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她本就不想嫁給傅湛,自然是能拖幾日就拖幾日。而這些日子她也聽娘的話,不再和沈嬙她們有什么來往。只不過畢竟是住在一起,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還是會時常碰到。有時候沈嫵去存善居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就會看到溫月蓁如往常一般陪在老太太的身邊,清麗的臉頰帶著笑意,似乎并沒有因為周世子的事情而郁郁寡歡。 她知道老太太對溫月蓁存著愧疚,而溫月蓁這般做,更是讓老太太心疼。 那會兒對溫月蓁的一絲絲同情,眼下也煙消云散了。因為沈嫵知道——恐怕她這位聰慧過人的蓁表姐,心里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就算溫月蓁進了周王府,也不是一個善罷甘休的主,況且周世子如今還沒娶世子妃,她這位貴妾下人們也不敢有所怠慢。 而這些天,韓氏也牢牢管著女兒,生怕女兒再做出什么傻事來。 沈嫵聽著韓氏念叨著沈嬙,一口一個蠢貨,令她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沈嬙的確是蠢,想出這下三濫的法子對于自己,到時候若是真的害得自己名聲受損,沈嬙同為定國公府的姑娘,面上也不會好看。 沈嫵瞧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突然想到那會兒傅湛對她說得話。他說在她生辰的時候會來看她,如今想想顯然是大話——嘉元帝分明沒有半點解除他禁足的意思,而是完全將這位一貫重視的兒子一下子忘記了一般。 而近日來,嘉元帝可是冷落綰妃許久了。自打?qū)⒏嫡拷懔酥螅瑩?jù)說是一次都沒有再踏入綰妃的頤華宮。 這二十年的盛寵,也好像說沒有就沒有了似的。 沈嫵坐在妝奩前的繡墩上,想著這些煩心的事兒,一低頭,就看見了上回傅湛送給自己的赤金石榴鐲子。 也不知,傅湛最近如何了。 · 頤華宮 穿著一襲藍色宮女服的品香恭敬的站在綰妃的身邊,對著正拿著玉梳梳著頭發(fā)的綰妃道:“娘娘放心,這段日子王爺在府中過得還算不錯。” 這幾日嘉元帝一直沒到頤華宮留宿,所以綰妃今日也沒有刻意打扮,卸下一身的累贅,反倒覺得身心舒暢。她看著鏡中素面朝天的容顏,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她想著這二十年來被那個男人所謂的“寵愛”著,忍不住勾了勾唇。 若是放在以前,以她高傲的性子是無論如何都容忍不了的,可是當(dāng)她成了一個母親之后,卻可以為了自己的孩子做任何事情。 外人皆以為這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對她情有獨鐘,榮寵備至,可是只有她明白——皇上的確是個癡情的男子,只不過那份癡情并不是屬于她的。大抵是在宮里待的久了,看多了那些曇花一現(xiàn)下場,所以她知道皇上只是拿她當(dāng)幌子,可只要面上看上去風(fēng)光隆寵,也就夠了。 她又不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稀罕什么真情?他讓自己陪他做戲,護著他想護的,而他給她想要的,也算是兩不相欠。 她也是虛情假意,這筆買賣,說到底她沒什么可抱怨的。 “本宮知道了?!本U妃淡淡道。她知道的事情,她那聰明的兒子不可能不知道,如今不過是一次禁足罷了,她的兒子自然也不會不堪一擊到這種地步。 瞧著綰妃這般道,品香斟酌了一番,又道:“前些日子,沈六姑娘去看過王爺。” 綰妃的手一頓,聽著品香的話倒是有些驚訝。她側(cè)過頭看著身邊的品香,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品香道:“那會兒王爺胃口不佳,也虧得沈六姑娘特意帶了吃的去看王爺,據(jù)說兩人在院子里吃了一點兒糕點,之后王爺?shù)奈缚诓艥u漸好了起來,最近還特別喜歡吃甜食。” 聽到這里,綰妃倒是忍不住笑了笑。 從小到大,兒子最不喜歡吃甜甜膩膩的東西,這個她自然是曉得的,這會兒這沈六姑娘倒是好本事。