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衛(wèi)冷侯又眼尖地發(fā)現(xiàn)那炭盆里還有其它的物件兒。 安巧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也是倒吸了口冷氣,從盆里甩出來的赫然還有那個樹汁凝成的少年物件…… 巧兒沖了過去,想要將那東西塞入口中嚼爛吞下,卻被太傅一腳踹飛。 當(dāng)拿起那個雕琢得甚是逼真的物件時,再混沌的人也要開一開靈竅兒了。 太傅咬著牙問:“說!皇上為什么要用這個?” 安巧兒緊緊地閉住了嘴,她知道:自己的一個不謹(jǐn)慎,給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小主惹下了彌天大禍。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死明志,決不能把小主子還活著的事情說出去,想到這,她沖著門口的柱子猛沖過去,準(zhǔn)備一頭撞死在殿中。 太傅哪里會看不出她的心思?一把拽住了她,沖著脖頸處就是一記手刀,待到她暈了過去,才大聲叫進(jìn)來阮公公等人,指著倒在地上的宮女說:“嘴里塞上口塞,送到刑部,本侯會命人親自去審,加著小心,她有心尋死,沒問出結(jié)果前,決不能讓她如愿!” 阮公公心里都開鍋了,按理說宮中的人犯了錯,有專門的杖刑監(jiān),可是太傅卻把這個宮女一下子弄到了刑部,這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啊! 他不敢多說,命人先用軟布塞了巧兒的罪,再把她拖了出去。 太傅彎下腰,繼續(xù)翻撿火盆里的東西。很快又發(fā)現(xiàn)了一封書信——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這一句是《鳳求凰》中的一句,有男女相約私奔之意…… “去查!這是誰的筆跡!” 連日來的焦灼,現(xiàn)在都變成了滔天的怒火,太傅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在隱隱作痛。以前,懷抱著那小兒時,心中不是沒有過懷疑,可是太過篤定他是個男孩兒了,反倒只是以為他太過瘦弱了些,只一味地以為待到年歲大些,吃得胖些,自然就會變得英偉了??涩F(xiàn)在再仔細(xì)一想,那小兒身上的種種違和之處在腦中反而愈加清晰…… 聶清麟!你好大的膽! 當(dāng)衛(wèi)太傅從寢宮中出來時,一掃連日來的頹態(tài),一對鳳眼里冒出的兇光讓人不寒而栗! “備馬!去燕子湖官道!” 之前的幾次搜山,太傅都沒有到場督查。因為那時,他心里的確有些隱隱的怯意,他總是絕對如果自己在的話,只怕是要親見到那小兒冰冷的尸體。 可是現(xiàn)在卻是不同了,若是那小兒死了倒是罷了!若是個活的,自己也保不齊會一把掐住那纖細(xì)的脖子,活活地捏死這膽大妄為的東西! 到了燕子官道的山拐彎,太傅翻身下了馬,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問道:“當(dāng)初呂文霸是倒在了哪里?” 旁邊的侍衛(wèi)連忙把當(dāng)時爛熟于心的情形詳細(xì)地又講述了一遍:“呂統(tǒng)領(lǐng)當(dāng)時是倒在了靠近山坡的位置,臉沖著官道,周圍一共有八具黑衣人的尸體,呂統(tǒng)領(lǐng)身中十二劍,其中靠近心臟處是致命傷……” 衛(wèi)太傅皺著眉聽著,這個昔日的老部下從來都是個輕傷不下火線的,打起仗來有著衛(wèi)家軍的傳統(tǒng),驍勇異常,絕不會作逃兵。 可是他并沒有守著鑾駕,獨獨立在了山坡上手刃數(shù)名黑衣人,卻半步都不曾退讓,反而……好像是在守護(hù)著山坡后的什么…… 心念一動間,太傅飛身一躍,下了山坡。 來到山坡下后,太傅一下就發(fā)現(xiàn)了那處毫無遮掩的山洞。一塊大石頭孤零零地立在洞口,周圍還有被人拔下的雜草。 