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海福大概也猜到了一點(diǎn)，猶豫道：“皇上……”

    林思澤淡淡道：“快去?！?/br>
    蔣海福于是便不敢多說什么，拿著信出去找人送走了，而林思澤坐在案前沉思片刻，微微咳了咳，便站起來，蔣海福趕緊道：“皇上，您這是要去哪兒？”

    林思澤道：“書房?！?/br>
    蔣海福道：“可是皇上，您身子還沒好……”

    林思澤道：“不礙事……咳?！?/br>
    蔣海福急的滿頭是汗，好在兩人才走到殿外，便見到了賀芳凝，她竟一直沒走，見林思澤出來了，她才試探著道：“皇上……？您怎么下床了？您臉色還是很不好……”

    林思澤道：“朕沒事?！?/br>
    然而最近氣溫越來越低，恰好一陣寒風(fēng)吹過，林思澤身子微微顫了顫，臉色又白了一分。

    賀芳凝擔(dān)憂不已：“皇上，有什么事都等您身子好了再說??！”

    林思澤不耐煩道：“朕說了朕沒事?？取?/br>
    蔣海福趕緊讓小明子去扶林思澤，自己卻沒有立刻跟上，而是站在了一旁，好在林思澤大概也是心緒極其紊亂，并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等林思澤走了，蔣海福才又對(duì)賀芳凝行了個(gè)禮，道：“凝妃娘娘，您一定要?jiǎng)駝窕噬习?！?/br>
    賀芳凝道：“你沒見皇上都不理我么……我也想勸他想開點(diǎn)，可都不知如何開口。”

    蔣海福道：“不是這個(gè)！皇上，皇上他要去扈州……”

    賀芳凝倒抽了一口涼氣，眼睛瞪的極大：“什么？！扈州？！皇上去扈州做什么？！”

    蔣福海道：“顧侍郎尸骨不見了，皇上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賀芳凝道：“那讓人找?。∷约喝ビ钟惺裁从谩?/br>
    蔣海?？嘀樀溃骸靶〉哪睦镎f得動(dòng)皇上……所以這不是來找娘娘您了么?！?/br>
    賀芳凝有些遲疑地道：“我又怎么能說得動(dòng)他……”

    “可除了您真的沒別人了……”蔣海福愁眉苦臉的，“好歹您是宮內(nèi)唯一的娘娘，皇上也極為寵愛您。想必您還是可以說得上話的?！?/br>
    賀芳凝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呵……你們什么都不知道?！?/br>
    “……?。俊笔Y海福滿臉不解。

    賀芳凝嘆了口氣，道：“算了，沒什么。我知道了，我一會(huì)兒就去勸皇上……你先去書房伺候著吧?！?/br>
    蔣海福應(yīng)了一聲，就小跑著離開了。

    而賀芳凝站在殿外，看著林思澤離去的方向，有些頹然地坐在了石椅上，用手撐著自己的額頭，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顧虹見有些憐憫地看著賀芳凝，卻一點(diǎn)也開心不起來。

    她本來覺得，自己看到得知死訊的林思澤為自己流露出哪怕一點(diǎn)難過，自己都會(huì)很開心。

    她本來以為，自己看到因?yàn)榱炙紳傻碾y過而更加難過的賀芳凝，她也會(huì)很得意。

    而超乎她的想象，林思澤的反應(yīng)幾乎大到讓她覺得不真實(shí)，他為了她昏倒，為了她哭泣，為了她甚至要去扈州。

    而與此相對(duì)的，賀芳凝想必也會(huì)更加痛苦。

    但這大概反而超出了顧虹見可以接受的范圍。

    她是恨林思澤的，從萬順三十八年的那個(gè)夜晚，她知道林思澤喜歡左寧嫣開始，她就恨著林思澤，這已過了足足十年。

    然而畢竟她愛了林思澤二十年。

    愛恨無法加減，兩者相逢，只會(huì)更濃烈。

    所以若林思澤為她的死而悲傷，她會(huì)開心，畢竟這可以證明，林思澤還是非常在乎她的……雖然這個(gè)想法實(shí)在很奇葩。但既然都變成鬼了，不驗(yàn)證一下總是說不過去。

