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泥鰍苗敞開了賣，可能真是沒做廣告的緣故，泥鰍苗剩下一些，不過正好，如今育苗場初建，不少水泥池子還閑置呢，姚三三便干脆把這些苗子放在水泥池里養(yǎng)。水泥池子養(yǎng)泥鰍，效果不如魚塘里，不過反正自家的苗子，只要有收益就等于賺了。

    六月初，天氣熱了起來，姚三三跟鮑金東坐在吊扇下核算這一季的賬目。當中擺一張小方桌，姚三三坐在床沿上，鮑金東便拿了個椅子坐在她對面。

    說了姐妹分紅，居然也沒人關心，賬目全憑她自己算，包括姚小改每天來上班，卻也是一心只管育苗，賣多少錢從來沒工夫理會。姚三三一邊好笑，一邊又為自家姐妹的感情感到暖心。

    姚三三報賬，鮑金東拿計算器核算，倆人算了半天，鮑金東報了個數(shù)目。

    “總共賣了五萬七千三?！?/br>
    這么多呀！兩個人眼對眼的驚訝。每天只知道往外賣，賣了錢每天就那么一收，平時也忙，都沒怎么算總賬。姚三三起先估計，能將近五萬塊的毛收入，沒想到都快六萬了。

    “除去成本算算?！币θf，“工人工資，藥物什么的，不算自家人的工資的話，粗算也就投入不到一萬塊錢的樣子?！?/br>
    當然，育苗場的總投資不能算在內(nèi)，這是長期的投入。

    這個年代，市場還有很多的空檔，只要你看準機會，找準市場，掙錢就不難。姚三三一邊興奮，一邊跟鮑金東商量：“要不，咱們過了麥收，就去趟省城，合適咱自己開個水產(chǎn)批發(fā)門市。往后泥鰍咱自己做銷售，省了中間環(huán)節(jié)，能多掙些錢?！?/br>
    “買車，開門市……”鮑金東琢磨著，“三三，咱當時投資建這育苗場，手里的錢可花的差不多了，眼下這點錢，麥忙季過去，等把下茬莊稼種上，家里還要張羅蓋房子呢，這幾件事一起辦，錢不怎么寬綽啊?！?/br>
    姚三三丟下手里記賬的小本子，懊惱地嘀咕：“原先家里窮，收姐猴掙了幾百塊錢，夠咱姊妹四個花一兩年呢，怎么越掙錢，錢越不夠花了?！?/br>
    鮑金東笑笑，可不是嘛，越掙錢，越不夠她花的。

    “這幾樣錢，還都是該花的?！币θ妓髦f，“不行的話，先貸點款吧，咱怎么說也打著招商引資的幌子，鎮(zhèn)里不是答應給咱們幫扶低息貸款嗎？把這幾樣事先安排了，等到秋天，咱那泥鰍一賣，保證一下子就有錢了。”

    “嗯，也行。”鮑金東想了想，點頭，“還有啊，攤子大了，咱這賬本，往后得好好地記，收入記一塊，支出記一塊，也就幸虧是自家生意，這要真是合伙入股分紅的生意，咱們這賬本，根本就成了糊涂賬。”

    兩個人都是初中文化，記賬，也就是簡單記一下，今天這一筆生意，多少泥鰍苗，多少錢，就完了。也就是說，只簡單記了主要的收入。

    “嗯，也是。不能總覺著反正自家的錢，隨便記下來就行了。也不用多麻煩，起碼記清楚每一筆投入的錢，收益的錢，支出的錢，年底也好算清楚咱一共掙了多少純利潤?！币θf著往后面一倒，張開胳膊躺在床上，說：“現(xiàn)在才覺著，咱倆這初中文化，還是有點少了?！?/br>
    記賬當然還難不住她，不過是之前太隨意罷了。但生意再做大，真要上規(guī)模，公司化，管理起來是需要知識水平的。

    姚三三仰面躺在床上，蹺著腿，無聊地望著屋頂，琢磨下一步的安排?！鞍?，你叫金成抓緊去學個駕駛證吧，等買了車，就叫他幫著開。金成這小子，像個機靈能干的，我看……唔……”

    姚三三話沒說完，就叫什么給堵嘴里了。至于什么東西堵的……臉紅。

    這什么人呀，忽然就過來了，忽然就抱著人家姑娘，親啊親啊親，親個沒完了是吧？姚三三還躺著呢，這情形，真是曖昧的要死，真是太……然而姚三三如今，卻開始學會回應那樣的親吻，被吻得輕飄飄了，還不忘說一句：

    “大白天……”

    “沒人來……”

