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當(dāng)年的事
來迎接秋景柔的,是沈哲父子,仿佛是皇帝的意思,有他們倆在,不至于虧待了未來的兒媳婦。安頓好皇子妃,沈云便奉命提前回宮向太后回話,彼時太后正在涵元殿里,沈云進門來,好難得的見元元迎上前,圍著他團團轉(zhuǎn)地問:“你瞧見我未來的嫂嫂了嗎,長得什么模樣,幾歲了,她真的是母后的侄女嗎?” 一連串問題,沈云不知從哪里回答,為難地看了眼項元,只能直接無視她的發(fā)問,徑直往門里走。 “喂?沈云我問你話呢。”項元站在后頭雙手叉腰,幸而被趕上來的meimei攔住,她才沒有嚷嚷出來,氣哼哼地meimei抱怨,“你看,你總說我不理他,可是你看他對我的態(tài)度。” 這邊廂,沈云已經(jīng)進門了,他是沈家唯一的香火,這棵獨苗苗,在太后而言比皇孫們都來得珍貴,老太太一見他便像是見到希望,忙不迭拉著手說:“孩子,你問了嗎,淑貴妃送來的姑娘,真是秋家的女孩兒?” 沈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太后和皇后,那秋景柔的確是秋振宇的孫女,是從前二房里的孩子。但她和他的兄長都被祖母,也就是昔日秋振宇二夫人的娘家收養(yǎng)了,并入了宗籍,改姓成。 太后聽得糊涂:“怎么又姓成了?” 沈云應(yīng)道:“原就姓成,但入京要做皇子妃,說是必然要被查三代出身,瞞著也是瞞著,不如照實說了,就把原本的姓氏來歷都說了?!?/br> 太后眨眨眼睛,看向珉兒問:“你看呢,我是不在乎的,只要你也不在乎就是了?!?/br> 珉兒微微一笑,太后本意,該是“我是不在乎的,你也不要在乎?!保贿^眼下多加了幾個字,聽著好客氣。 進了臘月,珉兒早已大腹便便,這個年紀(jì)再懷孕,比不得十多年前那么輕松,她吃力地站起來,吃力地走到窗下,見有宮女折梅歸來,元元將她們攔下,隨手就摘下兩朵花,小心翼翼簪在meimei的發(fā)鬢邊,左瞧右瞧,不知夸了meimei什么,叫琴兒羞得臉紅。姐妹倆親親熱熱,手挽著手出門去了。 珉兒心里好安慰,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能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不要被任何煩惱紛爭打擾。 “云兒,你進門見到元元她們,怎么說的?”珉兒回身來問沈云。 “什么也沒說?!鄙蛟铺孤实貞?yīng)著,微微皺眉頭,像個大人似的,“元元她問了一堆話,一時不知該從哪一句開始回答。” 珉兒笑得眼眉彎彎,便打發(fā)孩子:“去吧,告訴你父親,太后和我都知道了。要是又在門外遇見元元,還是別理她,她回頭自己會來問我?!?/br> 沈云領(lǐng)命,辭過祖母和皇后便走了,太后跟到門前說:“天冷,把斗篷披上?!?/br> 而珉兒則從身后攙扶了婆婆道:“母后,我覺得這事兒咱們不知道,可皇上一定知道,既然是皇上都默認(rèn)的人,咱們安安心心替灃兒周全了便是,至于姓成還是姓秋,根本不重要,要緊的是孩子本身好不好。明日就讓那孩子進宮來,您看看是否合心意,是否配得上灃兒。” 太后握著珉兒的手,她年紀(jì)大了,手上的皮膚都蒼老了,而珉兒的手指握在掌心,卻仿佛最溫潤柔和的玉,老太太輕嘆:“其實我是否看得上眼,你是否在意她的出身都不要緊,珉兒你不要怪我,我只想這件事別叫淑貴妃傷心。對你而言,她是皇上身邊另一個女人,不論你怎么看待她對待她,都有你的道理??赡阋惨?,對我而言,淑貴妃曾經(jīng)陪了我十幾年,陪我度過最動蕩的歲月,我如今一只腳已經(jīng)在鬼門關(guān)里,就想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多少能對得起她些,不然我……” “母后,我都知道?!辩雰旱χ?,“這件事除非皇上反對,不然我一句話也不會說,您看得中的,皇上看得中的,咱們正月里就為灃兒把婚事辦了。” 太后意味深深地看著珉兒,心里松了口氣:“那就這么辦?!?/br> 涵元殿外,腳程快的沈云很快就追上了慢悠悠逛著的姐妹倆,項元和meimei本是要去書房,自然知道沈云要離宮,項琴和氣地道了聲辛苦,可項元卻忽然拿腔捏調(diào)地說:“前幾日母后講起宮里的規(guī)矩,說我們現(xiàn)在都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似的胡鬧沒規(guī)矩。” 