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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六宮粉黛無顏色在線閱讀 - 第五章 生而為女子,誰不想做鳳凰 1(修)

第五章 生而為女子,誰不想做鳳凰 1(修)

    午晌后太陽墮火一般,前日剛進了夏至,雖還未入伏,已開始燠熱難耐。

    宓王立在桌前臨行草,鼻梁掛著密密的汗珠,顏柳體的《將進酒》,握著筆的手心潮膩膩不免脫了兩分力道,收筆處有些虛浮,父皇書法造詣頗深,檢查時定又要責罵,因屋子偏陽,正被大日頭灼曬著,直如蒸籠一般,伏侍的宮人早尋涼快處去了,也無人來擺冰。書桌上的月白水凈瓶里澎著一束新開的重瓣晚香玉。

    郁郁一室馨香,自她來了棲霞殿,這里便有了生機,伺候的宮人都是勢利眼,懶惰懈怠,他的衣服皺了夜里她會悄悄進來給他熨燙好,他的襪子破了洞她會趁監(jiān)視她的人打盹的時候給他洗了補好,為他熏被焚香,為他鎮(zhèn)書研磨,屋子里再沒有從前男孩子的汗腥臭味。

    他為人溫吞,天資卻并不愚鈍的,讀書有一股癡勁,皇子之中,除了他,四皇子趙祈,五皇子趙祜,皆是崇文館優(yōu)異生,只因那個人的光芒太盛,坐在他座位的左邊,總是身肩端方,一絲不茍,衣線如畫筆勾勒的丹青,同樣的習字,別人的手上都會沾染墨跡,只有那人,握著筆的手修長凈潔,從手背到指甲沒有丁點墨星,每每側眸偷瞄,或在低眸看書,或在聆聽經(jīng)筵,眉目間氣韻疏離澹澹,仿佛周圍的人和事物皆與之無關,書案上的一紙一張平整如熨,偶爾做個輕微的動作也是利落溫雅,便是離得這樣近,一脈同袍,自幼到大也不曾說得幾句話,更妄談交心,到是右邊的四皇子,時常愛與他攀談詩詞騎射。

    他郁悶的想著,這兩個人模樣相像,一母同胞,性情卻是如此迥異。在授課的士大夫們眼中,那人如日曜萬丈,將滿堂的人盡皆變成了白日的星辰明月,匿沒在那個熾烈的光影下,他也曾有過不服氣,有過憤懣,有過意難平,皇祖父當年也夸贊過他的,說他有仁君之風,只是輸在了嫡庶......彼時淬礪肝膽,熬出了經(jīng)年不消的黑眼圈,瘦的脫了形,企盼著有一日,父皇轉身的一個側目,或許為死去的母親搏來一份榮耀,可每次的結果是,他的艨總比那個人慢了一截,他拼命的搖槳掌篙,卻怎么也趕不上,長此以往,他便生了倦,認了命,默默泰然自處,想著或許因為那是哥哥,又是太子儲君,明日的天子,理應被籠罩其下,誠如他的個頭,永遠矮了一頂。只有,這個小小女子認可他。

    她說,他是她心目中最好的。

    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四書五經(jīng)皆通徹,他文思偶滯的時候她會笑嘻嘻提醒他一字半句,并譏諷她笨蛋,她甚至會使一些促狹的小手段捉弄他,逗得他又窘迫又好笑,她狡猾的像泥鰍,監(jiān)視她的幾雙眼睛根本對付不住,小小羸弱的身軀腦袋卻勝常人幾十個,他想這世上再也找不出如此聰穎慧黠的女子了。

    她來了,他才知道這世上什么叫溫情。

    原來這世間還有一個人,如此懂他,一個眼神便知所想,他們聲氣相投,心意一致,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瑜,美玉之璘璨,皓皓月之華,皎皎冰雪姿。

    一抹婷婷裊裊的身影走進來,眼眸含著淚,面上帶著凄愴的神色,瘦弱的雙肩微微抖。宓王抬頭:“怎么了瑜meimei,她又用刑了?”

    握瑜搖頭,淚珠甩了下來,雙肩卻抖得更厲害,似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擊,垂頷悶聲靜靜淌淚,那淚兒透著凄楚無限,直讓人摧心撓肝,宓王過來拉住她的手,關切地問:“究竟怎么了?”握瑜忽然捂嘴大慟,明明哭的撕心裂肺卻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淚水漣漣打濕宓王手背,宓王一下慌不知所措,手上緊了緊:“meimei,你到底怎么了?”

