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聽我今天的演奏？演出很成功呢，這還多虧了隔壁凌冬學(xué)長的幫忙。改天遇到了，要好好地和他道謝?！?/br>
    “嗯，我聽見了?！?/br>
    “我演奏完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都快急死了。在音樂廳里找了一晚上，生怕你被人踩到了?！?/br>
    “我……抱歉……”

    夜色漸漸濃，屋子里熄滅了燈火。

    趴在床上的半夏，眼皮已經(jīng)困得幾乎要黏住了，她打著哈欠含含糊糊地問出最后一個問題，“對了……你每一次變成人的時間……能有多久?。俊?/br>
    “最開始，尚且保持得比較久?！逼岷谝黄奈葑觾?nèi)，角落里的守宮靜靜地凝視著她，“后來……便越來越短。到了現(xiàn)在，哪怕狀態(tài)穩(wěn)定，最多也只能維持一個小時左右?！?/br>
    半夏閉著眼睛從床上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垂下手，陷入了徹底的沉睡中去。

    黑暗的屋子安靜下來，只聽見細(xì)緩平和的呼吸聲。

    月光靜靜照在屋內(nèi)，流云在天空慢慢走動。

    不知過了多久，窗邊出現(xiàn)了一個人型的身影，那人披上了衣物，伸出手將半夏掉落床沿的手臂輕輕抬起，小心安置在身側(cè)。

    又輕手輕腳地抖開折疊在床頭的棉被，披在她的肩頭。

    那人在黑暗中站立良久，月光照在俊美的臉龐上，打出明暗不同的光影。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觸摸一下床榻上熟睡之人的鬢發(fā)。寒玉似的手指凝在月色中，微微動了動，終究蜷了起來，慢慢握成了拳。

    睡衣的衣角在玄關(guān)閃過，屋門被輕輕拉上。

    一墻之隔的隔壁屋門，響起了密碼鎖按動的聲響。

    =====

    半夏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蓮在窩里半翻著肚皮，睡得比她還沉。

    桌面上擺著兩片烤過的吐司，一杯牛奶，和一小袋子的巧克力餅干。

    半夏打了個哈欠，順手幫小蓮把毛巾蓋好。感覺自己像是撈著了媳婦的渣男，自此可以過上幸?？鞓返暮萌兆恿?。

    她美滋滋地將餅干裝進(jìn)書包，叼著吐司，拿著牛奶就想往外走。

    走到玄關(guān)的時候，突然想明白了這其中的不對勁之處。

    吐司松軟可口，牛奶香醇濃郁。根本不是自己買回來的那種便宜貨，哪怕手里精致的手工小餅干，也一看就不便宜。

    這還是因為昨天折騰得太晚，伙食算是比較簡單化了。

    半夏疑惑地打開自己屋子里的冰箱，發(fā)現(xiàn)里面不知何時，整整齊齊，分門別類地塞滿了各種食物。

    琳瑯滿目的各色食材幾乎亮瞎了她的眼。

    小蓮到底是怎么做到地呢？

    畢竟以昨夜所見，小蓮變?yōu)槿诵沃笫遣恢|，身無長物的。

    半夏看著窗外飄飄蕩蕩的衣物，呆呆地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小蓮怎么得到這些食物。

    或許他根本就會使用魔法？

    她腦補(bǔ)出一個奇怪的畫面。每天夜里，自己外出打工，屋子里的小蓮便化身為人形，圍著粉紅色的圍裙，賢惠地處理好各種食材，煮好精美的食物，擺上餐桌。

    不知道為何，腦海中立刻閃過了昨夜記憶。那雙在大雨中被淋濕了的雙腿，和那躺在竹林中隱隱約約的身｜軀。

    半夏用力拍了一下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把口袋里零零碎碎的現(xiàn)金全拿出來，整齊地疊在桌子上，留了一張“隨便花”的字條，紅著臉叼著自己的早餐上學(xué)去。

    =====

    清晨的校園里，充滿了年輕人無處釋放的旺盛精力。

    兩個女孩子，手拉著手，挨著腦袋共享一對耳機(jī)。

    “我發(fā)現(xiàn)了一首非常厲害的曲子，特別好聽，推送給你呀?！?/br>
    “嗯，叫什么名字？”

    “《迷霧森林》，發(fā)布在一個比較小眾的平臺上。不過昨天被一位音樂大v轉(zhuǎn)發(fā)了，流量開始沖上來了?！?/br>
    “我來聽聽看。呀……真的是好特別的嗓子。歌手叫什么名字?！?/br>
    “這首歌的唱作，編曲，配樂，全是一個人。名字我不記得，讓我查查看?！?/br>
    “好厲害，竟然是自己配樂的。你有沒發(fā)現(xiàn)里面的鋼琴伴奏，太有力了。鋼琴系的我甘拜下風(fēng)。詞曲，編曲全是一個人？我真想看看這位音樂人長什么樣，是有三頭六臂的嗎？”

