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項曄不知如何才能說服淑貴妃,自然他也只是來商量的,沒想到淑貴妃會這么激動。 恰好此刻珉兒抱著女兒從邊上走過,她站定了朝皇帝欠身示意,原只是簡單的禮貌,可是淑貴妃看到帝后眼神交匯,忽然激動起來,壓著聲音問皇帝:“皇上,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嗎?是她說要帶著灃兒去讓梁若君道歉?” 皇帝只是一瞬的遲疑,就幾乎回答了這個問題,雖然他很快就解釋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可淑貴妃就算面上不糾纏,心里也認(rèn)定了是皇后唆使他這么做的。心想著,好在他還知道要和自己商量,若是就這么擅自做主把兒子抱去,她會瘋的。 “朕送你們母子回去。”項曄道,“你覺得不合適就算了,不要胡思亂想。慢慢來,灃兒一定會好起來?!?/br> 淑貴妃怔怔地應(yīng)了,可是挪動腳步后,忽然強(qiáng)硬地說:“皇上今天也累了,您早些歇著吧,不必送臣妾,反正皇上也不留在安樂宮,何必辛苦來回一趟。” 她周周正正地向皇帝行禮,而后就帶著乳母和孩子們揚長而去,這本該是她人生里最風(fēng)光的一天,可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項曄覺得身心疲憊,為了孩子也為了女人,原本珉兒那里是他安心的所在,可是眼下安樂宮那個情形,他不得不顧忌。他本意是要讓淑貴妃明白,珉兒的中宮之位不可撼動,但他完全沒想到,兒子會被嚇成這個樣子。他對珉兒說,不希望兒子被淑貴妃利用,也許淑貴妃根本沒動這個心思,是項曄自己先束縛了自己。 周懷見皇帝定在原地,低聲問:“皇上,今夜……” 項曄長長一嘆:“哪里也去不得,回清明閣吧。”但走了幾步就叮囑周懷,“你派人去告訴皇后,不論上陽殿有什么事,她也好公主也好,甚至是宮女太監(jiān),任何事都要告訴朕,不讓皇后一個人扛著?!?/br> 周懷一一聽著,可是在他看來,這絕不是長久之計,眼下已經(jīng)弄得兩邊都不安生了。 千里之外,紀(jì)州城里白天重陽節(jié)的熱鬧散去了,紀(jì)州王府里還有燈火未熄滅,秦夫人從老人家房里退出來,帶著侍女預(yù)備回房休息,遠(yuǎn)遠(yuǎn)見到有人往書房去,邊上的侍女道:“興許是小姐的信,聽說王爺一早就盼著了,等了一天不見信來,吃飯也沒興致?!?/br> 秦夫人輕嘆:“也不知她在贊西國過得好不好,雖然她在家時對我不算客氣,到底是王爺?shù)膍eimei,哪知道會嫁去那種地方。近來王爺氣不順,必定也是想念meimei,他們兄妹一直都那么親密,你們仔細(xì)些,別惹王爺生氣?!?/br> 這般囑咐后,秦夫人就帶著下人走了,可書房里得了meimei來信的秦莊,則一臉陰沉久久不得平靜,他從羌水關(guān)匆匆趕回來的路上,就知道秋振宇落網(wǎng)了,而沈哲算是給了他一個人情,讓他意識到自己要迅速和秋振宇撇清關(guān)系,眼下他不知道和秋振宇往來的那些書信有沒有被皇帝搜查去,但愿老家伙能未雨綢繆,把書信早早地毀了。 可往往因為書信是足以用來要挾彼此的證據(jù),不論如何都會留下一兩封。秦莊和皇帝的關(guān)系本就越來越尷尬,這一下不管皇帝有沒有捉到他的把柄,他都不得安生了。 將來的日子,就算秦莊自此安分,皇帝也會開始不斷地打壓他,他會失去紀(jì)州的一切,皇帝會忘記那七年里自己平視為他守護(hù)紀(jì)州城里百姓和他的妻兒母親,皇帝會把一切恩情都忘得干干凈凈。 meimei來信說,她在贊西國后宮過得風(fēng)生水起,如今贊西國君沉迷在她的美色中不可自拔,而贊西人本是熱血沖動的民族,她希望秦莊能給她一些時間,將來讓贊西人攻打大齊,到時候哥哥可以趁天下大亂時,揮軍南下直逼皇城。 秦莊又把meimei的信看了幾遍,而后起身放在香爐里焚燒干凈,他眼中的目光隨著火舌的猙獰而蒸騰起殺氣,他不能坐以待斃,不能像秋振宇那個老家伙那樣束手就擒。秋振宇還說什么梁國公主一定能攪得后宮打亂,結(jié)果不出幾個月就被皇后踩在了腳底下,誰能想到,中宮那個女人竟會是如此強(qiáng)勢的存在,成了他們前行路上最大的阻礙。 而當(dāng)初他豁出性命,想換得皇帝的信任,卻適得其反引來皇帝的懷疑,君與臣之間早就沒有信任可言,不是項曄死,就是他秦莊亡。 他不要永遠(yuǎn)撿項曄剩下的,連同這紀(jì)州王府,這書房,他都覺得膈應(yīng)。 門外的下人聞見焦灼氣息,慌忙進(jìn)來張望,見安然無事便要退下,可秦莊卻吩咐:“我要給文月回信,命信差速速前來?!?