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林柏從:“嬌氣包?!?/br> 還被人抱著的林皓大聲喊:“嬌氣包!林俞是嬌氣包!” 林俞一口血,抬頭去看聞舟堯,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見了絲絲笑意。 就好像是近二十年冰封歲月一朝劃破,讓他得以窺見那個成年男人少年時,還保留在骨子里的那點年少心性。 跨過父母離世這道傷,開始鮮活起來。 第4章 因為聞舟堯的到來,林柏從兩口子商量著給倆孩子單獨辟出一個小院來。房間緊挨著,院子里放了兩口大水缸,還特地種上兩顆小樹苗,說是陪著他們長大。 搬進去的第一天,林俞躺在床上很久都沒有睡著。 然后又想到了隔壁的聞舟堯,凝神聽了聽,發(fā)現院子里好像有說話聲。 說話聲?林俞瞬間翻身爬起來。 “這建京的天兒到了冬季就冰凍三尺,齁冷?!?/br> 林俞打開門就看見院子的邊角位置放著一火盆,富叔正拿著火鉗撥弄里面的炭火,旁邊蹲坐著的聞舟堯身上還披著富叔的軍綠色大棉襖,整張臉被火光鍍上一層暖黃色。 富師傅比林柏從幾兄弟的年紀都大,他身上總有些跟著老太爺那個年代流傳下來的舊習。比如說對老太太恭敬有加,覺得小輩都是金貴的主子,比如用不慣現代化供暖設備,到了冬天習慣用炭火取暖。 “富叔,你們干什么吶?”林俞問。 富叔抬頭一看,招手讓他過去,“你爸剛收了一批從南方運來的梨花木料,連夜收貨去了,你媽不放心也跟著。怕你們哥倆剛搬過來不習慣,我就過來看看。” 說著摟過湊上去的林俞問:“怎么?還真不習慣???” “習慣?!绷钟嵴f,他那個房間也就是照著原來的格局搬過來的,其實沒什么不同。 富叔拿著他的手往火盆湊近了一點,指著聞舟堯對他說:“你哥倒是真的睡不著,我過來的時候正擱屋里坐著呢?!?/br> 林俞看向旁邊默不作聲的人。 “他睡不好?!绷钟嵴f。 聞舟堯的視線從火盆里抬起來,看向他。 林俞:“我都知道,之前我們睡一起你一晚上都睡不了多久?!?/br> “只是不困?!甭勚蹐蜷_了口。 林俞心說你騙鬼呢? 一睡著就做噩夢,驚醒,睜眼到天亮。 他大概也猜到一些原因,剛剛經過這么大一場變故,現在又到了林家這么多人口的一個大環(huán)境當中,換他他也有睡眠障礙。 富叔擔憂地看了一眼聞舟堯說:“一直睡不好?怎么不說呢,這可不是小事兒啊,你這么小身體可是會受不了的?!?/br> 聞舟堯:“沒事,可能過兩天就好了?!?/br> “富叔,有藥嗎?”林俞轉頭問。 富師傅沉吟了一會兒說:“這睡不好覺可不能亂吃藥,何況你大哥也小呢。不過之前你奶奶倒是找過一個治偏頭痛的中醫(yī),醫(yī)術還不錯,明天我先去問問能不能開點藥調理調理?!?/br> 林俞要的就是這種方法,成年的聞舟堯眉宇間總有濃散不去的沉郁,一看也不像是睡眠質量高的人。 如果原因是從這個時候就開始,林俞不相信一兩個月不行,兩年三年都調理不過來。 富叔見風大了,催促哥倆說:“好了,時間不早了,都快點去睡。” 林俞當即起身,蹬蹬蹬跟在聞舟堯的屁股后面。 到了門口,聞舟堯停住回頭看著他。 林俞拍他:“走哇,你干嘛?” “這是我房間?!甭勚蹐蛘f。 “我知道,我陪你睡。” 聞舟堯巍然不動,他說:“用不著?!?/br> 林俞哪管他那么多,鉆過他旁邊的空隙就進去了,也不東張西望直沖著床過去。瞪了鞋子,上床,蓋被子,等聞舟堯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從善如流地躺下了。 被子是新的,有很好聞的味道。 林俞蓋住半張臉,看著床邊的聞舟堯說:“好了,我承認,是我搬了地方害怕?!?/br> 聞舟堯看了他半晌,像是信了,脫了鞋子沉默不語地上床躺下。 林俞自覺往里邊挪了挪。 睡到半夜的時候林俞還是被一陣并不規(guī)律的呼吸吵醒了,他半爬起來去看旁邊的人。聞舟堯顯然是夢魘,緊皺著眉,雙手緊緊拽著被面,連頭發(fā)都被汗水打濕了。 林俞也不太清楚怎么應付這種情況,只能試圖把他叫醒。 “哥……哥,聞舟堯,你醒醒?!绷钟峄瘟嘶嗡母觳?。 沒想到下一秒他就被大力掀了出去,他現在總共也沒有四十斤重,被這么大力地一掀整個人朝后翻過去,腦袋咚一聲就撞上了木梁。 真是報應,林俞想,他剛踹人一腳就在他哥這兒挨了一大包。 林俞撞上木梁的悶響似乎終于讓聞舟堯醒過來了,他坐在床上,看了看剛側身還沒有翻爬起來的林俞像是沒有搞清狀況。 