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卻忽觸及幾分她肩頭正發(fā)抖，方忙問著丁有吳楠，“她身上有傷，她的屋子在哪兒。院子里可有女眷能照顧人？”

    “有、有的，”丁有忙回，“楊嬤嬤一直候著后院里，是世子爺請來專門照看掌柜的。”

    吳楠想了想，方與丁有道，“你先領(lǐng)都督送掌柜的回房間。我去前頭再將阿彩叫回來?！?/br>
    “誒！”丁有應(yīng)聲，將明煜往里頭引。吳楠又轉(zhuǎn)身往前店去了。

    入了后院兒，吳楠直去敲了敲房門，便聽得嬤嬤來開了門。明煜沒來得及與人解釋，便抱著人闖了進(jìn)去，屋子里淡淡的花香，清雅怡人。他無暇顧及，直將人抱了床榻上。

    嬤嬤跟了過來，“姑娘這是怎么了？”

    明煜這方抬手扯下她身上的披風(fēng)，便就眼見的那一道道的口子，灼人心肺。

    嬤嬤見得那些傷口，面上也是一驚，“姑娘這是，怎么受的傷?。俊逼饺绽镌偈呛蜕频男宰?，此下也因得捉急，幾分忿忿起來，“這是鞭子啊？是誰下手這么重？”

    明煜只道，“得有勞嬤嬤與她清洗傷口，一會兒太醫(yī)會來與她療傷。至于如何受的傷，我自會與她尋個公道?！?/br>
    嬤嬤聽得，也不敢耽擱了，忙起身打熱水去。

    明煜見得丫頭的臉又往他胸前湊了湊，約是覺著冷了，他方扯著一旁被褥來，將人包好。手去探了探她的額頭，只覺隱隱發(fā)著熱，皮rou之傷雖淺于體表，可也能傷人元氣…

    他再將人往自己懷里捂了捂。那丫頭眉間一擰，便往他懷里鉆，似是尋得了溫存似的。他自也由得了她。

    阿彩闖了進(jìn)來屋子，見得的明煜抱著蜜兒，喊了聲“二叔”。便忙問起來。

    “jiejie是傷著哪兒了？要不要緊？”

    明煜聲音里自己都不察覺的幾分沙啞，“處處都有…”

    嬤嬤端了熱水進(jìn)來，見得姑娘還靠著那官爺懷里，便覺不妥了，“今兒多謝大人救了姑娘，可我們家姑娘還未出嫁呢，大人便將她交給我們吧?！?/br>
    嬤嬤說罷，卻見得那官爺眉間擰了擰，眼神里一股子恨意從她面上掃過。嬤嬤不敢再說話，只得垂眸下去候著。

    明煜見得人僵住，方將懷里的人扶去阿彩肩上靠著，“你們來?！闭f罷了方起了身，出了門口去。

    他立著門外，方?jīng)]多久，便見得阿彩端著水盆出去換，水里血色不深，他自問是見慣了血漿白骨的，此下只覺眼前有些發(fā)昏。直捉著阿彩問起來，“怎樣了？”

    阿彩口氣里忿忿，“也不知那下手的人安的什么心。jiejie傷口上都是的碎砂石，來來回回都挑不干凈…”

    “嬤嬤讓我再去換水來?！?/br>
    “……”明煜松了手讓阿彩走開，卻是手中成拳負(fù)去身后。

    江望舒到是個狠辣的角色，鎮(zhèn)撫司中常用的，也只是在鞭子上抹鹽水，好讓犯人不易生毒邪，次日再次拷打便將人再折磨一回。不想江家小姐在鞭子上抹碎砂石，已經(jīng)剌開的血rou，再觸及這些碎砂石，便是讓人更加疼楚的法子…

    阿彩端著熱水再回去了屋子。

    良久，明煜方見得楊嬤嬤再端著血水出去。他自忙去問著里頭的狀況。

    嬤嬤擦了擦額上的細(xì)汗，“將將都清洗干凈了，姑娘也清醒了些…”

    明煜聽得沒問其他，方忙推門想去看看她。

    蜜兒醒來的時候，身上早不知道疼了。只覺著脊背上忽冷忽熱。阿彩一旁與她倒了杯熱水來，她正是口渴難耐，方喝下了幾口，便聽得房門被人推開的聲響。見是那人進(jìn)來，不知怎的的，眼前竟是今日晌午在城郊遇見他的情形，便就不自覺地撇開視線去。

    明煜只見那丫頭面色蒼白極了，本想過去問候，見她的神色，方止住了腳步，“還是不想見我？”

    “……”蜜兒未想答話，喉嚨里卻越發(fā)了癢?？人詠頂?shù)聲，眼睛仍舊不看他。

    阿彩忙就勸，“二叔你就別在這兒了，有什么話，等jiejie好些在說罷。”

    明煜聽得她咳嗽，又聽得阿彩勸，轉(zhuǎn)背出了門口，合上房門。卻聽得身后屋子里那咳嗽聲更是兇了幾分…火氣壓著心口，索性不呆這如意樓了。行出來后院，他一把翻身上馬，直尋著鎮(zhèn)撫司去。

