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催妝鞭炮響了，你趕緊換衣服?！币π√鄞叽?。

    好吧好吧，趕緊換衣服。眾人怕弄壞了她精致的妝容和盤發(fā)，七手八腳幫她把新娘衣裳換了。白色婚紗唯美好看，可農(nóng)村畢竟是農(nóng)村，九十年代的農(nóng)村，穿白色婚紗恐怕不能被老頭老太太們接受的，姚三三的婚禮服是一襲大紅色裙裝，時尚洋氣，很襯她的人。

    婚禮服換好，外頭鞭炮響過，三姑娘她終于可以出門子了吧？

    ☆、第98章 出門子

    沒錯，姚三三終于要出門子啦！

    等等，她不是在家招贅的嗎？她往哪里出門子？明明應(yīng)該是她在家里等著“娶”她的金東哥才對嘛！

    當(dāng)?shù)剞r(nóng)村傳統(tǒng)的招贅婚禮，女方只要在家里打扮齊整，等著男方家人把新郎送過來就行了，頂多就是坐上車，親自到男方家去接人。新郎下車進(jìn)門，因為是招贅的，也是如同一般新媳婦那樣，在新房里枯坐，而女方則里里外外自由活動，招待來賀喜的親戚朋友。

    所以，對于招贅的男人來說，免不了有些尷尬！

    后來到了九十年代，有些家庭的招贅婚禮，就有所改進(jìn)，新郎來到女方家，進(jìn)了門，便換了新娘在喜房里坐床，而新郎則出去招待客人。

    鮑金東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大男人啊，大男子主義也是有的，你讓他鑼鼓聲聲的到姚家下車、進(jìn)門、去喜房里老實坐著……開玩笑的吧？

    你還是饒了他吧！

    再說這么一來，姑娘結(jié)一回子婚，根本就體驗不到新娘出嫁的過程和感受，催妝、接親、上車下車、坐床鬧喜……經(jīng)由一連串的儀式，從大閨女就變成了人家的小媳婦。

    姚三三不能快快樂樂做新娘子，大家誰也不高興啦。

    所以姚三三今天是要出門子嫁人。新事新辦，她的婚禮，算是陸競波一手設(shè)計的。他們的新房不是在另一處的新宅子嗎？姚三三便是要從姚家出門子，而鮑金東則是像普通新郎官那樣，從新房來迎娶。因為路近，他甚至都不用回家去拜別父母，反正婚禮上兩家爸媽都會參加。

    姑娘出嫁該有的儀式風(fēng)俗，自然是一樣也不能少。

    大門外的三遍催妝鞭炮響過，震天響的鑼鼓聲中，鮑金東被金成和另幾個未婚的堂弟簇?fù)碇?，在親戚朋友的迎候下，一路進(jìn)了姚三三的房間。他一眼便看到他的新媳婦坐在床上，正在努力地……穿鞋。

    她的新娘裝時尚洋氣，配的是紅色窄筒靴，這樣時尚的靴子，秀氣的款式，細(xì)長的高跟，這樣式在當(dāng)時很少見不說，姚三三經(jīng)常干活忙碌，平時哪里穿這東西？

    按風(fēng)俗，尊貴的新娘子，雙腳在上車出嫁前，是不能沾到泥地的。姚三三坐在床上，翹著腳，把靴子穿上腳，伸手想要拉上拉鏈。

    此刻的鮑金東，已經(jīng)基本看不見屋里旁的人了。他徑直走過去，蹲下來，握住她的腳，小心幫她把靴子拉鏈拉上，然后，給她穿另一只。

    姚三三望著鮑金東，鮑金東今天一身質(zhì)料極好的黑色西裝，白襯衫，棗紅色花紋領(lǐng)帶，黑色皮鞋。這衣服是姚三三親自挑的，當(dāng)時也大體試了下，現(xiàn)在看他這樣齊整地穿起來，果然是軒昂大氣。

