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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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敦在長榻上坐下來,靠著旁邊的憑幾,睨視著底下的幼子:“這么說,確實是夫人將四郎續(xù)弦的消息放出去的?” 鄭夫人仍舊隔著屏風(fēng)回道:“妾身確實暗示過那些相熟的世交。” 崔敦卻冷哼道:“這件事能傳成這樣,想必也不是你一人的功勞。子竟,你怕是也做了不少事罷!” 崔淵卻是一臉無辜:“我還能做些什么?難不成眼睜睜看著阿娘將婚事定下來不成?自然是攪亂了一池子水了?!彼D了頓,又道:“本以為先前我已經(jīng)提過,若不能娶心儀之人,便寧可不娶,阿爺阿娘也答應(yīng)婚事暫緩。但阿娘罔顧我的意愿,又是三番四次邀請盧十一娘,又是接了鄭氏表妹二人入府,我便只有多給她找些媳婦人選,讓她好生挑一挑了。以她挑媳婦的眼光,這長安城里隨便一抓便有一大把?!?/br> 鄭夫人聽了,一時竟無言以對。崔敦則氣得笑了:“你不提你那心儀之人是哪家女子,反倒怨你阿娘一門心思給你挑個好媳婦?” 崔淵眼尾一勾,仍是一臉憊懶:“若我那時提了,且不說阿爺阿娘會不會答應(yīng),他們家也是不會輕易應(yīng)下的。自然須得費些心思通好氣方可?!?/br> 崔敦冷冷一笑,道:“這世間尚沒有我博陵崔氏配不得的女子。你且說來聽聽!” 崔淵正色回道:“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王玫王九娘?!?/br> 聽到“太原王氏”時,崔敦的眉頭便緊緊地擰了起來:“太原王氏一族都不得圣人喜歡,與他們結(jié)親有弊無利。何況,他們的四個房頭里都沒什么出眾的人才,往后也只會愈發(fā)敗落下去而已。若不能守望相助,徒有五姓之名亦是毫無益處。倒不如與裴、杜、韋、楊、蕭結(jié)親?!焙?xùn)|裴氏、京兆杜氏、京兆韋氏、弘農(nóng)楊氏、蘭陵蕭氏皆是五姓七家之外最受推崇的著姓,且朝中人才濟濟。 崔淵挑眉一笑:“阿爺此言差矣。今日那位與三郎同奪射菊魁首的王大郎,性情堅忍,頗類其父,往后的前程也不會比三郎差得太多。至于其父,明年初便要下場考省試,進士及第亦是手到擒來之事。圣人心胸寬廣,若有大才,必定不容埋沒,區(qū)區(qū)不喜說不得早便拋到九霄云外去了?!?/br> 崔敦冷眼瞧著他:“每年省試入第者也有十幾二十人,服緋服紫仕途通達者卻少之又少。是否有大才,你我皆不能斷言,只有圣人方可慧眼識英才?!?/br> 崔淵笑著瞥向自家阿爺:“首先,那也得有英才讓圣人看見方可?!?/br> 真是睚眥必報,崔敦又氣笑了。不過,這才是他熟悉的幼子。不這么頂嘴氣上他幾回,父子兩人好像都不習(xí)慣似的。 崔淵又自顧自地接道:“而且,如今流言傳得紛紛繁繁,我若當(dāng)真選了一個家世出眾的世族貴女,豈不是坐實了阿爺位高而驕?博陵崔氏身居《氏族志》第三等,實際上卻仍是天下第一門戶,連續(xù)弦都能如此轟轟烈烈,讓圣人作何感想?阿爺?shù)驼{(diào)了那么多年,難不成也愿意因這樁婚事毀去博陵崔氏諸兒孫未來的仕途么?” “我們已經(jīng)足夠顯赫,安平房出了宰相,二房又有阿爺叔父,大房三房亦多有入仕者。服緋服紫者,幾乎濟濟一堂,說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也不為過。