    忽然就聽見外頭有人大聲喊著：“三哥，三姐……三哥，三姐……”哎媽呀！屋里倆人趕緊分開，鮑金東一個打挺，麻溜兒從床上離開，回到椅子上坐下，卻忍不住瞅著姚三三，笑起來。

    差點撞見了，這壞事干的！

    “三哥，三姐?！甭曇魸u漸近了，跑進來的是小四，她看了屋里倆人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問了一句：“三哥，你笑什么呢？”

    “他吃了笑藥了，別理他！”姚三三忍不住冒臊。

    “噢！”小四有眼色著呢，便也不再問了，“三哥，媽叫你倆今晚都去咱家吃，燉了大花鰱魚頭，還有茼蒿湯。”

    姚三三一看，呀，外頭天色都暗下來了，太陽該落了，是吃飯時候了。三人于是就鎖了育苗場的門往家走，誰知才到半路，迎面遇上了鮑媽。

    “三三，金東哎，今晚我做豆腐了，都去吃豆腐腦去，剁點鮮辣椒，弄點鹽豆子，再搗點蒜泥，可鮮了。小四你也去！”

    豆腐腦？燉魚頭？哎呀，這不是難為人嘛！

    姚三三痛苦地抉擇了半天，最終決定：先到鮑家吃豆腐腦，再去姚家吃魚頭。哈，她都佩服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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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季泥鰍苗賣完，便也入了農(nóng)歷六月中，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到了。姚小改懷孕出了三個月，孕吐反應基本過去，而姚小疼的肚子便漸漸開始鼓起，越來越鼓越來越圓，圓鼓鼓的像扣著一口小鍋。楊北京不再輕易讓媳婦兒出門，走娘家的次數(shù)也少了，擔心她坐摩托車顛了累了，怕她不安全不舒服。

    隨著兩個jiejie懷孕月份增大，姚三三一天天跟著不放心了。女人生一回孩子，哪那么容易??？想起前世自己難產(chǎn)死的，姚三三難免就憂心。好在兩個jiejie產(chǎn)檢一切都正常，健康得很，如今家里條件好，醫(yī)療條件也好，自然不會讓兩個jiejie在家里生孩子，大醫(yī)院肯定還是可信的。姚三三這樣安慰自己。

    夏天衣裳薄，遮不住，一家人眼看著姚小疼那肚子，一天天吹氣球似的大了起來，到后來，誰看見誰說她肚子大，誰看見誰說，產(chǎn)檢醫(yī)生也說，胎兒偏大呀！

    “大姐，你到底吃了多少好東西？知道的，說大姐夫是廚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姐夫專會養(yǎng)小豬呢！”姚小改開大姐的玩笑。

    要說姚小疼，她自己倒是沒胖多少，就是肚子大，遠看上去，整個人就像織布的那梭子似的，兩頭細溜，中間滾圓。

    再看不到四個月的姚小改，身體似乎沒多大變化，一條米色碎花裙子穿在她身上，本來就寬松，不注意看，根本不像個孕婦。

    “行啦你，小改你等著，你這也快四個月了呢，往后你還不得跟我一樣?！币π√坌χf姚小改。

    姐妹幾個坐在斑駁的樹蔭涼下邊，說說笑笑，一旁張洪菊早已經(jīng)拿起針線，開始準備小寶寶的東西了。算算日子，姐妹倆生產(chǎn)都是在冷天里，這小包被子，便是頭一樣要準備的。

    “你說你姊妹倆，小疼沒個婆婆，小改呢，有婆婆跟沒有一樣，趕明兒坐月子也沒有婆婆伺候。農(nóng)村里這些小娃娃的東西，都是娘家準備一份，婆家準備一份，我可好，我一個人全包了?！?/br>
    張洪菊一說，姐妹幾個就笑。姚小疼便說，家里大嫂子也給準備了。

    “小疼跟她大伯嫂子，相處得就蠻好的。這妯娌關系好，也是你一家的福氣，少鬧氣，日子就舒心。不過孩子生下來，沒婆婆給你們帶，自己得多挨累了，到時候我多給你們幫著點唄?！睆埡榫找贿呑鲠樉€，一邊嘮叨著，“我如今覺著啊，閨女找婆家，也該多看看婆婆才行，婆婆能干，當媳婦的就多享福。小疼小改，就沒有婆婆給張羅。你再看三三，本來金東是到咱家來的，咱們肯定什么都幫著，鮑家那邊呢，她婆婆人也好，肯定也處處幫著照顧，多好??！”

    “媽，你這是在總結給閨女找婆家的經(jīng)驗吶！媽，你這經(jīng)驗總結現(xiàn)在也沒用了，咱家就剩下小四一個，到時候恐怕你也當不了家！”