林俞腦袋有些疼,反手摸了摸,還真有點鼓。 林俞去看聞舟堯,問他:“干什么呀?還打我?!?/br> 他現在這奶團子一樣的體型,不用任何刻意的偽裝,就這樣摸著腦袋盯著人都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委屈,明明被波及受了傷,卻也忍著沒哭的樣子。 聞舟堯這才有了點反應,“過來。”他說。 林俞滾了回去,撞到聞舟堯胸前。 他問:“又做噩夢了吧?夢見什么了?” 聞舟堯扯過被子蓋他身上,伸手在他的腦后摸了摸問:“這兒?” “嗯?!绷钟崧曇魫炘谒厍暗乃吕铮f:“有點疼,你揉揉?!?/br> 聞舟堯就真的一下一下給他揉了起來。 林俞:“你還沒說你夢見什么了呢?!?/br> “忘了。” “不可能?!?/br> “真忘了?!?/br> 小時候的聞舟堯就已經這樣難搞了,林俞想。 不過那些能在他夢里揮散不去的,林俞也能猜個七七八八,畢竟他自己也是深受夢魘纏繞的人。只是說他的身體里住著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不管他多努力去適應現在的自己,都改變不了那些刻在他腦子里的記憶。 他沒有一日不是活在危機感當中的,只是他比真的小孩子的聞舟堯更善于掩藏。 林俞也不強求了,他伸手把聞舟堯給他揉頭的手抓下來握住,然后躺回去說:“好吧,那你抓著我睡,我媽說我病了的那段時間總是在夢里哭,然后她就這樣抓著我的手,然后喊我的名字,我就醒過來了。你害怕的話就叫我?!?/br> 聞舟堯嗯了聲,這次沒有掙脫。 這一夜再無什么波瀾,一覺到天亮。 林俞醒來的時候聞舟堯已經沒有在床上了。 清早屋檐掛上一層霜寒,院子里的兩口大缸里也結上一層厚厚的冰。 林家的孩子都有早課,不管寒冬臘月還是炎熱酷暑,都得很早就起來跟著林柏從或者富叔學習雕刻的基本功。 林俞是因為剛大病初愈,林柏從倒是沒有急著讓他早起。 這天剛進飯廳,林俞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中藥味兒。 林俞到了廚房門口看見他媽楊懷玉,又見著小爐子上咕嘟咕嘟冒泡的陶瓷藥盅,問:“媽,給大哥的藥?” 說著就想湊過去看看。 “是啊,你富叔一早找人拿的。”楊懷玉說著回頭,一見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上來就一把抱起他說:“剛剛想干什么呢?!那多燙?。 ?/br> “媽?!绷钟岈F在對家里人小心過頭的態(tài)度都無奈了,說:“我知道燙,也沒想碰?!?/br> “以后離這些東西遠點?!?/br> 楊懷玉膽戰(zhàn)心驚地把他弄出廚房,支使他:“去,去前院找你爸去,我一大早就聽見林爍他們挨手心叫痛的聲音了,你今天不上早課就去看熱鬧?!?/br> 林俞只得離開去往前院。 前院這會兒正熱鬧呢。 院子的草坪上聞舟堯跟著富叔在練太極,林俞站在門口看了會兒,發(fā)現聞舟堯打得還挺有模有樣。富叔看起來也很滿意,一套打完拍拍他的肩膀夸獎幾句。 院子的石階上站著林爍和林皓兩兄弟,大冷的天凍得鼻涕直往下流。還不敢擦,伸著被打紅的手可憐兮兮地看著背著手站在面前的林柏從說:“大伯,我們再也不敢偷懶了!” 林柏從卻不放過,嚴厲道:“還有三板子,打完才算數?!?/br> 林俞就站在那兒,看了很久很久。 這個時候已經接近這一年的年關,林柏從接完手頭的這批單子也會歇下來等待來年繼續(xù)。林家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會有不少人來,相聚在一起,意味著新年到來。 林俞毫不設防地被人從后面抱起。 小姑林曼姝這種天氣還穿一身貂皮,踩著細跟化著妝,抱起他笑道:“寶寶,你一個人躲這兒看什么呢?” “看林爍和林皓挨打?!?/br> 林曼姝笑得咯咯的,“打了一架還記仇呢?” “沒有。”林俞否認。 他看著現在的林曼姝,簡直不敢想象他這么漂亮洋溢的小姑,后來就因為遇上一個男人經歷了未婚先孕,婚后丈夫出軌一系列糟心事,短短十年就磨去了這一身風華。 林曼姝說:“他們一群男人有什么好看的,走,小姑帶你上你奶奶房間去,我知道她剛從朋友那兒收了八寶齋一盒點心,帶你去吃。” 八寶齋的點心在建京聞名,平日里想吃也是吃不到的。 林俞說:“好啊,一塊也不給他們留!” “對,不留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