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殺人如麻的魔鬼
清雅明白皇后的性情,她并不愿卷入宮廷是非,皇后對于權(quán)勢沒有欲望,但她必須守護(hù)好自己的地位,從而才能守護(hù)家人,而王婕妤和大皇子的事,就不該是她插手的。 “奴婢知道了,也會吩咐宮人對王婕妤以禮相待?!鼻逖艖?yīng)道。 “我的家信送出去了嗎?”珉兒問。 “周懷都安排了,過幾天老夫人的信也該來了。” 珉兒面露欣喜,吩咐清雅:“拿些銀子給周公公,讓他替我給幾位信差,不必說是我送的,讓周公公看著辦就是?!敝皇晴雰阂粐@,“說起來,這些金銀都是宰相府送來的,我不樂意與他們往來,卻使著他們送來的金銀?!?/br> 清雅笑道:“那也未必,娘娘是有俸祿的,皇上給您的足夠了呢?!?/br> 珉兒看了她一眼,唇邊有淡淡的笑容,卻不知該說什么。不過心里想的是,做皇后似乎也不賴,至少她還有俸祿,不過這個念頭,放在心里就好了。 且說珉兒的家信被快馬加鞭送到元州,自從孫女開始和自己通信,盼著京城的信差來,成了秋老夫人每日的期待,今日又聽見馬蹄聲,不多久便見白氏笑盈盈地送信來,說道:“娘,珉兒給您的信。” 秋老夫人與太后年紀(jì)相仿,神情優(yōu)雅氣質(zhì)高貴,她的孫女在宮里被人當(dāng)做仙女,而她自己在元州也是名聲在外,是最德高望重的人物。一些人家處理不了的事,甚至村長州官遇上麻煩,都會來請老夫人做主,她說什么,這里的人都信得服服帖帖。 如今珉兒做了皇后,秋家老宅的門楣越發(fā)高不可攀,但老夫人待人依舊和從前一樣親切,白氏來了后,也漸漸與這里人的相熟了。 這會兒老夫人一面拆開珉兒的信,一面對白氏道:“不如你去村里的私塾念幾天書,就也能和珉兒書信往來?!?/br> 白氏笑道:“我可不成了,都這個年紀(jì)了?!?/br> 秋老夫人也不過是一句玩笑,很快就把心思都放在孫女的信上,可隨著孫女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原本安然的笑容漸漸散了,取而代之露出了嚴(yán)肅的神情。 白氏看在眼里,緊張地問:“娘,珉兒又被皇帝欺負(fù)了嗎?” 老夫人搖頭:“珉兒說,皇帝對她越來越好,說是大婚那夜就愛上她了?!?/br> 白氏一愣,轉(zhuǎn)而喜道:“若是如此,是天大的好事呀?!?/br> 老夫人卻看著她,問:“真的好嗎?你的閨女在那里,可是無依無靠?!?/br> 白氏的目光迅速黯然,怯怯地說:“您見過皇上了?!?/br> 老夫人將信折起來,回想皇帝那日突然駕臨元州,他們并沒說什么話,皇帝只是把珉兒生活過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然后請自己寫一封家信給珉兒。 他很敬重自己這位長者,但也有不可直視的帝王盛氣,老夫人并沒有通天的本領(lǐng),如何能淡淡憑幾句話就判斷皇帝的為人。但是她很明白,那妃嬪眾多的深宮里,不會太平,而她的孫女年紀(jì)小,羽翼未豐。 信差歇了個把時辰,秋老夫人的回信就送來了,白氏拿了好些金銀糕點(diǎn)塞給信差,辛苦他們在京城和元州兩地奔波。 然而這些信差并非普通人,不會見錢眼開也不圖一點(diǎn)賞賜,只是夫人們的好意他們會收下,但送信這件事,不單單是策馬奔騰那么簡單。畢竟會有人企圖攔截帝王家的信函往來,每一個風(fēng)塵仆仆看起來沒什么了不起的信差,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兩天后,秋老夫人的信被原封不動地送到了上陽殿,對于祖母來信的期盼,祖孫倆是一模一樣,連拆信時臉上的笑容都很像,眼下能與祖母通信是珉兒最喜歡的事。可是她臉上的笑容,如同祖母在看到她的信函時一樣,很快就被嚴(yán)肅的神情代替了。 清雅本是去端來茶點(diǎn),她知道皇后能把信愛不釋手地反復(fù)看,可是今天看信的人卻不那么高興,匆匆又看了一遍后,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娘娘,要給您準(zhǔn)備筆墨嗎?”清雅問。 “暫時還沒想好怎么回信,想好了我會叫你?!辩雰簯?yīng)著,將祖母的信收入帶鎖的匣子,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妥,走到香爐旁,竟把祖母給她的信燒了。 清雅不敢胡亂猜,但可以肯定在皇后看來,這是留著會惹麻煩的東西,如此她更問不得了。 門前的宮人冷不丁地闖進(jìn)來,傳來清明閣的話,說皇帝要來上陽殿用晚膳。 