只是這個沈六姑娘,也的確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上回在華澤山,她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她“沒有教養(yǎng)”,按理說這位沈六姑娘心高氣傲,肯定是心里記著的,可眼下她卻不顧自己的名聲去看自己的兒子。 說是不感動是假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去祁王府,不是傻子是什么?綰妃想:畢竟兒子看上的人,那品性也不會差到哪里去。那會兒她也是因為瞧著兒子對這位沈六姑娘如此上心,這才有些不是滋味,遂對沈六姑娘先入為主的討厭。 正說著,卻聽得外頭一聲“皇上駕到”。 綰妃愣了愣,沒想到這個時候皇上會來。 不過此刻她也來不及梳妝了,只利落的從繡墩上起身去外頭接駕。綰妃瞧著穿著一身明黃色龍袍的嘉元帝走了進來,立刻彎下身子:“臣妾恭迎圣駕?!?/br> 嘉元帝看著面前盈盈福身的綰妃,一時有些恍惚。 這么多年來,他早就忘記了她清麗淡雅的樣子,每次他來宮里的時候,她都是濃妝艷抹精心打扮。不得不說,綰妃的確是個絕艷傾城的美人兒,經(jīng)過打扮,越發(fā)是艷光四射讓人挪不開眼??墒沁@會兒,她的身上穿著一襲淺杏色繡竹葉的外衫,烏黑凌虛髻上插著一支玉蘭花簪子,一張小臉干干凈凈的,一點兒脂粉都沒有抹,與平素的艷麗截然不同。 ……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嘉元帝怔了片刻,忙將綰妃扶起,聲音暗沉道:“愛妃不必多禮,起來吧?!?/br> 綰妃靜靜低著頭,真是一副含羞帶俏的模樣,等嘉元帝靠近的時候,她的身子才控制不住的顫了顫。她根本不喜歡這個男人的碰觸,可是想到自己的兒子,綰妃便生生忍住了心頭的惡心。 是的,惡心。 她自小喜歡調(diào)香,所以對于各種氣息尤為敏感,而身前的這位男人,此刻一口一個愛妃,身上卻有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 梅花是徐貴妃最愛的香,眼下這個時辰,想來是剛從徐貴妃的錦繡宮里出來。 ☆、第045章 :驚喜 —— 嘉元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方才明明在徐貴妃的錦繡宮待得好好的,正與徐貴妃耳鬢廝磨,可是看著徐貴妃的臉卻突然想起了這個盛寵了二十年的綰妃。 單單論容貌,綰妃的確比徐貴妃好許多。可是他一貫喜歡徐貴妃安靜的性子,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而且自小就和他青梅竹馬。他本就對她有意,想立她為后,可是最后還是不得不聽從先帝的意思,讓皇后梁氏當(dāng)他的太子妃。而梁氏也的確是大度端莊,讓他挑不出錯,算得上是個極好的妻子和皇后。 是以,他這才委屈了徐貴妃。 可是后來他還是把徐貴妃帶進了皇宮。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他自然是心中歡喜。只是這后宮之中,嬪妃之間明爭暗斗、勾心斗角,徐貴妃心思單純毫無城府,怕是會遭人迫害,他這才想了法子尋一個擋箭牌。 而那時綰妃剛剛進宮,綰妃的容貌在眾秀女中是最出挑的,且尚在閨閣之時,就是名滿晏城的貴女,所以拿她當(dāng)擋箭牌是最好的。 事實說明,他的眼光是對的。 綰妃容色傾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個才貌雙全的美人兒。 而這些年綰妃做得很好。她仗著自己的寵愛,高傲囂張,而他卻護著她、寵著她,令后宮所有人的嫉妒都到了她的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徐貴妃。后來徐貴妃生下了兒子,他更是歡喜不已,便將他封為貴妃——除了皇后,徐貴妃便是這后宮之中品階最高的。 那時他對綰妃的寵愛已經(jīng)很甚了,若是在品階上還要壓徐貴妃一頭,那他覺得太對不起徐貴妃。偏生綰妃對于自己的品階一點都不關(guān)心,這讓他松了一口氣。