    握瑜哽噎半天,顫著聲道:“我今在殿外當差無意聽見貴妃娘娘和嬤嬤說起先德妃,只說了幾句,什么太便宜她了,什么和她閨閣就暗中別苗頭,什么本來應該先進宮的,不過是為了借著她攀住皇上,借著她的孩子固寵,還有一句是你娘的死因,我且問你,你娘薨時嘴上可有血泡?”

    宓王不解,仔細想了半刻:“好像......沒有......好像......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她說的話,畫面都模糊了?!?/br>
    握瑜反握住他的手:“那可吐血了?禃哥哥你好好想想。”

    宓王道:“吐血我記得,她是癆病去的,后來就一直咳血,手絹子上都是,有次咳的急了還噴到了我的衣襟上,把我嚇壞了?!?/br>
    握瑜又問:“臨去時是不是像被人扼住了脖子,氣息不上來,嘴唇發(fā)紫,面色青黑,直到窒息?!卞低跻苫螅骸胺伟A最后不都是這樣的嗎?”

    握瑜流著淚吸吸鼻子:“那就是了,我聽見她們說你母親最后吃的那碗湯藥,煎熬的時候把一片野芹根摻入了白芷中?!?/br>
    宓王大駭,頰邊頓失了血色。握瑜抹了一把淚:“我偶在一本醫(yī)術上看過,野芹又名白頭翁,葉根皆有大毒,入脾經(jīng)肺經(jīng),內(nèi)服一刻鐘便可發(fā)作,毒發(fā)時嘴上有血泡,面色發(fā)青,咳血嘔血,呼吸窘迫而斃,與肺癆死相一般無二?!?/br>
    宓王趔一大步險些栽倒,腦中瞬間嗡響,全身肌rou急劇觳觫,握瑜抓緊他的手,悲戚道:“禃哥哥,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你娘已化作了白骨,我們找不到證據(jù)的,沒有人會信我們,怎么辦?怎么辦?”宓王跌坐地下,雙臂抱頭低聲啜泣,握瑜也蹲坐下來,倚靠著他的肩頭:“禃哥哥,不要傷心,握瑜在你身邊,我好怕,怕我不能一直一直守著你,假若我死了,你不可以難受,瑜兒在天上看著會心疼?!?/br>
    宓王猛然嗚咽出了聲,抬臉出來深摯地看著她,小男子漢滿臉淚痕狼藉,一把將她擁入懷,相擁而泣。

    握瑜伏在他肩頭,嬌柔的嗓音細細抽泣著,熱淚打濕他的外袍,面上卻換了一副表情,淚眼婆娑中閃過一道寒冽。

    東風已至。

    回到正殿金貴妃果然在候著她,地上赫然放著幾套霍亮的刑具,幾個侍立的宮人用惡毒的眼神望著她,金貴妃的語聲如三尺寒冰:“是不是你算計了我兒?我竟將你個小賤人給忘了,除了你還有誰能鉆空子!”

    握瑜立刻跪倒,坦然道:“奴婢不知娘娘說什么,奴婢自發(fā)配到棲霞殿,行走踏步皆在娘娘眼皮下,連如廁都被人跟著,哪有機會接近殿下身邊的人?!?/br>
    金貴妃對著她的臉就如同看到皇后和太子,只恨得攢心絞腸,一腔子怨毒要發(fā)泄,沒有耐心審問下去,直接命令嬤嬤動刑。

    在嘴被堵上的前一刻竭力大喊:“救命啊——!??!”

    聲線凄慘尖厲,足以讓宓王聽到,已知握瑜又在受苦,急奔出來,見正殿門前圍滿了值哨的宮人,趁人不察悄聲躲到轉角一側,因天熱本開著的六椀菱花格心窗子這會兒緊閉,他憑止呼吸開了一道縫,里面的情景飄入眼中,直嚇得三魂去了二。

    嬌弱孱質的女子被白綾束著嘴,身上遍布著鐵鞭的血痕,幾個宮女死死按著她,其中一個正拿著一根一寸長削尖的竹簽往她手指甲里鉆......

    他再也無法忍受了!