    鮑金東平?？偸菒鄞┟圆省⑿蓍e裝，冷天愛穿風(fēng)衣，他喜歡比較隨意的衣服，活動方便的。像這樣正式的著裝，姚三三居然是第一次看見。這衣服配著他高大健碩的身材，真耐看。姚三三看著他，嘴角便滿意地一彎。

    她要好好看看，往后想再看到他這么正式的打扮，估計機(jī)會很少！

    “哈哈，新郎官伺候新媳婦兒穿鞋呢！”

    “白天伺候媳婦兒穿鞋，晚上伺候媳婦兒洗腳??！”

    小伙子們開始起哄了，伴娘們便也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只見鮑金東神色如常，眉稍都沒抬，連窘一下都沒有。一群毛頭小子！伺候媳婦洗腳的情.趣，爾等哪里知道？這事他又不是沒干過。

    “光穿鞋不行，想把新娘子娶走，你得下跪求婚才行吧？”陸競波居然也在旁邊攛掇。

    鮑金東笑著瞟了陸競波一眼，小小腹誹了一下：你當(dāng)初下跪求親的壯舉，誰不知道？這是要拉旁人都跟你作伴是吧？

    大男人怕這點小事？鮑金東給姚三三穿好了長靴，就勢單膝一跪，右胳膊帥氣地一展：

    “媳婦兒，跟我走吧！”

    說完，甚至都等不及新媳婦回應(yīng)，便胳膊一伸，輕巧地抱起她，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往外走去。鞭炮聲響，鑼鼓喧天，一對新人上了車，車子向新房反方向開出去。

    到新房才百十米的距離，所以陸競波安排婚車圍著村子繞一圈，從另一邊繞到新房去。

    張洪菊站在大門口，望著婚車，滿臉喜笑顏開。看景兒的嬸子大娘們便有人推著她開玩笑說：“閨女出門子，你這當(dāng)媽的不哭?。俊?/br>
    閨女出嫁，當(dāng)媽的舍不得，風(fēng)俗上照例是要掉幾滴眼淚的。張洪菊卻把手一揮，隨口說道：“不用哭，一會子又都來了?！?/br>
    聽到的人這個笑?。?/br>
    于是親戚朋友，村民鄰居，便紛紛往新房那邊走去，慢慢悠悠到了新房門口，婚車還沒到呢，于是大家便擠在門口，等著婚車過來。

    婚車似乎走的很慢，等得都有些躁了，婚車終于出現(xiàn)在路的另一頭，在鞭炮煙花的迎候中緩緩?fù)Ｔ谛抡娱T口。

    下車？

    哪有那么容易！

    送親的伴娘們上車不阻攔，按風(fēng)俗卻可以在下車時“鬧喜”，她們攔住新媳婦，卻把新郎攆下了車，叫他去拿喜糖喜煙來“打通關(guān)節(jié)”。

    鮑金東自然知道，要是由著這些小姑娘們要，抬幾箱子來也不夠的，她們這根本就是在“鬧喜”，故意刁難，越鬧越喜，兩下里是要談判一番的。于是鮑金東帶來迎親的小伙子們派上用場了，一個個擠在車窗前，跟車?yán)锼陀H的小姑娘們嘻嘻哈哈地談條件，講情分。

    這個習(xí)俗也很有趣，其實鄉(xiāng)下不少青年男女，就是在這么個情況下認(rèn)識生情的。

    “金成，你上！”有人推著鮑金成說，“你媳婦在里頭呢，拿出點男子漢的氣概來，命令她開門?！?/br>
    這說的是鮑小雙。金成看看鮑小雙，鮑小雙卻一扭頭，笑著不搭理。不許拉關(guān)系走后門，鮑小雙姑娘堅持原則！

    “沒用，一看他就是男子漢大豆腐，怕媳婦的軟貨。”有人打趣金成。

    小姑娘們鬧得差不多了，喜糖喜煙到手了，便紛紛打開車門。車門一開，小姑娘們便趕緊都跑開了。為啥要跑？因為外頭開始撒麩子了，米升里頭裝著麥麩，好幾個小伙子虎視眈眈等著呢！

