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剛吃過晌午飯, 村里突然來了人。 寬敞氣派的馬車, 一路從村頭行了進來, 這副畫面可與余慶村不符, 頓時引來許多村民從家中走出來遠遠瞧著。 就見馬車行了會兒, 碰見有人路過停下, 從車上下來一個人, 問過路后,又往前行去。 待馬車過去后,一眾村民圍上那被問路的村民, 問道:“黑老八,這人是干啥的?” 黑老八還有些發(fā)愣,又問, 才回道:“是找里正的, 好像想買咱們村里啥?” “那到底是啥?” “我怎么知道!我是聽車廂里的人說買個什么破山,還要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買山?赫, 不得了, 去里正看看去?!?/br> 頃刻間的功夫, 便有消息傳遍了整個村子, 里正家來了個貴人。 到底有多貴? 反正從模樣氣派上來看, 不是一般的貴。 而那貴人好像是來買山的。 * 鄭里正家的堂屋里,非不是一般人能坐的主位上, 坐著兩個人。 一個自然是鄭里正,至于另外一個則是個穿了身灰底兒滿繡金線圖樣的小胖子??茨右膊淮? 十七八歲的樣子, 但派頭可不小。 不光身上穿的衣裳耀眼,手上還戴了幾個寶石戒指。今兒太陽好,陽光順著門洞從外面灑射進來,照在那戒指上,晃得鄭里正眼暈。 此時這小胖子正瞪著面前的茶碗一臉嫌棄,還是他旁邊的隨從直個勁兒給他使眼色,他才沒將嘴里的話說出來。 鄭里正一直用眼角余光看著,知道這話肯定不會是好話??烧l叫他們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喝茶都是粗瓷的茶碗,可沒那勞什子細瓷的蓋碗兒。 “不知小公子所為何來?”為了顯示自己這個里正也是個體面人,鄭里正特意咬文嚼字了下。 哪知這位小胖公子卻不吃他這一套,胖手連揮了兩下,道:“王、劉……” 旁邊,他的隨從連忙給他做口型,他還是對不上,最后煩躁地罵道:“直接說,做什么鬼樣子,他叫什么里正來著?”戴了顆鵝卵石大小寶石戒指的胖手,直指著鄭里正的老臉。 隨從尷尬得不得了,鄭里正的老臉也僵得厲害:“敝人姓鄭,小公子叫我鄭里正就好?!?/br> “噢,是鄭里正!”小胖公子一拍巴掌,對自己隨從說:“跟他說,我姓毛?!?/br> 要不是見對方穿得人模人樣,派頭也是有的,鄭里正恨不得將這人給扔出去。他就坐在他對面,還非要讓隨從傳話,難道這就是貴人的派頭? 這隨從也聽話,當即含笑對鄭里正道:“我家少爺姓毛,乃是毛家商號的小主人。小主人奉老爺命第一次出來辦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還望鄭里正多多包涵。” 瞧瞧,這才是說人話的。 當即鄭里正也含笑著和隨從對話,兩人一番你來我往后,鄭里正也對眼前這個人五人六的小少爺有了些了解。 據(jù)說,毛家商號是夏縣最大的商號之一,在平陽府里也是赫赫有名的。而毛家有個規(guī)矩,家中子弟成年后便要出門游歷,以示自己有接掌家業(yè)的能力。這次是這位毛少爺?shù)谝淮蝸淼胶栢l(xiāng),而他看中了余慶村后面的一座小山。 至于毛少爺為何會看中這種鳥不拉屎地方的一個小山包,這位隨從只是笑,卻諱莫如深。不過據(jù)鄭里正猜測,肯定是富家少爺突發(fā)奇想找樂子來著。 