    左右張望一番,平日棲霞殿本也無誰關注他,努力調(diào)整呼吸,若無其事地走出棲霞門,外面有幾個值崗的大力太監(jiān),因皇帝只下了金貴妃和福王的禁足令,太監(jiān)們見是他也不攔,他心跳的急快,待沿著宮巷走了老遠,腳下立刻生了風,抬腿死命狂奔。

    紅墻之中檐宇如云,飛鳥俯瞰琉瓦飛檐浩如煙海,內(nèi)庭十二殿,三十六館,六十三閣,殿檐最高,也最堂皇富麗,霓凰,康寧,弘賢,含章,永慶,麗正為東六宮,棲霞,清云,思華,春和、瑤琨、澄漪為西六宮。棲霞殿居西南,隔著五個垂花門,他如急箭穿梭,道上來往的宮人內(nèi)監(jiān)見了他慌忙曲膝施禮,出了華清門,不消片刻便到了昌明殿外,外有無數(shù)侍衛(wèi)和內(nèi)侍監(jiān)侍立,皇子是可以無詔進出昌明殿的,他吩咐內(nèi)監(jiān)通傳,待片刻后內(nèi)監(jiān)出來點頭示意陛下請見,進去的時候渾然不知自己臉上涕淚交加,有失儀范,面君是犯忌諱的,只見父皇坐在御桌后,下首幾個外臣在說著什么,太子也在。

    他撲通跪地,磕的地磚響了一聲,嗓音似含了帶刺的鐵塊:“父皇!快去救救握瑜meimei!貴妃在對她動刑,她快死了!”

    握瑜已疼的意識模糊,看人重影,牙根咬的痛麻,不知已流了多少血,她不停對自己說,白握瑜,堅持??!挺過這個以后你在這宮里一切便好了,爹爹的期望,自己的夢想,都有望實現(xiàn)。再忍一忍......忍一忍......

    一根尖銳銳又刺入了指骨。

    她咽中再也無力痛嗚,疼的魂魄撕扯,眼前蒙上一層薄薄的白霧,在這霧氣之中十幾個禁軍按住了在她身上肆虐的宮人,一身明黃龍袞的皇帝連抽了金貴妃數(shù)個耳光,那咆哮之聲忽遠忽近:“......金茂麗......瑜兒你也敢動......你原來是這般惡毒丑陋......朕竟寵幸了你這樣的毒婦......你讓朕作嘔......”

    一雙的手臂橫在了腰身,周身陷入一個溫熱的懷抱,那衣衫摩挲間有淡淡沉水香混合芝蘭的氤氳薄香,雪白的帕子包住了噠噠滴血的手指,是他!

    天在助我!

    她眼皮沉如墜鉛,努力想看一看他的面容,卻只看到茫茫白霧,怎么也撥不開,側頭間那個被她心中叫作傻蛋的男孩子卻面貌分明,他正跪在不遠處,掀著衣襟卷著衣袖給皇帝看身上積累的新傷舊疤,口中痛訴著金貴妃的種種惡行。

    她心中一舒,黑暗重重籠罩下來。

    然后在那黑暗之中出現(xiàn)了一片燈火熠熠,熟悉的雕梁畫柱,熟悉的花梨木浮雕嵌琺瑯絹畫座屏,熟悉的呦呦鹿鳴圖案,熟悉的同心結湘妃竹簾幕,父親坐在紫檀夔龍捧壽紋的靠椅上,她和長姐懷瑾立在當下,父親面色凝重,語氣意味深長:“瑾兒,瑜兒,記住,明日一去,你們便榮身家族了,白氏一門的榮貴就靠你們了?!?/br>
    懷瑾嘴巴一嘟,極不情愿道:“爹爹,他長得可丑嗎?聽聞太.祖皇帝是個李逵似的惡鬼長相,太宗皇帝也是個聳眼大下巴,還滿臉大麻子,民間都說趙家人其貌不揚,他若丑了女兒可不愿!”

    父親面色一厲:“才德居上,豈能以貌取人!為父也不曾有幸見過,你姑母少時離家,吾才學步,根本不記得她的相貌,想來這皇家金石貴氣滋養(yǎng),即便五官不稱意,佩金帶紫,自有華茂春松雍容風范?!?/br>
    懷瑾不由蹙了眉,她杏眼桃腮生的極美,又心比天高,看人皆帶了顏色,自不愿一絲屈就自己?!芭畠号伦霾坏?.....”