    可是林思澤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卻讓顧虹見很不開心。

    按理來說，她應(yīng)該并沒有那么重要啊，他哭給誰看啊，一臉絕望給誰看啊，忍著病痛不顧一切要去扈州……給誰看啊。

    這個(gè)家伙，該不會(huì)知道自己一直看在眼里吧。

    她讓他難過，他卻可以反過來繼續(xù)讓她難過。

    之前顧虹見還可以笑著想，自己是做鬼也不放過林思澤。

    結(jié)果呢，是自己做鬼也沒能逃脫林思澤啊。

    而賀芳凝看著林思澤的樣子，更讓顧虹見想起了當(dāng)年的自己。

    只知道癡癡地看著林思澤，滿眼滿腦都是他，卻反而因此忽略了自己本身。

    她想看看林思澤去書房是要做什么，跟著到了，才知道林思澤竟然是去把今天落下的奏折給看完，還叫了幾個(gè)得力的大臣，大概是準(zhǔn)備要吩咐一下自己要去扈州的事情。

    顧虹見看著林思澤在燭光下越發(fā)顯得臉色蒼白，便十分擔(dān)憂，又見他在等大臣趕來的時(shí)候，不斷低頭咳嗽，更是心中發(fā)緊。

    誰都好，一會(huì)兒阻止一下這個(gè)家伙吧。

    讓他冷靜下來。

    千萬，千萬不要去扈州。

    他本來從小身子就不算好，現(xiàn)在又生病，跑去扈州那種天寒地凍還發(fā)著瘟疫的地步，怎么也都要去了半條命，要是運(yùn)氣不好，指不定就交代在那兒了。

    林思澤卻在書房之內(nèi)翻箱倒柜，顧虹見還想著他在找什么，卻見林思澤忽然停下了動(dòng)作，目光投向角落里的火盆。

    那里面的灰燼，還是那日林思澤燒的畫卷。

    顧虹見明白了。

    林思澤大概也想起來了，一步步走過去，彎下腰去翻那些灰燼，然而燒的太徹底了，什么也沒留下。

    他只幫顧虹見畫過一張畫像，然而那畫像，卻被他親手給燒毀了。

    何其諷刺。

    林思澤有些頹然地閉了閉眼，坐回椅子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3 章

    而外面?zhèn)鱽硗▓?bào)聲，林思澤大概本以為是某位臣子來了，當(dāng)即斂去一身蕭瑟，微微抬了頭，卻見來人是賀芳凝。

    林思澤當(dāng)即沉了沉臉色，道：“你來做什么？”

    賀芳凝道：“皇上，臣妾……有事要說?！?/br>
    林思澤看了她一眼，道：“蔣海福真是多嘴多舌。”

    賀芳凝道：“那是因?yàn)樗P(guān)心您，也是因?yàn)樗€沒有失去理智?！?/br>
    “若是扈州的事情，不必勸朕，朕心意已決?！绷炙紳傻?。

    賀芳凝道：“皇上，我知道您現(xiàn)在一定很難過，但是請(qǐng)您無論如何都冷靜一點(diǎn)。且不說現(xiàn)在還需要您打理朝政，這些我不懂，也不想管，單說您的身子，您真的吃不消??！”

    林思澤道：“我自有分寸?！?/br>
    賀芳凝道：“您無論如何都要去？”

    林思澤以沉默代替回答。

    “您說您自有分寸……可是，若您真的自有分寸，當(dāng)初就不會(huì)讓顧侍郎去扈州！”賀芳凝忽然聲音變得大了起來。

    林思澤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賀芳凝。

    顧虹見也無比驚訝地看向賀芳凝，總覺得聲音忽然嚴(yán)厲起來的賀芳凝和平日里那個(gè)柔柔弱弱的小白兔對(duì)比，簡(jiǎn)直是兩個(gè)人，倒頗有點(diǎn)像當(dāng)初婚禮上那個(gè)賀芳凝。