    姚三三一說，姐妹幾個又是一陣哄笑。

    “你這個丫頭！不跟你們說了?！睆埡榫找残?，她也就隨口那么一嘮叨，也沒想當閨女的家。她呀，如今也算是處處如意，熬出來啦！

    肚子越來越大，大姐來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過了七個月，楊北京索性就不讓媳婦出門了，娘家也不讓走，便都是姚三三她們?nèi)タ创蠼?。連姚三三都覺著大姐夫有些太過小心了，然而一家人還是早早安排了醫(yī)院，聯(lián)系好了縣醫(yī)院的車。

    農(nóng)歷十月，姚家已經(jīng)開始收購泥鰍，準備賣泥鰍了。鮑金東便連跑了兩趟省城，去考察市場，選租店面，籌備水產(chǎn)批發(fā)門市的事情，然而姚三三卻沒敢跟著去——姚小疼預產(chǎn)期快到了。

    “你大姐離預產(chǎn)期，還有八天。我尋思我這幾天去她家住下，照應著點。”這天一大早，張洪菊吃早飯時說。

    “嗯，行啊，你去吧！”姚連發(fā)說，“她沒有婆婆，你今天就去。”

    “行，我上午給你們蒸點饅頭留著吃，我過了晌就去?！?/br>
    姚三三忙說：“我也跟你去，我去看看大姐?！?/br>
    “我一人去就行了，你就別去了。”張洪菊說，“你二姐夫上班了，你留在家照顧你二姐。她這也六七個月了，身子不方便?！?/br>
    張洪菊便去收拾，還沒走呢，十點鐘的樣子，姚家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陣響亮的鞭炮聲。一家人一聽，便都忙著往門口跑，只見楊北京正在大門口，地上長長的一串“大地紅”，圈著姚家的大門，正噼里啪啦炸得熱鬧紅火。

    這是——報喜呀！

    大姐生了？

    平時遇到放鞭炮，姚三三這樣的姑娘家肯定要往后躲的，如今她也顧不得鞭炮聲響，顧不得滿地閃著亮光的鞭炮，她捂著耳朵，跳著腳幾步?jīng)_過去，靠近大姐夫問：“大姐夫，大姐生了？順利不？”

    然而，鞭炮聲實在太響了，楊北京只看著她嘴動，知道她是想問什么，便也捂住耳朵說了句什么，可是，唉，姚三三根本聽不清。

    好容易鞭炮放完了，姚三三揉了揉倆耳朵，再問楊北京：“大姐夫，大姐生了？什么孩？順利不？”

    這一會子工夫，姚家人都圍了過來，不少鄰居也圍過來看熱鬧，便都七嘴八舌地問他。

    “生了，生了！”楊北京一下子也不知道先跟誰說好了，“凌晨四點鐘生的，男孩?！睏畋本┮贿呎f話，一邊掏出香煙，先給了姚連發(fā)一支，再給周圍的村民們分發(fā)。他自己不抽煙，這是專門準備的喜煙。

    男孩??！姚三三想說，她還猜肯定是個貼心的閨女，居然猜錯了哎！那邊張洪菊跟姚連發(fā)早已經(jīng)笑得滿臉開花了，抓住楊北京問：

    “幾斤??？”

    “八斤二兩?！?/br>
    哇，rou蛋子??！周圍的人們一陣驚嘆。

    既然是報喜，楊北京便帶了一筐紅雞蛋來，看樣子楊家大哥大嫂果然不錯，這必然是一大早煮熟，染紅，緊趕慢趕準備好的。當?shù)厝松撕⒆樱霰阋襁@樣，帶著九十九個紅雞蛋，到娘家去放鞭炮，這就叫報喜。

    姚連發(fā)便去搬起紅雞蛋的筐子往家走，張洪菊拉著楊北京進家，嘴里抱怨：“生了你也不先打個電話來，我還說今天要去呢！那不是還有八天嗎？”

    “忙慌了?！睏畋本┗卮?，“醫(yī)生說，提前八天正常。”

    張洪菊看看楊北京，終于忍不住說：“你看你這孩子，我一出門瞅瞅你，真看不出怎么高興的樣子，我還尋思，八成生了個閨女，你心里不高興呢，這生了個大胖兒子，你掛得什么臉?。　?/br>
    “媽，小疼不順利，昨天傍黑進的醫(yī)院，疼了一晚上，到底剖腹產(chǎn)了。”楊北京說著，眼睛里居然就涌出了一層水光。姚三三在一邊看著，真是又好笑，又感動欣慰。