    撒麩子本來是撒新媳婦的，寓意新媳婦“有福”，可小伙子們免不了故意逗人家姑娘，你要是不小心，便也撒的你滿頭滿臉，送過親的小姑娘們自然都知道。

    面對著“眾叛親離”的境況，姚三三索性拉住車門，躲開第一波攻擊。

    鮑金東趕緊撐開一把紅傘，護(hù)住新媳婦，倆人就靠著一把傘，東躲西閃，面對著好幾路人馬的麩子攻擊，在眾人的歡笑聲中一路往新房逃去。據(jù)說有些地方婚禮避諱用到傘，而當(dāng)?shù)鼗樗讌s“打傘”，這叫做“不與天爭大”，新媳婦在出嫁這天，身份超然，地位是最高的，要打傘避諱一下，不得與天爭大。另一方面，也是寓意新婚夫婦風(fēng)雨共濟(jì)，一路同行。

    這一天，新房一早便會鎖上，新媳婦沒先進(jìn)去，任何人是沒資格踏進(jìn)一只腳的。到了新房門口，關(guān)門管鎖的“全福人”趕緊打開房門，新媳婦便在新郎的護(hù)持下跑進(jìn)屋里。

    盡管如此，進(jìn)了新房，姚三三那頭上，臉上，還是沾滿了麩子，看著真有些滑稽。她漂亮的盤發(fā)也不知用了多少發(fā)膠，臉上全是化妝品，這么一來，麩子粘在上面，長輩們還不許往下拍，你想啊，怎么能把“?！苯o拍掉呢！

    鮑金東頭上也被哪個刁滑的小子捂了一把麩子。他頭發(fā)短，麩子順著他的動作滑下來，連眉毛上都沾滿了，他剛一抬手，跟進(jìn)來嬸子大娘們便趕緊攔住他，不許拍打，鮑金東無奈地笑著，手指小心地劃了下眼睛，粘在睫毛上，擋視線啊。

    院子里早有人擺了臺子，拉著鮑家爸媽和姚家爸媽端坐上方。紅毯鋪地，鮑金東擁著姚三三出來，莊重地給兩家父母下跪磕頭。當(dāng)爸的喜不自禁，當(dāng)媽的便趕緊把一對新人拉起來。

    跪拜了父母，便由著年輕人熱鬧了，陪新郎小伙子們便一擁而上，拉著新郎新娘鞠躬對拜。怎么對拜？押著唄！新郎官鞠躬不到九十度，那就摁著他！可憐鮑金東今天作為新郎官，也只好由著平時不敢造次的毛頭小子們折騰啦！

    回到新房，繼續(xù)熱鬧，先要新人吃長生面……

    風(fēng)俗還真多！

    姚三三真有些懊悔了。早知道，她就索性留在家“娶”鮑金東好了，那樣多省事兒？不過眼下這話她可不敢說出來啊。

    她懊悔的工夫也沒有多少，很快又有人攛掇著新郎吻新媳婦，讓新郎交代“拐媳婦歷程”……

    中午喜宴開始，一直熱鬧到了下晚，喜宴主要是鮑金東的事情。在當(dāng)?shù)?，敬酒一般是新郎出面，新媳婦身份高貴，不用敬酒，只管由伴娘們陪伴著，在新房里坐著就好。

    要說楊北京跟陸競波也是夠仗義了。兩位姐夫，一個端酒杯，一個拎著精致的小酒壺，硬是跟著鮑金東幾十桌客人挨個敬酒，楊北京那丁點兒酒量有限，一輪喝下來，新郎沒喝醉，陸競波卻是真有些喝醉了。

    不虧當(dāng)初他結(jié)婚時，鮑金東幫他仗義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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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鮑金東是被他幾個戰(zhàn)友送進(jìn)新房的，據(jù)說都是遠(yuǎn)路來的，幾年沒見，見了面便一起喝酒敘舊，回來得有些晚。陪伴她的大姐二姐和鮑家大嫂，見天都怪晚了，便招呼屋里幾個伴娘離開了，只把鮑金東留給了姚三三。