    “哈哈哈，那你會失望了。他肯定長得不怎么樣，一般長得好看的，都不甘于只躲在幕后作曲，早開直播當(dāng)愛豆去了?！?/br>
    兩個提著熱水壺的男孩，正在討論昨天的選拔賽，“你聽說了嗎？最后的時候，凌冬居然出場了?！?/br>
    “是啊，我正好在現(xiàn)場。凌冬的那個實力，真太令人震撼了。”他的同連連搖頭，“之前我還以為自己稍微追上了他一點，昨天一聽現(xiàn)場，被打擊得那叫一個片體鱗傷啊。”

    “那些小提琴系的學(xué)妹也算是手段盡出，晏鵬、凌冬這些大佬，居然都自降身份給她們做配?！?/br>
    “妹子就是有優(yōu)勢啊，換了你我，去哪里請這樣的大佬來伴奏？”

    “嘖嘖，女的就是比較爽?！?/br>
    路過的潘雪梅朝他們翻了一個白眼，“干啥啥不行，眼紅第一名，這酸得都快熏死我了?！?/br>
    她扭過頭問半夏昨夜后續(xù)的情況。

    “嗯，找到小蓮了?！卑胂陌延陚氵€給她，順便將書包里的巧克力餅干拿出來和她一起分享，“怎么又有零食，還是手工做的？你最近是有什么奇遇嗎？”

    “我都說了，還會有的嘛?！卑胂淖炖锶艘粔K巧克力餅干，感覺從喉嚨到心頭都是甜滋滋的。

    “少來，”潘雪梅推她一把，“你是不是又想說，你能有這么多好吃的，都是因為養(yǎng)了一只蜥蜴先生。”

    半夏嘿嘿只是笑。

    “下一次，不要再把它突然拿出來嚇我了?！?/br>
    “別這樣，小蓮真的很可愛的?！?/br>
    “好吧，算了，算了，昨天看多了以后，好像是有一點習(xí)慣了?！?/br>
    “你知道嗎？”潘雪梅說道，“班長昨天晚上，回宿舍就發(fā)燒了。醫(yī)生說，是這段時間太過疲憊導(dǎo)致的。她爸媽已經(jīng)把她接回家里去休息了?！?/br>
    半夏輕輕嗯了一聲，低著頭若有所思。

    “其實小月她從大一起，就卯足了勁以你為目標(biāo)。昨天晚上的她，真的也很耀眼呢?！迸搜┟反蛄恐约号笥训纳裆?、看她并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于是小心咕嚕了一句，“小月有點可惜了?！?/br>
    半夏點點頭不說話，只是踢了踢腳邊的石頭。

    “對了，你老實交代！”潘雪梅突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為什么昨天晚上，凌冬學(xué)長會突然出現(xiàn)，還特意給你一個人伴奏？”

    身為凌冬迷妹的她，掐著半夏的肩膀使勁搖晃，“快說，你是不是和他認(rèn)識？你知道昨天晚上學(xué)校的論壇里，凌冬伴奏的視頻都快霸版了嗎？”

    “沒有，我真的不算認(rèn)識他?！卑胂谋粨u晃得受不了，連連舉起手保證，“我只見過他一次，連兩句話都沒說到?！?/br>
    半夏掰著指頭數(shù)字?jǐn)?shù)，“當(dāng)時我說，你好，請問你是不是凌冬學(xué)長。他就只回答了我兩個字——你好。”

    潘雪梅：“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卑胂臄倲偸?，“一共兩個字。轉(zhuǎn)身就走，異常高冷。”

    “額，”潘雪梅也被噎了一下，“或許天才都是這樣的，比較有個性一點?！?/br>
    “確實是啊，他表面雖然冷冰冰的，琴聲卻炙熱得很，我要收回曾經(jīng)對他的評價。”半夏惋惜地說道，“昨天晚上，我真的很想和他道個謝，可惜他走得太快，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br>
    此刻的半夏，沒有想到和學(xué)長好好道謝的機(jī)會，來得這么快。

    當(dāng)天晚上琴行里上課的一個學(xué)生有事請了假，早早回家的半夏連蹦帶跳地跑著上樓，就在樓梯口撞上了那位以冰雪為名的學(xué)長。

    這么冷的季節(jié)，那位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依舊只穿著一身單薄的衣物，柔軟的羊絨外套搭在肩頭，手里提著一個小小的塑料袋。