    “剖腹產(chǎn)啊，哎呀，剖腹產(chǎn)我也聽說過，沒啥，有醫(yī)院呢，你別那樣擔心?！?/br>
    楊北京不是擔心，母子均安了。他就是心疼，那時候剖腹產(chǎn)還少，不像如今這么普遍，楊北京就覺著，媳婦疼了一晚上，受了那多罪，到底還是挨了一刀……怎能不叫他心疼?。?/br>
    心疼得慌，他甚至開始埋怨新生的胖兒子，你說你這小子，沒事你長那多肥rou干嗎呀！

    “大姐平時活動少，營養(yǎng)又好，寶寶太胖了，八斤二兩，個子肯定也大，順產(chǎn)不容易，就剖腹產(chǎn)了唄。剖腹產(chǎn)沒啥好怕的，你相信醫(yī)生?！币π「耐χ钠鸬亩亲樱参看蠼惴?。

    “就是就是！凡事有人家醫(yī)院呢?！币B發(fā)呱啦楊北京，“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生了兒子，你倒眼淚汪汪的，你有點出息行不行！”

    ☆、第86章 rou球兒

    姚小疼剖腹產(chǎn)生下大胖兒子，八斤二兩，楊北京到姚家來報喜，一家人都非常高興。

    楊北京報喜帶來九十九個煮熟的紅雞蛋，這是留著姚家分送給親友的，雞蛋染成大紅色，親戚們見到這樣的紅蛋，不用再問，便也知道生的是男孩。若是女孩，則是染成嬌艷的水紅色。

    張洪菊便趕緊張羅著“回禮”。娘家回禮，按習俗也是雞蛋，不過用的是生雞蛋，一方面寓意“再接著生”，另一方面，是給產(chǎn)婦坐月子吃的。過去家里窮，娘家給些生雞蛋，產(chǎn)婦月子里才能多吃到些。

    雞蛋這東西吧，早早準備好，該不新鮮了。張洪菊一心裝著閨女的事兒，便早在這之前就跟附近幾家養(yǎng)雞多的村民預定了，現(xiàn)在趕緊挨家去拿，專挑最近兩天新鮮的雞蛋，也是給了九十九個，吉利數(shù)，放在一個大藤籃里，叫楊北京拿回去。

    “就給這點兒？你倒是多買一些?！币B發(fā)說，“這一點雞蛋，夠吃幾天的？”

    “先吃著唄，吃光了我再去買。這天氣熱，放久了就不新鮮了?！?/br>
    “那也太少了，三兩天就吃光了。我聽說咱村那誰家媳婦坐月子，這樣小的草雞蛋，一頓能吃二十好幾，一天吃三頓呢！”

    “你笨啊，這還能光吃雞蛋？就不吃點旁的東西？”

    聽著老兩口子這么吵吵，姐妹幾個都覺著好笑，看他倆樂得，凈cao心這些事了。楊北京趕緊說：

    “爸，媽，小疼她剖腹產(chǎn)，先不能吃東西?！?/br>
    “一頓吃二十幾個水煮蛋，誰有這樣的胃口？”姚三三也笑，“爸，媽，生雞蛋可不好拿，反正大姐家也不缺，你們少給點做個禮俗，就行了?！?/br>
    “你不懂，生了孩子的人，肚子里空，吃的多?！睆埡榫照f，“是前村那劉四的媳婦，坐月子一頓吃了二十五個草雞蛋，紅糖水還喝了兩大碗呢！”

    媽呀，還真有這樣的肚子??！姚小改在一旁聽著好笑，忙囑咐楊北京：“大姐夫，你可別信這些，等過幾天大姐能吃東西了，你先給她吃點軟和好消化的，蘿卜湯、小米粥什么的。”

    “知道了?！睏畋本┐饝瑨煊涐t(yī)院里那娘倆，飯也不肯吃，就匆忙帶拎著雞蛋籃子想走，張洪菊趕集叫住他。

    “等一會，我換件干凈衣裳，就跟你一塊去看看小娃娃?！?/br>
    “我也去，我也去看看?！币B發(fā)也忙得說。

    “你一個老頭子，男的，人家醫(yī)院里，你去看什么！”

    張洪菊尋思，姚連發(fā)雖說是當爸的，可婦產(chǎn)科那地方，他去還是有些不方便。哪知道姚連發(fā)一聽，不樂意了。

    “我說你這人，你往后跟我說話少這么呲呲吧吧的，我都是當姥爺?shù)娜肆耍L一輩了，你不能總抹我面子對吧？”

    他跟誰長一輩呢！張洪菊瞟了他一眼，說：“你這些話，留著跟外孫子威風去吧！”

    姚小改一邊聽著，忍不住發(fā)笑。這老公母倆，看樣子樂得成了老小孩，這樣也能斗起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