    **

    秋夜月朗，明煜騎馬回來鎮(zhèn)撫司的時候，已是亥時二刻。大街小巷，百姓家中，都已熄了燈火。鎮(zhèn)撫司中卻依舊燈火通明。

    張琪沒忍心將這細(xì)皮嫩rou的小姐壓下地牢，便就將人綁著，在鎮(zhèn)撫司大堂里候著。聽得外頭人報說都督回來，張琪方將人交給同僚看著，自己出來門前迎明煜來。

    明煜下馬，只問張琪，“人在哪兒？”

    “就在大堂，正等都督定奪?！?/br>
    明煜聽罷，加快了幾分腳步往堂里去。卻聽張琪道。

    “都督打算怎么辦？江公公怕是不好得罪?！?/br>
    “所以我們鎮(zhèn)撫司好得罪？”明煜說罷冷眼看了看張琪，便繼續(xù)往里頭去了。

    張琪心中正還幾分納悶，挨打的是如意樓掌柜的，怎就得罪到鎮(zhèn)撫司頭上來了呢…張琪搖了搖頭，今日那江小姐怕是沒個好下場…

    明煜還沒進(jìn)來大堂，便已經(jīng)聽得了自己的大名。

    那江望舒竟是口無遮攔，將明炎都問候了一遍。

    看守的禁衛(wèi)軍見得都督進(jìn)來，面色似很是不好，連連低頭下去。卻聽得同知大人與都督透了老底兒，“江小姐從方來到現(xiàn)在，就沒消停過?！?/br>
    張琪說完，自退去一旁。

    明煜懶得多說廢話，直問那江望舒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兒？”

    “笑話。是如意樓對我不敬在先，我在自己府上，教訓(xùn)教訓(xùn)那個賤民怎么了？”

    “誰是賤民？你查得那姑娘的賤籍了？”明煜說罷，嘴角冷冷勾起一抹笑意，“若要說起賤籍，江小姐怕是漏掉了自己?！?/br>
    閹人不過就是個奴才，明煜自是想不起來，何時奴才的女兒也能與臣子的女兒們相提并論。

    江望舒自打出娘胎便從未聽過這種話。平日里京中婦人貴女，都將她作金玉寶珠般捧著。“你敢侮辱我阿爹！”

    “江小姐方才提及成京候的時候說了什么，此處也是有人證的?！?/br>
    明煜著實乏了，懶得與她在犟嘴廢話?！拔抑粏柲悖愦蛄巳缫鈽悄钦乒竦亩嗌俦蓿俊?/br>
    “哼，二十鞭子都沒到，那丫頭受什么緊的。我還沒過癮呢！”江望舒說起來，面色上還有幾分狠辣與得意。不想?yún)s聽得明煜下一句話便是：

    “張琪，還給她四十鞭子。”

    “……”江望舒直喊，“你、你敢？”

    張琪也跟著怔了一怔，他家都督這可是豁出去了。張琪忙勸著，“都督，您和江公公都在圣上面前辦事兒的，可別太傷了和氣?！?/br>
    明煜話都沒回張琪的，卻問向一旁小兵，“巴圖可在？讓他來施鞭。”

    “……”張琪忙收了嘴。

    都督看來是認(rèn)真的，更也不在乎什么和氣不和氣。巴圖是鎮(zhèn)撫司中最勇猛的行刑官。鞭子板子鐵夾子，用得起來，都讓人脫一層皮。

    任由得江望舒還在地上喊著，已然無用。禁衛(wèi)軍都是聽軍令行事的，直將她提了起來，綁去了木架上。

    江望舒仍不甘心，她不信堂堂禁衛(wèi)軍大都督會為了一個市井女輩打她。直到見得那比她高了整整半個身子壯漢持著鞭子進(jìn)來，江望舒方開始絕望了，直哭著喊著叫阿爹，又將明煜祖上問候一通。等得落下十來鞭子，沒了氣力，方哭著開始求饒。

    “都督你放我回去吧，我不敢了…嗚嗚。”

    明煜還以為是個什么硬骨頭。“江小姐方那些狠話放到哪兒去了？”說罷，又喊來方一直候著旁邊的執(zhí)筆文事年史俊，“江小姐方辱罵朝廷命官，和已故成京候的話，都記好了么？”

    年史俊連連彎腰頷首，“都督，都記好了?！?/br>
    “那便好?！泵黛掀鹕硗馊ィ愿捞脙?nèi)一干人道，“繼續(xù)打，四十鞭一鞭不得少。改明日，等江小姐今日在鎮(zhèn)撫司的言辭上奏到陛下面前，再看看陛下的意思，該要如何再罰?！?/br>
    **

    夜色深沉，明煜從鎮(zhèn)撫司中出來的時候已是子時有余。

    若不是因得如意樓今日出了事兒，雨水巷里的側(cè)門，早該合上打烊了。明煜再回來到的時候，卻見得門前還停著一輛車馬，車馬上有許家的牌子。他自猜得，該是許家太醫(yī)來了還沒走。他便急忙著再尋了進(jìn)去。