    話未完就被父親呵斥一聲,道:“他兩歲詠詩,五歲學經(jīng)史,八歲誦遍四書,這樣的一個天縱英才,即便容貌稍遜也不掩金昭玉粹,你當誰都能近他身側的,多少女子等待前赴后繼,多少鐘鼎之家巴巴候著,從來只有人家摘擇,何以輪到汝挑剔,為父與你姑母幾次去信暗示,你姑母皆態(tài)度閃爍,怕是這太子妃之位降不到吾家,你們此次入宮務必要贏得皇帝和你姑母好感,尤其太子殿下的喜愛,縱然當不上太子正妃,也要將來在他上位登基之時躋身四妃,誕下皇子,爭取后位。我白氏乃隴西大族,你太.祖父在前朝曾為一代相臣,只可惜生不逢時遭遇文字獄為人所害,白氏也就沒落了,你姑母與吾不是一母同胞,她是原配長女,她母親早逝后你祖母和幾個庶母聯(lián)手苛待她,這才離家出走,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她飛上枝頭成了鳳凰,誕下了太子,因著早年的事白家也沾不上皇親國戚的光,為父的仕途也不上不下,若想白家再次興盛非吾兒不可?!?/br>
    懷瑾眼眶蒙了淚,到底不敢違逆父親,只好和meimei一同俯身跪下,口中道:“女兒定當全力以赴!”

    她和jiejie剛到了皇宮,馬車載著從西邊白虎門進入,而后由兩頂軟轎抬進了瓊華門,沿著宮墻巷道,舉目望去琉璃鴛瓦層疊,飛檐反宇張傲著巨翅騫騰,業(yè)業(yè)入云,浮翠流丹,美不勝收,一重重的宮門迤邐,一路上瓊樓金闕,云墉玉垣,jiejie目不暇接,她并未覺著奇特,自小已養(yǎng)成了內(nèi)斂自持的性子,且心竅千伶百俐不露鋒芒,家中人口仆從,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每個人的喜惡愛好,與誰敵友,她皆研究的通透,家中有多少金玉珠帛,多少器具物什,什么形狀,什么花紋,什么字樣,放置哪里去了何處,心中莫不一清二楚,見字不忘,書上那些只一遍便可牢牢刻入腦海,賬冊流水一眼便知誰挪用誰貪腐,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只是,她從來一字不說。

    以一副恬淡柔弱的面孔示人,韜光韞玉,不搶兄弟姐妹的風光,不諂媚父母。

    姑母是民間口口相傳的傳奇女子,隴西百姓心中奉若神祗一般的人物,六歲喪母,垂髫之年被迫棄家,闔族都以為她亡故在荒郊野地,尸骨不知被哪個野獸叼干凈了,將她母族的嫁資霸占了個干凈,若干年后,上官們持節(jié)傳來她在中京進位太子繼妃的喜訊,白家一夕間成為隴西熱門,做為白氏長男的父親頓時成了高官豪爵席上的上賓,又兩年傳來她懷娠誕下子嗣地位穩(wěn)固的消息,又幾年父親在酒桌上獲知姑母的長子頗得當今至德皇帝的喜愛,這孩子如天生的神童一般,讀書識字無師自通,皇帝對次孫的恩寵已超過嫡長孫,親將名字趙禛改為趙禝“百谷之長,社稷大器”,寓意已不言而喻,果然,不久后至德皇帝駕崩,彌留前召集三公九卿至榻前宣讀遺詔,“孤崩后,太子人杰即位,立次孫禝為儲,原配所生長孫禵為鐵帽子王,世襲罔替,此諭昭告天下,不得有違!”