若是再結(jié)一門身居高位又有實權(quán)的姻親,是禍非福。太原王氏雖是著姓,宦途卻不顯,在長安城中也沒什么名望。若是崔王結(jié)親,非但流言蜚語消弭于無形,鰥夫與和離之婦皆再醮之姻緣,也能成一場佳話?!?/br> 崔敦忍不住又刺了他一句:“你這般推波助瀾,為的便是先以利誘之、再以險挾之,接著許以好前景?我倒是沒想到,你的口才竟也著實不錯?!?/br> “都是從阿爺那里繼承而來。”崔淵朝他行了一禮,笑道,“阿爺昔日與諸蠻唇槍舌劍,風(fēng)采更勝,兒子實在是班門弄斧,獻丑了?!?/br> 崔敦垂目想了想,道:“改日將那王家子帶來給我瞧瞧?!?/br> “多謝阿爺成全?!?/br> “你謝得太早了,我并未答應(yīng)這樁婚事?!?/br> “阿爺愿意考慮,便已經(jīng)足夠了?!贝逌Y說罷,施施然地走了。 待他告退后,崔敦便將旁邊的憑幾掀到了長榻下,而后,卻又突然撫著長須笑了起來。 ☆、第七十六章 相見恨晚 倏忽之間便又是一旬過去,九月二十這一天,正是久違的休沐之日。 鄭夫人目送小鄭氏、清平郡主帶著崔蕙娘、鄭三娘、鄭四娘遠(yuǎn)去,眉頭微攢。自重陽之時崔敦、崔淵父子倆的夜談之后,她心里便越發(fā)清楚,這兩位族侄女嫁進崔家的可能性極低。不過,即使不能與博陵崔氏結(jié)親,若能在長安給她們挑兩門合適的婚事,想必族弟一家也只會感激于她。只是,幼子的婚事一日不定下來,她便沒有心思再想別的,也只能讓兩位兒媳幫忙相看一二了。 她扶著侍婢轉(zhuǎn)身回到長榻上坐下,轉(zhuǎn)念想起了崔淵父子。正要問幾句他們最近可曾出門,便見崔敦渾身是汗地提著一柄陌刀走了過來,而崔淵緊緊跟在他身后,亦是汗?jié)裰匾隆8缸觽z明顯才從演武場上下來,臉色均是赤紅,氣息卻已經(jīng)漸漸平緩下來。 鄭夫人忙吩咐侍婢備水沐浴。崔敦眉頭一挑,回首道:“將浴堂燒起來,天氣漸冷了,在里頭沐浴也不容易著涼。子竟,可要與阿爺同浴?” 崔淵退后一步,畢恭畢敬地道:“浴堂燒起來恐不容易,今日怕是很難趕上了罷。阿爺別忘了,待會兒還有客人拜訪,須得阿爺親自一見?!痹√帽闶谴笠恍┑脑∈遥谴薅厥芩聫R僧人浴堂啟發(fā)所建。因挖有一方浴池,較為費水,平時用著很不方便,冬日里倒是頗為享受。亦便于祖兒孫三代泡在一起解解乏,順便談?wù)劰珓?wù)學(xué)業(yè)之事。 “行了,知道你坐不住了,趕緊去罷!”崔敦也不留他,坐下來飲了一整杯酪漿解渴,笑哼道,“這幾日倒是乖覺了不少,還特地陪我去演武場?!彼麑⒛暗斗旁谝慌裕裆匀岷土诵骸霸S久不曾練習(xí),我倒是生疏了不少?!?/br> “怎么?讓四郎贏了?”鄭夫人接道。 崔敦表情有些復(fù)雜又隱隱帶著些許驕傲:“他的武藝一向不差?!?/br> 鄭夫人覷著他的神色,想了想,又問:“今日來的客人,可是王家七郎?” 崔敦頷首。 “阿郎果真被他說動了?”鄭夫人嘆了口氣,不禁想起了賞菊宴那日所見的王氏女,“那王氏女瞧起來似對四郎并不在意。且她嫁去洛陽張家后,三年無出,身體消瘦又三天兩頭生病,恐不是福厚之相?!睍r人喜的是膚白體豐的娘子,瞧著強健一些也好生養(yǎng)。偏他們家四郎的眼光卻獨特得很。不過,福禍相依,于阿實而言,幾年內(nèi)都不虞有弟妹引得四郎分心愛護,倒也并非全然是件壞事。 崔敦一向不喜聽這些內(nèi)宅婦人之語,聞言擰緊眉道:“子竟若執(zhí)意想娶,誰能拗得過他?他這一回若是再跑了,恐怕沒有三四年不會回來。如果瞞著我們在外頭成婚,也只能認(rèn)了?!币源筇坡桑坝自谕庾匀⑵?,婚成則如法。