太傅陰沉著臉朝著洞里瞧了過去,洞里的地面微微地凹陷,那是有人長時間臥躺在里面才會造成的痕跡…… 聶清麟!你且要藏好了,千萬別讓本侯找到你! 其實聶清麟也是這樣的盤算,既然久久等不到廢帝的告示,加之她覺得此地并非安全之說,還是盡早離開才好。 雖然此時關(guān)卡很嚴(yán),但是她已經(jīng)恢復(fù)了女裝的打扮,只要再稍微修飾一下,料想那些官兵也想不到,這個嬌嬌弱弱的娘子是他們一心要尋找的人。 聶清麟想去江南,那是母妃的家鄉(xiāng),魂牽夢繞的地方。 張侍玉一向是小主子說什么,他便也是什么,聽了聶清麟這么一說,便開始收拾起行囊,準(zhǔn)備路途上所需要的物件。 等到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第二天就要告別花溪村準(zhǔn)備上路。 他們所在的院子是在村子的東頭,這是靠近村尾的地方,背后就是大山,當(dāng)初老張?zhí)t(yī)也是看中了這里的僻靜,才買下了這個宅院。 臨行的前天晚上,張侍玉燉了條花溪村所特有的稻花溪魚。可是聶清麟只嘗了一口就不肯再吃了,說是這魚有些發(fā)腥,就連燉的粥都說有些怪味。 張侍玉知道小主子口嬌的毛病,連忙拿出在集市上買的零嘴吃食,聶清麟嚼著糕餅rou脯,倒是吃得甚是得趣。 村中不比宮中,不過因為張?zhí)t(yī)的悉心照料,聶清麟的飲食起居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動。比如,花溪村因為有一條溪水砸村子里通行,村中人大部分沒有存水的習(xí)慣,都是燒菜做飯都是現(xiàn)用現(xiàn)取。 可是聶清麟飲用的水,是先用鋪了干凈卵石細(xì)砂的水盆過濾了兩宿后才燒開飲用的。 看著張侍玉吃著自己不肯吃的那條魚,聶清麟心里微微一甜。 此前的十五年活得太不易,她從來沒有過什么美好的打算。但是她終于可是設(shè)想一下自己的未來,眼前的這個敦實斯文的年輕人,倒是跟話本子里的良人頗有些相似…… 覺得肚子略飽了,聶清麟就獨自在主屋睡下,而張侍玉與前幾晚一樣,在另一側(cè)的西廂睡下了。 也不知是幾更天,突然整個村里傳來了狗吠的聲音,可是只一會,就歸于了沉寂。聶清麟這幾日覺輕。稍有些動靜便醒了。 她微微起身,攏上放在一旁的外衣,往窗外看了看,夜色發(fā)濃,月亮也被黑云遮住了。支著耳朵聽了半晌,見再沒了動靜,聶清麟正要倒下的時候,隔壁的劉靈兒家中卻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各位好漢!你們要錢,只管拿去,千萬莫要傷了我的幾個孩兒!” 那是劉大嬸的聲音,凄厲的哭喊聲在午夜時分無助地回蕩…… 聶清麟迅速地穿好衣服,來到西廂門口小聲地叫著張大哥,可是屋子里半天都沒有動靜。 聶清麟心里一急,干脆推門進(jìn)去,來到榻邊推了半天,可是張侍玉好似昏死過去了一般,也是一動不動。 其實不止張大哥,整個村中的人都好像睡死了,沒有一個人推開院門去看看劉嬸子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聶清麟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貼著墻仔細(xì)去聽那屋子里的動靜。 可是她聽到的卻是一串生硬陌生的語言,聽起來像……匈奴的口音。這時,突然有個熟悉的男聲cao著生硬的漢語說道:“劉鐵匠,你的家人都在這兒了,她們的生死也由你來決定,你好好掂量一下,交不交出生鐵的配方?” 是休屠烈!聶清麟的心猛地一縮,她實在是想不到,居然會在這兒,遇到了那個匈奴的王子。她不是護(hù)送著自己的皇姐回去完婚了嗎,怎么突然又秘密折返了回來? 可是馬上她就想通了,休屠烈是要把那生鐵的秘方挖出來! 怎么辦?聶清麟握了握小手,腦子在飛快地打轉(zhuǎn)。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弄醒了張大哥,兩人悄悄地逃走。 可是當(dāng)她摸到了門邊時,逃跑的主意立刻就打住了。