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夜夜奔波
說著話,兩人已行至寢殿門外,周懷隔著門提醒皇帝時辰不早了,門里頭項曄緩緩睜開眼,不知不覺竟也小睡了片刻,反是梁若君在一旁始終睜大眼睛,輾轉(zhuǎn)難眠。 這也好,自己能在她這里“安心”入睡,看起來更真摯一些,項曄淡淡一笑:“朕來,卻擾得你不得安生?!?/br> 梁若君搖了搖頭:“皇上能來,臣妾很高興?!?/br> 項曄溫和地握著她的手,問道:“你當(dāng)初跟著使臣去軍營,是想看看朕嗎?” 梁若君心里一顫,果然這件事早晚要被翻出來說的,垂下眼簾羞愧地說:“是的,當(dāng)時梁國節(jié)節(jié)敗退,父皇命我先行到邊境,隨時準備和親。不想瘟疫爆發(fā),雖然三國休戰(zhàn),可父皇仍傳來消息,命我準備和親。當(dāng)時想著,從沒見過皇上圣顏,想一睹風(fēng)采,就跟著使臣來了,沒想到……” 項曄道:“倘若躺在床上的不是朕,你那樣不辭辛苦地照顧,之后你父皇再要把你送給朕,你覺得朕能接受嗎?” “可是……”梁若君抿著唇,不知說什么好。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躺在病榻上的事朕?”項曄給她鋪了臺階。 “是,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是皇上。”梁若君松了口氣,柔聲道,“當(dāng)時就一心想著救活皇上,救活我的夫君?!?/br> 項曄朗聲而笑,拉著梁若君的手一同離了床榻,他拿起衣裳要自己穿戴,自然貴妃立刻就動手來伺候,她低頭在身前系腰帶時,項曄道:“你身上好香?!?/br> 梁若君雙頰緋紅:“不過是香粉的俗氣,叫皇上笑話了?!?/br> “這個味道好,朕喜歡?!表棔蠝睾偷卣f,“再過些日子,過些日子皇后心里能接受這一切了,朕就能常常來看你,光明正大地來看你。你也不要記恨皇后,她并不是針對你,她生來性情孤傲,曾經(jīng)因為生母的遭遇而在心里留下陰影,她很看重和朕的感情,自然容不得她人介入。她年紀也輕,不過長你兩歲,慢慢的成熟些便好了,而你遠比她穩(wěn)重?!?/br> 梁若君驚愕地看著皇帝,而項曄坦率地說:“朕憐你喜歡你,可也在乎皇后,在你到來之前,朕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愛上別的女人,可是生死之間握住你的手,那份感覺永遠也忘不掉?!?/br> 項曄將梁若君的手捧在掌心,心里定了定,捧起手背輕輕一吻:“若君,朕不會虧待你?!?/br> 梁若君的心撲撲直跳,她的人生里,第一次被人這樣溫柔地對待,這個人還是她的夫君。 此刻,周懷卻大煞風(fēng)景地在外催促,項曄苦笑一下,不得不離了。梁若君一路送到門前,項曄要她留步,帶著周懷頂著夜色匆匆便走了。 海珠從門外回來,歡天喜地地拉著自家公主,壓著聲音問:“娘娘,做了嗎,您和皇上做那事兒了嗎?” 梁若君目光癡癡的,半晌才回過神,卻沒有動氣,柔聲嗔道:“你一個姑娘家,胡說什么呢,夜深了,都散了去睡吧?!彼崎_海珠,獨自回房去,床榻上還留著皇帝的溫存,她的手輕輕撫過那些被褥,總覺得心里頭,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東西被勾出來。 夜色深深,皇帝回到上陽殿,這一晚上來回折騰,實在疲倦的很,在珉兒的屋外張望了幾眼,見里頭沒有動靜,便去他的屋子睡了。這一覺也不過一個時辰多些,很快趕著天蒙蒙亮,就要去上朝。 一清早,清雅就送來參茶給皇帝提神,問起珉兒,道是皇后還在安睡,他穿戴齊整要走時,卻見乳母抱著小公主來,才吃飽的小娃娃閉著眼睛也能笑得眼眉彎彎,皇帝心情大好,神清氣爽地往宣政殿去了。 那之后幾天,皇帝都在大半夜趕去玉明宮和貴妃說話,一次兩次的,難免被人撞見,漸漸就成了一陣風(fēng),吹得宮里各處都知曉,妃嬪們都不敢相信,皇帝竟然能把心,從皇后身上挪開,還為了安撫另一位,不辭辛苦夜夜疲于奔波。 女人們聚在安樂宮,淑妃詢問各處夏日用度和入秋的打算,一板一眼井井有條,于旁人卻是無趣煩悶的事,終于有人忍不住,攛掇著林昭儀問:“貴妃娘娘那兒,到底是怎么個光景?” 淑妃抬起眼眉,滿面的冷漠:“你們想知道,去玉明宮問便是了,怎么來問我?” 眾人尷尬地笑著,林昭儀則說:“就怕皇上誤會臣妾們故意打擾貴妃娘娘,如今皇上想去玉明宮,那是見縫插針恨不得一得閑就去,咱們杵在那里……” 淑妃冷然打斷了這些話:“我這兒沒事了,你們散了吧,入秋后有什么缺的,只管來找我,我這兒難免有顧不到的,別在背地里說我刻薄你們。” 眾人起身稱是,見淑妃臉色不好,便只能告辭,倒是在門外遇見客人,沈夫人一襲桃夭滿身喜慶,見了眾人便笑:“我來的不是時候,娘娘們怎么走了?” 