分都是木青自己穿。驪芒和閃電霹靂父子三個最多就是穿條短褲滿地亂跑。想讓他們在這個季節(jié)穿上衣服，簡直比登天還難。

    木青靠近了麻桿堆，見驪芒正站在齊腰深的坑塘里高舉著石錘在奮力打樁。露出水面的古銅色上半身肌rou緊結(jié)，上面沾了密密的一層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不知道是汗水還是被飛起來的水花噴濺上的。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樣的年輕英俊，充滿了力量和熱情，就和當初他們剛相遇時相差無幾。

    驪芒抬頭，看見了站在坑塘邊望著自己的木青，朝她笑了下，用力打下了最后一個木樁，水花四濺，然后涉水上了岸，一邊把地上已經(jīng)扎好的一捆捆的麻往水下拖，貼著坑塘底栓在剛才打好的木樁上，一邊問她剛才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