他們這些尊長也無法干涉,事后給他另娶妻子。他毫不懷疑,自家這幼子絕對能做得出這種事。 “世家婚姻,哪能如此兒戲?”鄭夫人卻是嚇了一跳。自古以來,婚姻皆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家更是謹(jǐn)遵禮節(jié)。大唐律中所說的情形,她并非不知道,但也覺得只有那些不守禮法的人家才會做出這種事。如果四郎當(dāng)真這么做了,博陵崔氏大概也將顏面掃地了。 “他何曾在意過什么世家的顏面。”崔敦?fù)]了揮手,道,“且讓我見了那王家子再說。子竟語中對他頗為欣賞,兩人似有成知交之意。以前盧家那兩個,哪里能與他說得上什么話?連面都不曾見過幾回。如今我卻聽聞,子竟常出門,與那王七郎相約一起閑談。若是他們二人成為知交密友,王七郎入仕之后,說不定也能勸得子竟出仕——娶王氏女,或許于我崔氏便是轉(zhuǎn)機了?!?/br> 鄭夫人一怔,喃喃道:“當(dāng)真?”崔淵自年少時便立志不出仕,家中誰都曾認(rèn)真勸過。每勸一回,他便離家一回,索性也便不再勸了。以他的固執(zhí),又如何會更改畢生志向? 崔敦沉聲道:“若子竟只懂書畫,我也不想勉強于他。畢竟,我博陵崔氏亦是名士輩出,怎么可能容不下他談風(fēng)弄月?只是,他明明有出將入相的才能卻寧可浪費,子尚與子放偏偏又撐不起來,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鄭夫人低聲道:“若是他始終不愿,又當(dāng)如何?” “有位他看得上眼的舅兄,總也能互相幫著出謀劃策罷?!贝薅亻L嘆一聲,“但凡世家,哪家不是起起伏伏?沒有誰能始終屹立不倒。只要孫兒們爭氣,幾十年后,崔氏宰相說不得便出在咱們家了?!?/br> 鄭夫人跟著喟嘆,垂目也不再多言。 到得巳時中左右,果然便有仆從通報說,太原王氏三房王七郎請見。崔敦也不著急,慢吞吞地晾干了頭發(fā),披著衣裳,趿著木屐,朝外院書房行去。他用來處置公務(wù)的書房不便待客,便另開辟了一處書房,專作藏書、待客之用。 他久久不至,崔淵卻不能慢待未來舅兄,早便引著王珂來了那處書房。兩人很是隨意地在書架前翻看那些書卷的標(biāo)簽。標(biāo)簽上頭寫著每一卷書的內(nèi)容,按鄭國公魏征所分的“經(jīng)史子集”四部分類,十分清楚。他們皆是博覽群書之人,自家藏書幾乎都能倒背如流,看過標(biāo)簽,談笑幾句便也罷了。 外頭立著的部曲突然粗聲粗氣地通報道:“郎主至?!?/br> 崔淵與王珂聞言,轉(zhuǎn)身走到書房門邊,恭敬地相候。若是單純的主客,倒不必如此多禮。他們卻心照不宣地遵從了世交子侄輩之禮,卻是多了幾分親近之意。崔敦入內(nèi)之時,不免又多看了兩人幾眼,撫須微微一笑:“不必多禮,都坐罷。” 待他在主位上坐下,崔淵與王珂才分別在他左右跽坐了。兩人都穿著寬袍大袖,脊背挺直,風(fēng)度翩然,優(yōu)雅至極。崔敦卻很是隨意地盤腿趺坐著,嘲弄地看向目不斜視的崔淵,又端詳了王珂一番,道:“我曾見過你阿爺,你們?nèi)菝部粗_實很相像,性情卻相差了許多?!背谐錾硎兰业拇笮÷毠伲杂浀煤芮宄?。如王奇那般蹉跎的,也委實非常罕見。但一查是太原王氏,便又似是在情理之中了。打壓太原王氏,遠(yuǎn)在先皇之時便已經(jīng)開始了。五姓七家畢竟根深蒂固,也只能從最薄弱的一家開始動搖。更何況,太原王氏幾房三代之中皆未出能者,亦是事實。 王珂淺淡一笑,回道:“讓世父見笑了。”以他的晚輩身份,彼此又不熟悉,也不好接別的什么話。