而且,每每他來頤華宮的時候,綰妃皆是精心打扮濃妝艷抹,無時無刻不端著一副寵妃的模樣。 綰妃很美。 他是個男人,自然也喜歡美人。 而綰妃不但生得美又懂得進退,在榻上的時候,不會刻意討好也不會故作扭捏。先前他不想讓她懷孕,可是徐貴妃那會兒剛懷了孩子,怕是有不少人惦記著。他怕徐貴妃太惹眼,這才沒有再讓綰妃吃藥。 徐貴妃前腳懷上孩子,綰妃后腳就被診出了喜脈。 宮中之人見他龍顏大悅,便以為是因為綰妃懷孕之事,可只有他心里明白——那是因為自己心愛的女人終于為他生兒育女了。 徐貴妃生下三皇子傅沉,而綰妃生下了四皇子傅湛。因為人人都道他寵愛綰妃,所以對傅湛這個兒子也不可能不上心,畢竟明面上的事情人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這些年他對傅湛這個兒子也頗為重視。 只是他更喜歡三皇子傅沉。 傅沉是最像他的。 傅沉的性子繼承了他內(nèi)斂沉靜,他自小就是聽話乖巧不惹事端,眼下亦是安安心心當(dāng)個閑散王爺。 只是說到底,他心里在意的是徐貴妃而不是綰妃,所以對于心愛之人生下的兒子更是百般歡喜,而且徐貴妃生下傅沉之后傷了身子,怕是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孕,如此一來,他更是該好好護著傅沉,畢竟這傅沉是徐貴妃唯一的命根子。 可是,今日他為何會想到她? 綰妃察覺到嘉元帝一直看著自己,一時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不過她當(dāng)然不可能以為嘉元帝是念著自己了,這才從徐貴妃的榻上下來專程來看自己。綰妃忍住心頭的惡心,抬眸朝著嘉元帝笑了笑:“皇上今日要歇在臣妾這兒嗎?” 綰妃模樣生得極美,眼下清水出芙蓉,這般的顧盼生輝,看得嘉元帝眸色一沉,之后才微微頷首:“嗯?!?/br> 到底是二十年的相處,綰妃最了解嘉元帝的性子。固然她心里念著兒子,可若是在此刻提起,怕是會弄巧成拙。嘉元帝此人,最不喜歡別人左右他。而今日她若是如往常一般伺候他歇息,興許還會念著往日的情分早些解除兒子的禁足。 綰妃道:“臣妾伺候皇上沐浴吧?!别埵撬闹敲鳎瑓s也無法忍受他身上的這股味道。 而嘉元帝倒是沒有想這么多,只不過心里還是有些意外——這么好的機會,她竟然沒有提傅湛的事情。嘉元帝沐浴完畢之后,就瞧著拔步榻上的女人安靜的躺著,身上蓋著薄薄的錦被。他走近一些,看著她微閉著眼,纖長濃密的睫毛像兩把精致的小扇子,烏發(fā)櫻唇,瓷白的皮膚嬌嫩如脂。 他想起之前在錦繡宮,徐貴妃眼角那淺淺的細(xì)紋,眼下瞧著綰妃,只覺得上天太厚待綰妃,歲月似乎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綰妃自然不會真的睡著,不過她也明白今日的嘉元帝好似不大一樣。眼下她這般裝睡,嘉元帝也沒有說什么,反倒是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她不曉得嘉元帝葫蘆里賣得什么藥,卻也不敢真的恃寵而驕,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寵”。 原是闔眼的女人眼睫輕顫,之后才緩緩睜開眼睛,一雙水潤的鳳眸對上嘉元帝的眼睛,先是惺忪慵懶,之后卻詫異緊張,音色微顫道:“臣妾……”綰妃起身,正打算伺候嘉元帝,卻見嘉元帝沒說什么話就伸手放下了簾子上了榻。 雖然他的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那股梅花香味,可綰妃卻覺得那股味道一直縈繞在她的鼻間。所以他壓著她的時候,她真的想忍不住將他推開。可是她不行,在她身上的這個男人,是大齊的皇帝,而她是他的妃子。 侍寢于她不過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虑椤?/br> 嘉元帝正當(dāng)壯年,而且一貫習(xí)武,身子骨自然硬朗??山袢諈s折騰的有些久了,比平日久了太多,到了最后她也忘了回應(yīng),只累得不成樣子,昏昏沉沉就睡了過去。睡之前,她一直想著以前的事情。 其實說實話,剛進宮那會兒,瞧著嘉元帝對自己如此的寵愛,她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哪里會不動心? 