/br> 數(shù)日后,重陽節(jié)的熱鬧已然散去,淑貴妃除了稱呼和待遇有了變化,宮里一切如舊,人們閑來無事,便開始好奇玉明宮里那一位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 恰是這一天,梁國送來的人證物證都到齊了,皇帝在朝堂上正式宣判了秋振宇等一干人叛國的罪名,而眾人唏噓著光輝了數(shù)十年的宰相府轟然倒塌之際,皇帝也派人來帶梁若君離開,她和自己的婢女海珠,將被送去無人知曉的地方,和當(dāng)初的建光帝一樣。 但是對外的說法,對于梁國的交代,是他們的公主不堪生母和兄長獲罪,悲痛難當(dāng)懸梁自盡,周懷早已做好了準(zhǔn)備,隨時可以為梁貴妃舉行葬禮,就連玉明宮的宮女太監(jiān),都以為他們的貴妃娘娘吊死了。 玉明宮里哀聲一片時,云裳正好從宮外來,遠(yuǎn)遠(yuǎn)見到這光景,駐足看了片刻,之后再到上陽殿,對珉兒道:“好些娘娘都在附近看熱鬧,哪里像是辦一位貴妃的喪事,我也沒想到,她竟然最終選擇懸梁自盡,還以為她會強(qiáng)硬地活下去?!?/br> 珉兒不言語,云裳見她氣色不好,覺得可能是這話沒趣也就不說了,屋子里一時靜悄悄的,過了好久,才被小公主的哭聲打破,珉兒便起身往外走。云裳忽然喊住她:“娘娘,搖籃在那邊,您去那兒?” “我……”珉兒回過神,被自己的失神嚇了一跳,“我這是怎么了?!?/br> “要不要請?zhí)t(yī)?” “沒什么病,何必大驚小怪,宮里正給梁貴妃辦喪事呢?!?/br> 云裳抿了抿唇,大膽地說:“難不成我的心病好了,娘娘您卻添了心事?” 珉兒抱著咿呀的女兒滿屋子轉(zhuǎn)悠,云裳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后,等小公主終于安靜下來了,珉兒才道:“我不好過,你jiejie也不好過,皇上夾在當(dāng)中更不好過,這樣的日子不知何時是個頭,偏偏我們?nèi)齻€人誰都不會讓步,特別是我。云裳,過陣子大家都習(xí)慣了也就好了,你且忍一忍?!?/br> 江云裳一頭霧水:“我忍什么?娘娘您這話……我聽不懂?!?/br> 珉兒道:“哪怕是這種尷尬的局面,也總會有一天習(xí)慣的,大家都習(xí)慣了就好了?!?/br> 云裳垂下眼簾道:“其實爾珍私下里悄悄對我說,她覺得堂姐越來越偏執(zhí),有時候好像魔怔了一般,這兩年多發(fā)生的事,把她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爾珍是真心希望我能幫幫堂姐,可我能幫什么,從哪兒下手?她自己又不跟我說,只會一見面就怪我光和您親近,不顧堂姐妹的情分。” “為難你了,可是云裳,我真心喜歡你,并不是要利用你才籠絡(luò)你?!辩雰旱溃澳憔拖衲莻€自由的我,在你身上實現(xiàn)了我不能實現(xiàn)的夢想,可你若是有顧慮……” 云裳忙道:“咱們不是早就說好了的?娘娘您別多心,我心里明白得很。” 此時,清雅一臉尷尬地來稟告:“皇上已經(jīng)下旨,宰相秋振宇,將于十一月問斬。” 云裳繃緊了神情,只見皇后緩緩轉(zhuǎn)過身去,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放回?fù)u籃,而后獨自走向水榭臺,隨手拿了一碟魚食,靜靜地站在水邊喂魚,五彩斑斕的錦鯉圍著她轉(zhuǎn)悠,一切都那么安寧而平靜。 “娘娘她一定很痛苦?”云裳沒有跟過去,她悄悄問清雅,“不論如何,那也是娘娘的父親,還有親哥哥。” 清雅搖頭:“娘娘不會為了他們的死痛苦,娘娘是為那些活著的人難過,宰相府的夫人們孩子們,從此沒有家了,往后一輩子都會過得很辛苦,特別是孩子們?!?/br> 云裳嘆:“當(dāng)初到底是誰想出來,把娘娘送來嫁給皇上的?” 清雅苦笑:“誰知道呢?!?/br> 隨著秋振宇及其黨羽的伏法,以及梁貴妃的畏罪自盡,朝廷和后宮都得以片刻寧靜,平平安安地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到十一月,秋振宇在刑場受刑,據(jù)說無數(shù)百姓前去圍觀,皇帝更是親臨法場監(jiān)斬,直至午后才歸來。 項曄先到清明閣更衣,洗去從法場帶回的滿身戾氣,之后就打算去上陽殿看一看珉兒和孩子,忽見周懷喜滋滋地從門外來,告訴他道:“皇上,陳太醫(yī)方才給娘娘把脈,娘娘有身孕了?!?/br> 項曄愣了一愣:“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