因為她看到有幾個匈奴大漢,正挨家挨戶搜著柴草并堆砌的窗戶和房門口,并將房屋院落都潑上了刺鼻的松油。 這是早有預(yù)謀的屠村! 怪不得村里人都睡死了過去,他們一定是在傍晚時分,每家每戶都淘米做飯的時候,在溪水里下了迷藥。而自己因為太過口嬌,沒有吃那條魚,喝的又是幾天前過濾的水,而幸免于難。 今天無論那休屠烈有沒有得到藥方,他都不打算讓村子里留下任何能暴露他行蹤的活口。 要是御用的鐵匠一家消失,絕對是會驚動朝廷,今兒暴露他匈奴的狼子野心,可是村子發(fā)生了火災(zāi),大家在睡夢中被殃及池魚,燒焦了一片的尸體,驗尸的結(jié)果也只能是活活地被燒死,在這不可避免的災(zāi)難里,死一個本村的鐵匠就很正常了,哪個會注意少了誰呢! 如果她沒料錯的話,只怕是村口也有人把守了,任何人都別想活著出了花溪村! 逃不掉的,而且也不能逃!聶清麟苦笑了下,若是那彪悍的匈奴騎兵再配上犀利的武器,對于大魏來說,就是意味著滅頂之災(zāi)! 唉,原想著自己傀儡擺設(shè)的使命終于是到了頭兒,沒成想?yún)s是肩負(fù)起了這樣救民于水火的使命,肩膀還未壓痛,但是卻牙疼得厲害! 也不知老翰林吳閣老在修訂史書的時候,能不能記下自己這孤膽少年悲愴蒼勁的一筆? 想到這,她翻出了張大哥的衣服,匆忙換好了,又包上了頭巾,將呂文霸臨時前給自己的響哨,還有那把小剪子放在了口袋里。在昏暗中對著鏡子微微照了照,深吸了口氣,推開了房門走出了院子。 然后立在劉嬸的院子外高聲問道:“休屠王子一向可好?朕的皇姐送到了嗎?” 這清朗的一聲,立刻引來好幾十名彪形大漢,冰冷的屠刀立刻架在了她細(xì)白的脖子上。 不一會,休屠烈高大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院門口。此時濃云散去,一冽清冷的月光灑下,月下獨立的少年,帶著淡定的微笑,似乎是在高高的金鑾殿上,召見著遠(yuǎn)道而來的使節(jié)。 休屠烈壓根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到大魏的少天天子,心里先是一驚,疑心自己的行蹤被衛(wèi)冷侯那廝知曉了。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啊,再想到之前的密探給自己說過天子遇襲的事情,心里隱約也是猜出了幾分。 當(dāng)下放肆地大笑了起來:“休屠烈倒真是與皇上您緣分不淺,分隔了幾日,卻在這兒遇到了,怎么?皇上您今日倒是愿意跟在下說話了?居然主動地找上了門來。” 聶清麟笑道:“朕并非衛(wèi)冷侯那個逆臣賊子,可沒有半點武藝傍身,王子可否讓這些武士把刀劍打開,壓得朕肩膀有些酸痛。” 休屠烈揮了揮手手,示意他們移開刀劍,又命令他們?nèi)ニ奶幙纯从袩o伏兵。 他則走到了聶清麟的面前,放肆地伸出長指勾住龍珠的下巴,刀劍磨出的厚繭在少年柔嫩的嘴唇上摩挲著:“不知皇上為何流落到此,又有何指教?” 聶清麟并沒躲閃,表情淡然地說:“衛(wèi)賊野心,路人皆知,平日里處處壓制于朕,在燕子官道妄圖故布疑陣刺殺于朕,幸而用那忠心的侍衛(wèi)庇佑,改頭換面逃到此處……不曾想倒是與王子您相遇……指教不敢,就是希望能奉上半壁江山,助休屠王子一臂之力,早日除掉衛(wèi)賊,以告慰大魏先祖!”這最后幾句說得咬牙切齒,國破家亡的味道十足。 休屠烈沒想到少年突然恨恨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倒真是一愣,馬上明白自己先前的猜測不錯,這樣的絕色,定是被衛(wèi)冷侯那廝玩弄夠了,便想著斬草除根,取而代之! 當(dāng)下對這少年的話倒是信了幾分,可是他說要送自己半壁江山倒真是有些自不量力!半壁?這若喪家之犬的少年恐怕是連分文都沒有吧! “江山倒是不用,但是皇上若是無處可去,倒是可以隨著本王一起回到塞北,在本王的帳篷里必有皇上的一席之地……” 聶清麟的臉都微紅,仿佛真是個流浪了許久的狗仔找到了可以依附的主人:“休屠烈若是肯救朕于危難,朕怎可空手厚顏依附?