清雅正要去應(yīng)對,卻聽珉兒喊下她:“去回稟皇上,我身子不適,今日要早些睡,請皇上改日再來。自然皇上若執(zhí)意要來,那就來吧。” 好好的,心扉開了一條縫的人,霍然又將門關(guān)上了,看著皇后心事重重的背影朝水榭走去,清雅無奈地一嘆:“到底怎么了?” 清明閣里,項曄聽聞珉兒身子不適,起初以為是真的,好在周懷機(jī)敏,提醒道:“恕奴才多嘴,娘娘似乎只是不想見皇上,奴才向清雅確認(rèn)過,身子并沒有不適?!?/br> “怎么不想見朕了?昨日朕與她下棋時還好好的?!被叵胱蛉障缕搴蟮氖?,他并沒有去其他妃嬪的殿閣,談不上什么吃醋,若是真的吃醋,項曄反而高興了,之后今天一直在清明閣忙政務(wù),難道她是覺得自己太忙了不去陪她? 項曄似乎太樂觀了,起身道:“朕去了就好了。”在他看來,女人都是這樣的,以退為進(jìn),不過是想讓自己著急擔(dān)心。 可他想錯了珉兒,周懷不得不硬著頭皮說:“皇上,清雅說得很清楚,娘娘就是不想見您,不是使性子也不是和您生氣,娘娘是要一個人靜靜?!?/br> 項曄皺起眉頭:“朕又把她怎么了?” 但皇帝忍了,想著珉兒一定是遇上什么心事,亦擔(dān)心元州的老夫人是否身體欠安,但是把信差召來詢問,一切如常。 如此到了第二天,皇帝白日里不得不被政務(wù)纏身,得了空閑聽說皇后在母親身邊,便匆匆趕來,果然見了才體會到周懷那些話是什么意思,珉兒最初面對他時的冷漠的抵觸氣息,又一次回到她身上了。 他們前天一起下棋的時候,項曄看出珉兒讓子點(diǎn)穿她,還惹得她滿臉通紅,那小心思被抓住,想要極力掩飾又藏不住的不安是那么的可愛,為何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 皇帝故意要接近珉兒,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回避了,明明這幾天,珉兒都能看著他的眼睛聽他說話,為他穿衣為他奉茶,他們相處得那么好。 “你怎么了?”找到機(jī)會,項曄輕聲問了一句,畢竟這些天母親特別開心,不愿她添煩惱。 果然,這個人又不說話了。 因為轉(zhuǎn)變得太突然,皇帝無法接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而珉兒看起來也完全不像是在吃醋使性子,項曄意識到他太自負(fù),秋珉兒根本不是那樣的女人??墒沁@一點(diǎn)點(diǎn)愧疚的心,并不能抵消珉兒帶給他的失望,項曄用盡心意,不該得到這樣的回應(yīng)。 帝后之間微妙的氣氛,太后不是沒有察覺,哪怕兩個孩子極力掩飾,老人家到底是過來人,兩人至今沒有圓房,一定還是有什么坎跨不過去。 這一夜,項曄沒再命宮人提前告知珉兒,處理罷了政務(wù),只帶著幾個人就往上陽殿來,此刻夜色已至,一輪月牙懸在天邊,走入上陽殿,淡淡的幽香傳來,周懷上前攔下要進(jìn)去通報的宮人,而宮人們說:“皇后娘娘正在沐浴。” 項曄驅(qū)散了眾人,獨(dú)自走入寢殿,里頭隱隱有水聲傳來,他并沒打算就這么突兀地闖進(jìn)去,只是無意識地在珉兒的屋子里逛了逛,不經(jīng)意看到桌案上攤著一本看了一半的書,他隨手拿起來,一眼便看到那一行:建光五年,紀(jì)州大軍攻下靈江城,屠城三日。 項曄劍眉豎起,隨手又翻了幾頁,而建光四年至建光五年,正是他接連拿下幾大兵權(quán),直逼京城的關(guān)鍵時刻,滿紙的硝煙,字字都是屠戮的鮮血,也就是說,這幾天秋珉兒在看這本書,所以她才…… 皇帝憤然將書合起來,看到封面上寫著宋淵的大名,他想起前陣子皇后曾讓清雅拿來幾本書讓他過目,說是宋淵編纂的近二十年天下發(fā)生的事。 然而書上所寫,和真實發(fā)生的事有出入,宋淵一個在京的文官,并沒有親眼見到戰(zhàn)場上的風(fēng)云,皇帝將心沉下,他可以去對珉兒解釋,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并不是殺人如麻的魔鬼,珉兒不該這樣看待他。 可是走入內(nèi)殿,里頭水聲輕靈,正聽見珉兒說:“如此兇殘?” 而清雅便接下去說:“建光帝就被斬殺在宣政殿的寶座上,那血沿著臺階一路淌下來,奴婢和周懷擦了三天也沒能擦干凈,后來不得不撬開地板地磚,全部重新鋪設(shè),而撬開的地磚底下,也從縫隙留下了血,現(xiàn)在想來,還是心驚膽戰(zhàn)。建光帝才七歲,和大殿下一樣的年紀(jì)?!?/br> 忽然一聲重響,屏風(fēng)被推開了,浴水中的珉兒一驚,清雅則慌張地喊了聲:“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