    行來人家房門前的時候，卻見得許修然正從屋里出來。屋子里燈火還在，那老嬤嬤的身影還在晃動，似是端著湯藥正往床邊上送。

    許修然見得來人，忙作了一揖，“都督來了。”

    “她怎樣了？”明煜問。

    許修然無奈嘆了聲氣，“女兒家的，再是吃過苦，也沒挨過那些鞭子。方我進(jìn)去的時候，便好似已經(jīng)疼過了頭。只早前幾日，受過的寒涼還未清，這鞭子一落又生了些火邪…”

    許修然說罷了自也恨恨，“我聽方兩個小廝說，是那江公公的義女落的手？好好的姑娘家，怎的不拿人命當(dāng)回事兒？蜜兒再有哪里不對，也該得由官府用刑?！?/br>
    “不行，我得回去與阿爹說說?！?/br>
    “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女兒，也總得與我們許家個交代。”

    明煜拉了一把人，“不必。”

    “江家女兒我已經(jīng)收押在了鎮(zhèn)撫司，蜜兒的事情，我自會與她一個交代。你們暫且不必出面，便當(dāng)是我與江弘結(jié)了梁子，也不必牽扯在許太醫(yī)身上。”

    “……”許修然自是聽得幾分遲疑了。

    “都督為了蜜兒這般得罪了江公公，日后如何在圣上面前共事??？”

    明煜卻定定道：“得罪就得罪。我只是給那丫頭求一個公道。許太醫(yī)只顧著將她身子調(diào)理好便行?！?/br>
    許修然嘆了聲氣，又再望了一眼屋子里?！疤哿舜蟀胍?，方終有些迷糊了。喝下了湯藥就該好生歇下。今后幾日，可莫再驚擾受氣?！?/br>
    許修然說完，卻見得對面的人皺起眉頭，忙又道：“都督莫太擔(dān)心，蜜兒身子大體無礙，只是需要好好靜養(yǎng)。”

    “知道了，許太醫(yī)?！泵黛系共皇遣环判脑S修然的醫(yī)術(shù)，只不過，他擔(dān)心自己再去驚擾了人，便就干脆止步在了院子里?！霸S太醫(yī)也忙了大半夜了，我送你回去?！?/br>
    許修然明日還得入宮當(dāng)值，確是得回去歇下了。方依著明煜的意思，出了門前上了馬車。京都城里治安一向是不錯的，今兒夜里，卻還有得都督親自護(hù)送，許修然頗有些受寵若驚了。

    **

    蜜兒這一覺下去，一直到次日午后，方醒了幾分。手手腳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動一下，便剌著傷口疼。楊嬤嬤在床邊守著的，見得她醒了，面上露出幾分笑意?！肮媚铮阈蚜吮愫昧?。想吃什么，嬤嬤與你做去?！?/br>
    蜜兒砸吧了砸吧口舌，卻是發(fā)著苦的，沒什么胃口。

    楊嬤嬤見她許久沒答上話來，方問道，“豬肝粥還煨在爐子上呢，姑娘若是沒什么別的想吃的，便先吃些那個填填肚子?！?/br>
    蜜兒開了口，“也好。”還未來得及多謝嬤嬤，她便就發(fā)覺自己聲音里是沙啞著的。

    楊嬤嬤再與她折了折被子，方起身出去了。

    蜜兒忽覺著口渴起來，茶壺就在一旁的桌子上，可她自己想要起身去端口茶來喝，眼下都成了十分困難的事兒。方動了一下，身上的傷口便又疼了一道兒。

    阿彩正推門進(jìn)來，見得蜜兒正自己掙扎要起來，忙就過去扶人了?！癹iejie你別亂動，許太醫(yī)說要你好生靜養(yǎng)的。”

    “靜養(yǎng)…”蜜兒捉著阿彩，方掙扎著將自己撐了起來，“再怎么靜養(yǎng)，也得喝口水吧…”她自望著阿彩笑了笑，“可得有勞阿彩了，幫我倒口茶來?！?/br>
    “你可不能喝茶?！卑⒉收f著，方過去探了探那茶壺，“涼了，我與jiejie端杯熱白水的來。”

    “誒…”蜜兒答得幾分虛弱。方坐起來一會兒，便覺著身上一陣陣發(fā)涼。只好自己拉著被子往身上蓋好。

    阿彩很快回來了，往她手里遞過來一碗熱水。方與她念念起來，“今兒早上，世子爺來過了，特地帶了上好的金瘡藥來。一會兒夜里換藥，我與楊嬤嬤一道兒與你上上?！?/br>
    “可謝過世子爺了？”蜜兒捧著熱水，一點點喝著，又問著阿彩。

    阿彩道，“謝過了?！?/br>
    “二叔昨夜里將你急著抱回來的時候，我都快嚇?biāo)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