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內(nèi)心的強大和尊貴
清明閣中,沈哲正向皇帝屈膝行禮,見到表弟,項曄心情不壞,走到桌邊將一卷折子丟給他,笑道:“鹽商們就快撐不住了,他們都指望秋振宇能幫一把的,可那老狐貍沒這么傻,他從來都圖大利,他又不缺錢,怎么會貪他們一點孝敬。” 沈哲將奏折仔細(xì)看了幾遍,神情溫和地說:“他們一定沒想到,皇上會足足和他們周旋兩年?!?/br> 項曄冷冷道:“他們以為朕是個莽夫,只會喊打喊殺。也不怪,畢竟他們曾經(jīng)的主子都是軟柿子任人揉捏,如今不讓他們在朕的身上撞出千瘡百孔,怎么知道朕的厲害?!?/br> 沈哲將奏折卷好,重新放回桌上,他舉止優(yōu)雅氣質(zhì)安寧,根本不像是浴血沙場的將軍,但行軍作戰(zhàn)不見得非要魁梧霸氣的人才行,溫和的人,同樣可以擁有智謀和膽略。 也許沈哲的氣質(zhì)更適合做個文官,但兵權(quán)之重可以撼國,皇帝自然要交給最信任的臂膀。 沈哲父母早亡,兩歲時就被送到紀(jì)州王府投奔姑母,太后將可憐的侄兒如親生子一般養(yǎng)大。而紀(jì)州老王爺?shù)脑浞蛉松囊浑p兒女也只留下一個女兒,且紀(jì)州老王爺英年早逝,沒再多留其他兒女,十三歲就繼承了王位,幾乎沒有兄弟姐妹的項曄,有沈哲在身邊陪伴,年幼時才多了幾分樂趣。 沈哲自打懂事起,就一直跟著項曄,連啟蒙開智的師傅也是他的表哥,表兄弟之間二十多年的感情與信任,遠(yuǎn)勝過一些同胞手足。十年前項曄決定起兵挑戰(zhàn)昏庸無道的皇權(quán)時,堪堪十五歲的少年,義無反顧地追隨兄長一路殺到京城,七年戰(zhàn)火帶給他的成長,讓他在這個年紀(jì),擁有了很多年長之人也未必能有的氣度。 “對了,你找朕有事?”皇帝這才想起來,是表弟主動來見他的。 “有件事,臣想求您幫個忙?!鄙蛘苷f明來意,“太后要為臣選妻,后日的家宴上,就要為臣選適齡的女子?;噬?,臣還不想成家,您能不能為臣說幾句話。” 項曄大笑:“你這一年一年地躲著,也不是個法子,若是哪天母后發(fā)了狠,怕是要直接把女人送去你的床上。” 沈哲即便的嚴(yán)肅的神情,也透著幾分溫和,無奈地說著:“表哥,我不是開玩笑的。” 項曄皺眉沉下臉,不悅地說:“為了皇后的事,母后正對朕頗多微詞,那個女人倒是厲害,一進門先把老太太哄住了。眼下除了去上陽殿外,沒法子讓母后消氣。何況當(dāng)年是你跟著朕去打仗,才耽誤了婚事,母后一直責(zé)怪朕的不是,你覺得朕有立場為你說話嗎?” 沈哲想起了早晨在長壽宮門前見到的皇后,那美麗安寧的背影下,會是這樣心機深重的人嗎?但是他笑了,皇后是怎么樣的人,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那是皇帝的事。 “果然是秋振宇的女兒,一定把那老狐貍的狡猾都學(xué)了去?!被实塾行┎荒蜔蛞拐f的話做的事,今天發(fā)生的一切,換做普通的女人早就該嚇得魂飛魄散,連母女相見這樣的事都被禁止,可那個人不僅不怕,也不傷心難過,那平靜得仿佛超脫在塵世之外的氣質(zhì),到底是真的,還是裝的? 明明,就是個鄉(xiāng)下來的丫頭。 沈哲不知皇帝正在翻涌著這些心思,只一臉為難地輕輕嘆息:“姑姑看似好脾氣,正是好脾氣,才不忍忤逆她。” 皇帝反是露出壞笑,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親昵,嗔道:“你就那么不喜歡女人?你知不知道母后擔(dān)心的,不是你年紀(jì)漸長,她是在擔(dān)心你別染上龍陽之好?!?/br> “皇上!”