    姑母順利及位中宮,從此母儀天下。

    她自記事起便對這個女子充滿了崇奉,還有那個表哥,心頭俱是好奇,是怎樣的出類拔萃?有個隱隱的聲音說,只有這樣的男子才堪配白握瑜的蓋世聰明。

    到了霓凰殿已是日暮,一個嬤嬤領著自側門下轎,被一叢宮娥簇著先去沐浴換衣,安置了包裹箱籠,又用了茶點,用浸著丁香薄荷葉的水漱了口,這才得姑母召見,隨著宮娥,姍姍步向前殿,斜陽金光打在明黃琉璃瓦上,晃的微微目眩,檐下描金彩繪的凰鳥雀替栩栩如飛,踏著祥云垂蓮柱,展翼欲傲天,一雕一鐫,盡善盡美。

    殿門白玉階下排排整整跪著一院子人,皆為女子,年紀各異,大的約四十歲上下,小的二十左右,每個之間一步為距,肩臂為直線隊形方正不茍,統(tǒng)統(tǒng)上穿紫色簡云紋團領衫,下著珠絡蔽膝紅裳,襟邊綴一條掛金穗綬帶的篆紋方形玉佩,頭上戴著軟翅烏紗巾,個個頷首垂目。殿內(nèi)烏木浮雕富貴牡丹榻椅上坐著一位的美婦,高綰單螺髻,烏發(fā)間珠翠華茂,另簪一對赤金鳳凰飛羽銜東珠步搖,身著絳色緙絲鸞鳳于飛廣袖大衫,下襕黛蘭二色相間古香緞蹙金玫瑰高腰襦裙,圍著鋪翠銷金云霞龍紋帔子,墜著雞心形金鏤鳳鳥牡丹墜子,衣擺和袖袂長長曳地,白皙的頸間一個鑲著貓眼碧璽的金項圈,雙肘挽著一條素紗披帛,手心把玩著一個圓滑小巧的鏤空香爐球,坐在那里,儀態(tài)萬方,姿勢閑靜卻莊重典雅,眉線娥娥若遠山之棱,明眸皓齒,唇一點胭脂若含朱丹,面上一絲笑容也無,眼角透著嚴肅。

    這就是傳說中的姑母,當今一國之母的皇后娘娘,底下那些大約是內(nèi)廷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

    這情這景,她和jiejie頓時緊張起來。

    來之前幻想過無數(shù)次,真到了才知道還要教人高山仰止,也不敢打擾,只呆站一旁不敢動,只聽姑母道:“薄宮功回去后罰俸三月,魏尚儀降為女史,二人各去宮正司領三十杖刑,李司樂升為尚儀,今后再有齟齬,本宮絕不輕饒!”明明是溫和的語氣卻威嚴無限,叫人聽著心中一凜。

    底下的人俯身向地,大大叩首,額頭貼地磚,動作如流水一般,竟出奇的整齊一致。“謹遵懿旨?!?/br>
    “李尚服歸家奔喪,要守齊衰一年,一等宮女錦秋暫理尚服局,她年紀輕,凡有不周之處,爾等務必指點配合?!?/br>
    “是。”

    “跪安罷?!惫媚缚粗窍銧t。

    “喏,娘娘福壽康安?!蹦切┤擞挚牧艘粋€頭,左手放在右手背上交叉,抬臂拱著手齊刷刷起身,緩緩后退幾步,陣形也沒亂,一個接一個如大雁自成一隊,頷首步出垂花門。

    握瑜忽感覺心底深處有什么東西被喚醒了。

    嬤嬤上前施拜:“娘娘,表姑娘到了?!?/br>
    姑母唇角一彎,眉目浮上了笑容,“快請進來。”

    她和jiejie經(jīng)方才這一幕已明白姑母不能視作家中那幾個姑母一般了,父親自小請了數(shù)個教習嬤嬤傳授宮中禮儀,早已輕車熟路,也學著那些女官頷首肅眉,腳下踩著徐徐蓮步,登上御階,進了殿門,也不敢抬頭,漫地二尺見方棱格分明的金色地磚,明華如鏡,亮可鑒人,中心鐫著團福紋,熠熠泛著墨石的冰寒光澤,鋪著西域華夷上貢的羊絨氍毹,乍看如一層厚厚的雪,聽聞這些絨毛取自三四個月大的小山羊,第一次梳理下的胎絨,雜以天鵝絨,野蠶絲織就,方成貢品。心下不禁嘆服一聲,兩指捏著裙擺,優(yōu)雅地斂衽施于地,膝蓋“服”一聲沒入那雪白無暇的毛茸茸上,似落在了一團云上,倍覺茹軟輕容,雙手相交于面齊平,輕輕俯倒,磕了一個頭?!肮媚溉f福金安。”

    她聽見jiejie胸膛撲通撲通擂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