    新宅子這邊沒有旁的人住，很快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你喝多了？”

    “哪能?。　滨U金東笑，“他們都懂事兒，沒人灌我酒。”

    真的？一股子酒味兒。姚三三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他，新婚夜要讓她伺候一個醉酒的人，她保證會慢慢慢慢跟他算賬的。

    “真沒事兒！”他笑嘻嘻地舉手保證，看那樣子，醉興許是沒醉，不過也已經(jīng)飄飄然了。鮑金東走過去，捧著她的臉端詳，看了半天吐出一句：

    “真丑！”

    他說什么？姚三三眉毛一擰。沒醉是吧？

    鮑金東卻絲毫沒感知到危機(jī)，仍舊捧著她的臉，笑。

    “化得什么妝！技術(shù)不行，不自然。這么厚厚的一層，刮下來都夠烙個小煎餅，把我媳婦都給弄丑了。”鮑金東說。他真心覺著，濃重的新娘妝，美則美矣，卻遮掩了她那份靈秀。

    姚三三緩緩放下已經(jīng)叉在腰間的兩只手，撇著嘴笑了。

    “你吃東西了沒？”

    “吃了一點兒?！?/br>
    大姐給她做了小鍋飯，cao忙的沒啥胃口，她只喝了半碗湯。

    鮑金東笑笑，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西紅柿來，姚三三看著那紅艷艷的西紅柿，想著那酸甜涼爽的味道，忽然有些食欲了。那年代大棚還很少，這時節(jié)西紅柿鄉(xiāng)下很少見，姚三三吃著便問了一句：

    “你哪來的？”

    “喜宴廚子那兒偷的?！?/br>
    噗！

    想像一下，西裝筆挺的新郎官，去廚房偷西紅柿？姚三三很沒良心地笑了。

    “我尋思一天累下來，你肯定膩膩的沒胃口?！?/br>
    她吃著西紅柿，鮑金東便找了把笤帚，草草把屋里掃了幾下，滿屋子都是瓜子殼，糖果紙，看著別扭。然而他卻沒有更勤快，隨手把掃成一堆的垃圾堆在門后，不管了。

    涼涼的西紅柿吃下肚，胃里果然清爽多了。

    你問新婚之夜？

    哎呀，這一天兩個人弄的！鮑金東頭發(fā)里還帶著麩子，身上沾著酒漬，姚三三頂著滿頭yingying的發(fā)膠，盤頭時光是那黑色小發(fā)夾就用了有半斤，同樣也是沾滿了麩子……

    小夫妻倆四處找了找，還好，有人給預(yù)備了熱水，旁邊房間放著幾個滿滿的暖壺呢！看來有人有經(jīng)驗的。倆人便各自洗頭發(fā)，洗臉收拾。新娘妝居然不好洗，姚三三也沒準(zhǔn)備過卸妝水之類的東西，只好拿香皂多洗兩遍。

    洗凈鉛華，這世上又多了一對柴米夫妻，大約就是這樣了吧！

    好容易還原了本來面目，姚三三披散著還有些濕的頭發(fā)，便往床上撲。困死啦！可鮑金東攔住她，說濕著頭發(fā)睡覺會感冒，硬拉她做起來，找出吹風(fēng)機(jī)，給她吹干頭發(fā)。

    不管了，這都半夜了！頭發(fā)才稍稍干了些，姚三三便撲倒在床上，眼睛差不多就要閉上了。

    她想睡覺，然而有人卻有足夠的耐心和精力，剝粽子一樣的，一層層剝掉粽子皮兒，一邊剝著，忍不住便動情地吻了上去。

    新婚之夜，哪能就虛度了？

    “討厭……睡覺好不好？”

    “不好?！?/br>
    “先讓我睡一會兒……”

    “明天讓你睡一整天……”

    “求你了……又累又困……明天早上好不好？……你不許欺負(f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