如今的江云裳,已經(jīng)能大大方方應(yīng)對這些人情世故,妃嬪們客氣幾句便就散了,云裳跟著爾珍進門來,正見堂姐揉著眉心,一臉疲倦。 “娘娘辛苦了?!痹粕训?,命宮女將東西放下,“這是太后叫我拿來的阿膠糕,讓您天涼后補一補?!?/br> 淑妃懶懶地應(yīng)了,見云裳獨自一人,便問:“云兒呢,怎么不抱來?!?/br> 明擺著孩子在長壽宮,淑妃是多此一問,云裳自然不答,反關(guān)心地說:“jiejie,您沒事吧,瞧著氣色很不好,著太醫(yī)來瞧瞧才是?!?/br> 淑妃目光黯然地看著堂妹,見她比剛回來的時候氣色好多了,雖然瘦可精神好,白皙的臉上滿是血色,年輕的人兒穿一身桃夭,嬌媚又明朗。她現(xiàn)在被沈哲一心一意地愛護著,在太后跟前吃得開,在丈夫身邊受寵愛,與皇后又是閨中密友一般的關(guān)系,連皇帝都待見她,用她的名字給侄兒起名。 “你現(xiàn)在,多好啊?!笔珏睦锏脑?,不知不覺地就漏了出來。她早就因為云裳而失落過,原本有一個人陪著她一起不如意的,可云裳的境遇突然就好了。再原本,那個新來的貴妃瞧著不怎么被皇帝在乎,可沒想到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怎么好事全是別人的,輪也輪不到她? 淑妃心中一個激靈,問meimei:“見過皇后了嗎?” 云裳點頭:“也送了阿膠糕去?!?/br> “皇后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jiejie想問什么?” “皇后娘娘的精神怎么樣,有沒有不高興,有沒有……”淑妃停了停,直白地說,“皇上這幾天,每天半夜都從上陽殿跑去玉明宮,皇后不可能不知道的,宮里都傳遍了。” “有這樣的事?”云裳當(dāng)真不曉得,而她方才見皇后,亦不曾察覺什么異樣,照實說道,“皇后娘娘和平日里一樣,我們說說笑笑挺好的?!?/br> 淑妃有些失落,她似乎是覺得,皇后若黯然傷神,自己心里多少能平衡一些。而云裳的心果然也向著皇后,擔(dān)心那位貴妃真的得寵而皇后把心酸藏在肚子里,她擔(dān)心地問:“皇上真的每天半夜去見貴妃?” “可不是嗎,被撞見好幾回了,幾乎夜夜如此?!笔珏湫Γ拔艺鏇]想到,他會做這樣的事,真沒想到……” 然而這一晚,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發(fā)生了,皇帝照舊半夜來會貴妃,梁若君也漸漸習(xí)慣了和皇帝親密相處,并且在皇帝的關(guān)懷體貼下,她反而不執(zhí)著于床笫之事,亦覺得這么偷偷摸摸的難免屈辱,她也想能正大光明地成為皇帝的女人。 每夜短暫的相聚,閑話天下之事,甚至兩國之交,這也讓梁若君意識到,在這些話題上,中宮那一位未必能和皇帝談得來,有了這樣的自信和自恃,梁若君在皇帝面前的笑,更自然地大方從容起來,比起最先假裝的美好,開始無意識地表露出真實的自己。 雖然宮里傳得沸沸揚揚,可上陽殿孤立在太液池中央,只要皇后身邊的人不多嘴,這些事是傳不到她面前的,前幾日梁若君就問過項曄,皇后會不會察覺了,可皇帝自信地說:“皇后身邊都是朕的人,你且放心就是了?!?/br> 是夜,梁若君正為白天騎馬辛苦了的皇帝捶腿,項曄許諾她入秋后到城外狩獵,彼此都心情甚好時,殿外一陣喧鬧傳來,叫兩人都皺起了眉頭。 門外頭,本黑洞洞的玉明宮門前,被燈火照得通亮,看門的太監(jiān)被逼退在一旁,清雅帶著十來個宮人浩浩蕩蕩地闖進來,周懷和海珠出來看見,海珠立時變了臉色,頗有幾分膽量,沖到前頭說:“云嬤嬤這么晚了,來玉明宮做什么。” 清雅卻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海珠不配與她講話,看了周懷一眼,嗤笑:“怪不得這些日子,白天都不見周公公,夜里頭當(dāng)值辛苦了,白日里自然要補眠才好?!?/br> 周懷干咳了一聲:“清雅,皇上在里頭,你也該知道分寸,這么闖進來做什么?” 清雅道:“不做什么,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將皇上的朝服冠冕送來,皇上日夜來回奔波實在辛苦,明日一早直接從玉明宮走就是了?!?/br> 話音落,兩位宮女捧著衣裳上前,周懷緊繃著臉,不想海珠卻得意起來,讓她身邊的宮女上前接下,趾高氣揚地說:“辛苦云嬤嬤了,您放心,奴婢們也會伺候好皇上,讓皇上精精神神地上朝去。” 清雅依舊不理睬她,含怒瞪了周懷一眼,帶著宮人就揚長而去。 玉明宮里一時靜下來,便聽見門里傳來貴妃的聲音,她問著:“海珠,外頭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