自當(dāng)奉上大魏的軍防地圖……” 這話倒是讓休屠烈表情一震,原先是想著這小兒愚蠢無腦,空長了副靈秀的模樣,竟然來與虎謀皮,蠢不可及!可是……軍防地圖?這可是千金難求的寶物,這小皇帝久在衛(wèi)冷侯的身邊,還真是備不住被他搞到了一份。 當(dāng)下收了些戲虐之心,將聶清麟請到了屋中。 當(dāng)聶清麟進(jìn)了劉鐵匠的家,才發(fā)現(xiàn)劉氏母女幾個都被困得結(jié)實,也許是怕她們哭鬧橫生枝節(jié),嘴里都嚴(yán)嚴(yán)實實地堵住破布。 聶清麟微松了口氣,倒是免得被這母女拆穿了自己女兒家的身份。 那劉鐵匠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從京城回家探親的路上剛剛被抓,并不認(rèn)識張家小娘子,此時正爬跪在地上,嘴角鼻子里都是血跡。 “王子,審問了半天他也沒說出來,看來他是真不知道配方,不如……殺了他吧!”一個蒙著臉的男人突然沖著休屠烈說道,聽他的口音并沒有那種匈奴人的生硬。 “且慢!”聶清麟突然打斷了休屠烈陡然升起的殺意,“這個鐵匠,朕見過,的確是主管兵器熔煉的一把手,不過你們也是太過魯莽,待朕向他陳述厲害,莫要與那衛(wèi)賊為伍……” 說著她走到鐵匠面前,背對著眾人,彎下腰,突然沖著他使下下眼色,捏住他的手說:“你應(yīng)該是不記得朕了,畢竟那日朕是在高高的鑾駕上,為了你的妻兒,你且試一試,看看熔出的是不是王子想要的鐵汁……”說著將他拉起,又說道,“你們家的后院,不正是閑置的鐵匠鋪嗎,你且去試一試,記住,別打旁的主意!熔出來了哪怕一點,便是救了全村人的性命!” 說完這番話,便有人拽著懵懵懂懂的鐵匠去了后院。 聶清麟微嘆,希望衛(wèi)侯選出的人不至于太蠢,應(yīng)該明白她話里的用意。 那么寶貴的生鐵配方,衛(wèi)冷侯怎么會輕易地讓個鐵匠知道?那個鐵匠可能真是個不知情兒的,可是如果他融不出那鐵汁,花溪村立刻就會被燒成一片廢墟。希望那鐵匠妥善利用好她方才偷放在他懷中的那把小花剪,熔成鐵汁,蒙混下這群莽漢……只要能拖延足夠的時間,也許她的計劃可以順利實施…… 不大一會,屋后便傳拉來風(fēng)箱拉動的呼哧呼哧的聲音了,看來那鐵匠開始準(zhǔn)備融汁了。 聶清麟笑著對休屠烈說道:“月色正好,那鐵匠且得忙上一陣,不知休屠王子可否愿意與朕月下策馬,去取在下藏好的地圖?” 身旁地黑衣人這時湊過來小聲說:“王子,小心有詐……” 聶清麟聽到了,臉蛋氣得微紅,小聲地嘟囔:“朕看你連臉兒都不敢露,才是個有詐的!不去就不去!以后可別求著朕去取!” 休屠烈看著那小兒生氣的模樣,心里卻是微微一動,今日一看,這小皇帝又明艷了幾分,只是頭巾包得有些松,幾綹碎發(fā)垂掛下來,襯得小臉雪白瑩亮的,此時嬌憨惱怒的模樣,真是讓人的心里伸出無數(shù)細(xì)鉤子,勾得人癢癢的…… 他早就對這小皇帝存著寫非分之心,加之并沒有把這落魄逃命的無腦小兒放在眼中,只想著抱著這小兒去取地圖也是無妨,若是順利取了,尋個林深草密之處,解開這小兒寬大的衣袍,倒是可以提前品嘗一下這大魏少年天子的滋味…… 休屠烈本就是膽子奇大的人,不然也不會帶著人只身潛入大魏?,F(xiàn)在有美色與地圖的雙重誘惑,便是讓他脫了鞋子光著腳板在熱火上走一遭,他也要面不改色地試上一試。 當(dāng)下不再猶豫,問清了藏圖的地點,原來是在靠近京郊的密林里后,便將聶清麟抱上了馬,帶上幾個人,朝著京郊奔去。 現(xiàn)在正值黑夜,就算是官道也是寂靜無人,何況那小兒所說的地方遠(yuǎn)離官道,更是無妨,就算他真有什么異心,扯破喉嚨也是喊不來人的…… 想著一會疼愛這小兒時,那被壓住的可人兒低吟淺哭的模樣,休屠烈真恨不得現(xiàn)在就扯爛了身前那少年的衣服! 到了林中時,夜色過了大半,寂靜的林中只有不知名的蟲鳥的鳴聲。 聶清麟從馬背上被休屠烈抱下來,明顯感到對方刻意地將自己的腰兒緊緊地攬住了一會。多虧了太傅的教誨,聶清麟倒是清楚這位的匈奴褲襠里藏的是何等的韁繩。 她紅著臉兒,小聲地說:“朕要先解手,王子莫要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