他別的不用知道,只用知道對方要買山,且出價不低。 明擺著就是只涉世未深的大肥羊,還在這里跟他裝大尾巴狼,爺爺吃得鹽巴比你吃的飯還多! 鄭里正心里一面想著,面上笑得更是和藹:“那不知貴少爺打算出多少銀子?要知道,那片山雖是咱們村里的,但也不是我這里正一個人能當家做主的。村里這么多人,若是銀子太少,分到每個人頭上也分不到幾文,恐怕這——”鄭里正模樣頗有些為難,可惜這為難做的有些太淺顯了,明擺著就是待價而沽。 毛少爺大模大樣,滿臉瞧不起鄭里正窮酸的鄙夷:“你跟他說,少爺我有的是銀子?!?/br> 隨從轉(zhuǎn)頭和鄭里正說:“我家少爺說,他有的是銀子。” “那不知能出到何種價碼,還是說來讓老朽心里有個數(shù),也好和下面的村民說說?!?/br> 毛少爺對隨從道:“你跟他說,本少爺出五百兩。” 五百兩? 鄭里正的旱煙當即嚇掉了,這還真是個大肥羊、冤大頭。 這毛少爺看上的那座小山頭,大小也就五十多畝的樣子,最重要的是這山已經(jīng)荒了。因為離村子近,村民們前些年砍柴都在此處,只管砍不管種,如今這山頭上除了那些礙事的荊棘,便是些雜草爛樹根。 鄭里正原本估摸著能出一百兩就算有多,沒想到對方竟開了這么高的價錢。 五百兩! 這地可是村里的,村里就能做主賣不賣,而山地是比起荒地還不如的存在,隨便給縣衙那邊塞些銀錢,就能辦下地契。在毛少爺說出五百兩價錢的同時,鄭里正已經(jīng)快速在心里算著,去縣衙辦契要花多少,分給村民分多少,自己能落多少了。 “怎么不想賣?” “賣,當然要賣!” “那行,就一點要求,你們村要負責把那山坡上的荊棘和爛樹根給處理了?!?/br> * 毛少爺很快就離開了,鄭里正還坐在屋里發(fā)愣。 直到有村民接二連三來鄭家打聽,鄭里正才回過神兒來。他吩咐兒子鄭高峰去響鑼,號召全村人來說話。 不多時,鄭家祠堂前那顆老槐樹下的鍋蓋大的銅鑼就被敲響了,于是午睡的也都不午睡了,在家干活的也都不干活兒了,都聚到鄭里正家的那個大院子里。 院子里不夠站,就站院子外,墻上樹上站的都是人,說是里三層外三層都不為過。 有人好奇問到底啥事,就有人似是而非把之前聽來的告訴別人,于是鄭里正還沒說話,他要說的內(nèi)容就被傳了個七七八八。 鄭里正家的堂屋里,此時又換了一茬人,余慶村的幾個鄉(xiāng)老都在,俱是在村里有頭有臉的。 鄭里正按規(guī)矩先把這事告訴鄉(xiāng)老,不用等他們商量拿主意,就志得意滿去外頭說這事了。 這么好的事,可是他鄭里正幫村里人辦的。至于問為何不等鄉(xiāng)老同意,這么好的事還用同意?一個破燒火棍子都能賣五百兩,更何況那小山頭在村民的心里還不如跟破燒火棍! 果然鄭里正出去說了,村民們除了歡呼,根本沒有反對的。 余慶村兩百多戶人家,那些銀子扣除要打點縣衙的,每家分下來也能分到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像鄉(xiāng)下這種地方,過得儉省些,糧食吃自家的,一年也就花個二兩銀子,還是白撿來的銀子!至于把山頭上的荊棘給清理了,村里這么多人,一人上去薅一把也就收拾干凈了,那根本不叫事兒! 所以當招兒從外面回來,就聽見薛家人興高采烈地說著明兒和大伙兒一起去清山的事情。 尤其是大房兩口子格外高興,薛俊才在學里又要花錢了,可找老兩口卻要不來銀子。