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十幾年的情分
清明閣的氣氛詭異,珉兒不語,皇帝亦不說話,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著,半晌后項曄起身道:“這件事不要再提起了,也絕不能公開,珉兒,朕不能答應你?!?/br> “是,皇上既然這么說,臣妾不會勉強?!辩雰荷袂榍f重,連謙稱也用上了。 可是項曄卻變得不自信,甚至覺得珉兒會生氣,可縱然珉兒生氣,皇帝也不能輕易點頭,他怎么能讓天下人取笑??墒晴雰旱膽B(tài)度,她往往不說話,事情就是嚴重了,她這么輕易地就順從了? “皇上還有政務(wù)要忙,我先告退了,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派人說一聲就好?!辩雰焊A烁I?,就要命宮人來收拾東西走。 前后兩句話,自然變換的稱呼,雖然很明顯是珉兒故意把她們區(qū)分開,但至少讓項曄稍稍松口氣,一碼事歸一碼,事情那么突然,也該給皇帝一段時間好好想想。 送來一碗梨湯,什么事也沒有決定,就這么走了,在外面遇上從安樂宮來的清雅,清雅復命后,本沒打算問帝后之間說了什么,反是珉兒主動道:“我想讓皇上公開處置這件事,哪怕他不出面,我或是太后出面,也該辦得嚴肅鄭重,不要輕易含糊過去?!?/br> 清雅很意外,娘娘之前說的那些話,讓她一直判斷的是,皇后要放過韓美人和孩子,怎么突然就要公開處決了?哪怕不顧及韓美人的生死,皇帝的體面呢? “娘娘,太后絕不會答應的,這是讓皇上丟臉的事,太后會和您鬧翻的,更不能指望太后愿意出面?!鼻逖琶Π牙﹃P(guān)系說出來,“就算皇上答應了,太后也極力反對,太后最在乎的,還是皇上呀?!?/br> 珉兒道:“是呀,困難重重,更何況皇上現(xiàn)在根本沒答應。” 清雅焦慮地問:“娘娘為什么非要這么做,歷來這種事,哪怕是平民百姓家里,也是家丑不可外揚?!?/br> “正因為遇到這種事,向來家丑不可外揚,做錯了的人或許受到了懲罰,但沒做的人對此就心存僥幸,對于想要整肅風氣而言,毫無作用?!?/br> 珉兒說道:“誠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在元州村子里見過一些野蠻粗暴的規(guī)矩,我也不是完全贊同的,但我也管不著呀,可是這事兒擱在宮里,皇上既然不能對她們雨露均沾,不能讓她們有所滿足,那么想要杜絕將來再發(fā)生這種事,只能殺一儆百,以儆效尤。可是又有過不去的坎,這一頂綠帽子,他要千秋萬代地戴下去嗎?” 清雅眉頭緊鎖,在她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但想想,這還真是皇后的作風,永遠猜不透她下一步會做什么,她看待事情的觀點,清雅也永遠跟不上,永遠覺得新鮮,一次次地打破陳規(guī)舊俗,卻又并不單單是為了標新立異,她是服氣的。 “對了,娘娘,奴婢沒有見到淑妃娘娘。”清雅道,“興許是奴婢多慮了,但是照淑妃娘娘的個性,您派奴婢去傳話,淑妃娘娘一定會親自見奴婢。好在爾珍很可靠,她會好好向淑妃娘娘傳達的。” 珉兒淡淡地說:“知道了,難道還不許人家有些心事么?!?/br> 而這一天,江云裳本是興高采烈地來向堂姐和皇后稟告她和沈哲如今的狀況,結(jié)果氣氛不怎么好,雖然與她不相干,但宮里出了事,皇后淑妃要費心煩惱,扯上皇帝的話,沈哲也不見得能冷眼旁觀。 夜里沈哲從外頭歸來,一進家門,云裳就等在門里頭了,見妻子笑悠悠一臉和氣,任何人都會覺得舒坦,且不論感情深淺,至少家里是溫暖的了。 “我今天進宮了,太后見我很和氣,往后我也會好好地孝敬她老人家。”云裳跟在沈哲身旁,兩人沿著長廊走向內(nèi)院,到了丫鬟仆人少的地方,云裳一把挽住了沈哲的胳膊。 被那么用力的挽住胳膊,沈哲卻笑了,這才是原本那個江云裳啊,那個不顧一起撲上來就扒衣服的新娘子,總算他沒有作孽,把鮮活明朗的人,逼成抑郁萎靡的怨婦。 “姑姑之前也是著急,看在她并沒有把你怎么樣的份上,不要和她計較,我會好好周全你們的關(guān)系,姑姑是很好說話的人。”沈哲溫和地說,“你樂意常常進宮,我也就不怕你悶著了,我一出家門就沒有回來的時候,也不能陪你?!?