沈云沒做聲,繼續(xù)聽項元道:“你如今也入朝當(dāng)差算是個大臣了,往后見了我們,是不是該行君臣之禮?” 邊上項琴聽得,拉著jiejie急道:“jiejie你又胡鬧了,別總欺負(fù)云哥哥?!?/br> 項元卻高高挑眉,傲然看著沈云:“可我也沒說錯啊,你說呢?” “云哥哥,jiejie她和你鬧著玩兒的,你可別……” 著急的二公主,擔(dān)心沈云誤會,不知怎么解釋才好,可沈云卻淡淡地看了眼項元,伸手可及地在她腦袋上摸了一把:“你都及笄了,別總像個孩子似的瞎鬧騰,別人會笑話你的?!?/br> 說完這句話,高大的少年就走了,那沉穩(wěn)淡定的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個十六歲的孩子。 被揉了腦袋的項元呆呆的,半晌才回過神,氣得不知怎么才好,撩起袖子從路邊撿了一塊凍得僵硬的雪團,使勁朝沈云背后丟過去,正中了他的背心。他回眸看了眼,也不知疼不疼的,只是搖頭似乎在嘆氣項元的胡鬧,默不作聲地又走了。 可這邊廂,珉兒送太后出門來,婆媳倆正巧看見項元朝沈云扔好像石頭似的東西,好在太后沒有大驚小怪,畢竟侄孫和孫女都是寶貝,只是嗔笑:“這兩個小冤家,見了面從沒安生的,往后小日子過起來,也天天打打鬧鬧的不成?!?/br> 可這一幕,卻觸動了珉兒心底的事,她怔怔地看著出神,太后見她這模樣,還以為她生氣了,忙笑道:“他們轉(zhuǎn)過身就又好了,哪里真正紅過臉,你別往心里去,元元從小就欺負(fù)云兒,云兒一直都讓著她寵著她,將來他們成了家也必然是這樣的?!?/br> 珉兒醒過神來,欠身道:“母后說的是,不過元元大了,不能再由著她胡鬧,兒臣會好好管教她?!?/br> 太后笑笑:“管什么,這天底下她們是最有資格胡鬧的人,你仔細(xì)管緊了皇上跟你臉紅,那可是他的兩個寶貝?!?/br> 婆媳倆說笑著就散了,涵元殿的人一路護送太后回宮,待太后安安穩(wěn)穩(wěn)歇下,珉兒這里才松口氣。至于她自己,皇帝不允許她走出距離涵元殿太遠(yuǎn)的地方,涵元殿里的積雪每天都有人及時清掃,地上擦得不見一滴水,就怕有薄冰叫皇后娘娘滑到。太醫(yī)說皇后孕中要多走動,才有助分娩,項曄就陪著她繞著涵元殿的長廊一圈一圈地走,不厭其煩。 靜靜想來,一切都那么安穩(wěn)幸福,在皇帝的呵護下,珉兒和她的孩子們都能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 可誰都有一死,珉兒考慮的不是失去皇帝她會怎么樣,她考慮的是自己和皇帝都不在了,孩子們的將來會如何。雖然是好是壞,她和項曄都看不見了,但身為父母,活著一天就會cao一天的心,總盼著能留給他們一生一世的安穩(wěn)。 如今,被“驅(qū)逐”十幾年的人,往平靜的水里丟下一塊燒得guntang的石頭,不僅僅是激起波瀾,guntang的石頭更是像要把水煮開,攪得天下不寧。 此時,清雅為皇后送來安胎藥,看著皇后安安穩(wěn)穩(wěn)地喝下,她才問:“您看這事兒,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珉兒頷首,輕輕擦去嘴角的藥汁:“不該有他不知道的事,我倒是奇怪,他竟然都不和我商量,要不要為灃兒辦婚禮他是問過我的,既然都問了,做什么不提秋景柔?!彼W脏?,“二房的孩子?” 可不論如何回憶思索,珉兒都想不起來了,秋振宇有太多的兒女,兒女們有太多的子孫,如今對于那個算得上是她的出身的家,珉兒唯一能記起來的,是最后離開宰相府時,丟在她身上的那只小孩子的鞋。 方才看見元元拿石頭扔沈云,她心里就莫名地一抽搐。 “娘娘,奴婢準(zhǔn)備了見面禮,您要不要過目。”清雅說道,“明日秋姑娘入宮,若是太后點頭了,這見面禮就該送出去了?!?/br> 珉兒道:“你準(zhǔn)備的,我很放心?!蓖A艘煌#崞鹕駚?,吩咐清雅,“傳我的話,讓秋景柔去拜見祖母和我的母親。” 清雅愣了愣,珉兒扶著肚子,緩緩道:“我和奶奶始終都是秋家的人,秋振宇雖然不在了,可秋家并沒有消失,奶奶是秋家最德高望重的長輩,她既然是秋家的子孫,當(dāng)然要去拜見行禮?!?/br> “這樣一來,您不就是承認(rèn)她是秋振宇的孫女,可是說好了的,秋家的人此生此世都不能再入京城?!鼻逖盘嵝鸦屎螅巴馊嗽撔δ?。” 珉兒淡淡:“怕什么,反正能笑到最后的人,永遠(yuǎn)不會是他們?!币粫r想起沈云的話,念道,“對了,她還有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