趙家那邊給的聘金倒是現(xiàn)成的錢,可惜薛翠娥雞賊,把自己的聘禮看得死死的。 為了這事,這幾天大房和正房那邊沒少起摩擦。 還吵了一架,薛翠娥還放了話,若是老兩口敢把自己聘禮貼大房,她就去外面逢人就說,當哥嫂的貪妹子的聘禮錢,這事才算是打住。 想銀子的時候,有銀子送上門來,不怪大房兩口子高興啊。 三房周氏的臉又陰了,四房倒還好,根本沒攙和。不過這次沒等薛老爺子說話,周氏就很利索地表明態(tài)度了,自家男人日里種地太累,清山的活兒就不攙和了。 三房不攙和,四房也不攙和,二房不用說,那不就只剩大房了! 薛老爺子很欣慰,大房兩口子也高興。高興完扭頭一想,三房四房車馬放明不攙和,到時候找誰來干活兒?村里可是有規(guī)定,一家最少要出兩個人。 薛老爺子也有些犯愁,但大方向還沒錯,發(fā)話說誰得銀子誰干。大房兩口子得了許諾,回去卻互相埋怨,說對方顯露得太早,就應該含含糊糊先干了,等分銀子的時候再說。 且不說這邊,次日余慶村就進入難得一見的熱鬧場面。 各家各戶,男人婦人老的少的齊上陣,都扛著撅頭、鐵鍬之類的農(nóng)具上山了。連那些七八歲的小毛蛋子們,也個個手拿一把挖野菜的小鋤頭,跟在自家大人身后幫忙。 清山的第一天是最累的,要把那些長得亂七八糟的荊棘給砍了,砍完了各家分一些拿回去當柴燒。 第二天又弄了半晌,這小山頭才算是禿嚕了。 這還不算完,還得把土里的根刨出來,這才算是最難的,要仔仔細細都給刨干凈了,不然留下丁點兒,這野生的荊棘就又能長遍整個山。 總體來說,鄉(xiāng)下人雖然各自有些小心眼,但若論干活兒都是實誠的,極少有偷jian?;娜?。 期間,招兒上山來看了一趟,有些默然。 下山后,她將薛青槐、姜武和高升都找了過來,幾人商議片刻,才各自散去。 那小山坡終于清理完了,也幸好趕在農(nóng)閑的時候,不然指定沒這么快。 前面清理完,后面就有村民催里正發(fā)銀子。鄭里正說那貴人過兩日來看了山頭,就會付銀子,讓村民們別著急。 可是等了兩日,又等了兩日,依舊不見貴人來,鄭里正有些慌了。 也是那日他太震驚,滿口應承下來,竟忘了找對方要點兒訂金啥的,甚至連去哪兒找對方也不知道。 可面上鄭里正肯定不能這么說,有村民問起,只能說貴人都忙,慌個卵子。 就這么一天兩天三四天都過去了,貴人依舊連個影子都沒見著,這下村里徹底炸鍋了。 要說不累肯定是假的,即使莊稼人的汗都不值錢,那也不是白使的。 就在村里議論紛紛之際,村里的流言越來越多。有的說鄭里正是故意使喚大伙兒把那荒山頭清了,之前鄭里正就提過這事,說那地兒荒著太難看,要給利用上,哪怕清了種些樹,也能造福后輩們??僧敃r沒村民聽,自家的活兒都忙不完,村里這么多人,誰家去誰家不去又是事,所以就一直扔在那里。 還有流言說,那貴人已經(jīng)把銀子給鄭里正了,是他自己貪下了,不想分給村民們銀錢。 接二連三有村民親自找上鄭家問這事,這種情況在以前可是從沒有發(fā)生過的,這代表鄭里正在村里的威嚴已經(jīng)開始動搖。 就在鄭里正急得嘴角串了好幾個大火炮,急得天天躺在炕上,讓婆娘用涼水浸了帕子敷額頭時,薛庭儴休沐回來了。 他先去了一趟薛族長家,之后瞅了個上午陪著薛族長去了鄭里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