沈哲連連搖頭,溫和的人,可不善于應(yīng)對這樣的玩笑。 “罷了,既然朕不為難你,也必然不讓母后為難你?!表棔虾軐檺鬯谋淼埽廊搜壑胁秽词潜┚娜?,心底總有幾處溫柔要留給他珍惜的人。表弟二十五歲了,一直對成家沒有念頭,太后早已不耐煩,多年來都是他擋在前面,自然這一次,也是要幫他的。 他們正說著話,周懷一臉小心地進了門,詢問皇帝:“皇上去上陽殿,是否用晚膳?淑妃娘娘也派人來問,皇上今晚在哪里用膳?!?/br> 皇帝的好心情頓時散了,冷冷地說:“哪兒也不去,留將軍在清明閣用晚膳?!?/br> 沈哲忙道:“皇上,臣今晚與兵部尚書約了夜查御林軍大營,這就要走了?!?/br> 項曄瞪了他一眼,正要生氣,忽然有了主意,便道:“那朕和你們一同去?!?/br> 周懷在邊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皇上,那上陽殿……” 上陽殿,自然是要等皇帝歸來才去了,于是珉兒這邊用過晚膳后,就香湯沐浴更換雪白的寢衣,早早地等候在床榻上,好隨時預(yù)備接駕。 妃嬪接駕的規(guī)矩,是宮里固有的,大多數(shù)人都要如此遵循,少數(shù)幾位得寵的可以自由一些,如淑妃的安樂宮里,就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既然如此,中宮皇后更應(yīng)該得到尊貴的待遇,可是清雅很明白地告訴珉兒,這是皇帝特別囑咐的,皇后必須照規(guī)矩等候侍寢。 不過珉兒不在乎,聽說了緣故也不在乎,沒有因為自己被虧待而感到委屈,好像這世上除了元州秋老夫人和生母白氏外,就沒有人能讓她在乎了,當(dāng)然也包括皇帝,和這宮里的一切。 因為不在乎,委屈便也不是委屈,虧待便也不是虧待,祖母打小就教導(dǎo)珉兒,金銀珠寶和錦衣華服堆砌的光環(huán)是虛無的,一旦失去,就會黯然失色。只有內(nèi)心的強大和尊貴,才會永遠(yuǎn)支撐著自己,這不需要別人給予,也就永遠(yuǎn)不會失去。 夜色漫漫,珉兒跪坐在床榻上快兩個時辰了,這是她必須保持的姿勢,好在皇帝駕臨時,在床榻上向他行禮。她靜靜地坐著等候,不知在想什么有趣的事,那淡然的神情里有些許喜色,這讓陪侍的宮女們很意外,她們的皇后娘娘,也太好脾氣了。 終于,院子里有了動靜,從引橋上一路而來的燈火,將門外照得通亮,皇帝風(fēng)塵仆仆地從軍營里來,宮人們緊張地跟在身后,周公公正惦記著是不是要傳人準(zhǔn)備熱水,伺候皇帝香湯沐浴。 項曄卻毫無顧忌地闖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跪伏在床榻上的女人,那柔弱的身軀透出的安寧氣質(zhì),真是令人惱火。 “你……”項曄才走進幾步,正要對珉兒說什么,門外忽然傳來匆忙的腳步聲,那擁有特權(quán)可暢行無阻的八百里加急,連上陽殿都能入,氣喘吁吁的人跑到了殿門外,舉著書信道,“皇上,羌水關(guān)八百里加急?!?/br> 項曄立時接過,在明亮的燈火下看了書信,也許本就因為來見皇后而心情不好,這一下更是怒氣沖天,周公公眼看著皇帝額頭上的青筋凸了起來。 “混賬!” 皇帝大怒,命令周懷立刻宣召六部和內(nèi)閣大臣進宮,氣憤之間,把那封信摔在了地上,沒再顧得上床榻上的女人,龍行虎步地沖了出去。 忽然而來的熱鬧,忽然又散去,珉兒靜靜地看著,她也看到了那封被皇帝仍在地上的信,她從床榻上起來走過去,小心地?fù)炱饋恚⌒牡卣郫B好。 她只是好心做這些事,沒有任何其他目的,可是去了的人突然闖了回來,用冰冷地聲音質(zhì)問:“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