    而這樣的賀芳凝，反而順眼一些……

    賀芳凝道：“顧侍郎有武功，臣妾也知道一些。但說到底顧侍郎是個(gè)女子，皇上您讓她去，難道不知道她有生命危險(xiǎn)，不知道她可能會(huì)死？！”

    顧虹見：……哇？！她居然敢說真話？！還敢兇林思澤？！

    賀芳凝不等林思澤說話就繼續(xù)道：“這對(duì)顧侍郎來說不公平，實(shí)際上對(duì)百姓也不公平。顧侍郎雖然有武功，但卻沒有實(shí)際帶兵打仗的經(jīng)驗(yàn)，雖然有王副將，但總歸是不好。何況顧侍郎行事手段您也很清楚，她為達(dá)到目的，是可以不擇手段的……總而言之，您讓她去扈州，實(shí)在是有千般不對(duì)。而我當(dāng)時(shí)，什么也不知道，也說不上什么話——當(dāng)然，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能說上話我也不會(huì)勸阻，因?yàn)轭櫴汤稍谀承┮饬x上來說，是我的敵人……而皇上您讓顧侍郎做了會(huì)讓她敵人覺得好的事情……呵?！?/br>
    顧虹見膛目結(jié)舌。

    而林思澤氣的一拍桌子，道：“朕給過她機(jī)會(huì)讓她走！朕派她去扈州也不過是想讓她知難而退自己離開！”

    “皇上，連我都看得出來當(dāng)時(shí)你們的關(guān)系差到了什么地步，若是顧侍郎真的離開京城，只怕很難再和好了吧？這樣的情況下，換做是我，我也不會(huì)離開的。”賀芳凝放緩了聲音道。

    林思澤深吸一口氣，到底是沒有發(fā)火，反而點(diǎn)頭道：“你說的沒錯(cuò)?！?/br>
    賀芳凝眼中露出一絲欣喜。

    “但扈州，朕還是要去。”林思澤淡淡地道。

    顧虹見：“……”

    賀芳凝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皇上……臣妾真的不懂，您既然這么重視顧侍郎，她死了您甚至要為了她的尸首去扈州，那么為什么她活著的時(shí)候您不好好珍惜她？”

    字字戳心吶。

    林思澤面色已然青黑，道：“夠了！”

    “您明明就很愛顧侍郎，上回臣妾問您，您卻硬是說您何時(shí)說過您愛她……是，您沒說過，可臣妾都看在眼里??！不瞞您說，剛?cè)雽m的時(shí)候，臣妾狂妄自大，覺得是自己取代了顧侍郎的地位，然而婚禮的那一天，臣妾便知道自己錯(cuò)了……洞房花燭夜，您竟然碰都不碰我……”

    賀芳凝大抵是說中傷心事，閉上眼睛，眼淚一滴滴墜下。

    顧虹見卻驚訝的不得了——什么，林思澤新婚之夜居然沒碰賀芳凝？！

    虧得她一個(gè)人在屋檐上頂著寒風(fēng)站到半夜，遙望著宮殿想著會(huì)發(fā)生什么！

    真是……

    “臣妾本以為您不過是那一天心情不好。誰料這之后這么久了，直到今天，您都沒有碰過臣妾?！辟R芳凝凄慘一笑，“世人皆道顧侍郎因?yàn)槲叶?，皇上夜夜寵幸我……可誰知道，皇上每日到我殿中，不過只是脫了外袍睡覺……任我拋棄羞恥心再溫言軟語，皇上也不為所動(dòng)……哈，天下人都說顧侍郎可憐，可誰知道，臣妾才是最可憐的那個(gè)？”

    顧虹見：“……”

    以前每天晚上她聽到林思澤又在賀芳凝那里過夜，都要默默吐三口血捂著胸口睡不著，結(jié)果他們只是純睡覺？！連上次，她變成鬼魂回來找林思澤的第一天，她聽到了賀芳凝的“溫言軟語”以及衣料摩擦的聲音，她便傷心地跑了，原來，她飄走之后就沒有任何后續(xù)了么？！

    顧虹見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了。

    這是為什么？

    難道那一次她和林思澤吵了一架，林思澤就因?yàn)樘^生氣，某些方面……不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