    聽見了樓道的動靜，他那白得像雪一般的面容轉(zhuǎn)過來，看見了半夏，微微愣了一愣，不動聲色地將自己手里的袋子，換了一個方向擋在身后——那是外送人員剛剛送到樓下的一包食材。

    凌冬的視線從半夏的臉上掃過，垂下睫毛，一言不發(fā)，伸手握住了自己屋門的把手，轉(zhuǎn)身準(zhǔn)備進(jìn)屋。

    “等一下，凌冬學(xué)長。”半夏三兩步跑上樓梯，撐著腿直喘氣，“我沒有想要打擾你的意思。就想好好和你道個謝。”

    凌冬握著門把的手頓住了，微微側(cè)目，沒有說話，也并沒有直接關(guān)門進(jìn)屋。

    “是這樣的，昨天的比賽，多虧學(xué)長出手相助，我心里很感謝學(xué)長。”半夏站在樓道的窗戶前，直起身笑著說，“但真正讓我高興的，是那一場演奏本身?！?/br>
    “我是第一次在舞臺上體會過那樣的高峰時刻。我想學(xué)長你或許會明白我的意思?！彼焓衷诎肟罩斜葎澚艘幌?，“那種完美的音樂體驗，真讓人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幸福和快樂。我想要和學(xué)長道謝，謝謝你和我一起完成了那樣讓我感動的音樂。謝謝你讓我得到那樣的快樂。”

    晚風(fēng)從她身后吹來，撩起了鬢邊細(xì)碎的頭發(fā)，好像連那閃閃發(fā)光的笑容，也一并隨風(fēng)揚了起來。

    站在門邊的凌冬看著她，平靜的雙眸中看不出悲喜，他白皙的手指始終握著門把，遲遲沒有做出一點反應(yīng)。

    時間久到半夏以為他甚至走神了的時候，他才伸手推開門，冰雪般清冷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如果你真的想和我道謝，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半夏跟著凌冬進(jìn)入屋子，注意到凌冬伸手推開門，把門扇碰在了墻壁的門吸上，請自己進(jìn)屋的同時，讓房間的屋門保持著敞開的狀態(tài)。

    這是一位雖然不太愛說話，卻很注重禮節(jié)的人，半夏在心里，對他的評價更好了一些。

    凌冬的屋子，比自己那擁擠的小窩看起來大得很多。裝飾簡約，家電齊全，墻壁和屋頂還貼了吸音海棉。

    屋里的床單和被褥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生活用品全是單調(diào)而統(tǒng)一的冷色調(diào)。

    唯一讓人覺得比較不解的是那些靠著窗口擺放著的音樂設(shè)備。

    那些小巧的midi鍵盤，筆記本電腦，以及監(jiān)聽音箱，耳機(jī)，電容麥克風(fēng)全都擺放在一種異常低矮的位置上。

    除非是趴坐在地面cao作，否則在這些設(shè)備上編寫音樂，肯定是十分辛苦的。

    天才果然都有許多怪癖啊。

    半夏悄悄打量了一眼站在屋子中，身著白衣，冷若冰川的神仙學(xué)長。

    想不通他日常是以什么樣的姿勢擺弄這些電子設(shè)備。

    整個屋子里，唯一比較正常的樂器，算是靠墻擺放的那臺電子鋼琴。

    琴看起來不太新，有一點陳舊。半夏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和他，兩個素不相識的人，隔著這扇墻壁合奏的那首流浪者之歌。心底便微微熱了起來。

    音樂，有時候像是人類的另一種語言。

    哪怕不曾見面，哪怕不曾開口，兩個陌生的人也可以用這種奇妙的語言彼此交流。

    “原來學(xué)長還喜歡編曲?！卑胂纳焓置诫娮愉撉俚陌祖I，隨手按了兩個和弦，“學(xué)這些會不會影響到練琴？”

    凌冬正在加高一個電容麥克風(fēng)，聞聲停住了手里的動作，“你也……這樣覺得嗎？”他背對著半夏，微長的黑發(fā)耷在肩頭，沒有轉(zhuǎn)過身，仿佛在低聲自言自語，“我練了這么多年的琴，如今卻想不務(wù)正業(yè)，很荒唐可笑吧？”

    “那倒是沒有，編曲不也一樣是音樂的一種表達(dá)嗎？”半夏笑了起來，“我只是看見學(xué)長這樣，突然想起了自己童年時的一個好朋友。他也很喜歡作曲，并且非常有天賦。那時候，他總是背著父母和老師，悄悄把自己做的曲子彈給我聽?！?/br>
    半夏隨手在琴鍵上，彈出了一個簡單的小調(diào)?；叵肫鹪谀敲髁恋拇扒岸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