/br> 可云裳卻只是癡癡地笑著,看不夠似的看著自己的丈夫,沈哲還不會主動對她做出親昵的舉動,親吻或是撫摸,他好像還沒有這個沖動和熱血,但是看到云裳的笑容,心里覺得很滿足,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她高興。 但小婦人不得不想起今天遇到的事,關(guān)心地問:“皇上那兒有什么麻煩是嗎,今天堂姐很小心地單獨和皇后娘娘說話,把我支開了。那之后二位也是勉強歡笑,在長壽宮吃飯,反是我和太后挺樂呵的,吃了飯?zhí)媒愫突屎竽锬镉职盐抑ч_單獨和太后說話,我想大概是什么宮里的秘密,不能告訴我?!?/br> 沈哲奇道:“什么事這么謹慎?我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早朝之后就沒見過皇上了,大概要明天才會聽說什么,不過若是后宮里的事,他也未必會對我說?!?/br> “最好別把你卷進去。”云裳已經(jīng)很自然地,想要處處護著自己的男人。 沈哲笑道:“可除了后宮妃嬪,皇上的事就是我的事,云裳,我這一生都會效忠皇上,哪怕為他付出生命,若真有那一天,可能會丟下你,也對不起你。” 突然就說這么嚴肅的話,把云裳唬著了,臉色也變了樣,緊緊抿著唇。 “是我言重了?!鄙蛘苡X得自己又呆又笨,忙解釋道,“我不會讓自己處于險境,我才不想死,只是這么一說,我會照顧你會對你好,但若因為國事無法顧及你的時候,還望你多多包涵?!?/br> 云裳低著頭,扯著沈哲的衣袖,想說的話很多,可就怕說出來人家誤會她心胸窄,憋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字:“反正上天入地,我這輩子都跟著你了?!?/br> 沈哲心里一動,有一股熱流從心里流淌出去,他的手稍稍動了動,但看起來特別得僵硬,最后還是鼓起勇氣,給了云裳一個擁抱,把嬌柔的人兒穩(wěn)穩(wěn)地抱在懷里。 突如其來的寵愛,把云裳從不安中完全抽離,她貼在沈哲的胸膛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難以置信的激動。 “云裳,謝謝你?!鄙蛘苷f??墒撬膊恢雷约海瑸楹我f謝謝。 不過這會兒,驚喜異常的云裳根本不在乎他說什么,雙手蹭過丈夫的腰肢,用力地抱緊了他的身體,力氣之大,叫沈哲臉上一滯,隨即無奈地笑了。 然而將軍府里好了,宮里卻不消停,項曄和沈哲這兄弟來,好像總不能同時擁有幸福享受安逸。 夜?jié)u深,清明閣里燈火輝煌,周懷來詢問圣上何時安寢,卻見他坐著發(fā)呆,直問了兩遍,皇帝才反應過來,問是什么時辰,想了想道:“睡吧?!?/br> 周懷知道,皇帝今夜不想去任何地方。 但就當一切準備妥當時,項曄忽然心血來潮:“朕去看看灃兒。” 周懷默默地應下,其實皇帝說了一句掩飾真心的話,去看看淑妃,和去看看小皇子,意義安全不同,但皇帝去了到底做些什么,誰又知道呢。 蜿蜒的燈火一路延伸往安樂宮,安樂宮值夜的宮女們早就習慣了自在的夜晚,手忙腳亂地把圣駕迎入門,已經(jīng)入寢的淑妃,披了件風衣就出來了,里頭只有單薄的寢衣,項曄見了忙道:“小心凍著,朕突然想看看灃兒,你歇著吧,朕看過兒子就走。” 這自然是客套話,皇帝去看兒子,淑妃立刻穿戴,沒多久就整齊地出現(xiàn)在皇帝身旁,至少身上的衣裳不會凍著了。她興奮而不安地問:“皇上怎么想兒子了?” 項曄看著熟睡的小兒子,說道:“沒來由的,突然想見見他,他又長大了?!?/br> 回過頭見淑妃,她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姑娘,她為自己付出了全部的青春,母親說得很對,他沒資格要淑妃犧牲,不然有一天她恨透了不惜瘋狂報復,也是自己罪有應得。 淑妃摸了摸頭發(fā),又摸了摸面頰,忐忑地問:“皇上,臣妾來不及梳頭,您就別看了。” 項曄笑道:“沒事,朕突然覺得,很久沒見你了?!?/br> 淑妃的笑容便凄涼了,又逞強搖頭:“不是天天見嗎?” 皇帝嘆了一聲:“你自然不同,可是朕怎么也想不起來韓氏的臉了,周懷給朕查了,朕和她都是兩年前的事了。但也僅僅兩年,真把一個人完全忘了。” 原來皇帝,還是為那件事心煩,不知道帝后之間說了什么,竟然讓他來找自己傾訴。淑妃唯有自信,十幾年的情分,怎么也該有一處,是能強過他和秋珉兒炙熱的愛的。 “確認有身孕了嗎?”皇帝問。 “是,臣妾命可靠的太醫(yī)查過了。”淑妃應道,一面告罪,“是臣妾治下不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