他模樣生得俊美,氣質(zhì)冷峻,雖然沉默寡言,可時她瞧著卻覺得這般極有魅力。況且他是大齊最尊貴的男人,還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男人,她會心動自然是正常的。 只是很快她就明白了。 明面上他對自己寵愛至極,可私下卻對她不冷不淡,甚至在懷孕的時候,也沒有說過一些貼心的話。后來曉得他癡情于徐貴妃,她固然難受,卻也覺得他這個皇帝當(dāng)?shù)每杀指C囊——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寵著??伤擦w慕徐貴妃,有這么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對她一片癡情。 而她呢,盡力最好一塊擋箭牌就是了。 不該動的心思,她可是一點兒都不會動,而且她有了這么一雙兒女,還在意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 只是有時候綰妃也在想,在嘉元帝的眼里,那徐貴妃便是這時間最溫婉善良的女子,就連有時候和她同榻的時候,都會不經(jīng)意間喚著徐貴妃的小名兒,當(dāng)真是癡情的很啊。就是那個時候,她就徹底死心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就連嘉元帝這個皇帝,對著自己喜歡的女人不也是辜負(fù)了許多? 唯有她的兒子和女兒對自己孝順才是頂頂重要的。 她相信自己兒子的能耐,以后肯定會讓她享清福的,至于沈嫵這位兒媳,之前她不滿意,如今看來尚且有可取之處。兒子的親事有了著落,她就念叨著女兒的終身大事,她的整顆心都被這一雙兒女裝得滿滿的,哪里還有什么心思想別的? 只是說起女兒,她便有些感謝嘉元帝。 嘉元帝不喜歡她的兒子,可是對于明月這個女兒是真心疼愛。她看著明月被嘉元帝寵愛著長大,沒有讓她看到那些她不該知道的,這般快快樂樂的長大,也算是嘉元帝做的一件善事。 *之后,身側(cè)的女人早已是酣然入睡。 可嘉元帝卻是了無睡意。他側(cè)過身看著一旁的女子,只覺得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身上的味道,那股淡淡的蘭花馨香就如她的人一般。可每每她面對自己的時候卻是濃妝艷抹,打扮的嬌艷精致,像是戴了一張面具似的。 他知道,她的笑容,她的體貼,并非真心??伤钤谝獾囊膊皇撬恼嫘?,只要她夠聰明就好了。以她的聰慧,這么多年了,自是曉得自己是拿她當(dāng)幌子,可是她卻沒有半分的惱怒和不甘心。 嘉元帝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只覺得有些不甘心。 他伸手撥了撥身側(cè)女子額前的碎發(fā),一雙黑眸深邃幽沉,心道:二十年了,難道她對自己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嗎? 而她這般在意傅湛這個兒子,今日卻為何不趁機給傅湛求情? · 很快就到了沈嫵生辰。 這些日子韓氏一直把沈嫵關(guān)在府中,讓她學(xué)些女紅不讓她出門。這不,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沈嫵才央著韓氏想出門買些東西。 韓氏念著女兒這段日子的確乖巧懂事,除了去明遠山莊學(xué)畫,就是再府中學(xué)習(xí)女紅,想了想便也應(yīng)允了,只叮囑她早去早回。 沈嫵一臉歡喜道:“娘,女兒知道了?!?/br> 沈嫵自然先去琳瑯館瞧瞧有沒有新進的首飾,然后再去玲瓏齋買些糕點,順便也給她娘親、嫂嫂和沈妙也帶一些。 只是沈嫵一進去,就看見容琛和容瓔也在里頭。 自打那次容琛生辰之后,沈嫵就沒有再見過他。之后嘉元帝下旨將她指給了傅湛,有婚約在身,她就更加不能見容琛了。今日見容琛穿著一身極普通的雪色錦袍,腰間系著玉帶掛著玉佩,端的一派豐神俊朗的儒雅模樣。 沈嫵看向他的臉。 心道:幾月不見,容琛好像清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